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得，胤禛虽担忧胤禔的伤势，可每当胤禔叫出自己名字时，都是难以抑制的欢喜，他以为，自己在大哥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可当在听到胤礽名字时，胤禛叹了口气，实在不愿意在去想胤礽与胤禔之间的事情，这两位皇兄，让自己夹在中间有些难做，太子安排监视胤禔，可他却打心眼不想跟大哥为敌，他总觉，大哥完全没有与太子作对的想法，相反，胤禔给自己的感觉，那总是在闪躲什么，至于在躲什么，胤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沐卉又是谁呢？这个名字已经不下一次在胤禔口中听到过，难道是宫中某个宫女的名字？可胤禛转念一想，也不大可能，这大哥寝宫的人，早被太子查了个通透，姓甚名谁更是详细在册，自己可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水……水……”

病榻上的人，声声喊着水，胤禛连忙起身走到桌前，到了满满一茶碗的热茶，胤禛特意在杯沿处喝了那么一小口，试探水的温度，见不是很烫，才慢慢的端向胤禔。

“大哥，来喝口水吧”。

胤禛连连唤了几声，也不见胤禔醒来，可身边少了路吉祥的伺候，总会有几分不习惯，胤禛与胤禛有本身的区别，胤禔比胤禛要高出许多，已有少年初长成的模样，而胤禛呢？还嫩的很。

胤禛撇撇嘴，皱了皱眉毛，只好故技重施，随即喝了口茶水，附上胤禔的唇，将口中的茶水过给胤禔，这样一来二去，当水喂完了，自己也累的够呛。

胤禛擦了擦嘴，坐到一旁，难免紧张起来，心中仔细盘算了以后的事，可也没想出什么头绪，胤禛咧嘴笑着，总觉着上天跟自己过不去，给自己出一些难题。

翌日……

胤禛醒来，伸了个腰身，见今儿天色不错，外边有些暖意，虽是依旧不止的下雪，可也有了种明媚感，在这军营里，没有什么奴才，没有什么宫女，有的都是征战杀场男儿，所以，伺候这种事，就粗化很多，胤禛草草打理过自己后，走向床前。

“大哥？你醒了？”

胤禛惊讶的喊出，此刻，床上的胤禔，睁着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眨一眨，当床上的人听到胤禛的声音时，不自然的抖了一抖。

“大哥？”

胤禔抿了抿干涩的唇，虚弱的说道：“四弟，这是什么时辰了？天黑了吗？为什么都不点灯呢？”。

胤禛本以为，胤禔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恢复到以前，没有哀伤、没有痛苦、一个总是冲着自己笑的大哥会出现在眼前，可如今，胤禛觉得自己好傻，太天真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胤禔侧耳仔细听身旁的动静，见胤禛纹丝不动，胤禔又道：“四弟？你还在吗？”。

胤禛的心揪在了一起，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不忍心说：“大哥，你的眼睛看不到了”，这太残忍了。

胤禔渐渐的，将暗中握紧的手放松，慢慢转了个头，挤出一丝笑容道：“四弟，大哥饿了”。

“饿了？好，我这就让人准备膳食”，胤禛抬手擦去已经滑落的泪水，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同胤禔道：“大哥，你稍等片刻，四弟这就去，顺便也让军医在给大哥诊治诊治。”，说罢，胤禛转身出了门，那一刻，胤禛是小跑出去的，他第一次害怕面对胤禔，害怕的无法将事实说出口，唯有的只能是逃避。

胤禔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胤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笑着说道：“瞎了？原来，自己真的瞎了……”

胤禔笑的凄凉，慢慢的，从眼角处滑落的泪水，渐渐打湿了睫毛。

胤禔心想，瞎了吗？这就是上天的意思吗？自己瞎了，就可以不会在陷入那九龙逐涛的局面了吧？想来，这是有得有失吗？可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难受，难受的要窒息。

