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真有谁在那儿跟他说话似的。
许明诚站在半敞的门边面带微笑的听了一阵,等许炮炮流利快速的说完一串儿话又长叹一口气以后,才推门进去。
许炮炮听到门响簇溜从床上爬起来,张开双手站在床上一颠一颠的,眉开眼笑喊许明诚,“爸爸!爸爸!”
出到厅里郑小宁早就准备好衣服,一层一层给许炮炮穿成个小棉球,一边穿一边说,“炮炮,外面下雪了啊,我们去玩儿一会
儿。”许明诚在旁边见缝插针的给许炮炮嘴里塞糕点。
许炮炮鼓着包子脸拼命嚼着许明诚塞过来的小饼干,一边顺从的伸胳膊伸腿的让郑小宁给他套袖子穿裤子,百忙之中不忘喷着
饼干屑学舌,“洗……洗……”
郑小宁失笑,偏着头一颗一颗给许炮炮扣着扣子,一边跟许明诚说,“你就别再给他塞了,下午起来喝杯奶就够了,一会儿还
吃饭不吃了。”
许明诚疑惑,“刚才不是你说他瘦了?”说着忽然停住,站起来走到墙角边捡起个什么东西。
郑小宁转头的时候,正看到许明诚手心捧着那颗衬衣纽扣;他赶紧转回来佯装没注意,专心致志的继续给炮炮穿衣服。
许明诚倒没拿这个做什么文章,只自己看了看,掏出皮夹来把扣子放了进去。
这边许炮炮穿好了,圆滚滚一个,郑小宁又进去拿了顶两边垂着小辫儿的毛线帽过来,给许炮炮戴上。
小家伙用手摸摸头顶的毛线绒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满意的咧嘴,然后小手艰难的抬起来指向门口,“抖!抖!”
许明诚哈哈一笑,捞起许炮炮扛在肩膀上,“走!走!”
许炮炮兴奋的大叫,还不忘冲郑小宁挥手,“爸爸!爸爸!抖!抖!”
三个人下到楼下,天地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空中依然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安静缓慢的往下飘。
早有楼里其他人在花园里用铲子把雪堆起来,象是要做雪人的模样。
许明诚把许炮炮就地放下,雪太深,许炮炮一下子陷下去半条腿。小家伙顿时害怕了,抱住许明诚的腿大声哼哼着不放手,脚
还艰难的往上搭,想是要重新爬上许明诚怀里。跟在后面慢慢走着的郑小宁看见了,加快几步想把许炮炮抱起来,却见许明诚
就地蹲下,挖了一点儿雪出来做了个雪球,然后示意许炮炮看。许炮炮好奇之下也忘了刚才害怕什么,戴着手套的小胖手依然
环绕着许明诚的大腿,哭喊耍赖声却是停了,眼睛追着许明诚的手走。
许明诚拍拍许炮炮的脑袋,顺手把雪球往附近的墙上姿势漂亮的一扔。雪球在雪花浮动的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啪的在墙上
绽放出一朵花来。
许炮炮张大嘴啊一声,反应过来赶紧蹲下,蹶着小屁股卖力的挖雪,小手套啪啪的拍阿拍,还真拍出一个小雪球来。郑小宁原
以为他要自己扔,却见他站起来拉过许明诚的手,把这个迷你小雪球放上去,然后抬着小胳膊指墙壁,嘴里“啊!啊!”几声
,把许明诚郑小宁都逗笑了。
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许明诚带着许炮炮花样翻新的折腾,一会儿扔一会儿拍一会儿堆,两个人的欢声笑语夹着雪花直往郑小宁
脸上扑。
到晚饭时间许明诚抄起许炮炮往上走,许炮炮意犹未尽的,在许明诚肩膀上拳打脚踢的要下来继续玩儿。许明诚哪里搭理他,
脸左右避开他的拳头,跟郑小宁调侃,“你看看炮炮这个暴脾气,跟条火龙似的。”
郑小宁正色看向许炮炮,表情严肃的喝了一声,“炮炮,不许打爸爸。”
许炮炮蹬手踢腿半天不见效,听到郑小宁这一句赶紧换个对象继续撒娇,扭动着身子从许明诚身上往郑小宁那边扑,嘴里带着
哭腔喊,“爸爸,爸爸,抱!抱!”
