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吴雨抬头,皱皱眉跟了过去。
苏文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杜杰。他似乎很累,下巴上长出了淡青的胡渣,眼下的黑眼圈比自己浓多了,应该一夜没睡吧?
杜杰坐到苏文对面,敲着桌子,沉重地吐出一句,“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又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苏文张张嘴巴,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又滚了几圈。
杜杰说完,甩甩有些晕眩的脑袋,起身往外走。郑吴雨皱眉站在门口,杜杰拍拍他肩膀,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郑吴
雨脸色变差不止一点。
杜杰走了。苏文抖着手倒了两粒药出来,哆嗦着吃了,继而满脸苍白地继续着那份销售草案的修改。
43.这样才能与你相配
郑吴雨走到苏文身旁,本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见苏文扬起一张苍白的脸,道,“销售那边出了点问题。新产品的上柜价格谈不
拢,晟文的报价一直在改,所以拖到今天了。”
郑吴雨细想了下,“不是上周就在商谈报价了吗?”
“上周本来谈妥了,可是后来晟文的人联系,说价格再商谈,他们需确认后再签约,于是这件案子就一直拖到现在。”
郑吴雨斩钉截铁道,“今天楼盘的会议散后,你让王子卿等等,我亲自跟他谈。”
苏文点点头。郑吴雨叹气,忽道,“杜杰给你的那枚戒指呢?”
苏文疲惫地扬扬手,那枚难看的戒指套在漂亮的手指上,反射着冬日的暖光。
郑吴雨拍了拍苏文的肩膀,道,“戴着吧,别拿下。”
苏文怔愣,随即笑了,道,“过阵子再说吧,戴习惯了,没了它,做事的时候肯定会不自在。”
杜杰一夜没睡,一上午忙得心烦意乱,再加上苏文苍白的脸不时晃在眼前,杜杰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了。他想现在从三十五层
跳下去,跳到苏文的二十七层。杜杰自嘲地笑,跟那小兔子在一起久了,想法也不禁跟着变幼稚起来。
打了个电话给容波,关怀慰问,无微不至。最后才问到重点,“赵东海在美国,到底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容波在电话那头苦笑,道,“这得等国外那边送来消息,你催我也没用啊。”
杜杰沉默,眼前发花。容波道,“你也别太辛苦了,注意身体才是要紧。放心,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赵老头子那边,我堵
得只会比你狠。”
杜杰单指节敲着办公桌,深沉道,“辛苦你了。”
容波坐在病床上,看着前方咬了咬唇,“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话。”
“那你想听什么?”
“明知故问。”
杜杰忽然翘着嘴角道,“马哥的人手,我给你撤掉了。你知道我这人的,人伤我一寸,我还人一刀。”
“我并没有伤你。你该明白我一直在为你好。”
“伤苏文和伤害我,是一样的。”
容波忽然笑了,道,“杜杰,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第一,从头至尾受伤的是我;第二,对苏文说出那种话的,是你;第三,
我替苏文站在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你不怕我一个不开心,把苏文推出去么?”
杜杰忽然眯起眼睛,手中紧握着的电话仿佛是容波的脖子。嘴里却依然柔声道,“好么,我有错。你好好休息一会,下午还要
签合同,别累着。”
容波挂了电话,呆呆地看着前方,手机被握得死死的。良久,他拨通了电话,沉静温和的男声在那边礼貌道,“容先生好。”
“王子卿,把郑氏新产品的价格抬上来。我要他们在楼盘这一块拿不出更多的资金。”
王子卿为难道,“恐怕不行。新的报价送过去到现在还没回复,苏文不好糊弄。”
容波冷笑,“是不好糊弄,还是你舍不得糊弄?”
那边沉默良久道,“做生意的时候,我从不带私人感情。容先生既然选择和我合作,就请充分相信我。那份报价,今天下午会
议结束后,我会和苏文细谈。”
午饭是小助理送来的办公室,苏文草草吃完便倒在沙发里呼呼大睡。
郑吴雨无奈地去隔间拿了毯子给他盖上,自己也抱着一条走去办公室打盹。
三点多的时候,两人被迷迷糊糊地喊醒,苏文随便套了件郑吴雨的西装,竟也没嫌大。洗漱过后,俩人坐私人电梯上了三十五
层,新来的营销助理是个干练的姑娘,捧着一叠的文件夹跟在身后。
苏文体贴地拿过,笑道,“我拿着吧,反正待会进去也要交给我的。”
小姑娘红着脸将两人送至会议室。
这是苏文第一次来杜氏的楼层,跟着熟门熟路的郑吴雨,走进会议室。
王子卿和容波已经到了。苏文一看他们促膝长谈知心好朋友的表情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郑吴雨瞥了那两人一眼,对苏文道,
“狼狈为奸,就是指这样的。”
苏文摇摇头,道,“是奸夫淫夫。”
郑吴雨:“……”
苏文扫视室内,杜杰不在。容波见状笑道,“杜杰不来了,本来也就是我出手自己的股份,跟他无关的。你们准备好就开始吧
。这个楼盘,杜氏那百分之59%的股份是死的,动不了。今天出让我容氏的一部分股权。这是方案书,还请各位看一下。”
方案书两份,郑吴雨和王子卿手执一份,苏文坐在郑吴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非常淡定。
只是偶尔抬手间,戒指衬着冬日的阳光总是反射到容波脸上。容波抬手不便,不停地把脑袋甩来甩去,心里恨不得掐死苏文。
苏文正抬手放下地抓耳挠腮,玩得不亦乐乎,郑吴雨微微一咳嗽,警告性地看了看苏文,苏文不动了。容波眼睛都快花了。又
过了一会,郑吴雨把方案书递与苏文,苏文才翻开认真安静地看。
王子卿抬头,正好看见对面的苏文低头敛眉,睫毛翩跹。他以前总是喜欢从这个角度看苏文,那是他最沉静美丽的时刻。而此
时,只能在会议上偷偷瞧了。
苏文看完了,把方案书还给郑吴雨。容波形式化地笑问,“不知道两位有何见解?”
