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越是回想越是解气,景翔干脆伏在桌上不起来了。
终于注意到笑声,贼头子脸都青了,一脚踹飞景翔屁股下的板凳,把他揪了起来:“去你妈的,活腻了是吧?”
本来,他凶起来很可怕,可是景翔只傻了一瞬,就又笑了起来,因为那贼头的整个额头都红了,正中却是一块青黑色的,活像
一块大膏药,跟他那白净脸蛋衬起来简直精彩之极。
“哈哈……哈哈哈……抱歉,我……哈哈哈,我停不下来!”虽然知道自己这是找死,可是他像是脑袋坏掉了一样,一口气就
是平息不下去,笑得跟疯子一般,笑得直想要哭起来了。
揪着他的山贼手直发抖,一口牙也磨得咯咯响,估计也是气得狠了,可是最后,出乎景翔意料,他松开手,一句话也没说,默
默爬回床上,又打开被子钻进去,把自己裹在里面只露出了一团头发。
哎?这是怎么了?
第4章
贼头不吱声,景翔不知道他到底睡着没睡着,也不敢乱动,只能继续琢磨手里东西。
夜深露重,景翔看了一会就喷嚏连连,不禁又担心起了同窗。
他肯定比自己惨,哎,都是这个混蛋干的好事,一定要让官府把他抓去砍头!
咒骂完了,景翔起身关窗户,顺便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走着又到了房间那边,果不其然,那贼头又在呜呜哭了,阿广阿广的
嚎得欢,跟哭丧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景翔摸摸鼻子,退得远远的,生怕又被他给捞住了。
还是想跑,可是深山老林的,死在里面都不好说,况且不能丢下裴奕……哎,算了,继续看图。
估计也是看得太久对字的感觉已经淡了,他还真的慢慢看出了些许脉络来,确实有线条,但是绝不是简单的地图,倒像是什么
其他图案或者标志。或许自己的猜测还真有点道理……为了肯定猜测,他蹲下来找了颗石头就在地板上描起来。
说起来景翔这个才子名头也不是白得的,他别的本事没有,做事认真投入程度还是超凡脱俗,这一描就是一整晚,听到外面打
鸣才发现腿麻了站不起来。
基本上这文字里隐藏的图画他都找出来了,可是究竟代表什么他还是不知道,看来还得问问这个山贼才行了。
他还在琢磨,一转头却惊觉贼头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眼神恍恍惚惚的,像是没睡醒。
发现景翔回头,他立马站起来,板着脸问:“喂,看明白了吗?”
“我觉得这个地图有些奇怪,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
“哦,你说。”
“这图……从何而来?”不会是抢来的吧。
“我娘的遗物啊。”贼头倒是干脆,似乎这并不是秘密。
“失礼了,请节哀……”还好还好,不是赃物,出于习惯,景翔还是得表达一下惋惜,心里却有些不快。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
难过嘛,谁拿遗物出来还一脸“今天吃得很饱”的表情啊!
“节哪门子哀啊,我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谁管这么多。”贼头揉揉脸颊,似乎还是不太清醒。
“那……令堂在世时可否提过此物?”
“提过我还抓你们来干嘛?我爹把它藏得跟什么似的,二十年来从没给我看过一眼,直到他也快死了才把这东西留给我,还包
了好多层,我当然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哪知道是块破布!”
大不孝啊不愧是山贼,一点良心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财宝,竟然这么对待父母的遗物,一点也没有尊重的意思……景翔心里的
鄙夷越发深了。
不过教训别家的不孝子不是他要干的活,他现在只能专心想办法。
“那么,你还知道什么关于此物的消息吗?或者说,令堂的消息?”
贼头子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挑着眉毛苦思冥想,最后才说:“不知道,反正我娘也是我爹抢回来的。”
果然是一窝子山贼!到底这帛书还是赃物!只是可怜这贼头子的娘了,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一定要知道我娘的事?我刚生下来不久她就病死了,爹又不爱提她,真要问我还得去找刘叔。”说着贼头子就要往外走,迈
出去几步又绕回来,笑嘻嘻地问,“对了,你叫啥名?”
“呃,在下姓景单名一个翔字,草字泰澜。”
“啊?”贼头像是没听懂。
“景翔。”哎,跟他讲什么礼啊。
“哦,阿翔,不错不错,我叫……哎我叫什么来着?”说着说着那贼头竟然抱头苦思起来,搞得景翔莫名其妙,这家伙不会连
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吧?
“算了,你跟着他们叫我老大就好,我那破名字是娘起的,太难记了,想不起来。”说完,他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娘也太惨了吧,景翔不禁心生不忍起来,被抢进山贼窝里给山贼头生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给孩子起个名字还被嫌弃难记?这
些灭绝人性的家伙!
