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朝碗里看了眼，黑色的汤药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的苦涩。
“给大阿哥服下吧”。
“嗻”路吉祥半跪在床边，胤禛将胤禔扶起，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路吉祥才用调羹舀了汤药，停在半空中等热气散的差不多了，才往胤禔嘴边送去。
“哎哟喂，四爷您瞧，主子这喝不下去啊，不张嘴啊”路吉祥阴阳怪气的一说，胤禛才看到，药汤顺着胤禔的嘴角流了下来，浸透了二人的衣衫。
胤禛从没伺候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抬起手捏住胤禔的下巴，对路吉祥说道：“在试试”。
路吉祥连忙舀了一调羹的汤药往胤禔嘴里送，效果是有了点，可大部分还是流了出来，胤禛犯了难，照这么下去？一碗药没喝多少全部都用来洗衣裳了，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时，不愿意喝药，额娘总是嘴对嘴的喂自己，想来也怪，只要是额娘喂的药，自己从来没觉着苦过。
“拿来”胤禛从路吉祥手中接过药碗，随后将胤禔放平稳后，自己抿了抿唇，抬碗就喝了一大口。
胤禛只觉瞬间苦涩上脑，一种呕吐的感觉上涌，险些吐了出来，胤禛抑制住呕吐感后，低下头，对上胤禔的薄唇就亲了下去，当唇对唇时，胤禛手上用力掐了掐胤禔的下巴，让其张开了嘴，趁着这个空当，胤禛将汤药喂了进去，可进去的汤药，很多还是被胤禔吐了出来，胤禛不想功亏一篑，从口中探出舌头，撬开胤禔的牙关，就这样又喂了一次，才算把药全部喂了进去。
周而复始，一碗汤药总算喂完了，胤禛将药碗丢在一旁，发出啪啦一声响，胤禛随后瘫软在了一旁。
“四爷，您喝口水吧”。
胤禛懒得说话，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胤禛喝过茶后，撩起袖口擦了擦嘴，胤禛看着擦过自己唇的袖子，不禁愣住了，打小自己就非常讨厌除了额娘以外的人触碰，哪怕是皇阿玛，自己也没让抱过几次，如今，却同大哥一起沐浴，还用嘴喂大哥吃药？
胤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向来的作息习惯，就在今夜完全颠覆了。
“呃……”胤禔在床上闷哼了一声，难受的翻了身子，正巧右手打在了胤禛的怀里。
胤禛被打的一愣，回过神后，愣愣的看着胸前的那只手，指节修长白皙，很自然的蜷缩着，在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个疤痕胤禛记得，在自己三岁的时候，大哥、二哥、三哥、自己在御花园中嬉笑，正巧在花园的石桌上有一只小虫，二哥说他不喜欢虫子，让大哥将其弄走，大哥同意了，于是过去捉虫，可虫子狡猾，四处逃窜，大哥四处捉虫，就在那时，大哥一个没站稳，手臂就碰到了一旁的石桌，擦了一条很深的伤口，鲜血直流，那个时候，自己还认为大哥是个傻瓜，现在看来？大哥那个时候，是心疼太子的吧？他是哥哥，自然是要保护弟弟的。
胤禛想起以往，总有些心酸，慢慢的握住胤禔的手，手上透着热度，胤禛挑起手指，用指尖轻轻滑过那道浅浅的疤痕，口中轻轻呢喃着胤禔的名字。
路吉祥陪伴在胤禔、胤禛身边，见兄弟二人和睦，心中也是美滋滋的，百无聊赖之际朝门口撇了一眼，那道明黄就闯入了眼帘，心中一惊叫了出来：“我的天老爷啊，皇上来了”。
康熙进门时，就听见了路吉祥大叫天老爷、皇上来了什么的，进了门，康熙道：“这没什么天老爷，只有朕”。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路吉祥一个劲的磕头。
“得了得了，朕又没说要罚你，不过，这大阿哥的病情可有好转？”康熙一边问着，一边让奴才把披风摘了下去。
“回皇上的话，四阿哥刚喂过大阿哥汤药，现在还没什么好转的迹象”。
听了路吉祥的话，康熙看了一旁握住胤禔手的胤禛，心中甚慰，慢慢来到床边，伸头探了探胤禔的额头道：“胤禛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胤禛闻言，摇了摇头道：“儿子谢皇阿玛体恤，只是大哥病重，身边又只有一个笨手笨脚的小路子，胤禛不放心，想陪伴左右”。
