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周哲，终于有点儿明白陆志宇的状态为什么会那样了。

“宇现在的精神压力你可想而知。你让我劝他，我怎么劝？要是我，恐怕我早就承受不住了……”

周哲把眼睛盯着我：

“事情就是这样。也请你保持点儿清醒，什么该做，不该做，心里有个数儿。现在，宇并没有完全的保护你的能力，你的存在在我们旁人看来是宇的一个很大的危险。别再让宇越陷越深了，我们许许多多的人比你更需要他！给他点爱，宇太苦了！”

周哲说完，起身便走了。

我留在原地，想着周哲的话。

我的妈呀，周哲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要我给陆志宇爱，又不要让他越陷越深，这也太难了吧！这好象是矛盾的吧！

我晃里晃当的逛回家里。心里翻涌着的全是刚刚周哲给我讲的关于陆志宇的故事。在我的心里眼里，像陆志宇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儿，各个儿的全都是纵情任性，花天酒地，随心所欲；可现在看来，不一定都是这样的，至少，我碰到的这个就不是。

我有些苦恼起来。

陆志宇是爱我的，可我却没法真正的爱上一个男人；他的美貌，金钱，神气的样子，都对我有足够的吸引；被这样的男人爱着我也感到了足够的骄傲和满足；我也已经决定去爱他了，我应该爱他，我必须爱他，我跟他什么都做了，可对我来说，我的心理真的无法与他呼应，与他契合，他填不上我心理的空洞，虽然我们做了那些，我却仍觉得饥渴，我的心仍不肯安定，还想要寻找……

我真的感到了一种负担。我无法用同等程度的“爱”来呼应他。

我觉得我像一个骗子，骗陆志宇的金钱，骗他的爱情。

第41章

我一进家门，就看见陆志宇正坐在沙发上，双肘拄在膝上，手抱着头，十指狠狠的绞着头发，满脸的怒色瞪着我。

我猜得到他这样的原因——大概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周哲的约会。

我换了鞋，脱了外面的大衣，把大衣挂好，一步步走了过来，坐在了离陆志宇并不算远的地方。

“你去哪了？”陆志宇的声音在明显压抑着怒火。

“和周哲出去喝咖啡。”我平静的回答道。

陆志宇把头转过来，通红的眼睛瞪着我，狠狠的声音说道：

“我早该想到的……你们见面的时间比我还多……周哲……”陆志宇的声音在一阵阵令人害怕的发抖。

我对上陆志宇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陆志宇，你在周哲的眼里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与你相比的。我没猜错的话，周哲在心里，私慕着你。他心里想的全是你，眼里看的只有你，你占满了他全部的世界。”

“你胡说什么！”陆志宇皱着眉头一声大叫！被十指绞过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竖着。

“我没胡说，陆志宇。”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跟周哲不过是男人和男人间的惺惺相惜！不过是人和人之间普通的缘分！不许你胡说！！”陆志宇破着喉咙喊道。

我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只是你的想法。”

“他什么想法不关我的事！你给我说！为什么要跟他去喝咖啡！”陆志宇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穿着的一件黑色贴身羊绒衫。

“他是你最贴身的人，他的想法怎么会与你无关？”

“现在说的是你和他的事！不是我和他的事！你说！！”陆志宇的眼睛迸出的红血丝看着那样怖人。

“陆志宇，你想一下，有朝一日，你会爱上周哲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告诉你！我永远不会爱上他！”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会就是不会！”

“现在无法爱，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平静的望着陆志宇的眼睛：

“陆志宇，爱和不爱之间，到底隔着什么呀……”

陆志宇明显的感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骤寒起来：

“你想说什么？！”我看到了陆志宇的双手在颤抖。猛的，陆志宇开始疯狂的撕扯着自己本就已经很乱的头发！

“陆志宇！不要这样！”我一把抱住陆志宇！他好像要疯了！

“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爱你！我没办法！！我没强求过你爱我……我只求你让我爱你还不行吗……”

陆志宇竟然流下泪……

“周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些天……我们不是很好吗……”陆志宇的身子在我的怀里缩成了可怜的一团儿。

我抱着陆志宇，把头用力的撞着陆志宇的胸膛，心里真的好难过！活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对不起一个人过！

