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想呕吐的话，我这有一个办法，是英国民间传统的治疗晕船的办法，虽然有些奇怪，但很有效。”教授说。

“是什么？”里欧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站在船的右舷，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吐口水，吐得越远越好，吐完对着海面骂：卡帕尼，滚蛋！卡帕尼！这么照着做十分钟，你渐渐的就会觉得神清气爽，再也不会晕船了，因为海的女神已经帮你驱走了坏的力量，你会全身精力充沛，感觉好极了！”

“啊，真有趣的故事！卡帕尼，那是什么？”

“啊，那就是让你晕船的坏家伙，喜欢在游艇上恶作剧的小捣蛋鬼。”教授一本正经地说着，他看上去像是从魔法学院里走出来的老师。

“……”

“好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学生们，十分钟不在他们就可能出乱子，我大概要失陪了。”教授说着，彬彬有礼地离开了船舱，临走时又说了一句，“别忘了晚上要到我家去看看那些明天会拍到的房间，你可别倒下了，阿曼丁先生。”

过了几分钟，俄罗斯女助理在右舷上发现了正拼命往海里吐口水的里欧。

“天啊，阿曼丁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是卡拉肯教授教我这样做的。”里欧有些窘迫地回过头，海风吹乱了他的一头金发，嘴唇却湿润的很，“他说……这样可以驱走令人晕船的妖精。”

“啊哈哈哈哈！这可是头一次听说，太新鲜了！”女助理彼得洛夫娜前仰后附地笑了起来，还拍着手掌。

“他说这是英国民间传统做法，难道不是吗？”里欧苍白的脸上泛着红晕，更加窘迫地反问。

“好吧，可怜的旱鸭子，如果你觉得你确实感觉舒服了点，那就继续做吧！”她说着，继续大笑着捂着肚子走了，边走还边喃喃着，“真是可怜的阿曼丁先生……”

2.在教授家

这里的酒吧比公共厕所还要多，随便在教堂旁边挑一家，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当同事们和那些浑身沾满海腥味的大学生们围在吧台边上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今天的收获，只有里欧坐在靠门口的一张小桌子旁紧张地发他的邮件，他一抬起头，就能看见他的一个男同事一脸猥琐地笑着把手放到了一位金发女大学生的后腰上。

紧接着里欧一脸严肃地和他的上司通起了电话。

“……经费，是的，没有经费我们能拍到什么？一堆玻璃瓶和蔚蓝的东伦敦外海？或许它会变成一部优秀的风光片……他们的实验室还不如我的卧室！好吧！还有一个恶趣味的卡拉肯教授！……没错，我们需要一笔钱，至少足够买一台深层潜水器，能到达水下1000英尺的那种，说不定我们可以去芬兰，或者挪威……我不知道，你尽管想办法吧！总之，如果我告诉教授经费只够我们到普鲁士的海里游一趟泳，他大概会把我挂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塔尖上！”里欧一边压低声音对佩姬说话，一边左顾右盼地提防卡拉肯教授的出现。

“里欧，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来搞定，说不定我会在巨乌贼同好会的名单里找到一个开着私人直升飞机的新泽西大富豪，他愿意送你一艘世界上最先进的潜水艇让你到北极去探险！”佩姬用轻松的语调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太多紧张的情绪。

放下话筒，穿着红色热裤的辣妹女侍端着几杯冰蓝色的酒从里欧身边擦过，用挑逗的声音小声地问他需要什么。

“不了，谢谢。”里欧谨慎地回答，虽然他的喉咙已经干得快要裂开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品尝的，宁可滴酒不沾只要一杯矿泉水，也不想表现得像个一无所知的土人，他对那些美国酒吧里熟悉的烈性红酒并不感兴趣，他可不想明天面对下一轮重要拍摄的同时还要忍受糟糕的宿醉。

里欧看着远处一群嬉皮士正开心地玩着飞镖，同时他的两个同事为了吸一口烟放弃漂亮的金发女大学生走出了酒吧，接着他看见卡拉肯教授端着两杯酒向他走来，并眯着眼睛尽情地欣赏他上衣的乌贼墨汁。

“你感觉舒服些了吗？阿曼丁先生。”他在里欧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离开船上，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谢谢！”里欧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向后靠在棕色沙发上，并往右边的座位看了一眼，“你的学生们真是活力四射，他们像是在吃鲜肉，你不来一点儿吗？”

“啊，不，我是素食主义者。”教授礼貌地轻笑着，把一杯酒推到里欧面前。

“什么？”里欧惊讶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也吃乌贼，不是吗？”

“嗯，我吃海鲜产品。”教授点了点头说，“我不吃四条腿的动物。”