胤禔使出全身的力气，想从床榻上站起来，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腿没有了知觉，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腿好像受伤了，他依旧记得那种狰狞的场面。

胤禔慢慢将手伸向没有知觉的腿，外面穿了棉的亵裤，里边好似包扎过，真的没有知觉了吗？胤禔不信，他猛的抬起手，用力的捶向失去知觉的腿，果真，一丝的疼痛都感觉不到，那好像捶的不是腿，更像是一块木头。

上天啊，你真是个大笑话，你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活了过来，本以为可以按照前世的记忆，可以平安度过此生，可却没想到，你在一次改变了我的命运，日后让我体会什么叫，腿残眼瞎的日子？饱受痛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胤禔猛的朝身后倒去，抬起手遮在眼前，好似依旧能看到一般，放声大哭了出来。

胤禛一直躲在门外，身旁的侍卫端着膳食，见胤禛迟迟不入门，才悄声问道：“四阿哥为何不进门？”。

胤禛强忍住泪水，回头道：“给我吧，你不必进去了”。

侍卫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膳食递给了胤禛，才请辞而回，胤禛努了努鼻子，扯出笑容，用脚踢开门走了进去，大声道：“大哥、大哥，看胤禛给你拿什么好吃的了？”

胤禛装做没事儿人一样，走到胤禔身前，见胤禔抽泣着，于是轻声道：“大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胤禛知道胤禔难受，若是换了自己，不能行走、不能视物，这如同废人一样，自己宁愿就此了结了此生。

胤禛回身将膳食放在桌上，随后来到胤禔身前，伸手去扶胤禔，胤禛手刚碰到胤禔，却听“啪”的一声，一阵疼痛，让胤禛连忙松开了手，握住被打的那只手，诧异的看着胤禔。

胤禔不知为何出手打开了胤禛，他只是心烦，无法面对这一切的一切，心中满是对上天的怨怼，前世幽禁而亡，这是腿残眼瞎，自己还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胤禛知道胤禔痛苦，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安慰道：“大哥，吃些东西吧，这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往后？……哈哈”胤禔笑着挪开自己的手，露出那双空洞的双眸，脸上的笑容，凄凉着、痛苦着。

“是啊，等大哥身子好些，估计皇阿玛的旨意也该到了，若是那时还不到，胤禛也要带着大哥回去，回宫去诊治，哪怕皇阿玛怪罪下来，一切后果，胤禛担着就是”。

“不回去，一辈子都不回去”。

胤禛惊讶的张着嘴，他万万没有想到，胤禔会这样说。

“大哥，胤禛知道……”

“知道？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胤禔用尽力气从床榻上坐起来，也不知胤禛所在什么方向，自己随口道：“胤禛，你去告诉胤礽，就说我已经腿残眼瞎了，日后在不能与他敌对了，对于储君之位，他大可以安稳坐着”。

就算没有自己？胤礽能坐稳吗？能吗？胤禔嗤笑。

胤禛猛的坐起身，怒道：“大哥这话是何意？”。

胤禔苦笑道：“何意？……胤禛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胤禛打小就容易发怒，如今被胤禔这么一说，脸上也挂不住，大声喊道：“好，我走，大哥就在这继续哀痛吧，我知道，你受伤无非都是因为我，若是没有你，恐怕现在瞎的人就该是我，只是……你还有我，至少在雅克萨，我愿意当你的眼睛、当你的拐杖，你懂吗？”，说罢，胤禛愤恨的甩门而出。

胤禔愣愣的坐在那里，心中回响着刚才胤禛的那席话：“我愿意当你的眼睛、当你的拐杖……”。

“胤禛……”胤禔轻轻唤起胤禛的名字！

第十七章：承诺

胤禔感觉，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一般，他认为，这一世好像还没有上一世过的那么轻，胤禔迷茫了，他没有了前进的目标，他仿佛一只托了线的风筝，不知会飘向何方。