“志宇！你该找个也爱你的人来爱！我……不行啊！”我大声的叫道！也带着哭音了。

陆志宇一声大叫，一下从我怀里挣出来，猛的将我摔倒在了沙发上！

“我爱你就行了！”

我从沙发上立刻弹起身子：

“陆志宇！你这是何苦啊！”

陆志宇上来一把将我从沙发上拎起来，对着我的一张脸上又满是那种即将崩裂的怖人表情！

“赵强健！不管你他妈的爱不爱我！这辈子我都跟你耗定了！我就跟你一个人耗了！”陆志宇说着，再一次将我狠狠地摔倒在了沙发上！

我再一次将身子从沙发上弹起，平静的对着已经濒临疯狂的陆志宇说道：

“志宇……你的爱……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我真的宁愿他把我当做一个不用付出丝毫感情的买回的货物；就像他把我买回来的第一天，直接把我扑倒在地板上，不由分说，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然后，痛痛快快的打我。

陆志宇血红的含着泪的眼睛狠狠盯着我，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他又要打我了。

“志宇……我宁愿你痛痛快快的打我……我也不愿再骗你了……”

当陆志宇失去理智的拳脚疯狂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没挣扎，没抵抗。

我的心分外平静。

或许，我可以就这样死去……

我又幸福的住到了医院里。

我可以下地活动的时候，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

周哲穿着高领的乳白色羊毛衫，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拿着一束粉红的玫瑰花，走了进来。我正在窗前看雪。

“生了吗？”周哲把花插到了花瓶里。

陆志宇每天要周哲带一束玫瑰花来。

“我哥刚打来的电话，生了，是个女孩子，八斤七两。”我笑着向周哲说道。

周哲的嘴角勾出了一丝笑意：

“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周哲，我住了多久的医院了？”

“三十二天了。”周哲很平静的声音回答了我。

三十二天了。病中的人总是感觉恍若隔世。

第42章

我从窗前转过身来，我感到了轻微的晕眩——我卧床太久了。

周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我：

“快点儿上床休息！”

我真的累了，我只刚刚站了没五分钟而已。我的身子已经瘦得像个影子了，这一个多月，我差不多耗尽了大半个生命。

周哲半拖着我回到床上。我微微的喘息着，疲倦的合上了眼睛。

玫瑰花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我闻得到他淡淡的香气。

陆志宇每天都来，我不知道，是周哲说的。自从我入院以来，我还没和陆志宇说过一句话——我清醒的时候并不多，而他来的时候大概都是我在昏睡中。

周哲就坐在床前的沙发上，不出一声。

“周哲，帮我去问问医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出院。”我合着眼睛说道。

“我已经问过了，医生说，还得再观察二天。”

我停了停，又积了一点力量：

“周哲，帮我跟陆志宇请个假。我要回家一趟，看看我的小侄女儿。陆志宇答应过我的，每年让我回家两次的。”

好半天，我才听到周哲的声音：

“你先把病养好再说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回家呀……”

“是陆志宇收回他的承诺了吗？”

“不要瞎想了，强健。快点儿把病养好吧，就快元旦了。”

是啊，快元旦了，又快新的一年了。

早晨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窗帘还拉着，屋子里昏沉沉的。我看见有一丝鲜艳的阳光顽强的挤了进来，照射在地上，亮堂堂的。

“周哲，把窗帘拉开，让阳光进来。”

周哲停顿了一会儿，便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窗帘。立刻，冬日艳丽的阳光迫不及待的一下子全涌了进来，整间屋子顿时明亮起来，连穿着黑色衣服的周哲也明亮了起来，头发一根根闪着亮光。

我看着周哲，笑了。

我总是觉着，活着真好。

周哲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便也悦着颜色说道：

“感觉怎么样？看样子，比昨天好多了。”

“我饿了。”我诚实的说道。

“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送来。”周哲边说边走过床这来，支撑起床头，让我半卧着，又在我头下填了一个胖胖的枕头。

“要吃皮蛋瘦肉粥，再来一笼儿鲜肉小笼儿包儿。”

