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御不置可否，往后一靠，继续闭了眼睡觉。

周久白玩心大发，侧身去捏着他的鼻子，堵着他的嘴巴，让他不能呼吸了，只得睁眼醒着，这才放开他。

“有这么累？”

江御疲惫的点点头，眼底淡淡的青色表示他没说谎。周久白忽而心中不忍，让他收腿侧躺到后座上，头枕着他的大腿，手指插到黑发中，力道适中的按摩他的头皮。

“明天去找白教练，恢复训练。”

“知道了。”

“我去日本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哦。”

短暂的一问一答之后，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好在很快就到了，司机停车，他们一起下去，老字号的门头，古朴的装修，隔着老远就闻到香气。

江御跟着周久白到楼上的包厢，服务生殷勤的开了门，站在一旁等他们点菜。

锅子里的水煮的沸腾，服务生给他们下菜，周久白摆摆手道：“下去吧，有事再找你。”

江御好奇道：“怎么这里的老板不亲自来接待你了？”之前所到之处具是超级VIP待遇，全程最高级别的服务，这里却和普通的食客差不多。

周久白边放菜边说：“我想给自己留点自由空间。”

室内热烘烘的，江御一会就冒汗了，他起身脱了外套挂到衣钩上，周久白也脱了顺手递给他挂上去，江御从窗前经过，看到下面有人打架。

他看了一会，发现不是打架，而是一边人施暴，另一边人挨揍。年轻的小混混们提着铁管狠狠的抽满地乱滚的人，那些人左右躲不开，身上头上都被打中过。

江御拉开窗子，周久白起身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江御看着他，问：“他们也是你手下的人？”

周久白看也没看，说：“不是直系。”

“那也是帮派里的人！”

“对，怎么？”

江御皱着眉头：“你不是把帮派管理的很厉害吗，怎么还有这种低级的事？”

周久白觉得十分可笑，说：“这就像个金字塔，上面的人当然不会做这种低级的事，但是总得有虾兵蟹将，总会有狗仗人势的喽啰存在，就像一个国家，有正人君子，就有奸佞小人，我也不希望他们这样丢脸，但是这是没法避免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江御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传来警笛声，已经离得很近了，小混混们闻风而逃，却被四面而来的警车堵在中间，成了瓮中之鳖。

周久白轻笑：“现在抓捕真有一套了。”

警察既然来了，这事情就能解决了，江御不再多管闲事，回座位上吃刚煮好的牛羊肉。他说：“你可以下令不准他们这么做，你不是老大么？”

周久白明白他在接前头的话，对他这反驳也懒得解释更多，只说：“我每天要处理的事很多，鹰派这么些年，规矩早就订好，他们的行为需要堂主去约束管教，我只管出了事找堂主。”

周久白又说：“以前说皇帝权力大，生杀予夺，你看他能为所欲为吗？所有的人和事都需要一个制衡。”

江御对他的歪理很不满，但想不到什么话来驳斥，灵机一动，从另一个方面劝说：“你这样由着他们胡闹，几十年的帮派名声都给毁了，让别人一看要靠着小弟在下面打人来显示威风，让小弟抢东西来聚敛财富，鹰派已经堕落至此，完全可以取而代之。”他适当的撇了下嘴，故意让周久白看见。

周久白看他这个模样很想把他揪起来揍屁股，但不否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俗话说富不过三代，鹰派从最初创立，传了几代人到他手上，一直有种尾大不掉的无力感，也许他可以趁着这样的小问题插手整顿，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古董请出去！

他清咳一声，说：“你说的也对，这个事情我会考虑。”

但是江御却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他也明白，这种事肯定杜绝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拔除鹰派这个庇护伞，小厮们就不敢这么猖狂了。

他忽然就想起了张立海，也豁然明白，为什么他执意希望自己能够与他们合作。

这些天在周久白身边，他接触到的黑道的罪恶还不算很多，却已经足以触动他曾经冷漠的神经。将来他会接到各种任务，去暗杀某人，去走私军火，去贩毒火拼……

杀人，被人杀，这将是他以后生活的主体。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以前他有江新胜在前面撑着，虽然父子几乎没什么感情，但他仍然可以做他的二世祖，那时候对未来没有规划简直是正常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必须要为自己更多考虑。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江御拿着周久白的掌上电脑查看万年历，江新胜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得找个什么借口自己出去一趟，应该去找张立海谈一谈了。

他上翻下翻看了半晌，这一年很快即将过去。

冬至……他忽然想到这一天，奶奶在世的时候，总会在这一天给爷爷烧点纸钱，他那时年纪小，不太关心这些，具体的说法也不记得，反正是有这么一个风俗在，他可以借此争取一下。

周久白吃完了，抽了纸巾抹抹嘴，说道：“走吧。”

