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和北方 上——僖瓜团子
僖瓜团子  发于:2013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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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孔扬面前。

不仅丢面子,还特别难以解释。

张河却又转移了话题。

“这个是萨摩耶的幼犬吧?”他抱起桌上的狗崽。小狗有点惊慌,紧紧地扒住他的手臂,尾巴胡乱摇摆,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叫声。

“萨摩耶挺好养的。”张河挠了挠狗崽的下巴:“也聪明。不过李老师一个人养的话,估计时间不够呢。单身男人总是事情特别多……”

他似乎意有所指,然而李晋东故意装作没听到。

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三姨插了话。

“不是晋东一个人养哦,张少。”这个女人嘴角扬起一抹媚意盎然的微笑:“是孔扬和晋东一起养呢。”

张河这回终于愣了一下。

孔扬淡淡道:“我和阿东最近一起住了。养宠物,也是同居以后的想法。”

他又道:“最近我们在想,我这也算是乔迁新居,是不是请朋友来家里吃一顿便饭。原来倒没想过张先生。但现在看来,你和阿东关系还不错。那如果张先生不嫌弃的话,到时候请务必前来。”

李晋东心里面咯噔一下。

他们什么时候说要请吃饭了?

可他看到张河不加掩饰、陡然变得不好看的脸色,心里也是有些暗爽。

而孔扬更加是直接从张河怀里把小狗抱走,和三姨往一边去取手续证件去了。竟是懒得再多说话。

“你……”

张河的神情晦暗不明。半晌他还是笑了一下,只是以皮笑肉不笑的成分居多。

“原来你和这个孔扬同居了。”

李晋东撇撇嘴:“同居也不算。只是他搬到我的家里来住……”

他话没有说完,张河忽然逼近上前。那张英俊的、总是在笑的脸孔,倏忽扭曲成一种近乎愤怒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不忍心把你这个发小拖下水,但原来你就这么饥渴?”

李晋东猛地怔住了。

随即胸口陡然涌起一股怒火。

几次相处下来,他知道张河是一个说话相当刻薄的人。但并不见得张河这个人不好。客观来讲,如果不是他自己痛脚屡屡被张河戳中,他还必须承认,张河是颇为风趣幽默的。

所以像林晴慧那样眼光挑剔的漂亮女老师,也对张河颇为推崇。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已经不是单单伤人所能够形容。

可他尚未来得及反击,张河又尖利地道:“养狗?真是有趣。原来你不仅饥渴,还特别下贱,看着孔扬一个人养你们两条,你开不开心啊?”

李晋东狠狠一拳揍到了张河的脸上。

他用的力气极大。张河又是没有防备的,登时往后蹬蹬蹬连退三步,脚上又一不小心绊倒地毯,当场整个人就摔下去。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夏夜里半空中遽然炸响的惊雷,把黑沉沉憋闷的天空劈成两半。

三姨转回头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张少!”

她叫着,要去把张河扶起来,李晋东却先她一步,上前弯腰揪住张河的衣领,又是往他脸上砸去极重的一拳。

张河被打得唇角都破裂,他狼狈地咳嗽一声,嘴里呛出几颗血珠子。

“打得好。”他却还在强撑着说话,脸上甚至还在笑:“打得好,李老师。”

李晋东知道张河的意思。这个男人是在说他恼羞成怒。只有被狠狠捏住了最尴尬心事的人,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李晋东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三姨却已经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捉住李晋东的手。

“晋东!”她叫道:“你怎么打人呢!”

张河眯着眼睛,眼神里是那种他惯有的嘲讽和挑衅。好像在叫李晋东尽管拿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李晋东哼了一声,把手从三姨手里抽出来,也从张河腰上站起身。

“不打了么?”张河揩了揩嘴角的血渍。

三姨眼里都要泛起水光:“张少,你少说两句!刚刚你又说了什么?”

看来这位三姨也知道张河是个嘴上得势不饶人的主。

张河就耸耸肩。嘴角牵扯出一个潇洒的微笑。但和高高肿起的脸颊配在一起,显得异常滑稽。

孔扬抱着那只小萨摩耶,冷冷看了一眼被三姨扶起的张河,又看了眼站在旁边,涨红了脸的李晋东。

“不好意思了,三姨。”他道。

三姨苦笑几声,没有接话。

孔扬就抓住李晋东,拉着他匆匆下楼。

孔扬的手上劲道一向很足。李晋东觉得手腕又有濒临捏碎的错觉。加上刚才揍了张河,关节处还隐隐作痛,两人到了楼下,他立时就呼痛:“放开我,孔扬。”