苏文撇撇嘴,好么,彻底无视我。
王子卿放下手中方案书道,“我没有意见,百分五的股权,这个价格很公道。”
容波又问郑吴雨,“郑总怎么看?”
郑吴雨却转脸看着苏文道,“你什么想法?”
苏文歪着脑袋想了会,笑着道,“我们郑氏也是百分五的股权,可是工程分工上,好像要做的事多了点呢。”
容波微笑,并不回答。
苏文继续道,“现在通货膨胀,青菜都涨价,更何况钢筋水泥。容先生没去菜场买过菜,定然不知道这行情吧?”
容波直觉苏文无知,竟然能把钢筋水泥和青菜搅到一块。
苏文抽出面前的一份草案,翻看着道,“我们先来看看分工。王氏负责新楼盘的人事行政和财务,我们负责工程和营销。打个
比方吧,王氏在办公室里拿着计算器一加一的时候,我们得在外面到处跑,以确定楼盘的预售许可、建材实施、户型图等等一
系列,荣总经理您看,分工如此不恰,股份却对半分,是否有些不合适?”
容波笑道,“苏先生言重了。”
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抬手抓了抓鼻子。一道金光闪过,容波非常地想冲过去掐死苏文。
郑吴雨无奈地笑,随即打圆场道,“苏助可能说话比较直,但是观点上,我和他还是一致的。容总经理和王总,能再考虑考虑
么?”
王子卿轻咳一声,开口道,“苏助这话,说得也并不全面。”
苏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伪日本真恶心,他对自己这么说。
王子卿被苏文眼中赤裸裸的蔑视刺得心头一紧,话语竟哽在喉咙说不出口,只好佯装口渴喝了口茶水,才沉声道,“话也不能
说太彻底,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食物涨价了,后勤得去买菜负责全工地人的伙食吧?我们也不容易。”
苏文呵呵一笑,道,“王总认为,和菜场大妈讨价还价来得简单,还是和施工队头子、广告公司抑或材料商还价来得简单呢?
”
王子卿一时语塞,苏文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牙尖嘴利?还真没想到……
一场会议打得硝烟四起。郑吴雨和苏文早料到对面两人勾搭,因此准备充分,狠宰到了容氏多给出1%的股份。,容波气得咬牙
切齿。
会议后,苏文在自己办公室接季海的电话。小姑娘颇为委屈道,“哥,工资不够用。”
苏文靠着窗户,笑道,“我出了名的小气,你知道的。”
季海一派心平气和,自家哥哥,每次都这么说,最后还不是乖乖打钱给她?“你是平步青云了,我就一办公室的小文员,月光
族啊……”
苏文不说话。
季海边撒娇边调侃,“月光光,照大床,床上的人儿都不肯穿衣裳……”
“行了行了,我下班去打给你。”
“床前明月光,苏文哥哥最善良。”
苏文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靠在窗边看着手上的戒指出神。不一会小秘书来通知,王子卿在外面等着呢。
苏文按着胸口,自我唾弃道:真TM成苏黛玉了?哎呦真疼……
刚进会议室,苏文已经换上一脸客气的笑,伸出手道,“子卿你真是客气,有什么话刚刚说也一样的,何必专程来一趟。”
王子卿勉强笑着和他握手。他直到这时,才突然明白。人都是在变的,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学会不一样的道理,然后变得冷漠
、精明、虚伪。苏文亦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他不知道的样子。那个倚着他看猫和老鼠也能笑出一身汗的苏文,早就
不在了。
俩人对坐,苏文招呼王子卿喝茶,王子卿勉强笑着道,“来和你谈谈新产品上柜的事。”
苏文点点头,道,“报价高了些。实不相瞒,拿钱买了那么多的广告位,就买不了容氏的股份了。”苏文直接说出来,一点不
避讳自己刚刚透露了公司的情况。反正王子卿已经和容波联手,想在楼盘开建时分一杯羹,同时让郑氏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们敢在方案上动手,必然旁敲侧击地也会来点威胁,比如现在,你拿钱卖了自己的新产品,股份就没钱买,你要是不卖这产
品,公司又会立即亏空。实是违和了这做生意以钱生钱的道理。
所以苏文心里明白,王子卿这一关,必须得拿下。
王子卿面上一片无波无澜,道,“广告位那边,我们跟很多公司都商讨过,全是最低的价格。我们大厦里,给出的也都是最低
租金,实在是,缩紧不下去了。”
苏文坐在对面,冷冷看着王子卿,面无表情问,“是这样么?”
