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王威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了对方那用怪异的口吻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随即，刚刚才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产生变化：“我相信那孩子没什么的，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说完，不等对方再说话，便用力地把电话挂了。

“那个，王哥，我想先去找人。”不想叫他大哥了，他人这么好，如果叫他“大哥”的话，会让他想起将他视为远亲的亲哥哥，还是叫王哥吧。在火车站外面的大表上，时间已经指向快九点了，他想先去找一下周文秀，如果顺利的话，最起码，他可以住在姐姐家，这样也不用麻烦别人。刚刚虽然王威和什么人对话，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当听到王威的手机响时，他就意识到了，人家也是有家人的，自己就这样和王威回去，他的家人会高兴吗？

“那我陪你去吧，至少H市我比你熟多了。”王威热情地说。实际上，他只是在拖延回家的时间罢了。一想到回到家之后，家里的那个会做出什么令自己无法掌控的惊人之举，他就头疼的要命，唉，虽然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晚一点总是会好一点吧？

有王威这个本市人领路，周文强很快便找到了周文秀所在的律师事务所。门口的接待人员，在看到周文强的一身装束后，马上客气地迎了过来：“请问，您是来请求法律援助的吗？”

“啊？我，我是来找人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为何有些兴奋的人，周文强嗫嚅道。

“找人？找哪位？我们这里的人现在都在上班。”一听不是要打官司的，那人的热情程度稍稍下降了一些，但仍用亲切的口吻问道。“你要找哪位律师吗？”

“周、周文秀在吗？”小心翼翼地说出姐姐的名字，他不知道姐姐有没有也改名字。

“周律师？你找周律师？”那人上下打量了周文强一圈，“你和她约好了时间吗？”

“约时间？没有。”周文强摇摇头，他不知道要见自己的姐姐还需要提前约好时间。

“呃……那恐怕你得等等了，因为她现在正在和另一个当事人谈话，大概得，”那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得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然后离和下一个当事人见面的时间，中间有半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进去见她。”

“谢谢。”有礼貌地朝那人点了点头，周文强转回身来看向一直陪着他的王威，“那个，王哥，我要找的那个人还得再等半个小时才能出来，要不，你回家吧。”

“啊？哦，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陪你等等吧，如果人家要是让你住他们家的话，我再走出行。”啊，拖得一刻算一刻吧，实在不想马上就回家，被调成震动的手机已经震翻天了，想必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急得不仅是跳脚了，可是，真的不想现在就回去。

不晓得王威心思的周文强，只是心里暖洋洋的，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碰到这么好的人。

半个小时过后，一分钟都没有拖延的，从写着“周文秀律师”的房门内，走出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周文强认识，正是他的姐姐周文秀，化着淡妆穿着职业的她，一看就是个绝对成功的“女强人”，而另一个，他不认识，想来应该是刚刚接待他的那人所说的“当事人”吧。

“姐……”吸取上次在哥哥那里的教训，这次，周文强直到那个什么“当事人”走了之后，才小声地叫住了转身准备进房间的周文秀。

周文秀在打开房间的那一刻，已经看到了正对着她房门的周文强了，本想当作没看到赶紧进房，却没想到还是被叫住了。为了顾及形象，她朝着周文强微微一笑：“啊，小强啊，你家里都还好吗？来来来，进来和我聊聊吧，我正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周文强不是傻子，虽然姐姐对他的态度和哥哥比起来，似乎是热情了许多，但是，他没有漏掉姐姐和他说的话里那句“你家里还好吗”，这不是亲姐姐和弟弟该说的吧？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应该问的是家里还好才对吧？难道他周文强的家不是她的家吗？果然——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门一关上之后，姐姐的脸色就变了，虽然不是变得有多恐怖，但绝对称不上温和。“我记得你们没有我的地址才对。”她绝对没有给家里新地址的。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那条长长的马尾辫现在盘在了头上，显得更加的端庄，以前因为在家里帮父母做些农活而有些偏黑的皮肤现在变得白白得了。然后，就是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以前对自己的温情，让他觉得虽然坐在这间既有暖气又有空调的房间里，却还是有些发冷，从心里往外的阴冷。“是，哥给我的地址，姐，爸病了。”

“病了？爸身体那么好，怎么会生病？”周文秀坐在那里喝着咖啡，却想不到给自己的弟弟倒杯热水，而是顺手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是我，你干么把我的地址给他？”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周文秀那冷静的律师形象开始龟裂：“我告诉你，周文刚，我管你改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你少把我的隐私到处乱说，要不是因为毓天的关系，你以为你会知道我的现况吗？别总是想着不平衡，谁让你那么笨……”

