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那月(集一、二)——冉琉
冉琉  发于:2013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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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伊人盖好棉被,又望了他一眼,燕起身,终于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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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算是众人齐聚一堂──仅独缺魑魅一人。风若邢与晌彷佛局外人般,仍是一派悠闲地喝着茶,汶轩小手不安地交叠于膝上,视线直往对上的两人那儿飘去。现场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气氛,冗长的静默。

「你怎么来了?」

宇率先打破沉默,神色冷然地望着对方。如同他第一眼看到燕,就觉得燕和自己不可能和平共处,此刻见到他,更加显示出他的预测一向颇为精准。他讨厌燕那张万年不变的温和笑靥,讨厌他用着彷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凝视着自己,他讨厌……魑魅比对自己,更亲近着燕。

「我来看魑魅。」像是完全忽视宇的不悦神色,燕仍是那张万年无害的平和笑颜,语气却带了点不容侵犯的冷傲,「等他休养够了,我要带他回去。」

「凭什么?他现在是我的。」

宇冰冷之下隐藏着滔天的火烈怒气。这人刚刚说什么来着?带魑魅走?他休想!有他宇在的一天──魑魅就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我们当初可没做什么约定喔。」燕善解人意地提醒道,脸上笑容可说是好不灿烂。宇啊宇,就算经过了十年,果然还是……

「现在玩也玩够了,我要带他回去歇息了。」

死寒着张脸,宇完全无法反驳。的确,当时带魑魅走的时候,因为魑魅是完全自愿跟着他的,他们当然没做什么约定,便这样离去了。而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以为,燕那时既然会让他带走魑魅,便不会有向他夺回的时候,只是现在,却──

「你,有什么非带走他不可的理由?」

「宇,」燕走到宇身旁,身子凑上前,于他耳边低语:「他不爱你。」

宇的面色更冷了几分,语气冰寒地道:「无所谓,只要他在我身边。」多么任性的话语,就像是小孩子要不到糖,也要死赖在那儿不走一般。燕笑了,有如罂粟花般禁忌危险而鬼魅的笑了。

「就如同你亲爱的兄长那般吗?」如猫般的细鸣,又如鬼魅般的低语,那声音之缥缈虚无,却仍不偏不倚入了宇的耳中,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看着笑靥如花的燕,只觉心一寒,冷汗涔涔。

「你……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的,他义无反顾离开那里都过了十年。十年之间,完全不曾有人来寻找过他,他以为他自己给真正放弃了,不可能会有人知晓的!燕到底是谁?燕、到、底、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并不重要,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仍昏迷不醒的魑魅。」燕一句话便带过了宇的发问,敛去了灿笑,他将话题中心重新绕回正题,「无论你答应与否,再过几天,我便会带他回去。我只是告知,并非询问。」语毕,燕习惯性地浅浅一笑。

「你,还太天真了。」

燕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这么悠悠飘入宇的耳中,深深刺进他的心底最深处。等他回过神后,大厅里早已不见燕的身影。是啊,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魑魅……魑魅真要被他带回去了?」

汶轩带点胆怯不安地问道,朝脸色铁青的宇看去,害怕魑魅离开的心情更盛。他于是低下头去,紧盯着地面,不发一语。

「燕方才说了,要等魑魅的身子休养得差不多,才会带他回去。也许,你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和他谈一谈。」

风若邢这席话一方面是安抚汶轩,另一方面也在提醒宇,若不好好把握与燕协商的机会,他十年来的无尽思恋可要白白葬送在这里了。宇没有开口,仅回看了风若邢一眼,便起步回房去了。

「那,我也回房去了。」

汶轩抛下了句,声音空空荡荡的,清脆而绝望。他没有抬头,便迳自采着蹒跚步伐,尾随着宇的脚步而去。

徒留风若邢与晌二人于大厅,各自对着一杯茶。

第七章:梦又不成灯又烬(三)