“哦。”里欧小声应了一下，我的天，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拿起桌上的那杯酒，高脚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呈现一抹动人心魄的桃色，不多的泡沫，很少的杂质，它散发出一股诱惑的甜味，“这是什么？”

“来吧，我请你喝一杯，这不过是混了桃子酒的天蝎宫，这座酒吧风评最好的酒。”教授用82年拉菲一般醇厚的声音催眠一般地轻柔地说着。

“谢谢！”里欧不对这杯酒报以太大的希望，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皱着眉头啜了一小口，让人意外的是，口感居然很不错，桃子酒典雅的甜味和天蝎宫混合得恰到好处，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鸡尾酒的味道，他想他终于找到可以缓解干渴的东西了。

“怎么样？”教授用关切的目光凝视着他。

“啊，味道好极了！”里欧抬起头笑着，露出一口被酒染红的牙齿，他说的是真心话，接着他一口接一口地把酒喝完了，“我能再来一杯吗？”

“你不要喝太多，一会儿你要来我家看看那些房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的是，它们一向很整齐，我们不需要太多的打扫，后天你们或许可以在客厅的壁炉前采访我。”教授说着，还是伸手帮里欧又叫了一杯鸡尾酒。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和迷幻的音乐让人渐渐地放松起来。此刻的教授看起来又和蔼，又亲切，连举手的动作看起来都充满了绅士风度，里欧看着他不禁开始浮想联翩，如果在新泽西的酒吧里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或许他会第一个跑去搭讪。

“阿曼丁先生，你喝酒就像在喝矿泉水。”卡拉肯教授挑了下眉毛低声说。

“你该知道，我的口很渴，快变成撒哈拉沙漠啦！”他放下手里的半杯酒说。

“哦，这可不太好，要知道，这种鸡尾酒的后劲很厉害！”教授盯着他手里剩下的半杯酒说。

“是吗？可是掺了桃子酒不是吗？我喜欢这种带甜味的果酒！”里欧笑了起来，眼神变得迷离，他开始隐隐地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晕，“我想，趁我还没完全倒下的时候，早点到你家去吧！”

“你不打算明天再去吗？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教授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说，“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当教授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发现里欧已经瘫软在位置上，完全趴在桌子上了。

“瞧瞧！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简直太丢脸了！我喝了整整半品脱的马丁尼都还精神奕奕呢！”尤金正使劲拍打着这个可怜的家伙的后脑勺，她刚好端着一杯辛辣的果酒经过这儿，“啊，教授！你也在这儿吗？我们会找人把他拖回酒店的。”

“我负责带他回去。”教授走到桌子旁边，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呃……”尤金微微诧异地盯着他，楞了几秒钟。

“没关系，我这里有最先进的解酒药和柔软的大床，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这样明天早上一起来，他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如果因为两杯特制的天蝎宫就耽误了拍摄的进程，我想工作狂阿曼丁先生一定会很不甘愿的。”教授说。

“好吧，我想这可怜的家伙一定累坏了！”尤金耸了耸肩，毕竟她也不想惹上这个麻烦。

“啊，尤金，等我视察完教授的房间，我会给你发邮件的！”里欧突然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他看了看尤金，又看了看卡拉肯教授，“啊，教授，我们走吧！我没有醉，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教授搀扶住摇摇晃晃的里欧，拉着他往酒吧外面走，一边小声说着：“我就说过着这种酒后劲很厉害的吧！”

坐在散发着陌生的女性香水味的出租车上，吹着夏日特有的凉爽的风，里欧半梦半醒地浏览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街道，16世纪的复古建筑物与骨瘦如柴却打扮入时的女士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幕幕如梦似幻的风景，伦敦的夜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繁华。

“教授，说实在的，我真不想穿着被乌贼墨汁弄脏的上衣，带着一身酒气，两手空空地拜访府上，而且是头一次！”

“我不在意那个，你可以换上同好会纪念T恤。”坐在前座的教授说。

“哦，是的。”

大约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车在一条古老的街道上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里欧被一只大手拖了出来，一阵晕头转向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窄小的3层阁楼面前，它被夹在两栋楼的中间，像是不合格的汉堡中间的吉士片，左边是一个小巧迷人的糖果店，直到夜晚依旧飘出令人沉醉的甜香。

铜制的门牌提醒他，这里正是卡拉肯教授的住处，里欧抬头看了看这栋窄阁楼，心里开始担心就这么一个小破地方，究竟能容纳多少工作人员和设备。

“进来吧！”教授打开门，回头向他招呼。

灯啪地一声被打开，照亮这个沉寂的大厅，里欧第一次看见教授的家，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这不像一个大学教授的家，令人意外的是，这里到处飘荡着贴近海洋的艺术气息。

