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零仍旧记得,那个白天,他问Roy,“你全不记得了?Roy,昨晚你应该没醉吧?”而Roy回答他说:“是没有醉,我只是失忆
了。”
那时叶零还以为Roy在和他开玩笑,如今想来才发觉,原来Roy是说真的,事实上,这一点不好笑。
放开按着电梯键的手,叶零看着电梯门在面前一点点地合上,只在最后一条缝也要并拢时,他才对着电梯里的人说了一句,“
姚浅,谢谢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Roy正在姚浅送来的水果篮子里翻捣,最后挑了个苹果出来,见叶零回来,他旋即笑起来,冲其道:“Zero,
给我削个苹果吧,我想吃。”
叶零点点头,拿着苹果和水果刀出去洗,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放着姚浅的话。他真傻,Roy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他却浑然不知,偏
偏Roy又什么都不说。
洗完后,叶零坐在床边削苹果,Roy就安静地看着他,或许对Roy而言,只要能够这样看着Zero,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叶零一边削一边说:“你看,我平时可不干这活儿,为了你什么都亲自动手做了,所以为了报答我,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
Roy闻言淡淡地笑起来,“好,我尽量。”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Roy,叶零瞧着他那副温柔的模样,心里再度涌起一片酸涩。Roy倒是老实地啃着苹果,什么都没再说。
叶零沉默了大约两分钟,终于还是忍不住,于是问道:“Roy,你对我……那个,我的意思是,在你心里,把我当做什么人?”
他尽量问得含蓄,但Roy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倒也坦诚,诚实且大胆地回答道:“当做……爱人。”
叶零的眉头瞬间凝了起来,而Roy却是直率,“你不必觉得拒绝我难以启齿,其实无所谓的,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你答应了
又能怎样?我没有命来守护你给的爱,你愿意在我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谢谢你,Zero
。”
“Roy……”叶零觉得很难过,他想,如果时间倒退几个月,Roy再向他表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Roy见叶零唤了他一声后就不再吭声了,便又笑着与他开玩笑,“最近你这野猫还真是收心了,都没瞧你往外跑,还有,也没听
你提起麦洛轩了,你和他真的就那样散了吗?”
过了好几天,突然又听到洛轩的名字,却仍是让叶零心里一阵疼痛,他长叹了口气,说:“没再联系了,我的任务已失败,这
事儿我给老大讲过了,他说他会另外安排人。”
Roy瞥他一眼,又咬了口苹果,“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真的不打算和麦洛轩解释什么吗?其实你很爱他不是吗?”
原先叶零听到洛的名字,心里就已不怎么痛快,这会儿Roy又如此逼他,使得他顿时升起满肚子的火气,“你老担心他做什么?
Roy,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你明明可以对我说,要我在这三个月里好好对你,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你,你完全可以提
这样的要求,为什么不提?”
Roy被叶零突然冒起的火弄得一头雾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很久,他才小声道:“我只是不想强迫你来爱我。”
就是在他那句话后,叶零狠狠地吻上了Roy的唇,吻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等到吻过了他才又开口,“不是强迫,Roy,我心甘
情愿。”
Chapter 40
那以后Roy就没再在叶零面前提起过洛轩的名字了,叶零对他很好,总是会给他讲许多最近外头发生的事,Roy也总是安静地听
着,就像在听情人吟唱一般认真专注。
但其实Roy心里也明白,虽然叶零总在强调对他的好并非怜悯,可有时候,某些感情还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来,就好比怜悯同情
。
不过Roy仍会随着叶零,只要叶零说不是怜悯,那便不是吧,Roy也不愿去纠正些什么,或者说,没有精力去纠正这些。
近来他时常会捧着一本日记本写一点东西,至于究竟写了些什么,叶零想看Roy却不让,对此Roy的解释是:“私人日记,不给
看,不然你就会知道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叶零说:“我倒真的挺想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Roy摇摇头,微笑道:“还是不要看了,真想看的话,你就等我离开后再看吧,不过看完后记得烧给我,这些心情对我来说很重
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带到下一世。”
叶零听了心酸,其实Roy想要带走的不过是有关他的记忆罢了,关于这点,他又岂会不知?只是Roy也真是傻,投胎之前喝过孟
婆汤,下一世,谁又真会记得谁呢?
