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信知道薛钧良是要招安,只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君王已经很少见了,更何况他会不自觉的拿薛钧良和滕王作对比,这是如何可以比的?
滕信被封了官,其实是薛钧良别有用心的,殿前将军名头虽然好听,官居前列,但是没什么实权,他又把兵丁派遣到京郊大营,滕信可谓是人生地不熟。
而且不久之后滕王就会亲自来朝拜,殿前将军必定要在大殿里左右护卫,这也正是想给滕王看的。
滕王心里是不愿意过来的,但是这一行是在所难免,磨蹭了半个月,也终于来了。
滕王一行队伍不是十分壮大,生怕自己带了人被扣在京城,又怕薛王暗中派兵埋伏,把自己截杀在半路上,一路走的都心惊胆战的。
滕王半路确实被人截住了,只是不是薛钧良的人,而是一位故人。
男子一身简单的打扮,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滕王见他无礼,左右喝道:“大胆刁民,竟然这么和滕王说话。”
男子一笑,仍然不行礼,道:“滕王恐怕一进京就要改名字了,让我想想,可能会变成滕侯,毕竟是战败了,要有战败的姿态,都已经去朝贺了,岂能再在南面称王?岂不寒碜。”
滕王气的直哆嗦,男子又笑道:“即使南面的侯爷,我又为什么要拘礼……我还未正经的引荐自己,晚辈姓薛,单名钰,乃是薛国镇疆侯。”
滕王听着不禁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出宫一趟带回来的食客,竟然是薛王的亲弟弟,手握重兵的薛钰。
薛钰不急不缓的道:“我此番站在这里,并不是为难你的,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到时候没了王位没有兵权,可不要惊诧过度。”
他说着笑的有些嚣张,还轻轻拍了拍滕王的肩膀,然后转头唤了一声,“郎靖。”
后面的长随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就跟着去,跟着薛钰走了。
薛钰一边走,一边扬了扬手,朗声道:“若是以后再见滕王,希望你不会有所敌意,咱们还要互相扶持才是。”
滕王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当了这么多年君王,脾气还是有的,被薛钰气的直打哆嗦,想要进京去参薛钰一本,却被人拦下来了,滕王初进京城,如果就贸然树敌,岂不是两面不讨好,而且薛钰敢这么嚣张,自然有自己的本事。
过了几日,滕王一行人就进了京城,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当地的命官,滕王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别馆住了一天,第二日一早,薛钧良才在早朝的时候召见了他们。
薛钧良把滕云也请了出来,让他坐在珠帘之后,其实是想让滕国的人看看,毕竟皇后的足智多谋已经被人流传很广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皇后的真正身份,这一举动让滕云心里不是滋味。
滕云坐在珠帘后面,滕王进入大殿的样子都变得影影绰绰不真实。
滕王一进来就看见分站点两侧的殿前将军,其中一个就是腾信,不禁狠狠瞪了一眼滕信,滕信微微抬起下巴,只当没看见,他和滕王的父子情谊,自从滕王想废长就断了。
果不其然,薛钧良笑眯眯的,三言两语就把滕王封成了侯爷,还是驻守滕国,只不过王变成了滕南侯,滕国变成了薛钧良的附属封地。
薛钧良说是封赏,其实是夺权,之后笑道:“如此,滕南侯如果没有意义,就谢恩罢。”
滕王哪能有什么意见,只能哆嗦着跪拜下来,好像被打断双腿一样,磕头道:“谢……谢薛王恩典……”
薛钧良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以后这种衣衫就不用穿了……起罢。”
滕王自然知道指的是他的蟒袍,已经变成了侯爷,自然不能越钜。
滕云看着薛钧良意气风发,滕王灰败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父皇居然会跪拜自己,而且是以这样的姿态。