不过同情已经作古的人意义不大,景翔多想了会又开始犯困了,他一夜没睡现在再也撑不住,干脆缩到一边打起了盹。
还没睡着,贼头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身后还拖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大叔。
被脚步声惊醒,景翔爬起来往门口一看,顿时心里就舒坦了不少——原来这贼头对谁都这副连拖带拽的德行。
“这就是刘叔,你有什么就问他。”贼头介绍。
那大叔生得虎背熊腰的非常健壮,可被贼头一路拖过来后现在整个人都萎靡着,他看了一眼景翔,问:“出什么事了?”
“刘叔啊,你还记得我娘吗?”贼头单刀直入。
刘叔无力地叹气:“当然记得啊,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这家伙说我娘留了张藏宝图给我,但是看不懂……嗨我说不清,你自个问。”说着贼头就又把刘叔往景翔跟前扯了一把,整
得人家一个踉跄。
景翔只能振作精神,全力以赴:“刘叔?可以这么称呼吧,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
打量景翔半天,刘叔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看着贼头:“你娘怎么可能留藏宝图给你啊,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些读
书人都是狡猾的骗子,别听他胡说!”
景翔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自己的意图被识破了?这下死定了!
“没事,他要是骗我我砍了他!刘叔你放心吧,我就是想知道点我娘的事。”还好贼头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刘叔犹豫了,终于还是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当年她在山里迷了路,正好遇见我们和你爹,你爹看她好看就把她抢回来
当压寨夫人,可是她不干啊,跑了几次被抓回来后就要死要活的,折腾得可厉害了……后来生了你倒安分了,身体却不行了。
”说到这刘叔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跟你爹说了什么,反正后来你爹就偷偷把她带山沟里埋了,坟在哪都不知道。”
这些混蛋!太可恨了!想到一条如花似玉的生命就这么枯萎在贼窝子里景翔就咬牙切齿恨,恨不得时光倒流去拯救贼头的娘,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
“那这个帛书,一直在我娘身上对吧?”倒是贼头冷静,似乎对父母的故事毫无感情。
刘叔点点头。
“那她说不定当年就是偷偷进山来找宝藏的啊!线索!”说着,贼头眼睛都放起光来,转身揪着景翔一通摇,“走,我们去当
年她在的地方看!”
一听他来劲景翔死的心都有了,他现在困得要命头痛欲裂两眼火辣辣的浑身乏力,竟然还要跋山涉水?
“老大,让我歇息一下吧,昨晚都熬了一夜了!”
“歇个屁啊,没叫你干活对得起你了!走!”不由分说地,贼头就把景翔给拖出了房外。
刘叔不情愿地跟出来,摸着肚子一脸苦涩:“我就不去了吧,就在你以前经常去玩的白露涧附近。”
“那怎么行?这么大块地,我怎么找?”
“我也记不得到底是哪了!而且,老大啊,你昨天抢了我吃的,我现在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这什么老大啊,这么寒酸还抢别人吃食。
景翔一看贼头,发现他脸色更差。
“好,你不去!”说完他还真走了,拽得景翔连滚带爬的。
“不去就不去,我打着东西没你的份!”他嘀咕。
第一次看见白天的山寨,景翔还是有些好奇。
其实要不是知道这些人是山贼,单看这个地方根本不觉得,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山村,屋舍破旧,人丁稀薄。
一路走出来,还有不少妇孺笑嘻嘻地给那贼头打招呼顺便取笑自己一番。
看样子他们倒是过得不错,不像被抢来的。
出了寨子,外面就是绵延的大山了,一眼望不到头。
景翔来时本就不认识路,这才跟在商队里,现在就算把他丢回大路上他恐怕也找不着方向,更何况是从这里跑?想到这,他就
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莽撞。
这深山老林的,饿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不对,不可能饿死,晚上外面还有狼嚎呢,自己一个人肯定会被野兽吃掉。
这么想着,山林里就配合得发出一声虎啸,惊起一群飞鸟。
景翔瑟缩了一下,又往贼头身后靠了靠。
贼头手搭凉棚看了会天,完了揪着景翔衣袖撒丫子就跑,景翔只能跌跌撞撞跟着。
一路从山腰冲下来,也不知道跌了几跤,浑身都是灰尘泥土,衣服下摆还被树枝给扯烂了。
脚底也磨起了几个泡,疼得景翔直抽气,却还是不敢吱声——一慢下来就得挨拳脚。
终于,过了几个山沟后贼头子停了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喘着气对景翔命令:“就这,你快给我找。”
这都持续跑了快一个时辰吧?景翔两眼发黑浑身抽搐,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老大,你别急……我歇会……我是读书人,不比得你们,我……呼……实在是走不动了!”