也不知为什么,王子卿心里忽然就跟着一抖——容波说对了,他对苏文,永远狠不下心出手。
王子卿一紧张,就会习惯性地拿起茶杯喝茶。苏文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直至喝下一杯茶,王子卿才抿了抿唇道,“苏先生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实在不行,找别家合作商吧。”
苏文叹气,“子卿,我们之间,你永远是最狠的那一个。”
王子卿端住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
苏文靠着座椅,揉着太阳穴道,“子卿,我真累,有时候睡觉闭眼前会想到大学那会,每天打工、上课、晚上一起吃饭,那时
候才真是逍遥。”
王子卿看着对面的苏文,手中的茶杯几乎要被捏碎。
苏文却忽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笑道,“不好意思失礼了,还有我这称呼,总改不过来,叫子卿习惯了。这样吧,王总,实
在不行,我会找别家合作商的,谢谢你专门跑一趟。”
言毕,苏文起身往门外走,却在转门把时腿一软,整个就要往下滑去。
王子卿跟在身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苏文推开王子卿的手,捂着胸口微微皱眉,“不好意思。你别理我,这都五点了,我也下班了。没事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王子卿,苏文很缓慢很缓慢地舒展了面部表情,慢慢放下捂住胸口的手,站在原地许久。
杜杰,如果真的要给你帮助,就必须变成这样吧?
你看,我也不是不会的。
44.党代表
杜杰听了容波一席咬牙切齿地论述,只是坐在那浅笑。
容波恨恨道,“不涉及你的利益,你就开心了是吧?也不想想我这股份是为谁卖的!”
杜杰冷冷道,“你要不是想从小雨和王子卿那稳固点力量,光为了我这事,你会出手股份么?”
容波坐到杜杰身边,看着裹了纱布的手道,“没错,容家的确是要在W市立稳脚跟。可是你扪心自问,要不是因为你,我用得着
走这一步?随便什么工程,都能和他们合作。我何必扯他们来这个楼盘?”
杜杰忽然笑得温柔,转脸对容波道,“那先谢谢你。”
容波对着杜杰忽然换上的脸,觉得毛骨悚然。
晚上,杜杰带容波去金凤来顶楼晃了一圈,这次俩人没再坐包厢,而是直接坐在大厅里。
容波笑道,“做戏做得累不累?”
杜杰抬眼看他,狭长眼角暗光流转,道,“我喜欢好看的人,这么好看乖巧的人坐在我对面,我为什么要累?”
容波一时竟分不出真假。他这才察觉自己错了,原本以为杜杰和自己以前的那些男友一样,专情却幼稚,这才发现,杜杰可能
被自己迷惑一时,可是一旦某个地方出了纰漏,他的任何心机手段在杜杰面前,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容波握紧手中叉,道,“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苏文,把自己的命搭上。”
杜杰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你自己想想,昨儿传出去你为我受伤到现在,是不是海外那边送过来的好几批货,都过了关卡
?原本我记得,这些货可不那么容易流通。”
容波不说话了,杜杰又道,“赵东海算什么东西?他要是敢伤了你,估计你妈会诛他九族。我们这样,不是双赢么?我保护了
苏文,你做成了生意。再说,你原本不也打的这个主意?现在我将计就计,你该称心才对呀。”
容波咬牙,的确,他原本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计划之外的是,杜杰竟然没放弃苏文和自己在一起,容波是好胜的人,可也只
能暗暗气愤。好一个苏文!
杜杰将车停在红豆楼下,闷闷地抽了支烟——可好多天没抽了,苏文肺不好,一直忍着呢。杜杰忽然愣了下,他为了苏文不抽
烟,而且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甩甩脑袋,不想了。
本打算回市里另一套房子,但一想到那空荡荡的地方……杜杰方向盘一转,上了高架,向郊区驶去。
阿律开的门,崔静萍在客厅里看电视,杜博彦出门去了,杜鹏飞自顾自地在菜田里挖着什么。
杜杰刚坐下喝茶,崔静萍冷不丁问道,“苏文呢?”
杜杰一口茶差点喷出去。半晌,才犹豫道,“最近情况不稳定,他身体不好,我们分开段时间。”
崔静萍斥道,“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