康熙闻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要说胤禛年幼？他又聪慧懂事，康熙喟叹道：“也好，既然胤禛执意如此，就在这里陪着胤禔也好，不过，明日之行只能推后，待胤禔病情好转，你们才行出发”。
说罢，康熙回身让奴才将披风给自己披上，准备出门。
扑通……胤禛猛的跪到，对康熙磕了个头道：“皇阿玛，儿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皇阿玛可能应允？”。
康熙回过身，见胤禛如此正经的态度，肃然道：“说说看？”。
“皇阿玛，儿子认为大哥病重，就不要让大哥去雅克萨成了，胤禛愿意只身前往，只希望皇阿玛能派人将大哥送回宫中，让惠额娘照料”。说完，胤禛又重重的磕了个头。
康熙仰天思忖许久，开口道：“胤禛，说说你的理由？”。
“皇阿玛，大哥病重身边无人照料，就算病情好转，恐怕到了雅克萨城那严寒之地，也不会好过，若是落下顽疾可如何是好？儿子自小知道，病重时，身旁要是有额娘在，哪怕是吃药也不会觉着苦，所以儿子斗胆，请皇阿玛应允了吧”。
康熙望着胤禛那红润的眼眶，也知道了胤禛的想法，胤禛心地善良，为了兄弟可以只身前往雅克萨，就凭借这点，方才失礼的话，康熙也不忍心责怪了，康熙快步走到胤禛跟前，伸出双手将胤禛扶起后道：“胤禛当真愿意代替胤禔，只身前往雅克萨？”。
胤禛笃定的点了点头道：“儿子愿意”。
康熙明白了，但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于是推脱道：“此事容皇阿玛斟酌斟酌，在行定夺可好？”。
康熙轻声言语，极其温柔，胤禛如同被呵护一般，胤禛知道，自己的话感动了康熙，于是道：“儿子知道了，谢过皇阿玛”。
康熙忽然发现，这个儿子猛然间闯进了自己的心里，以往总觉着胤禛过于安静，又不喜于言笑，今日之举，却着实让自己大大惊讶了一番，同时又让自己感动了一番，康熙手上抚了抚了胤禛的额头道：“胤禛好好照看你大哥，有事就叫人到太医院捎个话，皇阿玛就在那里”。
“儿子知道了”。
康熙放下胤禛的手，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出了门去。
康熙走后，胤禛又回到床前，看着胤禔的睡颜，心道：今日的自己，很不像自己，这也是自己头一次为兄弟出头说话，到底是不是为了大哥？自己也不清楚，又或许，只是为了博得康熙的另眼相看吧！
这一夜的胤禔如同在地狱飘过一样，病中的胤禔，脑中不断喧嚣着一个句话，那就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且如今大伤自己，日后定会遭遇劫难，劫难至此，无法避忌！
“大哥……大哥？醒醒，我是胤禛啊”。
胤禔迷糊之间，只听见胤禛声声唤着自己大哥，他以为这一个梦，可又觉着，为什么胤禛会来到自己的梦中。
“大哥？大哥？”胤禛不断的喊着胤禔，只因胤禔做梦了，口中不断说着胡话，说什么，劫难至此、无法避忌……
胤禛见胤禔依旧胡言乱语，抬起手稍微用力的拍了拍胤禔的脸颊，梦中的胤禔有些吃痛，缓慢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熟悉不过的面容。
“大哥？”
胤禔确定了，这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的，胤禔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轻启薄唇道：“四弟……”
“醒了？真的醒来？小路子，快去让太医进来”。
“嗻”路吉祥破涕而笑，疯一般冲到门外，没多久，太医们鱼贯而入，胤禛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太医们为胤禔诊治。
众太医面面向视，总算是有所好转了，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放下了。
胤禛见太医们的脸色有所好转，也就表示大哥没事了？胤禛连忙问道：“太医？大阿哥病情如何？”。
“回四阿哥的话，大阿哥吉人天相，自是祥和”。
胤禛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只是，胤禔没有缘分看到胤禛这一辈子，最发自内心的一个笑容，恐怕这是一个遗憾吧？