贼头子看景翔哭丧着脸,不屑地撇嘴,却真没有再拉他,而是自己一头扑进树丛里找起来。
“歇够了就给我找,别想跑啊,这附近有大虫。”在树丛里钻了一会,贼头有突然补充一句。
跑个鬼啊!现在打死我我也挪不动了!景翔抬起酸痛无力的腿,脱掉靴子一看,袜子上一团团红色的血迹。
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疼了。
不光是疼,还绝望。
来都走成这样了,回去还得走,这可怎么受得了?疼死山上算了。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景翔抱着脑袋无声地哀叹。
再多感叹也无益,完了还是得干正事。
景翔咬着牙把靴子穿好,一手拿帛书一手就捡起树枝比划起来。
正午的阳光暖和得很,一束束透过树冠落在景翔身上,晒得他困劲上头。
本来还在画图的手越来越无力,图案也变成了地龙狂舞。
再多一会,地龙也舞不动了,景翔直接就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睡起来。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拿着这帛书走到了一座瀑布前面,然后指着那瀑布对贼头说宝贝就在瀑布后面,哪知道一看贼头的脸却发
现他变成了一只穿着衣服的大猴子。
猛地惊醒过来,景翔四处找贼头,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人影了。
再看天上,太阳已经西斜,离落山不远。
好饿啊,今天还没吃东西就过去了……扶着树摇摇晃晃站起来,景翔对现状感到害怕。
贼头不见了,天快黑了,自己就这么孤零零呆在有虎狼出没的山林中……
越想越发毛,他也顾不得斯文,扯着嗓子就开喊:“老大!老大!你在哪?”
回答他的只有受惊的鸟群和山间的回音。
奇怪了,他怎么会丢下自己不管的?帛书也还在,不可能是想故意害人,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难道他已经被猛兽袭击了?
再也呆不下去,景翔冷汗直冒,蹿起来就往林子深处去。
那里草厚,还留着贼头走过的脚印。
“老大!老大!”一路走一路喊,林子里的兔子松鼠被惊得到处跑。
景翔也顾不得腿脚疼痛了,他又是担忧又是害怕,一路跟着脚印到了溪边,他傻了。
看样子那家伙是过了河,可是对面岸上却全是鹅卵石,根本没有脚印,这叫他怎么找?
算了,先过河吧。
溪水清浅,可对此刻的景翔来说却是刑具。他脚底全磨破了,这一沾水就只想惨叫不能动。
嘶嘶喘着气走到河中央,对面的树林发出的巨大的响声。
以为是贼头子回来了,景翔松了口气,抬头细看,却发现林子里隐约有棕黄色闪过。
贼头子的衣服是灰色的,不是他。
景翔倒吸一口气,血腥味……还有野兽刺鼻的骚味!
草丛里再次剧烈骚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在里面翻搅,而周围的树木也都随之发出阵阵颤抖。
四周的气息都凝滞了。
不知何时开始,风不吹了,鸟儿也不叫了。
这情形让景翔想起以前看过的话本,他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的猜测,牙齿和腿一道打颤。
“大……大……大虫!”
他话音一落,一只半大的白虎就猛地从树丛跃出来,停在了景翔面前。
第5章
不怕,不怕,这还是小虎,比隔壁老王家的大黄大不了多少,肯定咬不死我……
景翔俯视着那老虎,手心背心都全是冷汗。
他想退,想去找武器,却又想起说书里讲的不能离开这些猛兽的眼睛,于是不管多怕都还是梗着脖子不敢动。
多看会景翔就注意到老虎嘴边的毛上还沾着鲜血,顿时心里又紧了一把,难道那个贼头子已经葬身虎腹了?不可能,他这么恐
怖的力气,这家伙肯定伤不着他……可是他去哪了?
冷汗顺着额头哗哗直流,流进眼睛里,这下子糟糕了,景翔死撑着不眨眼,却还是没能忍住。
他眼一眨,那老虎就长啸一声纵身扑了过来。
完蛋!景翔一缩脖子转身就逃,可刚转过身他又被老虎身上的骚味熏得差点晕过去。
老虎那大屁股对着他……摇晃……摆动……然后渐渐远去。
被飘荡的虎毛弄得鼻子痒痒,景翔又不怕死地打了个喷嚏。再睁开眼,就只能看见一片疯狂摇晃的树木了,老虎已经彻底不见
踪影。
揉揉眼睛,景翔还以为看错了,逃命的该是自己吧,怎么它反而跑了?
“阿广!阿广!”
后方的林子里响起了盼望已久的贼头子喊声,中气十足,震慑心灵。
回过头,久违的人影就风一般席卷而来,先是带起风沙,后又搅乱了一河的清水,最后停在景翔面前。
“你怎么不拦住它!”他气喘吁吁,满脸大汗,显然是累得厉害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横眉立目指责景翔。
“拦住?拦住谁?”景翔心里感叹,原来这个怪物也会累啊!
贼头又气愤地踹了景翔一脚把他撂翻在地:“当然是阿广!我终于找到它了你又给我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