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看着那张和灵辙一模一样的脸，顿时心生寒意。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少女脸上有些失望，想要向他走过来，正在此时，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走了上来，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裴泽转过脸去，见是高警长，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等他转过头去的时候，那个少女已经不见了。他记得，灵辙好像一直在找她。

“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高警长也是刚刚赶到，抬起头看到八层楼上某扇窗子被打破了，暗道不好，“那个应该是慕先生的房间！”

说着，慌忙赶去。裴泽原本是想出去买点吃的，却不料想，刚刚出来没多久，慕辰就经历了第二次暗杀，心中又惊又愧疚。赶到病房外的长廊时，那边已经戒严起来了。因为有高警长带路，裴泽还是顺利地走了过去，只是被拦在了门外。

“陆警官，情况怎么样？”高警长抽出一根烟来，正准备点燃。

“禁止吸烟。”陆警官指了指一边提醒的牌子，说道。

“知道了。”高警长有些不情愿地收起烟来，继续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正在给慕先生检查伤口，刚才有人假扮成护士，准备第二次下手，不过没有成功，但是人逃了。”

高警长讶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声裴泽：“这里是八楼，对吗？”

“是。”裴泽点头。

陆警官继续说道：“从八楼的窗子跳下去，这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这是一帮不一般的杀手。”

“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我记得。”裴泽惊魂甫定，只是那张脸依然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他怎么能不记得？

两个人都错愕不已。于是，裴泽在还没见到慕辰一面之前，就被高警长拎到了警察署做笔录。这是他第三次进警察署了，每一次的记忆都相当得不愉快。

坐在办公室里，裴泽协助警方，把那女人的脸拼了出来。坐在电脑面前，慕辰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一阵寒意顿生。那双怨毒的眼睛不是现在图上的女人可以表现出来的，他从没有看到过那样狠利的一双眼睛。

从警察署里出来，高警长因为要亲自向慕辰了解情况，顺路也把裴泽捎上了。

裴泽继续一眼都没有看到慕辰，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之后，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休憩，一直在被盘问着。裴泽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警察和护士交替着往里面走进去再走出来，心里忐忑不已。

他掏出手机来，找到佩佩的电话号码，拨通。

“喂，大哥，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我待会要做你最喜欢的鸡汤和糖醋排骨。”佩佩笑着说道。

裴泽有些歉意：“对不起，佩佩，今天可能不回去了。慕老师受伤了，没有人照看，我今天就留在医院里了。”

“哎，是那个慕老师吗？”佩佩声音有些激动，“怎么会受伤的，大哥，你们在哪家医院？”

裴泽不敢说出实情，只是简而言之地回答道：“在中心医院。”

“好，在哪个病房，我马上就过来！”

裴泽奇怪地问道：“怎么，你要过来？不用了，老师需要休息。”

“我熬些汤过来。你不是说慕老师没有其他亲人嘛，那么他是大哥的老师，也算是我的老师啦。”佩佩又催促道，“把病房号告诉我，快点啦，大哥。”

裴泽的目光不由落在病房的房门上，看清了铭牌告诉了佩佩。佩佩说要做些吃的过来，也挺好的。他自从看到慕辰平常吃的东西之后，心里一直有着深深的阴影。

电话挂断，房门也终于开了。

裴泽赶紧钻入病房，见慕辰极为疲倦地闭着双眼，靠着床头休息。听到关门声，他又慢慢地睁开双眼，墨色的眸子里倒影着眼前的男人的模样。

“对不起。”裴泽走上去，内心的歉疚让他无法直视慕辰。

“不是你的错。幸亏你走出去了，否则，我就连累你了。”慕辰嘴角露出苦涩的一笑，“而且，这件事情也并不坏。我至少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死掉的。”

裴泽的胸中溢出无法言语的情愫，忍不住走上去，紧紧地握住慕辰有些发冷的手：“请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动。

空气里凝结着异样的气氛，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好一晌，慕辰才反手轻轻拂过裴泽的手臂，轻笑道：“我就是这样危险的人，也许我不会死，但是如果呆在我身边，可能会被我害死。”

“怎么会……”裴泽胸中像是塞满了石头，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我的母亲了。”慕辰摊开双手，望着掌心的纹路有些发呆，“刚才，好像触碰到了。”

裴泽第一次看到如此落魄的慕辰，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口中的母亲……难道是……裴泽不由大胆地猜测着……只是他有些说不出口来。

“能帮我调一下灯光的亮度吗？”慕辰突然抬起头来，对着裴泽说道。

裴泽点了点头，应道：“好。”说着便站起身来，把灯光调得暗些。可是，慕辰却觉得还不够，直到灯光的亮度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他才说了一声停。