孔扬却没有松开手。

孔扬当然不会松开手。如果李晋东说什么孔扬就照做,恐怕这个孔扬已经是被外星人占领了身体的山寨货。

他们走过门口,那只懒洋洋趴卧在柜台边的藏獒陡地就抬起了头。但不过看了一眼趴在孔扬怀里、极乖巧的小萨摩耶,随口叫了两声,又趴伏下去。

李晋东忍不住道:“那三姨她……”

“不用管三姨。”孔扬抱着萨摩耶的手一动,就听滴的一声,停在门口的车子开了锁。他拉开后车门,把小狗崽摆进去,又拉着李晋东把他塞进副驾驶座。

李晋东觉得自己好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举一动都被控制,但也不敢表露出不满。

他已经在为自己刚才暴怒而起、殴打张河的举动发慌了。

孔扬绕到一边,低头也坐了进来。

李晋东抿了抿唇,还是道:“张河的伤……”

孔扬一边发动引擎,盯着后视镜,一边道:“现在想这个有什么用?刚才打他干嘛?”

后座的小狗崽汪汪两声,好像在附和孔扬的指控。

李晋东就有点发窘:“他说的话实在难听……”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孔扬握住方向盘:“别人说难听的话,你难道还是第一次遇上?”

李晋东尴尬地转过头。

那不一样。

张河说的一切,都像是最尖的针,一根根毫不留情扎在他的心口。

车子平稳地往前开始行驶。

后视镜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响,在沉默的车子空间里格外清脆。

李晋东愈发觉得难堪。

他不能告诉孔扬和张河的对话。却又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折磨人的沉寂。他已经忘了来之前心里面做出的决定,什么要和孔扬尽量保持距离之类,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但却是孔扬先开的口。

“你和那个张河,一起出去过?”

李晋东微微一愣,但很快答道:“恩,有一次。”

孔扬点点头。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好像把李晋东的话听了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留意。李晋东舔舔嘴唇,想是不是稍微介绍一下细节,却又听孔扬道:

“你以后不要和张河一起出去了。”

李晋东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重重一跳。

“……为什么?”

孔扬没有回答。

但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李晋东往前一冲。他忙拉住扶手,透过玻璃窗看到外边鲜亮的红灯。

然后他只觉下巴被人用力捏住。

李晋东身不由己地转过脸去,极近距离地,看到了孔扬的眼睛。美丽至极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满的全都是他的模样。

柔软细腻的唇瓣。还有不同于正常体温的高热。

第二十六章

这个世界上李晋东觉得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比如说美国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双子楼会倒。但是零一年本拉登大手一挥,飞机就把那两栋大厦撞塌了。他之后又以为本拉登死不了。结果今年奥巴马又春风满面地笑说人已经一命呜呼。然而不管如何,这些事情、都完全不能够和眼前的事相提并论。

他眨眨眼睛,看着孔扬闭上的眼。看着孔扬长长的、卷曲的眼睫毛,在车里暖气气流下微微晃动。

还有孔扬的舌头。挑逗一样地舔过他的嘴唇。

李晋东浑身一颤,终于回过神,猛地一下、就把孔扬推了开去。

但嘴唇上却还残留着那种热到令人不敢置信的温度。

像是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孔扬吻了他。

这个事情,真的发生了。

当然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李晋东认为的难以实现,是在以双方都颇为清醒理智的境地。而上一次酒醉后迷迷糊糊的做爱,就被李晋东归括为双方极度的不理智。

其实他也从不觉得孔扬会喜欢男人。

所以那一次上了床,才让他觉得孔扬太过随便。甚至对两人之间朋友的关系都觉得绝望。

但孔扬又吻了他。

李晋东呆愣了半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眼角却一闪而过绿灯的光彩,就没头没脑地讷讷说了句:“可以开车了……”

孔扬眼睛弯了起来。

“好。”

他也不多说,回过头去,握住方向盘,轻踩刹车。

车子缓缓发动。

后视镜下的风铃,就又叮的一响。

这清音砸在李晋东的脑门,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发傻,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你……”

你了一声,就你不下去了。

孔扬却轻道一句:“恩。”

恩?恩你妹啊恩!现在的情况是一个“恩”就能解决的吗?

李晋东简直想握住孔扬的脖子咆哮。他开始觉得自己有可能有暴力倾向,不然也不会在宠物店里对着张河大打出手。

孔扬还是微微笑着。

李晋东舔舔嘴唇,舌尖和唇瓣接触的一刹那,好像有电流倏然通过。他脑子里又冒出孔扬的舌头轻吮他嘴唇的画面,极其清晰,舌尖的动作,还十分色情。

李晋东脸终于轰的一下就红了。

“你……”

他刚想鼓起勇气,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又很突兀地响了。

妈的。李晋东真的差一点骂脏话。

怎么最近重要时刻都要被手机打断?