然而有些话,不点破会更好一些,所以叶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那段日子过得很平静,Roy似乎也很满足于这样的现状,而这种平静真正被打破却要从Roy重病入院的事传出去说起。
原本在Roy住院起,叶零就有吩咐过此事不得外传,一定要做好保密措施,当时院长也是答应了的,可惜还是出了状况。
也不知到底是谁把消息给放出去的,事情发生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医院底楼大厅突然聚集了一群记者,几乎将服务台围了
个水泄不通。
叶零在楼上的VIP病房得到了消息,却又不方便出面,只好打电话给姚浅,让他看着办。
就是从这次以后,各大媒体几乎都能看到有关名模Roy重症入院的报道,本来Roy对此也表现得很无所谓,一方面是叶零帮他把
所有的探访都回绝掉了,另一方面是Roy觉得人都快死了,名誉什么的都可以不要,何况现在媒体也并未毁他名誉,那些记者们
的报道只说他患了重病,正在接受紧张的治疗,其实他们也并未说错。
但真正让Roy感到难过的,却是和一位访客有关。那是个看上去大概30岁不到的男人,长得还算人模人样,不过后来叶零对他的
评价却只有四个字——衣冠禽兽。
男人叫赵寒,叶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上来的,他明明和外头前台的值班护士说明了近期不接受一切探访的,但
事实上,赵寒确实是找来了这里,而那时候,Roy正埋头在他的日记本里写着他的心情。
叶零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一身西装的赵寒站在门口,然后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景渊是住这间病房吗?”
景渊?听到这名字后叶零愣了愣,有多久没听人提起过这名字了?他都已记不得了,只知道在他最初认识Roy的时候,他就叫景
渊,后来他们一块儿离开孤儿院时,Roy说要抛弃这个名字,刚开始时他还不习惯,总会无意识叫出景渊这名字,后来叫Roy叫
多了,倒也不会再叫错,随着时光的流逝,景渊这名字就像真被遗弃了般,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倒是今天,这男人的这个称呼,让叶零一度以为这位兄弟是他们在院里的哥们儿,只是因为男大三十六变的缘故,他一时想不
起这张脸而已,后来叶零才知,是他想多了。
Roy应该也是听到了赵寒的问话,于是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在瞧见赵寒的时候,他亦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启口,“哥
?”
“哥?”叶零一惊,回头看看Roy,又看看赵寒,他伸出手指着赵寒,“他是你哥?”
Roy将手中的日记本合上放回床头,而后微笑着点点头,“嗯,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论起来,我确实该叫一声哥的,而且从小
,我也一直都是这么叫的。”
“好久不见,小渊。”赵寒走进病房,将手里的一些水果补品放在一旁的桌上,继而往床边走去,“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
Roy依然靠着枕头坐着,口气幽幽淡淡的,“谢谢。”他顿了顿,才又接着启口,“其实你不必买那么多东西来。”
“应该的。”赵寒的声线很低沉,给人一种稳重感,“我是看到新闻里的报道,才知道你生病住院了,特地来看看你的情况,
另外,还有两件事。”
他没有细说到底是哪两件事,但Roy隐约猜到了一些,“你说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自然会帮你。”他这位哥哥是什么样
的人,其实早在他被带入孤儿院的那年他就该看清了,偏偏自己太爱钻牛角尖,总是一味地想要找寻些什么来推翻之前对哥哥
的看法,可每次的见面,只是让自己更失望罢了。
赵寒今天来找他,必定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这Roy心里有了准备,但仍旧免不了伤心。
赵寒说:“第一件事,只是来向你说声抱歉,当年的事,我和我妈都很无奈,但是我们当初确实是没有法子,所以……”
似乎不想再听赵寒说这些后话,Roy旋即制止,“行了,当年的事我不怪你们,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赵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第二件事,是我妈病了,医生说如果不尽快动手术的话,她会死
的,可手术的费用实在太大,身边能借钱的亲朋好友我都问过了,却依然凑不齐那笔款,所以……所以……”
起初叶零一直在边上听着倒也没插嘴,直到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叫嚣起来,“你这人不是吧?你没瞧见Roy他也是病人吗?
你妈治病要钱,Roy难道就不要了吗?”
“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赵寒一把握住Roy的手,恳求道:“小渊,你好歹看在我爸还在时待你不薄的份上帮帮咱们,不然我
妈真会死的,这些年你当模特应该也赚了不少,算哥求你,这笔钱我回头赚足了一定会还你。”
Roy抿了抿唇角,终于又问:“手术费要多少?”
“100万,就100万!”伴着赵寒的话音落下,叶零再度叫起来,“什么?100万?我说这位老兄,你妈要动的那什么手术啊?还
是那手术刀是金子打造的啊?”