普鲁士蓝漆成的门窗，与典雅的壁纸交相辉映，墙上几乎挂满了照片，没有一丝空闲的地方，就连桌子上也摆满了照片，还有各种鱼的标本，有许多里欧都叫不出名字，触手造型的铜烛台旁则堆放着黑色的巨乌贼鹦鹉一般坚硬的喙还有触手上的尖牙串成的印第安风情项链，灯罩上则串挂着各种小巧的贝壳。

房间的角落里随意地放置着海滩上捡来的巨大流木，此刻上面被钉了钉子，挂着小巧的绿色盆栽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包括两个红色的中国结和残缺不全的孔雀羽毛。

沙发旁边鲜艳的红色小桌子，就是一只举着两个触角的章鱼，看上去材质很光滑，沙发上的靠垫印着精致的抽象乌贼。

壁炉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印象派油画，深蓝色的基调，内容是抹香鲸大战乌贼。

“啊哈，多棒的油画！”里欧违心地称赞着，事实上他只想知道教授究竟花了多少英镑买下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题材画。

“这是我最喜欢的收藏品之一。”教授站在壁炉旁边，他的背后就是巨乌贼张牙舞爪的深红色巨大触手，“这些收藏大部分都是伦敦艺术学院的学生们送给我的，2003年的时候我们研究所和他们学院合作举办了海洋生物为题材的设计展，后来我收购了许多创意，并把它们批量生产，挂在巨乌贼同好会的网上商铺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陆续收到一个又一个不同寻常的以触手为题材的创意，有时候他们甚至是免费提供，只希望能将自己的想法输送给世界各地，几乎不提报酬，他们喜欢这样。”

“是吗？这可太棒了！我喜欢这个。”里欧斜斜地坐在沙发上，抚摸着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突出的触手，确实，它可爱得像幼儿园孩子们的玩具。

“这个我们卖得很好，本来想做成巨乌贼造型的，但是后来设计师发现，圆头圆脑的章鱼更适合表现这个造型，效果很不错，它红得让人怦然心动。”教授看着里欧放松地半躺倒在沙发上，走过来低头问，“阿曼丁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来点橙汁或者可乐？”

“我的头还是有点晕，并且……胃里有些不舒服。”里欧扭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表达他的难受劲儿。

“我这里有解酒的饮料，请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教授说着，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里欧一边等待教授的解酒饮料，一边起身去欣赏满墙的照片和艺术品，这些照片有教授和他的家人、教授和他的学生、还有教授和他的巨乌贼尸体，当然，还有教授的单人照，他凑近了想要仔细地看一看，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的，那些照片只会令他眼花缭乱。

里欧不甘心地把脸贴到墙上，怀着一点猎奇的心态，企图搜寻一些与教授过分亲密合影的绯闻人士和其他别的什么，这时端着一杯深色液体的卡拉肯教授适时地出现在他背后。

“这是去年到印度旅游的时候，当地人卖给我的特效解酒品，我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效，因为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少需要这个。”教授轻笑着说，言外之意，只有里欧这个轻易被灌倒的家伙才需要这种东西。

里欧接过那杯东西，表情有些犹豫，他皱着眉头闻了一下，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某种呛鼻的香草，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卡拉肯教授，我不得不说，你总是拿些奇怪的东西给我，你确定这东西没过期吗？”

“放心好了，这在印度当地很有名，连总统也用它。”

里欧半信半疑地把那杯东西一口喝了下去，其中的粉状杂质和冲鼻的味道不禁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啊，但愿没有过期吧。”教授小声嘀咕了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的，它的保质期是3年。”

喝下之后，突然一股热辣的力量直冲脑门，嘴巴和鼻子同时感到了一阵冰凉，精神突然好了很多，里欧甚至能感觉到胀气的胃部在草药的作用下重新蠕动，疏通，但愿这次教授没有给错东西。

趁着教授在房间里整理东西的时候，里欧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他摆弄着桌上的小东西，忍不住向从房间里捧着一叠录像带走出来的教授问了一句：“嗯，教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不要介意，尽量问吧。”他顶了一下眼镜说。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巨乌贼？”

教授沉思了一会儿，向他走了过来：“这很简单，人们总是会为那些强大、精致、美丽又神秘的东西深深着迷。”他说着，给里欧指着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一个站在小帆船上的少年，一脸灿烂的笑容，“我12岁那年就独自乘坐自己的小船到海上寻找巨乌贼。”

“我十几岁的时候爸爸就常常带着我到处潜水，我和附近的鱼贩子混得很熟。”教授指着一个小男孩穿着潜水服坐在船舷上的照片微笑着说，“我上中学的时候，就把市图书馆里关于海洋生物的书翻了个遍。”

里欧几乎把鼻子贴到照片上，才看清那张小男孩的脸，那是多么可爱纯真的一张脸，只是身材瘦弱得像一只小鸡仔。他竭力地想睁大眼睛，却觉得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