薛钧良发现了滕云有点不对劲儿,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又说了几句就退朝了。
滕云兴致不高,有些恹恹的,薛钧良让叫御医来诊脉,也没瞧出所以然。
薛钧良道:“既然不舒服,那一会儿的酒宴就不必去了,多歇息。”
他说完,又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不要憋在心里,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和我说,我都会听。”
滕云心里哆嗦了一下,还以为薛钧良也看出了什么,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沈翼能看出来,是因为他曾经居住过滕国,也游历过奉国,而薛钧良虽然坐拥天下,但是滕云右手受伤或者奉国长主因为什么得罪了奉王,这些小事他都不曾听说过。
只不过滕云还是不放心,道:“陛下多虑了,臣妾并无大碍。”
天气转暖了,酒宴就设在花园里,滕南侯和众位大臣已经到了,滕南侯身后还站着一个卫兵。
卫兵生的器宇轩昂,双手托着一把宝剑长身而立,衬着身形更是挺拔。
滕南侯见薛钧良进来,上前道:“臣……臣知薛王乃尚武之人,特意寻觅了一口宝剑,削铁如泥,实乃绝世好剑,希望薛王笑纳。”
说着让那背剑官把宝剑呈上来。
薛钧良抽出宝剑,日至正午,迎着阳光,宝剑寒光逼人,确实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剑,薛钧良笑道:“难得滕南侯有这片心。”
他说完,见背剑官气势不凡,问了名字。
这背剑官叫腾英,虽然姓滕,但不是贵族王室,只是个奴才而已,后来因为为人圆滑,被滕王相中做了背剑官,只是巧言令色之辈,没有多大的能耐。
薛钧良听他一开口,就没了兴趣,虽然很多有才的人不乏会拍马屁的,但才识和锋芒是遮掩不住的,腾英只空有壳子而已。
滕南侯又转头讨好滕云,让腾英献上礼物,无非是南方一些珍珠宝物,虽然这些讨好女人确实不错,只可惜滕云不喜欢这些东西。
滕南侯见皇后娘娘无动于衷,心里有些打鼓,他早就听说皇后深得薛王喜爱,如果能讨好皇后,还能给薛钧良吹吹枕边风。但是现在好像不太管用。
酒席开始之后无非是唱歌跳舞,喝过几巡之后,滕信看着滕南侯谄媚的样子,终究气不过,竟然拔剑砍了过去,滕南侯常年养尊处优,哪能反应过来,还是站在身后的腾英猛的拽了一把椅子。
椅子“咔嚓”一声被砍的碎作两半,旁边的文武大臣赶紧劝架,说他们现在也是同朝为官,恩怨暂且放下,尤其现在还在宴席上,薛王看了会不高兴的。
薛钧良就坐在上首的大椅上,支着头,一副慵懒的模样,仿佛不胜酒力,并没有注意这头。
滕云也算是捏了一把汗,滕信是他大哥,而滕南侯是他父亲,滕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样。大哥滕信也算是忠厚老实的人,这些年来都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做好太子,只是没想到滕南侯专宠王夫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不顾国家安危要废长。
薛钧良端起酒杯冲着滕南侯,滕南侯受宠若惊,赶紧回敬一杯,薛钧良借着酒意笑道:“孤听说滕南侯有一美妾,被称作王夫人……”
滕南侯一听,知道是薛王想夺人所爱,只是他也不能反驳。
薛钧良道:“孤还听说,这王夫人容貌俏丽,可比日月,是也不是?”
滕南侯只好颤巍巍的点头,推辞道:“美则美矣,怎么和日月争辉?以臣所见,王夫人容貌不及皇后娘娘千万之一。”
薛钧良很满意他的说法,但是不依不饶的接着说:“不必日月,也算是颗繁星,不然怎么会让滕南侯如此宠爱?”
他说着,声音一沉,寒着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滕南侯腿肚子一抖,下意识跪下来道:“臣知错,臣知错……”
薛钧良看他磕头认错,脸色缓和了不少,笑道:“既然知道错了,那知错就改,孤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君王,你就令人把王夫人送到万年侯府上罢。”
“陛下?”