胤禔慢慢侧身躺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眼睛，如果，自己真的瞎了，是不是在也看不到他？再也不能替他做完该做的事情？胤禔不禁哭了出来，滚烫的热泪落下，心中的梦想在一瞬间幻化泡影，可当自己就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在站身边，一张俊俏的小脸上怒气无比，口口声声说要做自己的拐杖、当自己的眼睛，这份勇气，自己自知无法匹敌，可是，自己却深深的被这席话触动了，在胤禛夺门而出时，他心底间，一道暖流缓缓升起。

都已经说好了，我要替你遮风、替你挡雨、让你可以在底下慢慢成长，一直走到最后，可是，现在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什么吗？真的还能在为你做什么吗？

胤禔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狼狈，胤禔嗤笑，自己构筑起来的梦想，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真心的为了胤禛？他不知道，他有想过，只要靠近胤禛，就可以让自己往后的日子不会难过，可当胤禛真心待自己之时，胤禔犹豫了，忽然让自己害怕失去这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弟弟！

胤禔脑子乱死了，哭的累了，渐渐的昏睡过去，当再次醒来时，屋子里依旧静的可怕，胤禔有些腹空，身子没什么力气，胤禔在空旷屋内喊了几声路吉祥，也没见路吉祥进来跟前伺候，胤禔疑惑，这路吉祥平日里最关心自个儿，这个时候不在，能去哪呢？

胤禔猛的想起，方才胤禛给自己送来了吃的，胤禔实在难以抵抗饥饿感，慢慢从床上起身，摸索着前进，迈着碎步，稳扎稳打的摸索到了椅子，胤禔心中有些高兴，看来自己还没有到一无是处的地步，胤禔又往前走了几步，可脚下不知踩了什么，身子猛的前倾，只听砰的一声，胤禔的额头撞在了四方桌的一角，顿时的头晕眼花，让胤禔蜷缩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

门外，胤禛透过窗户，冷冷看着屋内挣扎爬起的胤禔，胤禛忍住没有冲进去，若是进去了，大哥是不是还会赶自己走？可是……胤禛犹豫了！

胤禛犹豫之时，屋内一阵碟碗声响，胤禛一个激灵，用力踹开门冲了进去，跑到胤禛身旁，将胤禔抱在怀中道：“大哥，你这是何苦呢？”。

胤禔听的出来，胤禛哭了，只是这个弟弟从小就爱面子，几乎从不在人前落泪，如今为了自个儿能哭一回，胤禔却由衷的高兴。

胤禔从胤禛怀中慢慢爬了起来，伸手寻找胤禛脸庞的位置，胤禛见状连忙凑了上去，胤禛流泪笑道：“四弟从来不哭的”。

胤禛没能忍住，猛的哭了出来，扑到胤禔怀中，哭喊道：“大哥，你的眼睛会好的，如果有一天，大哥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胤禛愿意照顾大哥一辈子，一辈子”。

一辈子吗？胤禔也不知道自己哭出来，是在缅怀自己的伤痛，还是因为胤禛的话语感动，满脸泪水，用手拽起袖子，慢慢来到胤禛面颊前，轻轻擦拭道：“胤禛，你对大哥说的这些话，都是你内心最真的想法吗？”。

都说年幼无知，可他面前这个弟弟，却十分聪明，他怕胤禛只是在哄自己，若是有一天真的瞎了，他比谁躲的都远……

胤禛不顾胤禔的擦拭，抬起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声音颤抖道：“大哥，这是四弟最真心的话”说着，胤禛抬手赌起誓道：“我爱新觉罗胤禛向苍天起誓，若有一天，胤禛不顾大哥死活，那么胤禛将万劫……”

胤禔听到这，心里已经非常感动，在胤禛没有说出万劫不复之时，胤禔连忙插话道：“胤禛，如果有一天，大哥与太子敌对，你会站在哪一边？”。

“……”

胤禛从未想过这事，哪怕现在胤禔与太子敌对，他也从未想过，两兄弟会有剑拔弩张之时，这个问题一时间，让胤禛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掖在那里！

