江山错 上——七月流火
七月流火  发于:2012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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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固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最多能坚持两个月。”

洪涝未退,决堤的堤坝尚未堵住,而大雨今日虽然未下,可指不准明儿或则后日又会继续,白苏顿时头大如牛,直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三头六臂来解决这一大堆的麻烦事情。

司祧不忍他受累,便道:“宋师爷,这太仓城内可有存米的大户人家?”

宋子固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低声应道:“有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上一次向富商借了的银两至今未还,这句话到了喉咙口,又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宋子固才缓缓的说道:“只是现今人人缺米,那些存了米的富商,定是要将米留在屋内,以便日后抬高米价,再者,这洪涝也不知道几时能退,不存些粮的话,可能会自身难保。”

司祧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可一想到白苏跟他似乎格外的亲近,喉咙就好似卡了一根鱼刺般,极其的不舒服。顿了顿,才道:“你先下去,至于其他,明日再谈。”

这件事情虽然棘手,可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等到今晚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日,就一定能想到方法解决的。

宋子固抬脚便走,却听见身后一低沉的声音唤住了他。“宋师爷,请稍等。”

四人齐齐呆住,下意识的看向了说话之人。

“关大人有何指教?”宋子固猜不准关睢景叫住他的用意,只好诧异的问道。

关睢景微微一笑,转身便对着司祧三人拱手一揖道:“微臣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十二章:抛砖引玉(2)

众人讶异的看着他。关睢景才刚到太仓一日,当地的情形都还不是十分清楚,又能想出何种计策来。对他,自然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可白苏还是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关睢景胸有成竹的抿唇一笑,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太仓的水患何时才能解决,不如,二皇子趁机向陛下请旨,年轻力壮的征为军用,妇幼者分散去其他城市,而剩下的一部分老弱残兵,则留在此地,看守家园。”

宋子固摇头说道;“此计行不通,一来,大批人士迁移不易,二来,向陛下请旨延误了兴修水利工程的时机,三来城内只剩下些老弱残兵,那堤坝的工程,谁去做?”

白苏点头附和:“宋师爷说的不错,就算以上的三点都想到办法解决了,可是太仓的百姓,他们也一定不愿意背井离乡,流浪漂泊。”

“也不说他们不能回来,等到水灾过后,他们想回便回,不想回便留在外面。”

白苏心道,若真是如此简单,我也用不着这般焦头烂额。口中却说:“话是这样说,可若是放在关大人你的身上,你可愿意不顾乡亲父老的死活?而独自远走?”你若是愿意,朝廷也容不下你这等不孝不义不忠之人。

关睢景微笑着答道:“我自然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关大人你为何还……?”白苏一怔,这才明白他提出那漏洞百出的计谋的原因,一时惶惑茫然,就连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你是……在……试探我们?”

他故意用了我们二字,而不是说我。显然是顾虑白锦澜在此。关睢景连忙跪下说道:“微臣不敢试探二殿下您,您若是觉得微臣的计谋不好直说便罢,万万不能将如此大的帽子扣在微臣的头上。”

白苏六神无主,下意识的偏头看向司祧。司祧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心道,我活着的时候你还能依靠我,可我总有一日要离开你的,那个时候你又能靠谁?可还是不忍他的面子就这样被关睢景给拂了,向着关睢景道:“关大人,你先起来。二皇子说的试探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关睢景步步紧逼,“哦?不是微臣想象的那般,那是什么,还请二殿下明示。”

司祧眉头一皱,思绪飞快的旋转,琢磨着该用什么办法帮白苏推脱。耳边,却听见宋子固不慌不忙的声音:“二皇子之所以会觉得您在试探我们,还不是因为关大人您。”

“因为我?”关睢景微微的挑眉。

宋子固点头说道:“下官虽然跟关大人您不曾往来,但是关大人在朝中的名声下官却是早有耳闻。今日所说之话,并不像你平时会说出口的。如此的大相径庭,也难怪二皇子会认为您在试探他了。”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我的不对了。”他刚刚所说话,的确是只为试探。若是白苏处理得好,他便决定以后为他卖命,若是处理得不好,日后,他自然会另择良木。只是如今看来,白苏虽然有谋,却有的时候过于直接,不懂迂回。要不要跟着他,他还需要继续观察。

第十二章:抛砖引玉(3)

几人之间的互动,白锦澜看得清楚。从宋子固解释开始,就对他多留意了几分。如今,又见他用三言两语便救白苏与水深火热之中,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好感。此人若是留为己用,日后必将三品以上。可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只能……。

无心的转眼,恰好看见白锦澜正对着自己高深莫测笑,宋子固一愣,不由微微的拧紧了眉头。

白苏接着宋子固刚才所言说道:“关大人你也无需自责,刚才,我也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司祧松了一口气。以后,以后面对着这些随时挖着陷阱让你的跳的人,你也必须得如现今这般冷静自若,而不是像刚才那般,因为得知真相而自乱阵脚。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对他说。

关睢景点头说道:“是微臣鲁莽了。”说着,又道:“今儿个时辰也不早了,摄政王,二皇子,七殿下,现在可是要回去衙门了?”