赵寒听出叶零话里的讽刺,于是只把心思花在怎么说服Roy身上,对叶零可谓是毫不理会,“小渊,你要信我,我妈他现在的病
情很严重,真的拖不得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Roy,别信他,这家伙摆明是来骗钱的,我看他打的主意是最好你把钱借给他后就早点死掉,然后他就可以不用还了吧?”叶
零说话没什么节制,又不懂言前三思,等到话都说出口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内容有多么欠妥。
而Roy始终沉默着,叶零也不知他是在考虑要不要借钱,还是被自己刚才的混账话给戳到了痛处。
之后又过了很久,Roy方才取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一接通,只听他说:“您好,张律师,我是Roy,我需要您现在过来
一趟,请您帮忙证明,我将在我个人财产下划拨100万给赵寒先生……嗯,是的,无条件捐赠。”
不仅是叶零,就连赵寒也是一惊,待Roy挂掉电话后,叶零旋即问道:“Roy,你为什么……”
Roy向他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了,而后对上赵寒的双眸,柔声道:“哥,这一百万我给你,也不需要你还了,论辈
分,你妈也算是我的长辈,这钱就当是用来尽我最后一点孝心,你走吧,回头我会让我的律师办完一切手续,而你的手机号我
也会给他,以便他日后与你联系。”
赵寒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原地杵了许久,直到叶零冲他冷声喝道:“Roy让你走,没听见吗?”赵寒这才回过神来,对Roy最后
点点头,转身离去。
Roy望着赵寒远去的背影,唇角依然挂着一丝浅笑,等到视线中再也捕捉不到那个声音,他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地敛去。
叶零坐到床边,看着Roy那模样不禁摇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就连我这外人都瞧得出,你那哥哥就是来敲诈的,说不定他说
的他母亲病重也是假的。”
叶零知道这种猜测很不好,毕竟很少有人会拿自己父母的生命开玩笑,但是叶零万万没有想到,他自认为荒唐的猜测却是猜对
了。
Roy低笑了声,淡淡地启口,“嗯,是假的,他老妈两年前就跟着个外国男人跑了,从此杳无音信,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国内还
病得快要死了呢?”那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清楚得很,爱慕虚荣又死要面子,为了自己过上优质生活,连儿子都可以卖
。
而叶零一听他这话,就更不明白了,“那你既然知道他是在骗你钱,为什么不当面戳穿他?”他不解地问道,下一秒忽然又想
到了什么,于是又问:“Roy,你喜欢他吗?”
Roy挑了挑眼梢,惶惑地问:“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叶零抿了抿唇角,这才如实回答:“之前有一次,就是我在米兰时装周中途回国的时候,那晚你晕过去前叫了一声‘哥’。”
他依然记得那天Roy的情绪很不稳定,就好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可是第二天,当他醒来时却把前一晚的事全都忘了。
Roy到现在也对那晚的时没有太深的印象,他只依稀记得那晚叶零好像醉了,而叶零所说的他昏迷前叫过“哥”,他是一点记忆
都没有,“那么远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不过我倒可以回答你,我对我哥,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当初年少懵懂,他又对我
不错,所以我很依赖他,自认为那就是爱,后来遇到了些事,被哥哥嫌弃,差点饿死街头,最后还是被好心的院长带回孤儿院
才捡回了一条命,此后就很少想他了,或者该说,是彻底将他忘了。”
“彻底忘了?”叶零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彻底忘了?”
Roy抱着被子,像是在想着什么,“嗯……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你记不记得我刚进孤儿院那会儿,有一次突然昏倒了,醒来
后有三天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叶零点点头,那时Roy刚来院里,他本就很少说话,突然出了这事儿,一些孩子私底下闲聊,就说新来的那个叫景渊的家伙性格
古怪,就连一些老师也议论说景渊这孩子该不会是有自闭症吧,这一来,倒是很少有人愿意与他接触了,当时就只有叶零陪在
Roy身边。
Roy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痴痴地启口,“其实那三天,我不说话是因为对周围的事物不熟悉,所幸你会给我说很多院里的情况,
也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我并非孤单一人。”
叶零想了想,还是觉得思绪没能理顺,“不对啊,在你昏迷之前我也有和你讲过话,当时没发觉你很孤僻,还有,你怎么会突
然晕过去的?”
“医学上说,当一个人想要忘记一些事情,他的潜意识确实可以帮他完成,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选择性失忆,我说不清那时到底
是为什么会晕倒,但当我醒来以后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事情,比如我哥,我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Roy口吻清淡,就好像在
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般。
这一说,叶零总算是明白过来,“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就在你那次回国之后没多久,慢慢恢复了一点记忆,所以我特地派人去查了下我哥他们一家,才知道他母亲在两年前跟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