一路上，江御一直在找机会开口，还有几天时间，但万一周久白不同意呢，他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吗？”周久白玩味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得意的刺眼，他总是轻易就能看穿江御的心思。

江御干脆心一横，说道：“冬至那天，我想给我爸爸上香。”

周久白讥诮的哼了一声，笑容也是嘲讽十足：“我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

江御闷不吭声，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让他这样取笑了，本来就是他说的那样，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其实，你是想脱离我的控制，出去自由一天吧？”周久白倾身挑着他的下巴，语气很轻，却很刻薄。

江御看着近在眼前的脸，那上面的五官极是艳丽，即便表情十分讨嫌，由他做出来却觉得很恰如其分，好像他天生就有这样的特权，无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嘴角的讥笑与眼底的讽刺和在一起，暗夜里迷离的灯火中，糅合在一起，像张吸引人的画皮，动人心魄。

“你肯吗？”江御问道，“施舍我一点自由。”

周久白答：“怎么不肯，我不是一直都愿意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吗？”

江御由衷的说：“谢谢你。”又在心里低声说：对不起，辜负你的信任。

周久白把他抱在怀里，一起看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声音柔和的像梦呓：“只要你努力，早日承担起我交付给你的责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江御在心底说：我想要平静，要自由，要以前的生活，你能给我吗。

31、最后的课程

强冷空气过境，一场冬雨之后，气温陡然降了十几度，不少人都穿上了棉衣。

训练场上，江御穿着不厚的运动套装，黑发滴下汗水迷了眼睛，他一边匀速继续跑着，一边用手抹了抹眼睛，使劲摇了摇头，甩飞汗水。

白孝升站在跑道旁边，口里含着一个哨子，不时的吹响催促江御。现在已经比第一天好太多了，刚开始恢复体能训练的时候，他简直回到了最开始接受教练训练的时候，再一次拉筋，再一次将身体逼到极限。

二十五公里跑完，江御浑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严寒的天气，他一点都没感觉到。

拿起水猛灌下去，白孝升赞许的看着他，没有训练的这些天，他依然保持了极好的灵敏和机警，几次偷袭都被第一时间防御。对于他这样一个才训练一个月的新人来说，实在难能可贵，他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江御稍微休息了一会，跟着白孝升去了室内训练场，进行其他项目。他现在对白孝升是一种完全的敬佩，是被一种武力所折服。白孝升的技能强悍到几乎无人能敌，江御亲眼见过驻地里的教练跟他过招，没有一个能在他手里走过十招的。最重要的是，白孝升他是全方位的武力人才，所有的都很厉害，包括射击。

江御那几天的突击训练，白孝升一眼就看出来，是周久白手把手教的。

“因为他就是我教出来的，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在我的教习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独有的绝招，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个神射手。”当江御露出一点迷惑神情的时候，白孝升如此解释。

江御回想起他见过周久白寥寥几次的射击情景，确实出手不凡，以他那种身份，平日很少会自己拔枪，但他的技术确实很高超。

但这还不是最让江御惊奇的地方，他没想到周久白居然会让自己的师父来教他。

白孝升带着江御进了一间他从未进入过的房间，那屋里陈列了很多东西，具是高科技枪械，冲锋枪，机关枪，霰弹枪，臂式火箭炮，轻型狙击枪，腕发式点射炮，微型导弹，小型平地发射炮……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应该就是鹰派的军械中心了，陈列的都是鹰派所拥有的火力，如果把这些给一个人装备上，配上防弹衣与防弹薄甲，整个就成了一个人形机甲！几乎可以达到无坚不摧！

江御这些天虽然看到了鹰派的实力，但这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以这样的武装力量，张立海他们想端掉鹰派，简直……不异于是天方夜谭。

难怪他们一直没有成功，难怪发现他就希望能说服他从内部协助。

如果没有内线，要让鹰派完蛋，除非派出武装部队，坦克大炮，飞机导弹，然后才能将之摧毁。

但是这样劳民伤财，而且影响极其恶劣，是绝对不会被通过批准的。

想到鹰派的人会拿这样的武器去对付普通人，江御再冷的心都觉得不能接受了，血液就像逆流了。

白孝升无视江御的震惊，径自开了灯，将整件陈列室曝露在他面前。

鹰派从创建一直发展至今的，所有曾经或者正在拥有的武器类型，这里都有对应品。

刀，棍，斧，匕首，鸟枪，左轮手枪，毛瑟枪，勃朗宁……

一直到眼前最近的最低一梯层的AK和M16等等……

“这里是顶尖杀手才会被带进来的，现在，去挑一件你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从此它将陪伴你，扞卫你的生命。”白孝升说，颇有种教官的威严。

