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杜若浩！这是最后一次，我容许你退缩，再有一次如此践踏我的执着，我便与你今生永不相见！我潘兰说到做到！

我收敛一下心神，骑马追上去。

从洛阳到她家晋城必须走北门，我出了北门一路追下去，大约奔驰了一个时辰，远远的便看见两匹马并肩前行，速度不快，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追上。

“杜若浩！”我大喊道。因生病而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凄烈。

“……”她猛地回头，看见我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她颤抖着嘴唇，无法发出声音。

“你又要逃吗？”我追到近前，直直地望着她，内心的委屈无法言说。

我一个人傻乎乎的干什么呢？先爱上了，便死心塌地，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像疯子？而我爱的那个人，却远远的走开了，没有等我……

“你……会后悔的。”她看着我，眼中有挣扎，却更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疯狂。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我想她已经明白我知道了全部真相，所以等了几天没有消息，以为是我放弃了，所以才离开的。

但既然我追来了，我就不容许她再逃避……

话未敛口，突然一阵眩晕，我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抱到她的马上了。

“潘兰，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退缩一步，就算你先放手，我也会纠缠到底。你再没有别的选择，你的心愿我不能满足你，可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爱，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什么是撕心裂肺的渴望，所以这爱是完整的，与我的人不同，这爱没有分享，也再不会犹豫！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从前你所有的努力，我都要千倍万倍的补偿你。为了让你不后悔，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她颤抖滴抱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话语中的哽咽。

我伸出手，抱住她，像她那样紧紧地抱着。

有她今天这些话，我已经不悔了。

我看到了她内心的火焰，我知道她深埋于灵魂的渴望，她的躲避不过是她对我的保护，她怕灼伤了我，可我就是那飞蛾，愿把这一刻化为永恒，死也甘愿。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如一个月前那个午后般温暖，我眯起眼，相信自己的嘴角一定带着幸福的笑意。

浩，我信你，今生有你相伴，我再不要其他，因为我已心满意足。

浩跟我一起回去面对那未知的许多阻挠，可我们生出的勇气是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的。

但我不知道，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大凤已经风云变色。

母皇驾崩了！

我呆愣住，觉得恍然如梦。

我刚刚得到了想要的爱情，却失去了一直对我爱护有加的母皇吗？她是威严的皇帝，却也是我心中慈祥的母亲啊！

可事态已经紧急到不容我多想，母皇驾崩，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甚至没有时间悲伤。

我让她们还在客栈里等我，不论多久一定要等我，不能离开。等我处理完宫里的事情，我们就一起走。

我骑马跟着报信的侍从狂奔回皇宫，不敢怠慢一刻。

我很怕八妹应付不了宫里的一切，如今母皇这最好的保护伞没有了，事情又来得如此突然，各方势力纠缠在一处，宫里已经是危机四伏了！

没想到八妹比我想像的坚韧。我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那张在我记忆里稚嫩的脸竟然变得如此成熟，我说过人都会变的，却忽略了八妹也在改变，我不应该再像以往那样将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处理所有的事情，这期间我心力交瘁，若不是想着浩还在等我，我可能就这样崩溃在宫里。

当终于敏夕把所有的对手打败后，我看着她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然后心甘情愿地跪拜，内心无比平静。

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母皇驾崩对我来说，起码有一件事是可以松口气的。

那就是再没有人会阻挠我的决定。

八妹会完完全全的站到我这边，我可以摆脱所有的束缚，变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跟浩回家去，在她的家里被她守护。

被守护……

我微微一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适合这个词。

浩，从此我要为你学会刺绣，每当换季，我都会用最细的针脚给你缝制衣服，我要为你学会做饭，每当你归家，都可以吃到我用心烹制的美食，我还要为你学会温柔，像所有男儿那样柔情似水，若我做的不够好也不要紧，我相信我有一生的时间改进，而你也会耐心地等下去，只要有爱，什么都来得及，对不对？

我在这里幻想未来的美好，却根本没想到事实难料，摆在我面前的抉择更加残酷。

（四）

“我不许你走！”当我说出决定时，八妹竟然怒瞪着双眼如此说道。

我愣了一愣，知道她是认真的。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了解我的八妹都要反对我的选择。

“因为我爱你！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听清楚了吗！这是命令！”敏夕冲着我吼道。

而我犹如听见晴天霹雳！

敏夕在说什么？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天下最大的笑话！

“不……”我后退几步，一阵眩晕。

我冰冷的手指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下个瞬间，颤抖传至全身。

“五哥，你不能离开我，今生今世，我都要你陪在我身边，哪怕跟全天下的人作对，我也要你！”敏夕上前一步，直逼而来，她的眼中带着疯狂的怒意。

我扶住身旁的椅子，稳住虚脱的身体，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

“敏夕。”我深吸了几口气，终于镇定了心神。“那不是爱，那是占有，你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失去了一个熟悉的物件而哭喊不休，而实际上，你很快就能找到另外一个熟悉的物件，因为每一个物件都是从陌生到熟悉的。”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一如我们小时候那样安慰着她。

