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勇者 下+番外——fouroclock
fouroclock  发于:2013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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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对时间的流动失去了概念。

在这片满目荒凉,只有黑色的天空和赤红的大地的旷野上,他只是不停地杀死那些窥视“他”的野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前往何方,只是不断重复杀戮,直到挥剑已经成为本能。

诺恩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源源不断吸引野兽的东西,现在正放在那里,在紧贴他心脏的位置。虽然其上早已经没有人类的体温,但他相信这东西能给他带来温暖。

野兽在蛰伏了很久之后,终于从他身体的左后方发起了攻击。

它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贪婪,不是为了这个他眼中一点也不可口的年轻人,而是为了他怀里的东西。

野兽和深渊住民的眼中,这是一件蕴含了强大力量的魔导器。

很久以前,那些驱役深渊之物的召唤士,他们自己的灵魂就成为了这些野兽最可口的口粮。

它已经在这里埋伏了一天,目睹了诺恩和无数比他强大的野兽的战斗,这时候它相信自己的体力足够充沛,完全可以击败这个难缠的对手。

也许这个灵魂的味道也会不错。

它那么想着,张大嘴巴,露出密密麻麻几乎铺满口腔的牙齿和长长的猩红色舌头。

诺恩没有转身,在它几乎扑到他背上的时候,反手一剑从下巴刺穿了它的脑袋。

这是从和它的同类的无数次殊死搏斗中获取的经验,让诺恩可以准确地从它动作的间隙间攻击它的要害。

野兽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然后像是水会融于水一样,被大地吞没了。

这是所有被他杀死的野兽的归宿,因为这里是它们的故乡。

诺恩知道自己不会有那么一天,因为他并不属于这里。

为这一天的恶斗暂时告一段落而松了一口气之后,他抬起头,仰望贯穿夜空的那道巨大的红色裂痕。

他对于故乡的天空的最后回忆,由这道裂痕串联到现实中来。

那一天……

“你是从那里来的吗?那么说你确实是一个人类?”

年轻男人的声音让诺恩的身体一阵僵硬。

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接近,相比之下听到久违了的“人”的说话声并没有让他感到兴奋和喜悦。

诺恩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白色华袍的金发男人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个人俊美无比的面容和高贵的气质都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但诺恩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比我想的要年轻,以人类来说你还是个孩子吧?不过这双眼睛……真是稀奇。”

男人带着微笑,用一派轻松又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他向前踏出一步,诺恩则后退了两步。

这个男人十分危险。

他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强大。并且……诺恩能够感觉到,这副人类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让人产生无可匹敌之感的强大之物。他作为剑士的本能、在无数次战斗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在他的耳边鸣叫,提醒他这是一个多么需要提防的对手。

诺恩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长剑,感觉到有汗水渗出自己的手掌。

这是第一有人让他产生近乎恐怖的感觉。

“那些深入此地的野兽都被你击败了吗?果然是传说中的好身手,让人忍不住想要称赞。”

男人低头,在诺恩的脚边扫视,那神态就像是他能看到如果没有被大地吞没,已经堆积如山的野兽的尸骸一样。

“不过你用那东西……那件魔导器吸引这些可怜的家伙来再杀死他们,不觉得有些……”

没等男人把话说完,诺恩就向他冲了过去。在听到“魔导器”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长剑对准了男人的胸膛。

金属与不可名状之物碰撞,发出响彻天空的巨响。

风的剑刃出现在男人的手中,抵挡住了他的攻击。无风的旷野上吹起了轻盈的凉风,在男人的手中束成一柄有着纤细精巧剑身的苍蓝之剑。

“从这可爱的样子看不出是那么急躁的性格。你觉得比用剑和我说话更方便吗?”

男人用有些诧异的口气说,轻松的样子似乎在和自己年幼的兄弟交流。

诺恩右手持剑,直指他的面孔。

魔导器之名和预示危险的警告在他耳边交汇,发出比刚才剑刃相撞更响亮的翁鸣。

绝对不可以让他带走“他”。

这是充斥他脑海的唯一念头。

“真是难以沟通的孩子。那么好吧,我也很久没有和人动手过了。”

男人也用右手握住那柄细长美丽的风之刃,向天空举起剑尖,摆放在自己的胸口。

“这样一说我居然有些兴奋起来了,那么我先上了!”