江御走过去，冷兵器与火药武器琳琅满目，他慢慢地，打量着每一款，然后走到最上面一层，拿起匕首，精钢的利刃，过了几十年还是熠熠生光。

白孝升很意外，他带着周久白来挑选武器的时候，周久白连想都没想，拿起沙漠之鹰，帅气的摆了个射击的姿势。他本以为江御会和周久白做同样的选择。

在这个时代培养出来的杀手，很少有选择冷兵器的。周久白上一任贴身保镖，选的是腕发式点射炮，但是平时他还是会带一把手枪，格洛克18式手枪。他曾经是一名特种兵，后因为犯了军规被开除军籍，嗜血的本性让他转而跟了鹰派的老大，凭借一身硬功夫成为周久白的贴身保镖。但在前年的一次大型火拼中，被对方的火箭炮击中，前臂上的点射炮自爆，炸掉他的整条胳膊，后又被流弹射中，周久白命人将他抢回己营，还未与安融接头，就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此后周久白说什么都不肯再配贴身保镖，平时身边都是四名明面保镖，他也禁止自己再涉身危险，那次的事件对他冲击很大。

直到现在江御的出现，周久白将他郑重交给自己的老师，要求他像教自己的时候一样尽全力，让他成为自己全新的贴身保镖。

江御从高处走下来，白孝升微微仰头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有种睥睨天下的感觉，那种从容不迫，淡漠冷静，简直不应该是他这个年纪拥有的。

大概，周久白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会留他在身边。

白孝升说：“你只要一把匕首吗？”

“够了。”江御回答。

白孝升摇头：“你不知道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你的前任，他配备了点射炮和手枪，都……”

江御静静地看着他，明白了他吞回去的话，转身从近处来了一把沙漠之鹰，他对这把枪有种奇怪的执着感，大概他生平第一次摸的枪就是它吧。

白孝升这才点点头：“你的近身搏击很出色，但是危险的情况实在多变，在这个火拼都用枪械的时代，你的近身搏击根本无法施展，手枪易于携带，是每个杀手都应该配备的武器。”

“白教练，你从前是做什么的？”江御忽然发问。

白孝升一愣，板起脸了：“这不是你该问的。”

江御没有坚持，他如果想知道，可以问周久白，总会想办法打听到的。

白孝升看着江御耳朵突然泛红，有些不解，但也没多在意，转身出门，走在前面。

江御刚才想到的是，如果周久白使坏不肯告诉他，他可以在下次做床上运动的时候……嗯，总之，掐住了男人的命根子，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

但是，让他发囧的是，为什么他会堂而皇之的想到这一层！简直就是疯魔了！

江御回了训练房，把两种武器交给白孝升，折磨自己一般的增加训练强度。

出了一身热汗之后，他还觉得不够，穿戴好整套拳击装备，勾拳在白孝升面前挥来挥去，口齿不清的挑衅：“来啊，来啊！”

白孝升冷冷挑眉，换了衣服，略微做几个热身动作，与江御分站两角，然后出击。

江御的技巧都是他教出来的，出拳套路也十分熟悉，两人交手不到几招，江御就被他打趴在地上。

但是江御不气馁，喘两口再跳起来，不要命的去招惹白孝升。

白孝升一个下勾拳将他打飞，从护围弹下来，这次江御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继续练吧。”白孝升除掉装备，走过去蹲下，拍了拍江御背。

江御死狗一样趴着不动，脑力的胡思乱想终于都被身体的疲惫挤了出去。

上午的体能训练之后，下午白孝升开始训练他的射击技巧。

周久白的突击训练很有效，江御在移动靶训练场也能很快适应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反复的跑那个障碍频生的场地。

这样训练了三天，白孝升又给江御增添了一堂课，战术战略。

周久白的前期熏陶很有用处，江御对白孝升的讲解理解很快，迅速掌握了最常见的几种。

一周之后，白孝升拍着江御的肩膀：“该教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接下来就是不断的熟练和增强。但这需要你自己努力。”

江御点头，这一个周，他所学到的东西非常丰富，小到察言观色，大到野外生存，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做了应对的可能。整堂课上完，他像重生了一次。

“至于周先生什么时候让你到他身边开始任职，这完全取决于他的态度。”

“谢谢白教练。”

白孝升哂笑：“这是我应尽的职责，以后你需要对手和你对练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周先生。”

江御郑重的点头，暮色下，白孝升的身形像一座可靠的山。

江御没想到，结束课程的第二天，洪五就找到他，有新的任务交给他。这一次，他将在其中占据分量。也就意味着，他出师了，而且从这之后的任务，都属于还债性质。

江御跟着去看这次的任务安排，意外的看到了他初次搭档的两个人，郭奇和朱效。

郭奇还是一样的健壮和朗笑，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用力扣手。

朱效也还是一样的阴沉话少，懒懒的抬眼看看他，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们都没变，但是自己变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