裴泽转过头来，恍惚间，好像看见一个女人静静地坐在床头，透过她的身体，可以看到拉起来的窗帘。裴泽心头一紧，那个身影如此熟悉，在他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那个女人，也是被封印在布偶身体中多日的女灵。

裴泽屏住了呼吸，脚下不敢挪动半步。

慕辰也一直沉默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些茫然。

“对不起。”女灵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轻柔得如同一阵风。

而对慕辰说出的这句话，却只有裴泽能够听到。

女灵慢慢转过头来，对着裴泽露出幸福的一笑：“谢谢你，我已经记得自己是谁了，虽然记忆很零碎，但是……我已经找到了我要寻找的那条路，谢谢你。”

“你说过要我救救你的孩子。”裴泽在心中默语。

“是吗？”女灵有一丝诧异，“也许是我的意识有一部分渗入了你的思想，那份记忆已经不属于我了，而是你的，裴泽，我希望你能代替我，陪在慕辰身边。”

她想伸手去触碰慕辰，却因为惧怕他天生的能力而收回了手。

“我好舍不得。”女灵落下了泪，身体却在慢慢地消融。

裴泽想上去抓住她，但是留在掌心的只是一片虚无而已。

“怎么了？”慕辰对裴泽突然的举动诧异地问道。

裴泽有些失神，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诫他：“不能说。”

这是女灵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裴泽摇了摇头。

慕辰忽地抬起头，目光似乎在追寻什么，但是无果，他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Chapter034

窗外，风不安地动着。裴泽挺直了背，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背后涌来的丝丝寒意，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

“你感觉到了吗？这个世界开始不安了。”慕辰忽地睁开眼睛，唇角向上一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裴泽听着风拍打着窗户的声音，心里生出不安来，低下头，他问：“慕辰，是谁要杀你？”

“想要对我动手的人太多了，但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慕辰顿了一下，眼睛出神地望向窗外，“重新换上的窗户还是和以前一样透明，但是变了就是变了。”

“慕辰，这次警卫的人数增加了，不会有事。”

慕辰撇过脸去，看着黑暗中裴泽的轮廓，笑道：“原本白天警方布足了警卫，但是我拒绝了。其实，我很好奇，我是不是真的能死掉。刚才那致命的针即将戳进肌肤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一次真的要死掉了，本来以为会是很轻松让人快乐的事情，却开始舍不得，想要珍惜生命了。”

裴泽噗嗤一笑，摸索着上前，把手附在他的额头上，笑道：“只有当珍贵的东西失去的时候，才能真正的体会到可贵。慕辰，请你以后不要再把死亡这样的字眼用在自己的身上，这个词不适合你。请你活着，一直活着！”

慕辰提起手来，轻轻地按住裴泽的手背，压低了声音：“我当然会一直活下去。”所有认识的人都死掉了，他也会活下去，孤独地活下去。

“幸亏警察到得及时啊。”裴泽舒了一口气，道。

“不是警察，是我的母亲，这一次我真正的感觉到母亲的存在，她从未离开过，就像小时候在无数的战火里，她总是挡在我的面前，这一次她又救了我。我好像感受到她的责备，我明明答应过她，努力地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裴泽的身子怔了一下，收回了手。

“慕辰，你刚才也答应了我，一直一直活下去，请你也一并记住。”裴泽不由想起女灵托付自己——代替她陪在慕辰的身边。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就消失了，应该是永远地消失了吧。

即使舍不得，也要离开。

慕辰一愣，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顿了好久，才应道：“刻骨铭心。”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极了亡去的母亲，甚至连气息都像极了。

裴泽的心漏了一拍，脸上一红，竟是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那个……就是……你……记住就好啦。”

“把灯调亮一些，我看不清你。”慕辰靠着床头，呼出一口热气。

裴泽连忙摸索着过去，把灯调到正常的亮度，回过头去，正好对上慕辰的眼睛：“好了。”

“嗯。”慕辰的目光一直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着，又问道，“我听高警长说，你看到了那个女杀手的脸？”

裴泽点头。

“那就危险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的杀手应该属于一个叫流影的暗杀组织，身手真不错，最擅长的就是挑衅，在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搅乱敌手阵营，然后得手。”慕辰眉间有一丝担忧，说道，“你这阵子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我们两个人都成为了他们的目标！”裴泽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已经被卷入了这场暗杀行动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掏出手机来，给佩佩打了个电话，准备告诫她不要过来。

