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帮忙搬家的小货车司机听说这些石头要运到A市,主动承接这笔生意,还给打了八折。
在腾冲,每天来选购毛料的商人络绎不绝,因此也催生了另一种行当——毛料运输。腾冲有着大大小小的货运公司专门承接毛料运输,毕竟几十斤甚至几百斤上吨重的毛料,要塞进行李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给毛料打包的过程,舒心兴致勃勃地向韦立诚介绍他的石头朋友。
这个是阿绿,那个是红红,那边的叫阿黄,还有大绿,绿绿,绿小不点,彩彩,阿三……
“阿三?”韦立诚在一堆颜色的石头名字听到一个奇怪的与颜色毫不相关的名字,不禁好奇。
“是啊,它有三种颜色,所以叫阿三。”舒心举着一块大约五六斤,浑身坑坑洼洼的黑不溜秋的石头,满脸得意地说。
韦立诚想起在网上看的翡翠图片,有一种极品翡翠,就是三彩的,行家将那样的三彩翡翠叫做福禄寿,不仅寓意很好,而且非常稀少。难道眼前这块,里面是三彩翡翠?
“还有哦,这是飘飘。”舒心又捧来一块石头,煞有其事地介绍给韦立诚。
飘飘?!
韦立诚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一块石头被叫做阿飘,怎麽想都觉得後背发凉。
“嗯嗯,这是爷爷给起的名字,他说叫飘花,不过我喜欢叫它飘飘。”
原来是飘花翡翠……
不过这一屋子的石头,能被舒心放在屋子里珍藏,应该都是好东西吧!要是全部开出来——
“小舒,你这些石头都不打算解开吗?”
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换来舒心的怒目以对。
“还给我。”舒心把韦立诚手上正在打包的两块石头抢了回来,怒声道,“不搬了,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讨厌,还以为韦立诚不是那种满身铜臭的人,才向他介绍他的石头朋友,谁知他也打他的朋友主意!
韦立诚被舒心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刚才好好好的,怎麽突然——?
回头想想,他就说了一句“解开”,舒心就突然发火了,看来就是“解开”两字惹的祸。
“我就随便说说,又不是真的要你把石头解开。”韦立诚辩解道。
“哼!”舒心转过头不理他。
“还生气啊?来,别生气了,我道歉。”
舒心撅着嘴,指着怀里抱着的石头说,“你不是跟我道歉,你是要跟它们道歉。”
“好好好!阿三、飘飘,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韦立诚觉得跟两块叫阿三和飘飘的石头道歉的自己,实在不是一般的囧。
不过他的好态度终於让舒心的脸色多云转晴,将手中的石头交回给韦立诚打包。
“这些石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你会让你最好的朋友被人大卸八块切成一段段吗?”
脑子设想了一下王国强被——
唔,打住打住,太血腥了!
但是,舒心该有多寂寞,才会将那些石头真的当成朋友一样对待?想到这,韦立诚的心微微地泛着怜惜的痛楚。
两人说着闲话,很快将三十多块石头打包好装上货车。舒心说,这些石头都是他爷爷在世时,去腾冲买日常用品时顺道买回来的。
“这些石头买回来时,贵吗?”韦立诚知道腾冲有着名的玉石街,里面全是从缅甸运来的毛料。无论是毛料商人还是游客,都会去那里买毛料,想必舒心的毛料也是在那里买的。不过玉石街既然是面向游客开放,那麽毛料的价钱就有高有低的。一般的游客几十几百块试试手气还能接受,但要他们扔几千块甚至上万块买块毛料来试手气,就不怎麽现实。所以,在玉石街那边,几十元几百块的毛料随处可见,是专门卖给外行人赌着玩的。
舒心不知道多少钱算贵,他只知道哪块最贵,指着最大那块,说道,“最贵就是它了,我和爷爷花了500块买回来的,剩下的都是两三百或者几十块买回来的。”
韦立诚心下盘算,一共是三十七块全赌毛料,就算全部是五百块钱一块买回来的,也不过一万八千五百块,只要其中一块切出翡翠,其价值就已经大大超过成本了!何况,他跟舒心认识以来,能让舒心出手的,都是中档以上的翡翠。
那这几十块绿绿红红黄黄的,岂不是价值连城?
他有点不放心将石头托运回A市了,要是半途出点什麽小意外可怎麽办?
君子如玉25
接下来韦立诚陪着舒心挨家挨户去道别。
村里人都淳朴,对於乖巧的舒心要离开都万分不舍,与邻居依依惜别时,舒心还掉了不少金豆子。不过村里人还是衷心祝福舒心能在城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将大门钥匙给了邻家王大娘,拜托她有空帮忙照料老宅一二後,舒心正式离开小山村,随韦立诚前往A市。
不过,给舒心搬了一次家,韦立诚看舒心的眼神都变了。
在给舒心整理行李时,韦立诚看到抽屉里放着一个存折本。他随手打开一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舒心这个超级小富豪——
就凭存折上的钱,到了A市,谁照顾谁还说不知道呢!