敏夕，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这些话语带给了我多大的痛苦？

你的爱那么疯狂，我甚至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从你的身体里漫延出来。

得不到的，你想毁灭吗？

毁灭了我，也毁灭了你？

我多想保护着你，尽我一个哥哥的所能，让你展开翅膀尽情翱翔，可我对你的好，竟也变成了害你。

我怎样才能不伤害，让你平静地放手？告诉我敏夕……

“……”敏夕一阵沉默，那双深沉黑眸里的火焰似乎在渐渐转弱。

“我不会放手！”可下一瞬，她却决绝的拂袖而去，独留下我于空旷的殿里寂寞地感受冰冷。

我再也不想隐瞒地跌坐在地上，将自己的脸深埋于衣袖间。

敏夕，你不要逼我……

我被软禁在自己的宫殿里，吃穿用度的标准直逼皇上，可再华丽，这里也不过是一个精致的牢笼，若非我心甘情愿地待在里面，则不会有一丝乐趣。

相信宫里的事情朝堂上已经听到了风声，所以我知道敏夕大概被朝臣们的奏章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她的性子是那样倔强，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妥协放手。

但我的担忧却不是为此，因为我想到这样下去，敏夕本就还不稳固的皇位将会摇摇欲坠，这样的结果是我不想看到的，毕竟她是我曾经那么疼爱的妹妹。

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敏夕来见我了。

我坐在椅子上正喝茶，看见敏夕进来，怒气冲冲，看着她的面容，第一次觉得我们如此陌生，但反而觉得自己平静了很多。

扬起头，我淡淡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你可愿意留下来？”她瞅着我，眼神锐利。

“你在问我的意见？”我挑眉。

敏夕，何苦欺人，我的答案对于你根本没有用处，你所要的，只是你的心安而已。

“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我！”敏夕喊道。我觉得她的精神过于紧绷了，似乎随时都能崩断。

“敏夕，你只有放手，才不会失去我。”我深深叹息道。

“不！你别想！”敏夕气恼得将桌上摆设挥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声声入耳。

“跟我走！带你去见一个人！”敏夕拉着我的手，转身就在走。

我坦然的跟着她，知道所有事情都会在今天做个了解。

她带我来到一处偏僻的冷宫，里面杂草丛生，带着一股悲凉萧瑟。

我随她进去，越过层层守卫，来到一个门前。

那一刻，我知道要面对的是我既定的命运。

她推开门，我便看见杜若浩被猛着眼五花大绑的困在里面，脸上十分憔悴疲惫，残破的衣服上带有血迹，裸露的肌肤无一完好。

我的心在那一刻猛的揪紧，却又随即放松。

事已至此，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若你肯放弃五哥，我便给你至高的王位，让你拥有从未有过的荣耀，给你数不尽的财宝，各式美人也会送到你的府里，我让你成为大凤王朝最尊贵的臣子！我是皇帝，说到做到，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立下字据，如何？”敏夕不许我说话，然后转身问她。

“听起来不错。”杜若浩笑笑，干裂的嘴唇再次挣开流出血来，反而带着凄艳的美丽。

“这么说你愿意？”敏夕紧逼着问，脸上带了一丝喜色。

“然后呢？你用你的权力征服了我之后呢？就算我屈服了，你又想怎样对潘兰？你把他困在你身边吗？困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潘兰的感受？你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妹妹，你让他面对着说爱自己的妹妹，要如何接受？除非逼疯他，否则你不可能得到他。可你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有何用？这真是你想要的？就算没有了我，还可以有千千万万的杜若浩出现，他可以爱任何人，爱很多人，但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若真是他的选择，不用你用尽手段，我都会放他走，因为我从来不打算束缚他，他就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我爱他，所以我会用我的爱祝福他！而你却是用你的爱折磨他！那不是爱！那是占有！这样的你别想让我屈服！就算我死了，我也是爱他的，我会活在他的心里，永不磨灭！”杜若浩一连串的反问，说到最后敏夕的脸色越来越坏，几乎要生吞活剥了她！

而我知道，就算此刻死了，我也可以瞑目了。

我用我的全部爱了她，而她不仅回报给了我全部的爱，也回报给我她的性命。

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遗憾？我所求的完整已经得到，世间再没有比此刻更让我觉得幸福了。