电话通了，佩佩很兴奋地说自己快到了，裴泽不想让佩佩担心，并没有把事实的真相和盘托出。佩佩面对他的唠叨，显得有些不耐烦，最后说了一句“啰嗦死了，大哥”，就把电话挂断了。

慕辰转过脸来，问道：“你妹妹要来？”

“嗯，我跟她说你受伤了，她非要来看你。”裴泽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收好。

慕辰下巴微微抬了一下，说道：“你有个好妹妹，不过，现在还真不是来的时候。”

“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她就是这个脾气。”裴泽想到这个倔强的妹妹，竟是有些无奈。

“这倒是有些麻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慕辰眼睛里渗出淡淡的笑意，言语里带着万分的镇定。

裴泽叹了口气，说道：“我到外面去把她拦下来。”

正说着，背后突然涌上来一阵寒意，明明是开满暖气的房间，哪里涌过来的寒风。裴泽心下一惊，头有些僵硬，往后看去，身后站着一个披着银色长发穿着白袍的少女，眼睛笑着，注视着裴泽。

“哥哥，你的妹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么？”少女依旧甜美地笑着，走上来想要抱住裴泽胳膊，“哥哥，这次不能再让你逃掉。”

裴泽往后退着，一直退到慕辰的病床旁。

慕辰忍着伤口的疼痛，坐了起来，一把抓住裴泽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掌心，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另外一个灵辙！”在被慕辰紧紧握住的时候，心突然安定下来。

慕辰借着裴泽手心传过来的力量，看清了面前的少女，唇角一勾，像是捕捉到了猎物一般，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芒，道：“你终于来了。”

少女微微一怔，原本只有裴泽的眼睛里，终于映出了慕辰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慕辰，你居然也会躺在病床上。难道，你一直都在等我？等我看你这副狼狈的模样？”

“你带走了大部分灵辙对于兄长的记忆和思念，我已经猜到了，只要裴泽在，你终有一天就会出现。”慕辰依旧紧紧抓住裴泽的手，继续说道，“你是想脱离本体独立存活吗？”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少女抱着双臂，一副悠然地模样，“我已经沉睡太久了，我是灵辙所有的欲望，而我的欲望就是找到哥哥，就是他！”她指着裴泽，笑嘻嘻地说道。

裴泽立刻反驳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你哥哥！”

“你是我认定的哥哥，不会有错的。”少女慢慢逼近，突然注意到慕辰和裴泽紧紧相握的手，身子忽然一震，停在原处，她惧怕慕辰的力量，不敢冒然上前。

忽然，慕辰一把拉住裴泽，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凑到他的耳边，气氛有些暧昧，他低低地说道：“再撑一会，灵辙她们马上赶过来。和她说话，不要停。”

裴泽点了点头，抬起眼睛看她，问道：“我哪里像你的兄长？哪里让你误会了？”

“你们的样貌一模一样，性格也是一样的温柔。哥哥，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在火光映天的夜晚，把我救了出来，是你教我御灵之术，教我克制体内不安的意识，我的生命，我的人生都是你给的。这些，难道哥哥都已经忘记了么？”少女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百年转瞬即逝，难怪哥哥会忘记了。”

“百年？”裴泽讶然，连忙摇头，“我才二十岁！”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敲了一下，有个声音说了一句——“慕先生，有看望您的客人。”

裴泽以为是灵辙来了，心里抑制不住激动。慕辰说了一声请进，房门打开，竟是佩佩。她看到病床上有些异样的两个人，眼睛突然睁大，呼吸有些沉重起来。

“哥哥，慕老师！”佩佩的声音有些僵硬。

她当然看不到眼前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怀着敌意注视着她。

房门还未掩实，就被另外一双手推开。

银发少女还未来得及反应，门口就站着拿着符的灵辙，她将符往上空一抛，低声念道：“听吾之命……”

灵辙还没来得及把符咒念完，另外一个自己就迅速地闪身钻入了佩佩的身体里。灵辙大惊，连忙把符收回。符回到掌心，立刻化成一阵火光焚毁了。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被附身的佩佩。

“小姐，怎么办？”云溯不敢大意地护在灵辙身边，问道。

灵辙喘着气，收起所有的动作，沉默地站在原处。

Chapter035

被附身的佩佩转了个身，笑着对着灵辙，说道：“如果想动手的话，请吧。”

灵辙抿着唇瓣，眼睛眯了起来，手伸向袖子里。云溯见状，脸上神色一变，想要制止：“小姐，不可以！”

灵辙面无表情地侧过身来，一张符咒从袖中抽出，反手将它推出手掌，符咒立刻化为一道金色的圆圈。佩佩往后挪了几步，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最终被金光笼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