就如同男人所说的那样,他带着一脸欢快的神情,发起了自己的攻击。诺恩在有一点猝不及防之下翻过剑身挡住他的第一波攻击,男人马上翻转手腕,一连向他刺出三剑。

他的动作不花哨,只是剑身在疾速动作中依然漾起让人目眩的光彩。诺恩并没有被迷惑,猛然蹲下身体,闪过这一阵疾风骤雨似的攻击,然后向男人的腰侧重重挥出一剑。

在发现自己的剑锋只是扫中男人的残影之后,诺恩马上以会让普通人肩膀脱臼的力度反转长剑,挡住了男人的新一轮攻击。

剑与剑的撞击再次发出如同敲打铃铛一样悦耳的声响。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棒?我很久没有遇到跟得上我的速度的人了。”

男人以风一样地速度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么说。

诺恩没有因为自己的攻击屡次落空而急躁,因为他对男人说的话感同身受。

他们都是以速度见长的灵巧剑士,彼此能跟上对方的速度。

危险的嗡鸣正从他的耳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剑身传递身心的愉悦。

就像男人说的那样,他很久没有遇上过足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了。

在深渊这段漫长的充满杀戮的日子里,那些曾经给他带来生命威胁的野兽已经不足以成为他的敌人。这时候一千次、一万次挥剑,都只是习惯性的动作。而这个时候,每一次抵挡住男人的攻击、每一次攻击被男人抵挡住,他都能感到全新的东西,听到不同的声音。身体不再因为疲劳而迟钝,相反地,他觉得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轻巧,像是已经和手中的长剑融为一体。

这是诺恩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如同……自己在为了握剑而感到愉悦。

“活下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这个世界并不是你过去见到的那样,你应该有的是被父母呵护童年,不是为了和这些东西作战而是为了自己的天赋而练剑,还有很多很多……对普通人来说是他们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东西你都没有体验过,所以你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巴尔德最后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当!”

诺恩的长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中达到最高点之后,划下一条银白的弧线,插落在地面。

“和我这种水平的对手较量的时候分神可不是好习惯。真可惜……”

男人略带惋惜地看着那把斜插在地上的长剑,然后他松开手,手中的剑化为轻风飘走了。

“不过现在你应该感觉到了吧,我没有恶意,并不是和它们一样窥视着那件魔导器。”

他柔声说。

诺恩完全没有在听男人的说话。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感觉手腕不停地在发抖。

巴尔德那时候说了什么?

颤抖蔓延至他的全身,让他像是被包裹在冬日的寒风一样战栗着。

“哎呀……我怎么忘记了这件事。让你这样全力以赴和我战斗的负担一定很大吧?你……”

在因为足以击溃他意志的剧痛而晕倒之前,诺恩看见了男人写满关切的面孔。

在更久之前……他一定也见过,有谁这样看着他。

诺恩听到有人在唱歌。

在牙的生活中,歌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有时不得不在城镇留宿的时候,他曾听过晚风捎来的游吟诗人的歌唱。那些诗人即使在战争的年代,也会背着自己的竖琴,把那些民谣和歌颂战场上的英雄的诗篇传遍被黑暗笼罩的国家。

不过这是一首不同的歌曲。

那曲调不是他在弥尔顿或者卡廷卡的任何地方所听到的过的,其旋律更为繁复,被温柔的男声反复哼唱的段落中,充满着哀叹隽永的韵味。

他坐起身来,看到篝火前,那个金发的古怪男人背对着他,正仰着头,面对天空唱歌。

这里的天空不同于深渊之中的黑暗低沉,而是他在夏夜也没有见过的深湛蓝色,如同梦乡的大海。绚烂的银河取代那道赤红色的伤痕流淌过夜空,其中的繁星如同在为男人歌唱的旋律伴奏一般闪烁着,是他的听众,又是他合唱的同伴。

只穿着单衫的男人有一个宽阔的背脊,而他的长袍现在盖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件质地柔软的袍子,有温暖的气味从上面沁出。

“你醒了?”

男人停止唱歌,在他边上蹲了下来,一脸关切地问。

诺恩觉得无法理解他的关切,只能看着他。

这关怀完全是出于真挚,没有半点虚伪的成分。

“恩。”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这是我不好,明知道会这样还向你发起挑战。现在好点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在诺恩象征性地回答之后,男人的表情可以用喜上眉梢来形容,一口气问了一串让诺恩感觉无从回答的问题。

刚才……

剧烈的疼痛从手指尖开始,席卷了他的右手。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右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虽然是男人的面孔,但他的皮肤让人联想起牛奶和丝绸。

“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现在还痛吗?不痛了吧……不会再痛的。”

“放开我。”

他拉扯的力量有些太大了,一下子把诺恩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虽然还不能真正表现出害羞的情绪,但是诺恩明确地感到自己的面颊开始发烫了。

“啊……哈哈,真不好意思……”

男人讪笑着放开他,然后抓起自己的长袍,盖上了诺恩的肩膀。

“还有一些……惩罚留在你的身上,不过应该快好了。”

“那是什么?”