“观音菩萨、如拉佛祖，奴才小路子给你们磕头了，谢谢你们保佑我的主子安然无恙”路吉祥哭着对着门口就是一通的乱拜。
众太医被小路子惹的都笑了起来，为首的老太医指指点点笑道：“这个小路子啊，是个好奴才，好样的”。
太医们又开了几道处方后，才同胤禛请了辞。
胤禛来到床边，关切道：“大哥？饿不饿？”。
胤禔本来没什么力气说话，但被胤禛这么一问，反倒笑了出来，浅笑细声道：“别人探病，都是问身子好些了没有？这四弟探病？却问饿不饿？”。
胤禛脸瞬间冷了下来，鉴于胤禔生病，才当没发生过，随后到：“别人是别人，胤禛是胤禛”。
胤禔一愣？脑子虽然迷糊着，可胤禛的话还是给了自己一个深大的感触，胤禛是在告诉自己，他与别人不同吗？
“说，到底饿不饿？”胤禛冷冰冰的问道。
胤禔发现自己越来越怕这位冷面的弟弟了，于是微微笑了笑，服软道：“饿了”。
第十章：注视
知道饿了，也就证明病情有所好转了，胤禛一面吩咐路吉祥去弄膳食，一面又让自个儿身边的奴才去给康熙捎话，胤禛见还有些时候，就对胤禔说：“大哥先睡会，一会膳食好了，胤禛在叫醒大哥”。
胤禔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胤禛也有些乏了，一夜没得消停，就这样一直坐了一整宿，其实，胤禛也有些腹空感，只是过于劳累没太察觉。
胤禛从床上站起身，想去洗个脸精神精神，伸头看了看路吉祥和自个儿的奴才都没回来，不如自己动手也好，胤禛快步进了内房，进门后，胤禛发现沐桶内的水还没有处理，想必是昨夜的事，路吉祥没时间打理吧？胤禛也未曾多想，准备绕过沐桶去取一些清净的水来静面。
咣当一声，胤禛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褂子被刮在了一个大圆桶的耳柄上，胤禛有些丧气，伸手解开刮在耳柄上褂子仔细查看，已经被刮出了一道细长的扣子，胤禛撇了撇嘴，也没太在意，随后起身绕过沐桶，自行取了些清水，沾湿了帕子仔细擦拭起来。
胤禛静面后，发现清新了好多，用力的呼吸里几口后，才发现，内房的窗子是开着的，胤禛放下帕子后，来到窗前，细细回想昨夜，记得昨夜与大哥沐浴时，窗子并未开着，可为何现在会打开了？
胤禛陷入了沉思，似乎这只是其中一点，胤禛慢慢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木桶，这两个木桶也是昨晚不在的，可现在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胤禛觉着自己虽然幼小，可却不认为自己的脑力有问题，可是这两点，胤禛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过胤禛能得出一个断定，那就是，这些都是大哥做的！
胤禛压住心底的疑惑，回到了前面，胤禔睡的安稳，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坐在一旁细细推敲起心中的疑点。
正当胤禛马上要想到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门外嚷道：“太子爷，您饶了奴才吧，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怎么回事？胤禛疑惑的站了起身，快速的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就瞧见不远处，路吉祥跪倒在胤礽脚边，不住的磕头、扇耳光，胤禛不禁皱起眉毛，这一大清早，演的是哪一出？
胤禛无奈的出了门，走了过去，胤礽看到从里边出来的胤禛，但也没在意，低下头对着路吉祥道：“你这狗奴才，一面说着自己该死，一面说让本宫饶了你？你这是存心戏弄？看来你是真不想要这颗脑袋了？”。
“太子何必如此动怒？一个奴才而已，气坏了身子可不是不值？”胤禛慢吞吞的走到胤礽身旁说道。