周哲拿起了电话。

“粥要两碗。”我又补充了一句。

我真的好饿。这一个多月了，我连一顿饱饭也没吃。

“二十分钟就能送过来。”周哲说着，又重回沙发上坐下了。

周哲天天在这儿能把好人折磨成病人的地方陪着我，他一定已经是相当疲倦了。

“今天几号了？”我想起来昨天周哲跟我说过，好像快元旦了。

重病的人对于时间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一天一天，都是稀里糊涂的。

“三十号了，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这么快。

“你去跟医生说说，明天我想出去一下。”

“干什么？”

“我想好好洗个澡，把头发也剪一剪，还想买件新衣服穿。”

在我心里，过新年是仅次于过春节的大事，我不愿马马虎虎的就这样过去。

或许，在新的一年里，我会有意想不到的好运气。

“你现在的体力做这些还不行，别着急，好好养着吧；过春节还早着呢。”

春节。去年的春节我干什么呢？想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去年春节我没回家，因为我们老板说不回家就给三百块的辛苦钱。我当时算了算，回趟家来回的车费就得一百三四十块，再加上损失的这三百块，就有快五百块钱了，所以，我没回家。我们只在三十儿初一歇了二天，我躺在宿舍里睡觉来的；因为是过年，我同时兼职的另两份工作也暂歇了——那是我一年里惟一的休息日。

“今年过年是二月吧。”我问着周哲。

“二月十七日。”周哲简短的答道。

“二月？二月好像还有别的什么节日吧……”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周哲幽幽的声音说道。

对，情人节，一个历来与我毫不相干的节日。

陆志宇……我想起了陆志宇……其实不是现在才想起……他是一直都待在我的脑子里……

“志宇的孩子什么时候生啊？”

“预产期在三月十二日，正是正月里呢。”周哲温和的声音回答着我。

“在我们老家，老话儿都说，正月里生的孩子命好，命硬。志宇的孩子，错不了的……”

过了好半天，周哲才轻声的说道：

“你……恨不恨他……”

“你说呢……”我看着窗前泻了一地的阳光。

“强健，你……不能恨他……”

周哲的对白永远都这样简洁明了，目地明确。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才不恨他呢……这样……我倒还了点儿债……心里很轻松呢……”

我说的，是真的。

周哲摇了摇头。大概因为我在病中，他不愿再多说。

第43章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把我打得差点儿去见阎王，陆志宇的心也不会好过，如果他还爱我。

身，心，哪个折磨更让人痛苦？

我不知道。

早饭我只吃了半碗粥，一个小包子——心有余力不足了。我的胃一落食物就觉得发疼，火烧火燎的，闹得心慌慌的突突的跳。只是吃了几口饭，也累得身上出了细微的虚汗。

饭后，我合着眼睛卧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好象梦到了什么……又好象是醒着……

“哥！快点儿跑啊！啊——”我快乐的大叫着，生了翅膀一般奔跑在青山里狭长的小径上。

“弟！慢点儿！小心摔倒了——”哥哥在我后面叫着，迈着两条健康的长腿飞奔着，快乐的追赶着我。

“哥！你听！”我双手围着喇叭，向群山大声叫道：

“啊——啊嘿——嘿——嘿——嘿——”青山里全是我的回音。

“哥——”

“弟——”

“哥——我唱歌给你听吧——”

“好啊——”

可是……我怎么发不出声音……我的胸口好象在什么赌着……

…………

山突然变成了阴色的，山的一角，一条崎岖的小路上，闪出了我好久好久不见的哥哥……哥哥脸色苍白，神情凄凉憔悴，衣衫褴褛……哥哥向我凄然的笑了……

“哥！你去哪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的心碎了一般，从未有过的难过……

哥哥不说话，仍是一脸凄然的笑容看着我：

“哥！你身上的伤是哪来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心真的碎了！我哭着大叫出来！

惊醒的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哭声……

屋子里一丝声息也没有，一片寂静。

我的眼睛竟然真的是湿的，我伸手试了试泪。我的心赌得发疼。

我怎么感觉嗅到了陆志宇的气息？我转了转头，果然是陆志宇站在床前，周哲却不见了踪影。

这是自从我病了以来，第一次看见陆志宇。

陆志宇换了发型，是那种很酷的后面极短，前面头发全部竖着的干脆利落的发式；最意外的，是他的左耳上居然穿了一只小小的铂金耳环！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深紫色貂绒上衣，一条深紫色缀着黑色神秘花纹的丝巾圈在项上。现在，陆志宇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痞痞的邪邪的，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