睁开眼,是一片浑沌虚无,毫无半点光亮。身子空荡荡的,彷佛没有任何重量般的轻盈之感,但背部的某一隅,却像有把烈火熊熊燃烧着,一点一滴啃食着他残破的躯体,但他却没有馀力对抗,或许该说是早已放弃了抵抗,便任由它恣意吞噬,直到他再也无法思念为止。

没兴趣去猜想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他只想好好找个地方,好好地沉浸在那些美好幸福之中,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他讨厌面对现实,厌恶亲近人群,深深憎恨着那些,将他们分开的所有阻碍。但他不能,不能将悲愤化为力量去摧毁一切,因为有人会难过,有人会伤心……

「要替我活下去。」

缓慢地,一道温热自嘴角溢出。滑过面颊,终至坠落于那片纯白之上。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衣裳逐渐转为触目心惊的赭红,柔荑紧抓着胸口,像是正强忍着极大的痛苦,二道好看的柳叶眉深锁,面色看来是好不可怖。

忽地,房门「咿呀」一声给轻声开启。来人轻手轻脚地,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手上端着盆水,盆子边缘摆着条手帕,看来来人似乎正打算替床上伊人好好梳洗一番。就当来人摆好水盆,往床上一望,震惊得,身子先是一愣,才赶紧呼唤着伊人的名:「魑魅、魑魅……你没事吧?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大夫明明就说没问题了,不是吗?现、现在该怎么办……?」

来人慌得才想出外寻求协助,衣角就给伊人给轻扯了下,赶紧回过身去,来人一惊:「你醒了?你还好吗?要我去找大夫来吗?我──」

魑魅摇了摇头,才一开口,登时鲜血淋漓,爬满了他的整个下颊:「不……要……告诉其……他人……说……我已经……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紧抿着嘴,有些艰难地想做出吞咽的动作,像是想将嘴里的血给吞回肚里去,来人见了连忙握住魑魅的手,眼眶早已盈满泪水。

「不、不要这样……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我替你好好清理一下,你、你不要再这样了……」风若瑾颤抖着音,制止了魑魅的疯狂举动。她赶紧走去将手帕沾湿,开始了擦拭血迹的动作。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先清澈透净的水,早给染成了整盆的血红。

「你还有气力吗?我替你换套衣裳好吗?」风若瑾神色很是担忧地问向半晕厥的魑魅,而魑魅虚弱地点了点头。风若瑾自木柜子里随意拿出套干净的衣服,努力地忽略她内心那份属于少女的尴尬和羞赧,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替魑魅换好衣服。而原先那套沾满血迹的衣裳,她则是拿了块布包好,打算等等偷渡出去,吩咐下人将它给烧了,湮灭证据。

其实风若瑾原先只是想来替魑魅擦擦脸的。府内心思较为细腻的,就属她这唯一的豆蔻少女了。她想,魑魅病了好多天了,整日躺在床上,频冒冷汗,这样肯定难受极了。虽然,魑魅是她最大最大的情敌,但她无法忽视自个儿的良心而放任自己彻底的冷眼旁观。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凑巧遇上魑魅转醒,而且还……

奇怪的是,过了一会儿,魑魅脸上却完全不见痛苦神色,他一脸安祥地沉沉睡去,彷佛刚才几乎浑身浴血的人根本不存在般。风若瑾只是皱了下眉,却没打算继续深究下去,因为她知道,魑魅本就是个奇迹似的人物。

她一直深信着,魑魅便是「莫非红尘」。说她傻也罢,就因为爱着宇,于是希望能够达成他最大的心愿,明明知道他不可能会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因为她就像他的妹妹,她就是他的妹妹。