“那我成全你！”敏夕怒吼。“来人那！”

敏夕话未敛口，我已然挣脱她的手，站到杜若浩身前。

“你以为可以用权力得到所有，其实你只是失去更多，我曾经给过你回头的机会，我希望最终你还是我的妹妹，可我们竟连兄妹都作不成。”我失望地看着她，悲凉将我淹没。“敏夕，今后我与你不再相见！悲不相见，喜不相见，生不相见，死不相见，今生不见，来生也不见！你若违背，我必死于你的面前！”我决绝地说道，目光直逼她的眼中。

敏夕倒退数步，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此时此刻，门外冲进来若干侍卫，可她们面对的不是我，而是敏夕。

“五哥？”被挟持的敏夕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是大凤王朝最骄傲的皇子，你觉得这样的我，只是徒有其表吗？”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之前我肯安静地留在宫里，不过就是在等这一刻。

我知道敏夕会找到杜若浩，我终将会有一天得知她在危机时刻是否对我全心全意，这是我尽了所有努力后所等待的命运。

若她真的了解我，没有退却，一如她的诺言那样坚定，我也会抛下所有动用最后的力量带我们两人离开这里。

若她最终决定离弃我，我也不会恨她，只是万念俱灰之下会离开红尘，找一处清静所在修身养性渡此余生。

“五皇子，都安排好了。”几人将敏夕制服，领头的过来施礼道。

“浩，我们走吧。”我解开她的绳索，掀开她的眼蒙，冲她笑道。

“回家？”她将我的手握住，紧紧的。

“嗯，回家。”我含泪而笑。

从此浩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们不离不弃，所有的磨难最终都会过去，而温暖的家就在不远处等着，再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出了屋子，我最后一次仰望这里的天空。

再见了，所有的一切。

从此潘兰将是一个全新的人，我会用余下的生命感恩，感谢上苍让我于那个温暖的午后遇见浩，遇见这一生中唯一的美好……

番外三：亲事

“妹妹回来了，一路辛苦。”听见脚步声，杜若浩抬头笑道。

“姐姐的耳朵还是那么尖，远远的就能听出是谁的脚步声。”杜若明走进来，闲散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这次回来待多久？”杜若浩放下毛笔问道。

“过完年吧。”杜若明想了想。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多待几天罢。

“过了正月再走，不急在一时。”杜若浩微微皱眉。

“再说吧，我累了，歇息去了。”杜若明摆摆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妹妹，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别人爹娘惦念。”杜若浩知道今天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

“……我心中有数，姐姐不要再提了。”杜若明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拂袖而去。

“唉。”杜若浩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根本拿这个任性的妹妹毫无办法。

杜若明这次回来给每人都带了礼物，其中一件白狐狸皮的披风格外贵重。

狐狸本就是狡猾的动物，加之雪狐在雪地里不好辨认，捕捉起来难上加难，尤其是不能伤了皮毛，否则整张皮子就算废了，可谓千金难求。所以皇亲国戚家也未必有一件白狐狸皮的披风。

可这样珍贵的披风正在潘兰的手里，他坐在火盆前，发髻有些松散了，添了几分慵懒，火光映得脸色红润，手上拿着披风发呆。

“在想什么？”杜若浩进了门来，发现潘兰根本没察觉，于是脱了披风坐到他的身边。

“外面天寒，先喝点热茶暖暖肠胃。”潘兰见杜若浩回来了，忙起身给她倒茶。

“若明给你的？”杜若浩看着潘兰放在椅子上的披风问道。

“嗯。”潘兰点头，将手中的茶碗递过去。

“难为她想的周到。”杜若浩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含笑地感叹。

“……嗯。”潘兰还是点头。其实两人都明了杜若明的心思，只是很多东西不能说破，否则就无法相见了。

“前几天母亲将我叫去，说她替若明挑了一个好丈夫，知书达理，性子极温和，相貌也没得说，与妹妹很相配，叫我先跟她提提，若她不喜欢，就再换一个，可务必在二十岁之前成亲，她也老大不小了，寻常时候也该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杜若浩一边喝茶，一边跟潘兰闲话家常。

“是不是不顺利？”潘兰见妻子眉间的隐忧，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

“我才起了个头儿，她就恼了。”杜若浩苦笑。

“别急，她正是不羁的年纪，可能还需磨磨。”潘兰给杜若浩的茶碗里又添了温热的茶水。

“嗯。”杜若浩点点头，和潘兰相视而笑，眉宇间的愁绪减轻不少。

杜府的除夕向来是热闹的，各房的族人都聚在一处，场面很是热闹。

只是男眷需要回避，所以都在后院，不过人数比女人们还多些，场面一乱，也就没人计较谁没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