看着打电话的姐姐，周文强抿紧了唇，他知道姐姐是在给哥哥打电话，可是，居然是为了抱怨哥给了他她的地址？而且“隐私”？不再留恋，站了起来，转身打开房门离开。

“王哥。”周文强来到正坐在那里翻着律师事务所订的晨报的王威面前，“我们走吧。”

“好啊，咦？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王威把报纸放回原处，有些诧异周文强与那位律师的谈话竟如此短暂，“那位律师，她不是才刚让你进去吗？”

“完了。”周文强点了点头，他已经和姐姐“谈”完了。他已经知道姐姐的意思了。

“那好吧，我们走吧。”王威一手搭在周文强的肩上，两人并肩离开了。

走到一个卖早点的摊子上，王威停了下来：“文强，吃点早点再走吧。”说着拉着周文强坐了下来，向老板要了两碗馄饨和几个馅饼，并且先端给周文强让他吃。

“王、王哥，谢谢你。”鼻子一酸，周文强强抑住心里的那股酸意。在这两天之内，遭受到了兄姐如同陌路人甚至还不如陌路人的对待之后，面对王威这位才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的热情照顾，让他真的实在是……相差，怎么会那么多？

“谢什么啊，”王威咧出个大大的微笑，用手轻轻一拍周文强的头以示亲昵，“这叫投缘，咱哥俩投缘。要不，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多了，我怎么就单单要帮你呢。”

“王哥，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周文强垂着的左手捏紧，他一定会报答王哥的。

“傻小子，说什么呢？我还用你报答？你把自己顾好就行了。”王威边笑边咬馅饼。“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年多大了呢？听声音还小，可是看你的样子，有二十了没？”

“实岁十九，虚岁二十。”周文强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可不想让人以为他还是孩子。

“啧，还是个孩子嘛。”结果王威还是这么说了，“在上学吗？”十九，应该是大学生吧。

“没，”周文强顿了一下，又喝了口汤，“在家里和爸爸一起下地干活。”

“……”虽然周文强没再说什么，但王威却已经察觉到他抿紧的唇，知道这孩子必定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原因。其实想想，也就可以明了了。九成九是因为家里的经济原因，不然的话，才十九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大冷天的窝在火车站里？

快速地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份，转头问周文强是否还要再吃一些，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王威招手叫来摊子的老板，给了钱，让他再给自己打包一份。然后拿着那份打包的早点，和周文强踩着一地的白雪朝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里走去。

“咦？王哥，你家就在这里？”周文强回头看看，这里离那个早点的摊子好像没多远嘛。

“对啊，所以我才叫你吃早点啊。老赵家的馄饨不错吧？”王威点头。

“可是，那个馄饨一碗要两块钱呢。”在听到王威结帐的时候，周文强才知道价钱。好贵，一碗馄饨要两块钱，一个馅饼一块钱，那他们两个人就吃了十块钱，还不加这份打包的。在家里，这十块可以花三天呢。“而且，我也会做啊，也不比他差多少。”

“你也会做？”王威边上楼边转身问周文强，“你也会做馄饨？”

“会啊。”跟着王威的身后，周文强闷闷地答道，“只要有东西，就可以做出来啊。”

“那馅饼呢？馅饼会不会？”如果这两样他都会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嗯。”周文强仍旧低着头上楼，根本没看到前方的王威已经停了下来，两眼晶亮。

直到周文强一头撞到王威的身上，差点把自己的小包扔掉，才发现王威一脸兴奋的样子。“王哥？”不明白为什么王哥会一脸捡到金子的样子，他怎么了？

“太好了！文强！这下就没问题了！太好了！”没有拿东西的左手用力地拥住周文强。王威高兴地声调都提高了，太好了！这下捡到宝了，文强居然会做这两样东西！

不明白为什么王哥会突然这么兴奋，但是，如果他再不放开自己，怕是会两个人都站不稳地滚到楼梯下面去了。正当周文强想开口说话时，一旁的一个住家门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人阴阴冷冷却又有缕缕火气地声音：“你要抱他抱到什么时候？王威！”

王威吓得马上就松开了手，周文强看到面对自己时王威一脸“衰”的表情，可是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却听到他用谄媚到不行的声音道：“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呢。快进屋趁热吃吧，凉了不好吃不说，还对你的胃不好，这些天你有好好吃饭吗？”

周文强真的很想把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扭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个样子很神勇，说话很爽快的王威，是不是瞬间被人变走了？怎么会语气变得这么奇怪？

“哼，”那个被王威挡得严严实实，周文强看不到的人冷哼了一声，“不要混淆视听。”