「就算是妹妹也没关系,我只是喜欢你,我就是爱着你……哪怕你的心从不在我身上,我已无所谓了。」

风若瑾喃喃自语着,守在魑魅床边,她痴痴地盯着魑魅,看得出神。伴随着魑魅规律的呼吸声,风阵阵袭来,桌上灯火忽明忽灭。

她一章:无眠。

******

翌日早晨,众人皆尚未出门开始活动之时,燕的房门前,一道身影似乎伫立许久,沉静了好半晌,才终于伸手,于门上落下声响。

「叩、叩。」

房内的燕悠悠传来了句:「是谁?」带点方才转醒的慵懒语调,又过了一阵子,他才穿戴整齐地开了门,见着门口的人影时,他一点也不吃惊,彷佛早就料想到他会来找自己,只是挂起笑颜,温和地道:「进来吧。」

「打扰了。」

宇今日脸上不见半点平日的冷冽气息,他一脸淡漠,尾随燕的脚步进了房间,同他一道坐下。燕不疾不徐替他斟了杯茶水,他沉默地接下。

「说吧,你的决定是什么?」

燕慵懒地以手拄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宇今日和先前不同的难得的平和,当然,是指对他而言。只见宇抬眼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燕微微一愣,只是那眼神,清澈的,透明的,纯净的,毫不沾染一些尘世俗味的……与他记忆中某个身影,悄悄、悄悄地重叠了。

「让我和你们一起走,我不会逼他。」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只要他不要再随意地离开自己……宇轻声说着,彷佛随时皆会给风吹散的脆弱,此刻的他,竟是如此弱小,这样地不堪一击。燕却缓缓地,嘴角弯起了动人的弧度。

「这样啊,我以为,你会很坚决地,说要带他走呢。」彷佛是嘲讽,又像是鼓励般,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一席话,惹得宇拢着眉,看着燕以着无所谓的态度如此说道,他不懂,他真的不懂。明明昨日是那样坚持说把魑魅接回去,怎么今个儿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到底……

「你说,他不爱我。」宇轻缓地起口,神情很是认真严肃:「那么……你呢,他爱你吗?而你,又爱他吗?」

闻言,燕一脸笑得好不灿烂。他想,他以为宇永远都不会问他这个问题呢,想不到,一夕之间就成长了吗?只是他自个儿也说不准,他内心一直希望宇问他问题,但这问题的答案……

「他,爱我吗?你问魑魅,爱我吗?」燕重复了遍宇的问题,接着又开始了无法自己的一阵轻笑,有些疯癫地。宇突然觉得,其实燕和魑魅二个人,有着相似之处呢──那就是,理智与陷入疯狂,真的只有一线之隔,你完全无法预料下一瞬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一直以为燕是个相当理智的人,但至少这一刻的他,很显然的,并不是。

「你知道,为什么魑魅叫做「魑魅」吗?」燕语气带了点若有似无的感伤,他眼神望着未知的远方,有些虚幻的口吻:「魑魅魍魉是古时的四小鬼名。从我第一眼遇上他,他告诉我,他叫魑魅,就像是在告诉我说,他便是那恶鬼。你问我,他爱不爱我?只是,恶鬼能够爱上人吗?他爱着只是……这世上再也不存在的存在。」

「这世上,再也不存在的存在?」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燕浅浅笑了笑。

恶鬼的心早已不复存在。

自那天,那章:,那一瞬,他尝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之际。

他就消失在这世上了。

——集一·莫非红尘·完——

集二:妖异华莲

楔子

「令哥哥。」

娇嫩的声音甜甜响起,一切都只为了换取那人的华美笑颜。

曾经,他的世界是绕着令打转的。

「十三弟我固然喜欢……」

但也仅止于喜欢而已。

他的笑容从此存在着阴影。

直到遇见了他──那个神秘的少年,让他的心再度死灰复燃。

「我一定会保护你。」

他发誓,此生,他将守护着他,直到死亡。

第一章:落花飞絮始飘零(一)