许明诚给他逗笑了,腾了一只手出来在他眼角一刮,“连滴眼泪都没有啊儿子?就想骗你爸呢。”
郑小宁脸色更沉了,一反常态的不过去接许炮炮,嘴里说道,“炮炮,到吃饭时间了,记得爸爸说过吗,晚上要好好吃饭才能
长高长胖胖,才能有力气。”
许明诚看着郑小宁的一脸严肃正要打趣几句,一个不留神给许炮炮的小巴掌呼的扇了一下,他哎哟一声,还不忘跟郑小宁调笑
,“长什么啊,我看他一下午没吃饭现在都还挺有力气。”
郑小宁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许炮炮见大势已去也蔫巴了,没精打采的靠在许明诚肩膀上回到了家。
虽然走时不情不愿,其实方才雪地里那一场玩闹已经彻底耗空了许炮炮的电池,等郑小宁许明诚两人合力伺候他吃了饭洗了澡
喝了奶,许炮炮就彻底倒下了,郑小宁的故事连半个都没说上。
等郑小宁从许炮炮房间出来,发现厅里的灯光都调暗了,许明诚人却是不在。
郑小宁犹豫一下,先进了自己房间,一进去就傻眼了:自己的整张床都空了,枕头被子统统不见,甚至连床边柜子上的书都不
见了。
郑小宁叹口气,慢吞吞的挪到许明诚房门口:门大敞,许明诚靠窗站着往外看;听到声音许明诚回过头来,一脸志得意满的笑
,“快来看,雪下得好大。”
郑小宁无奈: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枕头放在许明诚的床上,跟他的那个并头挨着;自己床头的书压在枕头上;被子却是不见。
许明诚见他不动,几步过来停在他面前,“还要我抱?”
郑小宁吓一跳,赶紧挪开,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依然还是问,“干嘛把我的枕头被子拿过来,还有我的书。”
许明诚侧头吻住郑小宁,两人唇舌交缠一阵,气喘吁吁分开以后许明诚理直气壮的发言,“你见过谁家夫妻睡两个房间两张床
的。”
郑小宁给他这句话呛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半天才想起来说,“谁和你是……”他实在说不出来,只好咽下最后两个字。
许明诚得意洋洋,手忽然探进郑小宁的衣服顺着他腰际暧昧的抚摸,嘴含着郑小宁的耳朵边咬边说,“你人都是我的了,不是
吗?”
郑小宁大窘,推开许明诚几步走到窗边深深吸气:越是入夜雪越大起来,方才阴沉的天色倒被漫天的雪给映亮了。
大雪过后不久,P大里再度掀起为期末考试准备的热潮。
郑小宁现在在复印室的时间已经很短,只有上午四个小时。他等了一个礼拜不见动静,回来问许明诚,“怎么你们这个学期没
有资料要复印?”
许明诚摇头,“都大二了,有什么要印的自己在系里印就好了,谁还自己掏腰包。”
郑小宁想想又问,“连笔记都没有?”
许明诚一脸云淡风清,“笔记我都记了,还复印什么。”
郑小宁不放弃,“你以前宿舍里那些同学呢?连他们都没有?”
许明诚笑起来,“你管他们呢,只怕都拿给自己的小女朋友们处理了。”
郑小宁半信半疑的,“我每天上午还在复议室上班的,有什么要印的,让他们来找我啊。”
许明诚看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操什么心,他们要去找你我还能拦着不成。”见郑小宁困惑,话锋一转,说,“对了,上
次我妈他们说起来,让新年放假带炮炮回我们家住几天。”
郑小宁迟疑,“这样……好吗?”
