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年抬头看见钟重阳,头发长了,零星碎发随意的贴在额头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在投射过来的阳光中显的更深,神色阴影中透出温和忧郁的样子,嘴唇因为惊讶看见他们半张着。钟重阳手里拿着些杯子,身上穿着一件很宽大的深绿色外套,显得人很萧瑟。他站在那里完全被他们的出现吓到了。
晓东笑笑,拍他肩膀,说:没想到吧。
张年也说:没想告诉你。
钟重阳一侧头,有些无耐的笑一下,回头看他们,说:等我一下。说完进屋把杯子放好,又看看病人的情况。走出来,说:我们出去聊。
三个人走到医院外面,因为冷把领子竖起来。
医院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大桥,因为桥面太宽,桥上的路灯就被显的孤零零的。
三人停在桥边看着河水顺桥流过。晓东问他:病人情况怎么样。
钟重阳一手扶在桥栏杆上,一手插在兜里,看着河水,摇摇头,说:差不多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又没去医院,我到了才做的手术,但是效果不好。
张年转头看远处,听他们两个说话,晓东问:那他家人呢?
钟重阳笑了,说,他没什么家人,要算也就我一个。
三个人都沉默着,晓东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钟重阳说:我在医院旁
边租了间房。原来在德国的房子卖了,后期除了保险还需要钱。
晓东想说什么,钟重阳还看着远方,手却朝晓东摆摆。
晓东不再说话。
又聊了些北京的事情,钟重阳要回医院,回头歉意的看着张年说:应该请你们吃饭的。
晓东立刻接过话来,说:打住,我们自己觅食。你忙你的吧。这几天我们都在,有事儿电话。
钟重阳认真的看看他们,点点头,转身回医院去了。
三十三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忧伤。
只因那古老的传说,
不知何故一直萦绕在我耳旁。——海涅
两人第二天早晨又去看了看钟重阳,没什么事儿就跑去看科隆大教堂。张年看得胃疼,全是黑黜黜纷繁复杂的尖儿,让人不知道从那里找欣赏点。两人看广场上作画的街头艺术家。
晓东提议坐火车走吧,找个小镇看看去。
张年非常喜欢这提议。
两人坐上火车,在距离科隆大约10多分钟的一个小站下了车。晓东知道地方,他不用担心。晓东跟他说,这个B打头的小镇上,有个著名的景点,奥古斯塔堡。小镇安静漂亮的存在于阳光下,让这冬日少了寒冷的感觉。晓东玩笑说:还以为这次来欧洲一天阳光也看不着呢。张年突然有回到英国小镇的错觉,那时候他一个人走在错落有致的小街边上,看着一座座小小庭院,念着晓东会喜欢那间。而现在,晓东就在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奥古斯塔堡就在前面。两人在花园深处慢慢散步,偶尔晓东会侧头过来吻他一下,张年也没躲,只低头笑着。
两人随意的走着,出了花园,爬坡来到一座小山上,俯瞰一片雾萌萌。
晓东缓步走到张年面前挡住他前方的视线,叫他:张年
张年把眼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晓东。
晓东笑笑,看着他,说:对不起。
张年没说话,听着他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里想,这孩子怎么过的这么辛苦。要是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再这么辛苦了。可是,我没有做到。
张年笑起来,用手随意玩儿晓东衣服兜帽上的绳子,风吹过耳边凉凉的感觉。
张年看着绳子,说:我们在一起不是为了相互说对不起的。
晓东突然侧侧头,很奇怪的表情,说:也对。
两人都笑了,一起往上下走。
晓东拉着他,边走边说,我和你一起回北京。
回到科隆已经很晚了,钟重阳电话过来,在他们离开科隆的这段时间,那人去世了。
三十四
清晨墓园里冷杉的味道围绕在冷凉的空间里。
张年晓东陪着钟重阳站在一块小小墓碑前,上面简单写着一个名字:Brend Mueller.这还是张年第一次看到那人的名字。
钟重阳还是穿着那件深绿色宽大的外套,双手插在兜里,安静的看着墓碑,和摆放在上面的鲜花。钟重阳抬手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轻轻摘下来,在墓碑旁边挖个小坑埋了进去。
一切结束,还能悲伤多久。
三个人离开墓园走在大道上,张年说:买了三张机票,算你一张。
钟重阳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没点头也没摇头。
张年戳他一下,说:你说话啊。
钟重阳皱眉看看他说:除了回北京我还能去哪儿,说什么说。
晓东好笑的说:你回北京就去张年那当老师吧。
钟重阳说:要我教小孩子,休想。
钟重阳问晓东:你回北京,海南工作怎么办?
晓东说:哦,海南的公司在北京开分公司,我去。
张年看着晓东一瞪眼,晓东立刻扶住他肩膀,连连求饶,说:啊 啊,我想给你惊喜,结果说漏了。真的真的。
三个人走在行人稀少的异国街道,晨光在他们背后帮他们照出淡淡长长的影子。张年伸手一边一搭两人的肩膀,长出一口气,说:走,我们回北京。
尾声
回北京后一年,张年的妈妈和赵叔结婚了,他们办了一个小范围的家宴,请了家里的亲戚和多年的朋友。
张年的妈妈在结婚前一天晚上告诉了张年他爸爸的事情。张年听后突然发现晓东曾经告诫他的话是对的,很多事情不要深究,它自然会随着时间浮出水面。
晓东和张年没事儿的时候八卦钟重阳,说起北极熊的那个老板。张年非常惊讶,说:原来怎么没注意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晓东好玩儿的看看他说:早就看出来了,你长眼睛出气吗?
张年靠在椅背上,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晓东接续说:他们早就认识,那北极熊的老板原来在德国打了好多年工,攒够钱回来开的北极熊。
张年保持着惊讶状,说:我怎么不知道。
晓东边开着车,边做个鄙视的手势,说:你快别看我了,小心把我的智商看到和你一个高度。从不收集信息,真没八卦前途。
张年靠回到椅子上,给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
晓东眯起眼睛满意的说:不过这样好,以后去北极熊就可以免费喝酒了。
2012212
周末的商场喧闹的很,培训中心里里外外也有好多人。有咨询的,也有孩子在里面上课,等在外面的家长。
张年正跟一个家长说些什么。晓东很担心的从里面过来,打断他,说:张年,你快去看看。
张年看看晓东的神色,立刻往接待室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家长骂骂咧咧的走出来。里面,钟重阳的脸色也不好看。
张年怪他:你干什么。
钟重阳把笔一摔,指着门外面,说:他让2岁的孩子学音标,有病啊!
张年无奈的出口气,说:那你不能好好说。
钟重阳无所谓一摊手,说:我好好说了,他就急了。
张年烦躁的挥挥手,说:你,你给我面壁,面壁。随手把门关上,把钟重阳一个人留在里面。
晓东靠在商场的栏杆上正在往下看,张年走过去和他一起靠着。
两个人一起待会儿,晓东说:小孩子真好玩儿,说英语噗灵噗灵的。
张年笑着看着下面的店铺。
晓东抬手表情认真的说:别急,我们有时间。
张年斜看了他一眼,哼出话来:有病啊。
这商场,顶层玻璃投射下来的阳光中看到很多灰尘,人来人往。有两人正靠在栏杆上很随意的聊天。
你注意到了吗?
隔着人群,看着不远处的他们,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话:我相信一见钟情,因为心情是一片广场,人来人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