白苏偏头看着司祧,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遂又看向白锦澜,白锦澜温和的笑着说道:“既然时辰不早了,那就回去了吧,我也乏了。”

白苏回头就让宋子固去将拴在别处的马儿牵来。

司祧四人回了衙门,宋子固继续留在粥场监督。

才刚踏进衙门的大门,太仓县令张岱便涎着谄媚的微笑迎了上来。白苏心道,几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今日忙了一日,大家也定乏了,便对张岱吩咐道:“你先派人送他们回房休息,之后,便到我的房间寻我,我还有事问你。”

也不待张岱回答,白苏又回头看着三人说道:“我让张大人送你们回房,若有事儿,可随时差人来唤我。”

“二哥,晚膳一起用食可好?”白锦澜笑着问他,毫不计较刚刚两人才吵过一回。

白锦澜不计较,白苏自然也就不好在追究他诬陷宋子固一事。抿了抿唇,道:“可能不行,我还有公事未做。”

白锦澜嘟着嘴道:“公事,公事,二哥您的口中现在就只有公事,都快成大忙人了。”

白苏心道他平时办理政务虽然严厉,但是私底下却仍然是孩子心性,不由觉得好笑。声音也柔了下去:“今儿不行,不是还有明日么?”

“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又有一大堆公事。”白锦澜嘟囔了一下,随后偏头望着司祧说道:“二哥,你若是不来,晚上我就寻皇叔去。”

白苏脸色一变,竟然有种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失落感。如此一来,心神不由有些慌乱,一时竟忘了回答。

倒是司祧皱着眉头拒绝了白锦澜。“今晚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去找关大人。”

关睢景眨着眼睛笑,向着白锦澜道:“我随时恭候七殿下您的大驾光临哦。”

白锦澜心中冷笑了一声,口中却说:“好啊,既然皇叔跟二哥都这样忙,晚上我就去寻关大人玩耍也是不错的。”

第十三章:沐浴(1)

夜幕降临,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只有几颗星子寥寥落落的散布在漆黑的云层之中。

空气还是有些潮湿,石子做成的地板凝结着薄薄的水汽。白苏手执灯笼,急匆匆的朝司祧所在的房间走去。

暗黄的灯光从门缝内透出,门是虚掩着的。白苏叫了声“司祧。”屋内无人应答。白苏一怔,心道莫非是出去办事,至今未归?

只是,他们到太仓的时间也算不上太久,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办?又低低的唤了几声,房内依然毫无动静。在门口踟蹰徘徊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推开虚掩的房门。

屋内,却传来阵阵的水声。

白苏皱了皱眉,打着灯笼便朝那发出水声的地方走去。太仓灾情严重,但是张岱却不敢怠慢朝廷里面派出来的人,司祧住的地方,显然更是细心布置过的。分不清是酸木还是红木的地板,器具虽然没有件件金装玉琢,却也是样样锦团花簇,说不出的富丽宛然,写不尽的诗情画意。水声是从茂竹编制的屏风后传来的,越是靠近,白苏就越觉心中紧张,不知不觉的,竟然忍不住一连吞了几次口水。

赫然映入眼睑的是一个硕大的浴捅,桶内蒸汽缭绕,白雾翻滚。白苏将灯笼又凑近了几分,弯腰一看,却只见浴捅内坐着似乎睡着了的司祧。他的头靠在浴桶上,跟以往那鬼魅一般的苍白不同,脸色红得有些骇人。司祧的睫毛不是很长,但是却非常的密,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是两片透明的羽毛,睫毛上挂着蒸汽袅绕出的水珠,水珠缓缓而下,然后停留在左眼的半点朱砂上,像是泪滴,又像是心中忧悒长时间没能发泄凝结而成的悲苦。一时,白苏竟然胸口闷得发疼,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他不是第一次撞见司祧泡澡,可是这样近距离看他却是第一次。以前,他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司祧的左眼下还有半点朱砂,也从来没有发现司祧是如此的瘦。是的,很瘦。穿上衣服时,他还不觉得他瘦。可是如今,看着露出来的两条锁骨,却越发的觉得这人瘦得厉害。那胳膊,是真的很细,脖子倒是很长,却也越发的显现出他的清瘦来。白苏鼻子发酸,就因为这个突然的发现。