“没有啊，先进屋吧，外面太冷，夜里又下雪了，你小心着凉了。”王威推着那人进了屋内。“对了，这是文强，来家里暂住五天。”王威拉过一旁的周文强给那介绍道。

四、

王威在给那个介绍了一下周文强后，便丢下一句“你们聊”后，扔下这两个不认识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留在客厅里，自己一个人跑到类似厨房的房间里去了。

“您，您好。”周文强见王威超没义气地一个人跑掉了，只好朝那个人用力鞠躬问好。

“咦？”头顶上却发现有些疑惑的声音，周文强抬起头来与那人面对面相视。

这个人，真的，很漂亮呢。这是单纯的周文强对那人最初的，也是最深的印象。

“你，你不是周翔宇的远亲吗？你怎么？”那人上下打量着周文强，没错，他是周翔宇的远亲，昨天晚上他正好站大厅的一盏灯下，自己看得很清楚，他怎么会和王威在一起？

“啊？您，您怎么知道？”周文强瞪大了眼睛，清秀的脸上满是讶异之色，他和哥只有昨天见过啊。心里，泛着浓浓的苦涩，远亲，他只是亲哥哥的远亲。

“昨天我和周翔宇在一起，大概你没看到我吧。”那人耸耸肩，“我还知道他给了你钱。”

周文强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他是为了父亲的病来找哥哥的，可是，现在，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却像是个专门来找远亲要钱的那种人。

似乎是看出了周文强的尴尬，那人接着又说：“不过，我想，你应该不只是远亲那么简单，我才不相信以周翔宇那种个性，会好心到给一个远亲钱，你，真的只是他的远亲吗？”

咬了咬下唇，周文强深吸了口气：“是，我是他的远亲，只是，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好吧，哥，既然你希望我们只是“远亲”，那，以后我们就只是“远亲”。

“是吗？”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从厨房出来的王威打断了。“楠楠，先把早点趁热吃了。”原来他去厨房是为了将买回的馄饨放到碗里给那人吃。然后又对着周文强道，“他叫肖楠启，和我一起住在这里的，你就，叫他楠哥就好了。”

周文强连连点头，却听得一旁的肖楠启不满的说：“这老赵真是钱越赚越多，东西却越做越难吃了。以后别再到他那里吃东西了！”说着，把筷子一扔，留下咬了一口的馅饼和几乎没动过的馄饨，一个人进了卧室。留下客厅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王哥，楠哥他是不是讨厌我在这里啊？”周文强小心地问道，毕竟从一开始肖楠启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想想也是，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一般人都不会笑脸相对吧？

“别瞎想，”王威这阵倒是放下包袱了，“他如果真的讨厌你的话，不会给你脸色看，会直接说出来的，他不高兴是因为今天的早点他不满意。”看了看桌上的东西。

“是吗？”周文强也顺着王威的目光看过去，“不过，王哥，那个馄饨里的肉馅真的不是很新鲜，而且馅饼里的也是。然后，那个做馅饼的油也不是很好。”在家里不是经常能吃到肉的，但是，一旦要吃的话，一定是去找村里的张大叔家去买，他家是杀猪的，人很实在，卖的猪肉都很新鲜，尤其他和周文强的父亲又很要好，所以，每次他们家去买肉的时候，都会拿到最新鲜、最好的肉。因此，他刚刚吃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才会知道肉的新鲜与否。

“我可是没吃出来呀，我还以为是他的嘴刁呢。没想到，真是有问题啊。”王威点头。

“哼，就你那舌头，能吃出什么来？”不知何时靠在卧室门框的肖楠启冷哼着。

王威一窒，完了，背后说人家被听到了！连忙走到肖楠启的身边：“楠楠，文强说他会做馄饨和馅饼，而且，比老赵做的好多了。其他的菜也会做呢。”样子狗腿极了。

周文强看着王威，他有说过自己会做馄饨和馅饼，可是，他没说比人家专业的做的好啊。可是，他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王威一直偷偷地朝他挤眉弄眼时忍了下来。

“是吗？”肖楠启看着周文强，不太相信，“他还是个孩子，会做什么？你就别胡说了。”

“楠哥，我会做。”为了让那个眼睛快眨抽筋的人休息一下心灵之窗，周文强开口了。

“哦？”肖楠启歪着头看了看周文强，然后笑了，“行，那明早就吃你做的馄饨和馅饼。”

真漂亮！周文强被肖楠启艳丽的笑容惊住了，要不是他的声音和肢体都明显的告诉别人他是男子的话，周文强还真要以为他是王威的漂亮媳妇了呢。而一旁的王威，也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一脸痴迷地瞪着身边的人，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更忘了，他，其实处境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