而且,墙上挂的山水画,就算韦立诚再怎麽外行不懂字画,他还是能认出画上一些耳熟能详的名人铃印。不说这画到底是谁的大作,就是画上曾经收藏过这画留下过的那些名人铃印,这画的价值也低不到那里去。
还有,舒心家吃饭喝茶用的瓷碗瓷杯,好像也是有些年头的老东西。
对於字画和瓷器,舒心一问三不知,只说是爷爷的遗物。那幅画他懂事前就挂在那里了,瓷器什麽的,也算宝贝吗?他一直都是用来吃饭喝茶盛东西的啊!
韦立诚满腹疑惑,舒老太爷到底是什麽来历?家中用的、摆的,每一样都价格不菲,绝不是一个山村乡绅能消费得起的。
有心想再问问舒心,但看他一副“这些东西很值钱?”的迷糊样子,韦立诚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东西再值钱,还不是一幅画一只碗一个杯子,怎麽比得上一颗没被金钱污染的心。也许,舒老太爷就是出於这样的考量,才没有将字画和瓷器的真正价格告知舒心。所以几十块翡翠毛料才会被舒心当成朋友一样对待,所以明明存折上有巨款却每月只支取几百块生活费,所以古董字画和瓷器才能安然落户舒家不被转卖……
在见过形形色色被金钱腐蚀过的人後,韦立诚更觉得舒心的单纯难能可贵。金钱很诱惑,世上真正能视金钱如粪土的又有几人?
韦立诚不由对过世的舒老太爷肃然起敬。现在有太多的父母,家境一般,宁愿自己省吃俭用,也要将最好的供养给孩子,结果养育出只懂享受的自私孩子。舒老太爷偏偏反其道道而行之,他明明有能力给舒心最好的物质生活,却让舒心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这样特别的养育模式才能养育出特别的舒心。
他突然觉得肩上的压力好重。他能保护好舒心让他免受社会的尔虞我诈吗?
“走吧!拿了钱後,回到A市请你吃KFC。”
算了,不去烦恼这些,以後的事,以後再考虑。
一听说KFC,本来因为远离故土而情绪低落的舒心顿时开心起来,“我要吃全家桶。”
哈哈,终於能吃上KFC了,好开心!高中的同学很多都跟父母去大城市吃过了,就他这个从来没离开过腾冲的土包子没吃过,害他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广告都猛咽口水。
韦立诚默然转首。
他很想说,舒心童鞋,你的存款不要说吃全家桶,将KFC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韦立诚的安排是,先去找程中和拿钱,然後坐车去昆明,晚上坐飞机飞回A市。
舒心的大部分行李都连同几十块毛料一起托运回去,所以舒心的东西并不多。几件常穿的换洗衣服,那幅看着就很贵重的山水画,一套精致的青花瓷碗瓷杯,还有舒心爷爷的牌位。
“咦?门没锁?”
和程中和约好是上午十点过去取钱,但两人前去敲门的时候,发现程中和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敲了两下,没听到回答,韦立诚告罪一声,直接推门进去。
程中和住的是豪华套间,进门後是一段走廊,才能来到客厅。
只见走廊被人随意扔了个行李箱横在正中间,却没看见行李箱的主人。
房间内有细碎的声音,证明里面有人,但为什麽敲门却没人回答呢?
越过客厅,韦立诚推开房间门後——
……
当!
脑子死机!
“他们——?”舒心的脑子倒是没死机,不过他不明白,两个男人也能接吻的吗?
只见房间的大床上,堂堂的金福珠宝副总裁程中和,被另一男子压住,肆意亲吻。
察觉到多了两名观众,程中和扭动着想要挣脱男子的束缚,无奈以失败告终,被迫继续上演男男GV现场直播。
韦立诚当机重启的大脑这时才恢复运转,迅速拉着舒心退出这春色无边的房间。他们不怕被人看,他还怕舒心被教坏呢!
好心地帮程中和将房门锁好,以里面的人目前的“繁忙”程度,是绝对不可能来锁门的。要是有第二波观众前来,就不一定有他们这麽镇定了。
“他们在干什麽?”好奇宝宝舒心还在不住地问,势必要问出个满意的答案。
在酒店附设的咖啡厅坐下,点了两杯花式咖啡後,韦立诚才有心思回答舒心。
说实话,他也被吓到了。程中和居然是同性恋!?
“同性恋,听说过吗?”
舒心点头。他虽然以前没上过网,但这里又不是四五十年代闭塞的边远山区,电视报纸还是有的,他在电视报纸上偶尔会看到这个名词。但在淳朴的小山村,同性恋就像天边的月亮,看得见,却不会出现在身边。
“不是病,你不要歧视。”对於小地方,思想比较落後的地区的人们来说,同性恋和精神病一样,都是一种病,是受歧视的。
“歧视?为什麽要歧视?”舒心歪着头,非常不解。爷爷说过,歧视他人是不对的,每个人来到世上都应该受到尊重。
“同性恋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不合礼法,所以受到社会的歧视。”韦立诚身边也有同性恋朋友,知道那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艰苦辛酸。
舒心蹙眉低头思考了半晌,不确定地问,“那以後还能做朋友吗?”