他是第十三个孩子。

打从他睁开眼睛以来,他却不曾见过自个儿的娘亲。自牙牙学语的婴孩时期,一直到逐渐可以独立自处的少年阶段,从来都只有令哥哥陪伴在他身边。

对他来说,令哥哥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

「宇宇~~我可爱的宇宇在哪儿啊~~?」

一声声逗人发笑的呼唤回荡在偌大的殿堂之中,若以为发声者同样生得滑稽逗趣,那你就错了。映入眼帘的少年,身着雪白衣裳,那张脸就算不施任何胭脂粉味,也远远比过青楼那些花枝招展的名娼妓们。更不用说,他身上散发出与众不同的特殊气息,令人注意力不自觉地就给他吸引过去。

糟了,令哥哥来找人了。

躲在床铺底下的宇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在心理祈祷着:千万不要给令哥哥找到他,否则下场他实在是无法想像。就因为令哥哥昨晚硬是要和他挤在一块儿睡,论他怎么说怎么劝令哥哥都不肯离开,所以他只好自个儿离开了房间,惹得令哥哥笑容灿烂到一旁侍卫都在发抖了。

他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每次令哥哥都故意捉弄他,只要晚上和令哥哥一块儿睡,他那晚铁定就睡不好。这次是已经连续好几天都这样,昨晚真的是他的极限了!要是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因为睡眠不足而倒地不起的。

「宝贝宇宇~~不要躲着哥哥嘛~~」

随着那令人发毛的声音愈发靠近,宇的精神就紧绷到极限的状态,他吞了吞口水,丝毫不敢制造半点声响,就当他听到那声音没再响起之际,他便以为令哥哥已放弃寻找他的房间了,才正想爬出床铺,没想到他一抬眼,便对上那张倾国倾城的华美容颜。

「令哥哥……」

宇怯怯地小声唤道,两只眼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向眼前之人。

「宇宇,没事做什么躲着哥哥呢?嗯?」

完了完了,令哥哥笑得好开心啊……宇胆颤心惊的,努力维持心平气和,冷静地答道:「没有啊,我只是突然想看看,床铺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而已。不是故意要躲着令哥哥的。」

「这样啊。」

令又勾起抹清新笑容,一伸手便把宇给揽到自个儿怀中,轻声在宇的耳边低语:「宇宇又说谎了呢,宇宇说,哥哥该怎么处罚宇宇呢?」

宇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深怕令哥哥会使出什么,他无法想像的惨不忍睹的极刑来惩罚他。于是乎,他干脆眼睛一闭,等待着令接下来的动作。过了好一阵子,却什么也没等到,就当他正想张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的温热袭上他的唇,像是不肯放过他似的,那柔软不停地翻搅着他的舌,像是想吸取怎样的香甜,而他的身子也愈发无力,逐渐瘫倒在令的怀里。

「嗯……」

令最后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着他的唇,有些疼痛地,他眉头微皱,令才终于舍得放过他,他幽幽睁开了眼。

「令哥哥……」

「嘘~~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呦。」

宇红着张脸,羞赧地点点头。

那一年,宇八岁,而大宇七岁的他最爱的令哥哥,终于吻了他。

******

宇几乎很少出过房门,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要不读书写字、要不画图消磨时间,乖乖地、静静地等待着令哥哥的到来。令约莫下午时分会来找宇,但偶尔,宇会一天的时间都不见令的踪影。

事实上,宇也明白,令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宇是个被遗忘的孩子,他并不惹人喜爱,就好比那个面若寒霜的男人,从来不曾对他笑过一般,因为他是不被人重视的第十三个孩子。相反的,令就不一样了。

令不仅是在大人们间是备受瞩目的人物,光是在孩子堆里,就是个相当受欢迎的哥哥。排行老二的令,凭他那张老少通吃的漂亮脸蛋,以及平易近人的友善态度,很少有人会对他产生不良印象的。再加上,令这个人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没有负担,可以很放心地和他谈天说地。

所以,只要令没有在固定的时间来到自己房里,宇便知道,一定又是到别人那里做客,要不就是那男人有要事派他处理去了。问宇说会不会感到寂寞?就这么甘心窝在自己的角落,每日只期待令的到来,难道都不会对自己有所期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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