许明诚知道他的意思,心里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沉思半晌,只得说,“既然她们说了,总得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小宁还待说什么,许炮炮在房间里叫唤起来,郑小宁看看床头的钟,已经是晚上快11点,他有些吃惊,嘴里念着,“怎么了
这是”,下床套了鞋出去了。
许明诚看郑小宁离开,心里默默叹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么就带着许炮炮跟郑小宁过去有没有什么不妥。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十
九二十的大学生,从小到大一路平顺,并没有跟母亲那边有过任何大冲突。
他转而又想,也许一切只是他跟小宁庸人自扰,母亲半生精明能干,未见得看不出他跟小宁之间的事情;迄今既没有对此发作
也没有任何暗示,或者就是心里不置可否的意思。
还没想出端倪,郑小宁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许炮炮。
小家伙睡眼迷蒙的被裹在毯子里,头发乱成一团,脸蛋红通通的,没精打采依在郑小宁肩膀上。
郑小宁看起来有点儿慌乱,结结巴巴的说,“明诚,你,你来看看,我觉得炮炮好象在发烧。”
许明诚一惊,从床上跳起来,看许炮炮果然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眼睛半睁半闭。他赶紧问郑小宁,“量了温度了吗?”
郑小宁摇头,眼眶已经有些发红,“我找不到温度计。”
许明诚心中大声惨叫,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不是郑小宁找不到,而是家里根本就没有备温度计。
两个大男孩儿到底经验有限,一直以来许炮炮又十分健康活泼,上次吃虾过敏是他们捡到许炮炮以后他最大的一次的身体不妥
。那次跟发烧没有关系,所以无论医生还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检查家里的常备药箱。
许明诚几乎是跳过去摸了摸许炮炮的额头,触手发烫,鼻子呼出的气喷到他手上都是灼热的。小家伙眼皮耷拉,可怜巴巴看向
许明诚,小嘴红艳艳,眼睛还水汪汪的。
许明诚看着,心里跟被刀拉了一下似的。
这上下深更半夜,外面又是天寒地冻,出门怕只会让许炮炮雪上加霜。
许明诚只犹豫片刻,便拿了电话打给他姨父。
好在这段时间沈医生正好在,接到许明诚电话他第一句话就问量了腋温和肛温没有,许明诚来不及羞愧,只得报上说家里没有
温度计。
沈医生听到这话停滞一秒,马上道,“我这就过去,你看看你们附近有没有药店,有的话先去买个数字式温度计再买点儿婴儿
退烧药。”话刚说出来,又觉得不妥,马上又道,“算了,还是等我过去再给药,你先买温度计,测了腋温马上打我电话。你
们注意给他散热。”
说话的功夫许明诚听到电话那边仿佛还有人问了句话,估计是绍欢跟着起来,许明诚看看郑小宁抱着许炮炮站他面前,两个人
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看,看得他心里一团乱麻似的,下意识跟着念,“散热?”
沈医生在电话那边着急,“对,散热,你们不要捂着他,如果他穿了很厚的衣服,就给脱掉;捂着被子,就给掀掉;别穿袜子
,让他穿件单衣在你们厅里坐着或者躺着都行,不要受风就好。”
一阵稀里哗啦的钥匙声响以后,沈医生道,“我这就出门了,你赶紧出去买温度计,量温度以后给我电话,我尽快到。”
许明诚放下电话,迟疑的过去揭裹着许炮炮的被子。
郑小宁闪开他的手,声音里已经有点儿哭腔,“你干什么?炮炮发烧呢。”
许明诚回忆一下沈医生的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说道,“我姨父说的,不要捂着他,让他散热。”
郑小宁依然不放手,“你没听错吗?这怎么行?”