胤禔侧头，用耳朵仔细听胤禛的动静，等了许久，也不见胤禛回答，胤禔笑了，这才是他的弟弟，这才是怀有一颗君心的皇帝！

胤禔再次抬起手，试探着拦过胤禛的肩膀，将胤禛圈在怀中，轻声道：“胤禛，大哥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告诉你个秘密，大哥将来会是千里驹，永永远远的保护胤禛，不论何时何地”。

胤禛慢慢环住胤禔的腰身，脸颊窝在胤禔怀中道：“大哥说的是真的？永永远远保护胤禛？”。

胤禔坚定的点着头，脸上尚存未干的泪痕，随后道：“胤禛，手还疼吗？”。

胤禛摇了摇头，额头在胤禔怀中蹭了蹭，才起身看着胤禔，抬起温热的小手，抚上胤禔的额头道：“一定很疼吧？”。

胤禔握住胤禛的手，莞尔一笑道：“不疼，只是，大哥的心疼，如果胤禛能答应大哥一件事，大哥就一定不会疼了”。

此时的胤禛，已经没有了以往寒俊的模样，一副温柔通红的小脸上，尽显年少，点头道：“大哥请说，只要胤禛能做到的”。

胤禔轻轻抚摸胤禛的手，手有些温湿，不过很温暖，随而肃然道：“胤禛愿意永远相信大哥吗？只相信大哥一个人，无论什么人不要相信，哪怕……哪怕是皇阿玛？”。

胤禛惊呆了，他没想到胤禔会这样说，只是，只是……

“愿意吗？”。

此时的胤禛觉着，大哥一定不会害自己，一定不会，于是坚定的点头道：“愿意，胤禛愿意一辈子相信大哥，无论大哥做什么，永不相问”。

胤禔笑了，由心底得开心，他再次揽过胤禛，面颊贴的很近，仿佛耳鬓厮磨一般，胤禔从没有这样的安心过，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去保护、去奋斗，胤禔抚摸着胤禛的背脊，心道：“胤禛，大哥一定会让你一路无阻，让你登基为皇，无论何时，在大哥心中，你都是大哥心中唯一的皇帝，唯一愿意去守护的那个人”。

“好弟弟……”胤禔轻轻呢喃道。

“好哥哥……”胤禛同样回复道。

胤禔身处黑暗，迷茫的坐在床上，等了一会，胤禛端来了吃的，是一碗粥，又拿了几块糕点。

“大哥，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胤禔觉着，胤禛仿佛变了，声音没有了寒冷，或许，胤禛忽然成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心中也有所改观吧？

胤禔伸手要接过粥自己喝，可胤禛不同意，非要亲手代劳，胤禔扭不过胤禛，只好笑着道：“好，那大哥就让弟弟喂”。

胤禔看不到胤禛此时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脸通红，舀出一碗粥后，在唇边试了试才递到胤禔唇边，胤禔先是伸舌尖试了试，只听胤禛道：“吃吧，弟弟已经试过了”。

胤禔笑而不语，脸上洋溢着幸福，张口吃下了胤禛递过来的粥，

“香吗？”。

胤禔点头，口含热粥道：“香……”。

“恩，香就多吃点，不够弟弟在让人去煮”。

胤禔温吞一笑，继续吃胤禛送过来的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连忙问道：“弟弟，为什么都没有看到小路子，这奴才跑哪去了？”。

胤禛一惊，如泄气一般，吱吱呜呜答不上来。

胤禔听的出胤禛口中的为难，于是道：“出什么事了？弟弟不是答应过大哥，什么事情都要……”。

未等胤禔把话说完，胤禛快速道：“死了”。

死了？死了？路吉祥死了？胤禔不愿相信，可这话是从胤禛口中说出来的，胤禔不会不信，也只能相信，不过，胤禔忽然释怀很多，苦笑道：“死了就死了，总比跟着我这瞎眼的主子要好，不用受苦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