胤礽撇了撇嘴，道：“四弟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只是这奴才瞎了狗眼，一早就冲撞了本宫，本宫要小惩大诫，可他去吵闹起来，这不是摆明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闻言，胤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依旧恭恭敬敬的，没有半分僭越道：“太子说的是，只是大哥还在病中，身边又没个人照料，若是太子将他打伤了、处死了、大哥这边也不好交代，一个奴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毕竟是要伺候大哥的，不如这样？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大哥病愈，在让路吉祥自个儿去太子那领罚可好？”。
胤禛说的头头是道，胤礽也没什么反驳的地方，仔细品了品胤禛的话，胤礽才笑道：“也好，这笔账暂且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搁着，日后再行定夺”。
胤禛见地上的路吉祥哭的成了泪人，也不知道谢恩，胤禛抬脚就揣了路吉祥谩骂了一句：“狗奴才还不快谢恩？”。
路吉祥被踹的栽歪了一下，连忙正起身对胤礽道：“谢太子饶恕，谢太子饶恕”。
胤禛舒了口气，总算把路吉祥给保下了，其实也不算保下，就算没有自己的说情，太子也不会要了路吉祥的命，太子这么做，无非是把路吉祥当了个契机，用来试探自己而已，太子前来，恐怕会打着探望胤禔的旗号，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吧？
“听说，昨夜四弟同皇阿玛求了个情？”
胤禛猛然抬头，对上胤礽意味深长的笑容，胤禛此时才知道，谁说的好事不出门？这不？昨夜刚同康熙说过，一大早就进了胤礽的耳朵。
胤禛非常能想象出康熙同胤礽说这件事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很赞赏自己，说自己多么爱兄，愿意为哥哥只身前往雅克萨。
此时的胤禛非常怀疑，在康熙这里，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胤礽不知道的？
胤禛抿了抿唇对胤礽道：“是的，昨夜胤禛同皇阿玛求了个情，胤禛愿意只身前往雅克萨”。
胤礽一面听着，一面笑着，轻轻挑着手指，反复的捻着，当胤禛说完后，胤礽才笑道：“为兄今日才发现，四弟是如此的博爱啊？”。
胤禛既然昨夜同康熙那么说，就已经料想到会被胤礽为难，看来太子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备之心了，为了打消他的疑惑，胤禛编了谎话道：“太子有所不知，情非得已啊”。
胤礽太了解胤禛了，胤禛露出为难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定有内因，于是看了眼地上跪着的路吉祥道：“你们都退下吧”。
“嗻”。
胤礽见奴才们四散，才开口问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胤禛皱起眉毛，他十分看不惯胤礽如此轻蔑的态度，好像在征兆自己说的不会是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厌恶这样的胤礽、十分的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恨这样的胤礽。
“其实……”
“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胤禛耳畔响起一声尖叫，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胤禔已经扶着门走了出来，胤禛拧起眉毛，心中担忧起来，这样的身子，还不好好躺着？
胤礽也是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病重的胤禔能起来？
胤禛看了眼胤礽，回身朝胤禔跑了过去，到了跟前，胤禛扶住胤禔道：“大哥怎么起来了？”。
胤禔抽出被胤禛扶住的手臂，用手拍了拍胤禛，又传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才开口道：“没什么，只是睡的太久了，身子僵了，正巧一睁开眼睛，就听见是太子来了，这才起身想向太子请个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