躺在桶内的人却在瞬间张开了双眼,抬头看他时,眼神锐利得仿佛猎食的鹰隼。白苏慌忙要退,却已来不及,因为他的目光不期然的跟那人撞了个正着。

“白苏?”司祧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似乎对于目前的处境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苏讪笑:“我刚刚叫你,你没应我。”他不知道,他现在看他的眼神充满怜悯与同情。

那样的眼神,司祧从来就不需要。看了他许久,他才移开目光,漠然的问道:“找我有事?”说着,就站起身,去扯挂在屏风上的浴衣。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冷淡,白苏愣愣的,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些什么。他看着他将浴衣丢在一旁,然后扯了一块粗布背过身去擦拭身体。

第十三章:沐浴(2)

他一时忘了自己这时应该避开。就那样呆呆傻傻的看着他光、裸的背脊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暧昧不明的光,呼吸一滞,接着,心中某个地方似乎也在那一刻动了一动。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才回答道:“我刚忙完公事,过来看看你。”

司祧大步跨出浴桶,也不去看他。捡起一旁的浴衣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穿着。白苏越来越觉得面红耳赤,呼吸不畅。慌忙的别过头去,“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他绝对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沐浴,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赤裸的上半身,可是为什么今天会这么紧张。难道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吗?

司祧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慌乱,心中一动,不由勾着唇回头看他。白苏却在那一刻,忘掉了呼吸。明明就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回眸,何况,他现在看他的眼神也算不上温柔,可是他的心脏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甚至带着些微的疼痛,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胸口。

见他如此模样,司祧心中一紧。就连刚才因为他眼中的同情而引起的不满也消失了去,连忙上前扶着他,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疼。”白苏老实的回答。

“怎么好好的会胸口痛?”司祧心疼的斥了一声,看他眉头紧皱的模样,直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痛。“痛得厉害?”说话间,扶着他朝床榻走去。床上的被套叠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白苏心中颇觉别扭,可又实在是不好挣扎开来。那会儿胸口痛,肯定是因为看司祧太久,忘了呼吸所致。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好顺着司祧的动作,乖乖的躺在床上,摇头回道:“好多了。”

司祧转身去取了桌上的茶来,想必放的时辰有些久了,茶已经发冷。司祧慌得朝门口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不由皱眉说道:“你先躺会儿,我去取些热茶过来。”

白苏连忙扯住他的手,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不渴?总要去唤个郎中来吧。若不检查看看,日后留下了痼疾可怎么好?”说着就要走,白苏心道,若是让郎中知道,自己看个男人竟然会看得忘记呼吸,日后这脸还往哪搁。当下,连忙抱住司祧的腰,低低说道:“司祧,不要走。”

司祧一愣,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我不走,我去找郎中,很快就会回来。”

闻言,白苏将他搂得更紧,脸颊贴着他带着些微的凉意的背脊,硬着头皮撒娇:“不要郎中,只要司祧你不走,待会儿,我就能好了。”

司祧一僵,偏头直直的看着他,仿似听不明白他所说之话一般,久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走就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真的能忍得住,你要是忍不住,我就抱你去找郎中。”

“我忍得住,忍得住。”说着白苏仰头冲他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来。被他抱着去找郎中这更加丢脸。

第十三章:沐浴(3)

司祧哭笑不得,却又实在是不忍丢下他一人在这里,又不想勉强他。只好无奈的坐下,白苏连忙抓紧时机,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司祧任由他躺着,扯了放在一旁的白色锦被盖在他的身上,道:“我身体凉,你盖着被子会暖一些。”

白苏点头,冲着他感激的微笑。

自从白苏十五岁之后,他们就很像如今日这般亲近。就算偶尔两次肌肤相触,也是司祧主动,而白苏还会嫌恶的避开。这会儿白苏主动抱他,主动往他怀中缩,司祧心中五味陈杂,也分不出是开心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些。

司祧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白苏的头发,白苏觉得犯困,可又不好直说,只好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话题。

“司祧,你刚刚怎么睡着了?”

司祧想着以往与白苏发生的点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道:“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进来的?”他偷看他的时候,他应该没醒吧。不过,司祧一向警觉,可为什么今日他进了房间,偷偷的看了他许久,他才睁开双眼。而且,他那时的表情,并不像是察觉房间有人闯入。难道,他是故意装的?若真是如此,司祧未免也太能做戏了。

司祧想得入神,并没发现白苏脸上的变化。漫不经心的探了探他的额头,道:“这会儿觉得舒服一些了吗?”

白苏心中蓦地一凉,却仍是点头道:“已经不痛了。”

司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他确实是很喜欢跟司祧黏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喜欢依赖他。可是十三岁那年,他发现司祧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和无害后,他对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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