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的飞机几点到我家这儿的机场？”阳羽佳的手紧紧地抠着窗台。

“12点半。”傅简宁竭力克制着想笑的冲动。

“好，我这就去。”

“你要顺着他点啊，要好言相劝啊……”傅简宁挂了电话，终于痛快地笑出声。时延白了他一眼。“凌梓晙要是知道你这么骗他们家阳羽佳，一定不会饶了你。”

“不会滴~到时候，他谢我都还来不及哩，哈哈哈~”

“羽佳？！”凌梓晙整个人都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你疯啦！博士学位是开玩笑的东西吗？你说不要就不要啦？你对得起你父母吗？你对得起你导师吗？你对得起梓晖吗？你对得起……”

“你在说什么？”凌梓晙一头雾水。

“还装。”阳羽佳没有看出凌梓晙是真的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傅简宁打电话都告诉我了。”

“哦，我明白了。”凌梓晙不由得在心里也回敬了一番傅简宁的祖宗。羽佳昨天突然回家，谁也没告诉。我这一去一年，总不能不和他告别一下吧。虽然，我确有打算再和他谈谈我们的事……但是傅简宁这个家伙，谎也扯得太大了吧！不过，羽佳现在这么激动，我还是不要拆穿的好。

“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么大人了难道不能照顾自己吗？”阳羽佳见凌梓晙不语，以为他是心虚，就愈发没有停止的意思了。“你这么懂事，这么成熟，这么会照顾人，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行为呢？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期望我是怎样？连‘再见’也不用说一句就潇潇洒洒地奔赴Y国去？说了要走进你的世界却突然消失，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个伤心的地方？阳羽佳，对你，我没那么冷静。”这倒是真话了。

阳羽佳一时无言以对。“那……那是因为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交流项目的事。”多年后，阳羽佳回想起这个场景，反复琢磨，原来是自己的这句话将他迅速带入缴械投降的境地。

凌梓晙像是很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不说，是不想用除了纯粹的感情以外的任何东西作为钳制你的工具。”

几秒钟的静止。阳羽佳突然抱住凌梓晙，用很坚强的语气说：“你去吧。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

又是几秒钟的静止。凌梓晙伏在阳羽佳耳边，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羽佳，谢谢你。”

次日下午，阳羽佳在F城机场送走了凌梓晙。

人们都将飞机比喻为鸟。飞入云端，在那浩瀚的天际，它是如此渺小，真像一只离巢的鸟，形单影只，倍感寂寞。所以，离巢的鸟终有归巢的一天。阳羽佳想起昨天那首没有背完的诗：

再没有更近的接近

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

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

分在两片同样的心上，相同。

——正文完——

番外

阳羽佳在浴园洗完澡回到宿舍，对着衣柜沉思，明天穿哪件好呢？

手机铃响。又是陌生的号码？自从阳羽佳不做辅导员以后，就鲜有陌生号码闪耀在他的手机上了。

“喂，你好。”

“羽佳，你好。我是梓晙的爸爸。”温和的中年男子的嗓音，却把阳羽佳吓得心跳静止了许多拍。

“伯……伯父，您好。”阳羽佳拿着手机的右手瞬间布满了一层冷汗。

“不好意思这么唐突地给你打电话。因为明天梓晙回来了，我想和你一起去接他，可以吗？”虽说是商量，可温和里的坚定让阳羽佳无从拒绝。

“那好，明天9点，我到P大北门接你。”

梓晙爸爸想干什么？是要反对我和梓晙吗？那为什么还要带我一起去接机呢？带着没有答案的疑问，阳羽佳辗转反侧，迷迷瞪瞪地睡去了。

次日9点，P大北门。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阳羽佳身边。一位中年男子跨出车门。一身休闲装扮配上棱角分明的脸，这人年轻时肯定是个超级大帅哥。阳羽佳目不转睛，从他脸上看出了梓晙的影子。

“羽佳？”

“伯父好。”

“嗯。梓晙说得没错，你和简宁果然长得有几分肖似。”凌文彬细细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令阳羽佳身形一顿。“梓晙没跟你说过？”凌文彬话题一岔：“时间差不多了，快上车吧。”

但敏感如阳羽佳，凌文彬的话是被他牢牢记住了。

车子启动。阳羽佳正发愁怎么打发这一路的尴尬，凌文彬却先开口了。

“孩子，不用紧张，我不会反对你和梓晙的。”不顾阳羽佳的错愕径自说了下去：“梓晙跟你说过吗？我开设计公司也算本行，我是学设计出身的。”一扭头，见阳羽佳茫然地摇了摇头， 接着说：“学艺术的人大多感情丰富。加之年轻，那会儿的感情爆发就像洪水一样汹涌。我爱上同系的一个男生。我们志趣相投。但是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不用说你也知道有多大的阻力，最后我们分手了。

“后来，我和梓晙的妈妈结了婚。我们有爱情，但是没有激情的爱情。我再没体会过那种热烈的灼烧感。再后来，就有了梓晙和梓晖。所以，当梓晙喜欢上简宁的时候，我没有反对。”凌文彬暂停了一下，等着阳羽佳的反应。果然，阳羽佳的心仿佛被瞬间掏空。凌文彬移了方向盘上的右手拍了拍阳羽佳的手。

“他不是有意瞒你，而是你们相处时间不多，他没有机会告诉你。相信我，他一定会主动告诉你。”凌文彬看阳羽佳的表情，知道自己增添了阳羽佳的不安。但如此为之，凌梓晙的坦白又会加倍阳羽佳对他的信赖。孩子，通往幸福的旅程从来都不是坦途，你们唯有坚持而已。

“我有两个儿子。梓晖和他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感情稳定。所以，让梓晙去追求他真正需要的幸福，不仅是我，梓晙的妈妈也能够理解。”

阳羽佳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像是在自语：“我会是他真正需要的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梓晙，更应该问你自己。”凌文彬一副过来人的莫测高深。

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的远端。像一年前那样，他迫不及待地穿过一拨拨乘客，来到自己面前，匆匆拥抱过凌文彬之后，便给了我久违的温暖。阳羽佳找到那双眼睛，似要确认那里是否有一如既往的情真意切。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凌梓晙宿舍里。两人没有开灯。只有吊扇在“呼呼”地运转。外头的月色、灯光，还有各种的光晕交错着从窗户投射进来，暧昧得诱人。

凌梓晙靠在床头，怀里拥着阳羽佳。

“这一年，你……”

“别问了。你回来了就好。”

“羽佳，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是什么？”

“我和简宁是本科同学，同班同屋。那个时候，我喜欢他。但他喜欢时延，他们从小是邻居。”凌梓晙体察到怀里的人的呼吸止住了几秒。

“我和他长得很像？”

“形似却不神似。”

“也就是说，我是我，他是他？”

“当然。”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种差别的？”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

“……”

“你生气了？”

“今天一下子接收了太多往事，我需要消化一下。还有许多是我不知道的吧？”

“是。但是不着急，一辈子很长，足够消化了。”

“一辈子的事，你真的确定不用再往前找了？”

“我确定。”

“……”阳羽佳紧了紧环在凌梓晙腰上的手臂。“凌梓晙，我爱你。”

凌梓晙低下头。亲吻绵长又细碎。

这一夜，屋里窗外都极尽魅惑。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