薛后阳突然被点了名,一时不解,怎么这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滕南侯也不解,道:“恕臣愚钝……这,为什么送到万年侯府上,不是陛下您……”
薛钧良笑道:“你有所不知,孤之前把三名美姬赐给了万年侯,如今你有比美姬更美的王夫人,却吝啬不送,就是看不起万年侯,你既然知错,就把王夫人送到他府上,再给他赔个不是,孤素知万年侯是大度之人,不会与你计较什么的。”
薛钧良说的轻巧,其实是给他难堪,在场大小官员诸多,也明白其中意思,看得出来薛王并不重视滕南侯。
滕信看薛钧良戏弄对方,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于是老老实实的立在旁边,再也没有什么破格的动作。
滕南侯没在京城呆多久,他特意把滕英送到宫里当侍卫,自己带着其他人回去了,说是侍卫,其实就是想派眼线,好知道薛王的动向,自己早做准备。
滕南侯从来到走,竟是没提出来进宫去看自己的女儿,滕浅衣还日夜盼着他来看望自己,已经编纂了很多次执手相看的场景,只可惜滕南侯太绝情,或许是他根本就忘了自己嫁过来的女儿。
没过多长时间滕南侯就把王夫人送到了万年侯的府上,薛后阳觉得自己和滕裳的感情刚刚好一点,竟然又被薛钧良捉弄,这次是宁死也不让王夫人进府,任是王夫人抽抽搭搭哭哭啼啼。
最后没有办法,只好禀报了薛钧良,薛钧良才大手一挥很大度的把王夫人和之前的三个美姬接到了宫里,只不过不是做妃子,而是在朱秀宫里伺候备选的秀女们。
除了王夫人,薛钧良还接到上书,因为战乱的缘故,滕国境内爆发了疾病,难民数量激增不少,滕南侯为了隔断病原,将难民全都赶出城去,责令守城的将领不能开门。
难民数量越来越多,很多人流离失所,滕南侯只管上书说银钱不够不能赈灾,让薛钧良拨款,等奏表达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一拖再拖之后。
难民没有吃食,也不能回家,很多死在城墙根儿下,尸骨堆积如山,散发出臭气,流民们被饿红了眼,竟然分食尸首,一边吃一边痛哭。
这种场景连守城的兵丁都看不过去。
薛钧良接到奏表的时候勃然大怒,当着官员的面,劈手把奏表撕碎,冷笑道:“滕南侯果然该死。”
底下的官员们没有一个人敢吭声,谁也不想这时候触了霉头,被当做出气筒。
有人提议要运粮,这个时候必须开粥厂赈灾,不然难民越来越来,最后无法收拾。
沈翼却道:“大王安能知道这不是滕南侯的诡计?他把难民关在城外,让大王知道那里有多贫困,大王没有夺走他的兵权,如果粮草一到,正如把鱼放回了水里,再难捕捉。”
他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太过冷血,难道就要置那些难民与不顾么?之前滕国不属于薛钧良,大可以不管,但是现在滕国已经变成了附属,难民也是变成了薛王的子民,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薛钧良道:“你敢开口,必定有好的主意。”
沈翼道:“确实如此。大王可派士兵运送粮食过去,还可运送大批的大夫前去救治难民。既然滕南侯主动打开了门,何不趁此机会,大量派兵过去驻守。”
薛后阳沉吟了一下,道:“若这个时候派兵过去,恐怕惹人闲话,说大王趁乱打劫,师出不正,堵不住悠悠众口,很难得民心。”
沈翼笑道:“须得民心。滕南侯之所以归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缺失了民心,大王派兵过去下这记猛药,还需要一味药引。”
薛钧良这时候才出声,道:“哦……什么药引?”