他挺喜欢程中和的,温文儒雅,对待石头也很有礼貌,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肤浅商人。
“当然可以。”韦立诚安心一笑,他就知道舒心的反应会让他很满意。
像舒心这年纪的小男生,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无外乎是两种表现:一是觉得很恶心,无法接受;一是少年人特有的叛逆,连同性恋是什麽还弄不清楚,就认为同性恋是很新潮的东西,跃跃欲试要尝试一番。
但是,舒心没一点恶心、歧视的表现,反而更关心程中和这个人,关心彼此的朋友关系。
“如果你亲自去跟程老哥说你想继续和他做朋友,我想他会更高兴。”同性恋最渴求的,就是身边亲人朋友的认可。
不过——
他们看来要在这里等上不短的一段时间。以刚才那两人干柴烈火的程度,这场“大战”进行的时间绝对短不了!
君子如玉26
两个小时後,韦立诚终於拿到了支票,却不是程中和给他的。
高大英俊的男人披着白色的浴袍,慵懒地站在门边,将支票递给韦立诚,“小和睡了。”
所以由他来与韦立诚进行交易。
男人虽然不再年轻,但依然英俊,而且气势逼人。与程中和内敛的相比,男人外放的气场让人有点不敢直视。
韦立诚低头看手中支票,鲜红的“郑一鸣”三个字私人印章清清楚楚印在上面。
——金福珠宝的总裁。
“原来是郑总裁,久仰!”
“谢谢你的翡翠原石,小和很欣赏你。”尽管只是穿着浴袍,但男人握手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西装革履站在闪光灯下。
“客气客气!郑总裁记得跟程老哥说一声,他还欠我一顿饭。”
男人顿了一下,客套的笑容褪去,已有细小鱼尾纹的眼角染上真心的笑意。短短一句话,韦立诚已将立场表明,不会因为同性恋而疏远程中和。
“小子,果然对得起小和对你的欣赏。”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又如何,禁忌的爱情始终让他们比常人背负更多。
韦立诚微笑以对。
“小子,要不要哥哥过两招给你?”郑一鸣完全摘下金福珠宝总裁的假面,挤眉弄眼地想向韦立诚传道授业。
???
韦立诚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什麽过两招?过什麽两招?
“你那小朋友啊,还没搞定吧!哥哥教你两招,保管让你们爽翻天。”变身猥亵大叔的郑总裁向舒心努努嘴,那样子要多猥亵就有多猥亵。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的韦立诚条件反射下向猥亵大叔竖了中指,然後沈着脸拉着舒心转身离开。
“咦?难道你们不是吗?”郑一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韦立诚的回答是,回身再送他一个中指!
是,是你个大头鬼——
“哈哈,踢铁板了吧!”程中和站在他身後不知已看了多久的好戏。
转身抱住爱人,碰了钉子的郑总裁好不委屈,“我应该没看错啊!”
都说物以类聚,他对同类的嗅觉一向很准,在韦立诚对他和程中和的关系表现出不排斥时,他就嗅到了一丁点同类的味道,而且韦立诚还带着个那麽可爱的小男孩,这不明摆着误导人嘛!
“不要乱点鸳鸯谱。”程中和叹气,实在是头疼这个年纪一大把还童心未泯的爱人。
韦立诚也叹气,舒心的反应未免太纯情了吧!
瞧,这孩子的脸红得都快要媲美番茄了,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舒心作为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爱情的好孩子,以往的最大尺度不过是同学间互相取笑“你是不是喜欢某某某”这种程度,现在却一下升级到成人级别的限制级荤话,他怎能坦然怎能不乱想?
而且、而且,被一起开玩笑的另外一个人还要是和他一样的性别……
啊啊啊,他不歧视同性恋,不代表他自己也要成为同性恋啊!
“不要在意那变态说的话。”大手揉乱了舒心的头发,也揉散了不少尴尬。
偷看韦立诚两眼,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刚才那人说的话根本没给他造成任何影响。嗯,想想也是,他来自大城市,什麽世面没见过,又怎麽会将区区一句玩笑话放在心上,也就他这个农村的乡巴佬才会不住地在这里想东想西。
不过,韦立诚半点反应都没有,却让舒心莫名地有点心酸,有点委屈。
至於心酸什麽委屈什麽,舒心也说不出来——
两天後,韦立诚带着舒心回到了他离开了大半个月的家。
现在的心情和当初离开时的心情相比可谓天渊之别。
离开时,他生意失败、好友背叛、女友劈腿,人生DOWM到谷底。
他的人生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像一刀天堂一刀地狱的解石过程。第一刀下来,白茫茫一片,多年经营被这一刀切得支离破碎,一瞬间彷如置身地狱;他偏不信邪,硬要再切一刀,结果——
哈哈哈!
“你在傻笑什麽?”
舒心想这人脑子是不是出什麽问题了。别人从外地回到家後第一件事肯定是收拾东西,然後舒舒服服洗个澡,再睡个觉。这人也够与众不同的,回家的第一件事,既不收拾行李,也不洗澡睡觉,而是摸出个计算器在劈里啪啦一阵算计,还边算边发出恐怖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