怪不得人家说高科技不好……

但并不是他的电话。是孔扬的。

孔扬看了一眼摆在中间格子里振动的手机,想了想,按了免提。

一连串噼里啪啦、少年特有的清脆的嗓音从听筒里猛冲出来。

“孔扬!不好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知道要干嘛,我……”

虽然带着电流吵杂的音效,李晋东却听出那是齐悦的声音。总是很骄傲的齐悦,此刻听在耳朵里,却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受了惊吓、六神无主的小孩。

孔扬一皱眉。

“齐悦,怎么回事?你别慌。仔细跟我说。”

李晋东就听见电话那边深吸了好几口气。很粗重的喘息,惊慌失措。

“罗一辉……”

李晋东一怔,竖起了耳朵。

“罗一辉,我把罗一辉打出血了……出血了,我……”

李晋东勃然变色。

刚才车子里极其旖旎的气氛,刹那间就消失无踪。连后座上乖乖的小狗,都慌张地呜呜几声呜咽。

孔扬瞥一眼李晋东。

“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叫了,但是还没有到……”李晋东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孔扬在电话那头苍白着脸慌乱的样子。或许还在原地乱转。也或许正半跪在地上,把罗一辉抱在怀里。

“罗一辉伤的哪儿?”孔扬的声音却很平稳。他在用这种平稳的步调去影响那怕极了的小鬼。

齐悦果然稍稍变得有些镇定:“头上,额头那边破了,我把他推着撞到了墙……”

李晋东忽然有些恍惚。

那一年他第一次和孔扬动手,孔扬也是把他狠狠往墙上撞过去。头上也瞬间就破了,血流满面。

好像一种不能明言的轮回怪圈。只是罗一辉和齐悦两人,远没有他们两个曾经那种穿一条裤子的情谊。

他又听见齐悦松了一口气地叫:“救护车来了……”

听筒里也传出救护车喇叭一阵一阵的鸣响。然后是许多匆匆的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互相的碰撞,人低声的交谈。

孔扬问了齐悦是哪所医院,方向盘一转,就往医院方向开过去。

到了医院两人一下车,没走两步路,就看到大门口正转着圈的齐悦。

这脾气暴戾的少年此刻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连桀骜不驯的一头浅金色短发,也显出一种柔软的错觉来。但李晋东并不觉得自己会对齐悦心软。

“怎么回事?”他大踏步走过去,语气暴躁,就差手没有拎住齐悦的衣领。

但孔扬很快把他拉到旁边。而李晋东这会儿也没有再在意孔扬握着的是他的手。

“齐悦,罗一辉呢?”

齐悦咬着嘴唇,粉嫩的唇瓣被他咬得肿的不行。他看看孔扬,鼻翼翕动,半晌道:“他在病房里……”

“人怎么样?”

“医生说没大碍……”齐悦撇开眼睛,像是不敢去看孔扬责备的眼神。“缝了几针,包扎了一下,打了麻醉药,现在在睡着。”

李晋东忍不住道:“带我去看看。”

齐悦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对李晋东着急的心情嗤之以鼻。但他毕竟不敢招惹孔扬,何况现在还有事情相求。

他把声音放得很软:“孔叔叔……”

孔扬和李晋东都差点浑身一抖。

“我没有带钱……”

孔扬苦笑一声。

“行了,我去办手续。”

他松开抓着李晋东的手。

看着孔扬往柜台过去的纤瘦背影,李晋东片刻收回视线,转而低头看向还在咬嘴唇的齐悦。

“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悦还是挪开眼睛。他那种对李晋东的莫名其妙的敌视到现在还没有消退。李晋东不耐烦地道:“干嘛?做了事不敢承认?”

齐悦当即抬起头,梗着脖子愤怒地道:“我才不是那种人!”

李晋东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经不起激。但他忘了自己也差不多这副德行。

“我是,”齐悦道:“我看到别人送给他的玫瑰花……”

李晋东呆了一呆。

三秒以后才想到,两天前确实是是有个人送了好大一捧玫瑰给罗一辉那个小胖子。罗一辉当时高兴得很,说是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送过来祝他生日快乐。

齐悦很低声地道:“我问他拿过来看看。他不肯。我就去他家里。他还护着,不让我碰……到底是多金贵的东西……我一生气,就,就……”

他有些痛苦地皱紧眉毛:“我只没想象到他那么不经撞……”

竟然是这样儿戏的原因。但也或许还有别的,只是齐悦不肯说。李晋东到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没有多加评论。

他知道说什么齐悦都听不进去。总归要闯了祸,人才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

而孔扬那边已经办好手续,走了回来。

李晋东就按了电梯。

这家医院的电梯很有科幻片里的风格。十分宽敞,宽敞到空空荡荡,四面都是冰冷冷的金属,天花板则是一面完整的镜子。用来拍鬼片应该也很有效果。

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孔扬把齐悦拉到身边,问道:“罗一辉爸爸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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