“正式陛下您。试想滕国饥荒病患,滕南侯把难民关在城外,而此时薛王却能御驾赈灾,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定论。”
“这……”薛后阳道:“虽然太傅说的不错,只是大王万金之躯,万一染病……”
“万年侯也太不知变通。”沈翼道:“大王只需要御驾,不必往疫病横行的地方去,难民何其多,也不可能个个都见得到大王。”
薛钧良半天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道:“此事孤还要在权衡一番。”
众臣散去之后,薛钧良为此事心烦,就去云凤宫走了走,滕云也听说难民的事情,就知道他会来问计,早就等着他了。
薛钧良还没开口,滕云就道:“陛下可知道滕铮轩。”
薛钧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只是道:“自然知道,是滕国故主。”
滕云道:“滕铮轩在位三十年,滕国不可一世,滕南侯在位十五年,滕国几乎家破人
第四十四章:孤得贤后,可安天下
薛钧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显而易见的,只是被迷障蒙了眼睛,一些粗浅的比喻就能让人明白很多。
滕云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回忆,慢悠悠的道:“陛下可知道为何滕裳誓死不降?为何滕裳宁肯嫁给同为男人的万年侯也要保全性命再涂效力?滕裳也不是愚蠢的,只因为他受了大恩,当涌泉相报。”
滕云顿了顿道:“当年滕铮轩南征北战,死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病患,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战争,最终受难的就是百姓。滕铮轩不惜染病也要亲自舍粥,曾经救起一名垂死的孩童,他见孩童可怜,便收做义子,孩子说,‘愿有一件衣裳抵御风寒’,滕铮轩给他取名滕裳。”
薛钧良静静的听他说着,叹道:“怪不得。”
“陛下既然已经得到大半的天下,”滕云顿了顿道:“何不趁此安天下?”
薛钧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出了云凤宫,又让姜谕去召集大臣,开始商议御驾赈灾的事情。
沈翼猜出来是滕云说动了薛钧良,笑着跪拜下来,道:“大王得贤后,可安天下。”
赈灾的事情不能拖延,御驾肯定是要去,但御驾行进比较慢,就算薛钧良下令一切从简,也不会太快,薛钧良命沈翼先带一批人前去开设粥厂,一解燃眉之急。
沈翼也不推辞,果然不只是嘴把式,当即退了出去,让人准备齐全物品,很快就出发上路了。
因为这一去路途不近,薛钧良安排了薛后阳这个铁帽子王主持大局,凡是调兵换守卫,都要由薛后阳知晓,有他的官印才能进一步处理。
没几天御驾的事情就准备妥当了,薛钧良启程在即,滕云并不主动过来这边,薛钧良无奈,只好临走之前的夜里住在了云凤宫。
袖瑶知道薛王明天就要启程,这一夜定然不能闲着,于是很“体贴”的把宫人都遣了出去,弄的滕云本身没往那方便想,也不得不想歪了。
说起来滕云和薛钧良没少有肌肤之亲,尤其是滕裳出征那段时间,薛钧良很厚颜的要求亲一下换一张邸报,只不过终究没做太过的事情。
一来滕云觉得自己虽然变成了女子,但是心理永远是男子汉,对于薛钧良,虽然没有以往的那般痛恨,毕竟这些时日多多少少知道了他是个好君主,但也没想到真的和他如何。
二来滕云是个聪慧有余,却不善言谈感情的人,让他读兵书可以,让他谈谈对谁上心,滕云还真说不出来,主要是他没往那方面想过。
薛钧良时不时对他做做小动作亲热一番,滕云觉得这是因为薛钧良以为自己是他的皇后,不和妻子亲近,那还要和谁亲近?
而薛钧良也是当惯了君主,眼高于顶的人,让他真的酸溜溜说出自己对滕云有什么感情,还真的不太好开口。
于是平时厚颜惯了的薛钧良和平时被厚颜惯了的滕云,俩人就脸对脸的默默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