“什么?”

“刚才我身上发生的。”

“这个说起来话长,你一定要问吗?”

这个男人是诺恩见过的表情最为变化无常的人,他现在装腔作势出破坏他俊美容貌的样子,这是诺恩无法分辨的表情。

“……”

“……”

“……给点表示吧,我都那么破坏形象了。”

“不明白。”

“……服了你了。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你的家人,看看把你培养成这样的人是什么人物。”

男人摇摇头,说。

虽然他的口气有些沮丧,嘴角却有一个明显的上扬,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在见识过男人种种奇怪的表现之后,诺恩觉得不能以此判断他的情绪变化。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介绍一下彼此吧。我的名字是佛洛阿雷亚,你呢?”

“诺恩。”

“你好,诺恩。”

男人向诺恩伸出手来。

诺恩看看他那只有着纤细手指的右手。

“……这是礼貌,礼貌你不懂吗?”

佛洛阿雷亚瞪了诺恩一眼,直接握起他的手,在半空中晃了两下,然后才松开。

“你想知道的应该有不少吧?还有一会……你可以先我问一些问题。我想你最想问的,是你怀里的那位先生的情况吧?”

诺恩微微变了脸色,低头从自己的怀里把“那样东西”拿了出来。

“别一副防贼的表情,我可不是那些野兽,对魔导器那么狂热。”

佛洛阿雷亚很不是滋味地说。

诺恩双手捧住的那件东西,被称为“魔导器”的事物,是一块外形像是人类心脏的红宝石。其上的肌肉血管都精细入微,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真的会让人心脏颤动的红色光彩。

不仅如此,这东西确实是在微微搏动着,这是一枚宝石的心脏。

“这个人,维莱特·巴尔德,生前应该是一个召唤士吧?”

佛洛阿雷亚问。

诺恩抬起头来,带着疑问看着他。

“啊,那是他本人告诉我的。这个召唤士为了某个目的,付出无与伦比的代价才在我们的世界之间打通那样的通道,而他自己也丧失了身为人类的一切,最后连形体也失去了,变成了这样。不过现在保存在其中的灵魂不再是一般的灵魂,所以他成为了一件独一无二的魔导器,让那些野兽前赴后继。不仅是它们……连我的子民和贵族们也快要无法抵御他的吸引力了。”

佛洛阿雷亚那么说着,看着诺恩。这个年轻人低着头,用拇指轻轻抚摸起宝石心脏上的肌肉纹理,对比他挥舞长剑时候的急速猛烈,这动作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上,这时候浮现的,竟然是充满怀念的神情。

“他……能复原吗?”

“不可能。作为人类,他已经死亡,现在只不过是残余的灵魂被保存在魔导器里。这个灵魂还保有一部分人类时候的感情和知识,所以我能有限度地和他沟通。但是不要妄想把他恢复成人类的样子。”

“为什么我还活着。”

诺恩依然看着手中的心脏,问。

佛洛阿雷亚沉默了好一会。

“你确实是从你们的世界坠落深渊了。”

诺恩点了一下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应该是……濒死了吧。”

不用诺恩回答,佛洛阿雷亚也能从残留在巴尔德的心脏中的灵魂看到当时的景象。

圆盘状的魔法阵覆盖整个红色的天空,到处是焦灼的气味和鲜血的腥气。

那场景可以称之为地狱。

“即使找到人救治,你当时也应该会死。而这个人不希望那件事发生,于是作为召唤士,他向深渊之中祈求,祈求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相应他的呼唤。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野兽只渴求人类的血肉,他们怎么会听到召唤士这样的呼唤?但是发生了一件特别的情况。”

佛洛阿雷亚停顿了一会,看到诺恩没有接话的意思,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那一天在地上世界一定有许多人死了,正是他们的死灵赋予了巴尔德力量。你是否知道这一点?你们人类在撕裂空间之中的障壁打开通道,最理想的媒介就是人类的灵魂和死灵的嚎呼?于是他得到了力量,在世界之间打开了前所未有的庞大通道,最后把你送到了这里。”

“生老病死,是人类在自己的世界必须遵守的法则,而唯一让必定遵从死亡的命运的方法,就是让他脱离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你才会坠落深渊,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不过这可以称之为奇迹,因为在你的故乡,一定有无数人曾经这样向深渊祈祷,但是只有你……”

“但是他死了。”

诺恩还是低着头,那么说。

他的面孔像是完全陷入了黑暗。

“你这个家伙,认真听我说话好不好。本来就不指望你那脑袋瓜能听懂多少了,还在给我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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