许明诚镇定一下自己,凝视郑小宁说,“我绝不会听错,小宁,你相信我,也相信我姨父的话。他是资深儿科医生,不会害炮
炮的。”
郑小宁眨一下眼睛,眼泪一下子滴到许炮炮滚圆的手臂上;许炮炮摸了摸手臂上的水,转过去更紧的贴着郑小宁,小脑袋斜放
在他肩膀上。
许明诚目光坚定,依然凝视郑小宁,伸手过去慢慢揭开裹着许炮炮的被子,然后说,“我这就出去买个温度计,你抱着炮炮到
厅里坐着,不要着急。”说着随便披了外套就往厅里跑。
郑小宁跟着出来,拉着许明诚的手,“你穿好衣服再出去,不要冻坏了。”
许明诚心中愁苦依然不忘挤了个笑给郑小宁,伸头在他和许炮炮脸颊上各亲一下,“不要担心,我很快回来。”说着拉开门就
跑。他想起附近的十字路口就有一个24小时药店,下了楼一路飞奔而去。
是深冬,路灯投出一片一片伞状的昏黄,细细的雪粉安静的飘。
沈医生来得很快,许明诚进了门刚给许炮炮量完温度门铃就响了;沈医生背着药箱进来,看到许明诚拿着温度计站着,一把就
夺过去看了看,“39度5。”转头问许明诚,“腋温?”
许明诚点头,沈医生点头,“我来看看。”
郑小宁赶紧把许炮炮递过去,沈医生摇手,“你抱着他坐沙发上。”
郑小宁又赶紧坐下,一路眼睛都跟着沈医生。沈医生一边从药箱往外拿东西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小宁看看表,“明诚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想了想又补充,“晚上临睡前好像还是好的
。”
沈医生点头,拿了耳镜出来,嘴里依然在说,“不用着急,虽然温度很高,但是这种烧一般都是病毒引起,来得快去得也快…
…好,左边耳朵没问题,”一边轻轻拨许炮炮的胖脸蛋,“来,炮炮,让医生看看你的右边耳朵好不好。”
郑小宁帮着把许炮炮的脸转过来,沈医生仔细看看,“右边也没问题。”收起耳镜,拿了压舌板板出来,“炮炮,会有点儿难
受,一下就好,不要害怕,”一边说一边扳开许炮炮的嘴。
许炮炮遭遇这种入侵式行为立即开始挣扎。
郑小宁目光含泪的抱着他,许明诚过来,伸手要扳开许炮炮的嘴,沈医生摇手,示意停一下。
郑小宁手顺势垂在郑小宁肩膀上,半搂抱式的扶着他。
许炮炮见行动停止,象征性哭了几声便停住,沈医生戴了手套顺着他张开的嘴探进去,飞快的用压舌板压住就着小手电的光看
了一下,又飞快撤回来。
许炮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放声大哭。郑小宁虽是愁肠百结,也不由自主笑了,握着许炮炮的小手说,“都
完事儿了,你还哭,哭什么?”
沈医生掏了听诊器出来,带上之前问,“今天大便正常?”
郑小宁点头,沈医生看他一眼,和蔼笑道,“别担心,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要害怕。”说着带上听诊器听了听许炮炮的
前胸后背,半肯定的问了一句,“没咳嗽?”
郑小宁摇头。
沈医生收起听诊器,眼光似是无意的瞟了一眼许明诚放在郑小宁肩膀上的手,淡淡笑一下说道,“心肺听起来都没有问题,目
前看来,大概就是病毒。”说着探身从药箱里拿了小药瓶子出来,跟许明诚说,“这没关系,用降烧药把热度退下去就行。三
天以后要还是烧,记得再给我电话。”说完起身,示意许明诚过来帮忙喂药。
站起来的时候沈医生目光看向许明诚卧室大敞的门,停顿片刻,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神色。
郑小宁和许明诚都心慌意乱的注视着炮炮,谁都没有留意到沈医生这点儿些微的静默。
第十三章:探望
果然如沈医生所言,炮炮的烧在第三天上就退了下去。小人儿精神恢复得也不错,能吃能睡上蹿下跳,一下摆脱前两天逮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