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C活埋了。”
大马走后,杜杰靠着桌子站了许久,才平复呼吸。
没有人知道,听到大马哥说苏文受伤的一瞬间,他心跳都快停了。
电话响了许久,杜杰才回过神来接,语气阴沉,“什么事?”
许慈忐忑道,“杜总,苏先生受伤的事,您知道吧?”
杜杰点了根烟,尽量平静道,“刚知道,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慈在那边很沉静地说,“赵东海同时伤了您身边的两人,您看不出他用意么?”
“恩?”杜杰刚受了国际大惊吓,脑子还不灵光。
许慈叹气道,“旁观者清,您若是昨晚赶去苏先生那,恐怕他现在已经在赵东海手里,被当做要挟筹码了。如果我估计没错,
郑总在美国那边应该也出了点问题。赵东海是老狐狸,这些人中苏先生是最好下手的,显然他也希望您赶到红豆去。”
杜杰沉默。许慈又道,“苏先生那边,您还是疏远些。容少爷这种家世,都能被伤到,更何况一个手无寸铁的郑氏助理。”
杜杰一手用力按着心口,声音却平静无波道,“这两天忙糊涂了。苏文那里身边有人么?”
“欧局长在。”
“那就好……”
杜杰挂了电话,怔怔地站着,手机却又响了。打开看,竟是苏文的信息:杜杰,不要做生意了,我们一起去苏州吧?我想去周
庄。
杜杰闭了闭眼睛,把手机收回西装口袋。
红豆私人医院里,苏文趴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手机。我就软弱这么一次,我就任性这么一次。他对自己说。
可是手机再也没震动过。
元月七号,郑吴雨黑着一张脸下了飞机,直奔红豆。
苏文正趴在沙发上念叨,“这个户型太烂,房子常年晒不到太阳,厕所正对大门,要闹鬼的。”
欧亚跻拉着拖鞋开的门,顶着一头的稻草。看到郑吴雨,愣了一下,便熟门熟路地找拖鞋给他换——住了一个星期了,能不熟
么?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苏文赤裸着上半身,背上结疤的伤口跟长江流过的中国地图似的。
苏文扔了一张工程图在一旁,不回头地问,“外卖来了吗?欧亚奴才,你还不端来给我吃?”
欧亚满脸抽搐道,“草民禀告苏大助理,是你们老总来了。”
“啊?”苏文一听就想动,谁知牵扯到结疤的伤口,疼得一阵哀嚎。
郑吴雨走上前按住他肩膀道,“别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苏文眼泪汪汪,“老总,我这两天虽然没上班,可都有在工作的,你别扣我工资。”
郑吴雨满腔的柔情顿时化作暴力因子想打人。
欧亚黑着眼圈去给郑吴雨泡了杯咖啡,他是平民出生,不会享受,所以买的咖啡是三合一的。郑吴雨也不计较,边喝边道,“
这两天辛苦你了。”
欧亚摇摇头,“没事的,待会我要去局里一趟,正好你过来了。看好他,他一不注意疤就裂了。”
郑吴雨拍拍苏文脑袋,看着他依然清澈的双眼道,“我给你放长假吧,你想去哪?”
苏文想了想,道,“等这个工程结束了,我想去苏州。”
“你可以不用这么操心,都交给我吧。”
苏文固执道,“不行,我得把这工程做好。”
郑吴雨蹲在他身边叹气,“苏文,你想证明什么?我明确告诉你,杜杰在意你。别那么拼命了,别和容波较劲,我也不扣你工
资,出去放假吧?”
苏文继续摇头,却不再讲话了。欧亚一脸麻木地穿上大衣道,“这些话我每天劝他七到八遍,比10086还日常。”
中午的时候,季海拎了一大堆的菜来做饭,看见郑吴雨,先是震惊加惊艳,然后就很嫉妒道,“男人不带长成这样的。怪不得
你们都不喜欢姑娘了。”
郑吴雨边听着面前姑娘叽叽呱呱,边帮苏文涂药。伤疤细长,伤痕却很深,结疤的地方很脆弱。苏文本就身体不好,这会结疤
慢,伤口有些渗水,跟药水甫一接触,便“刺啦刺啦”地起了泡沫。
季海看了许多天了,却依然每次看他上药自己都感到疼,嘴里喃喃道,“这简直是小规模虎门销烟啊……”
苏文白着脸,咬住嘴唇,从头至尾没哼一声。
人渣杜杰果然从头至尾,没再出现过,没和苏文联系过。
深冬的时候,苏文可以动了,只是背上的伤口总是痒。所以郑氏们众员工就经常看到这一幕:全公司最温和低调的人,常常全
方位地扭动着背部前行……
深冬的时候,苏文成了新时代逸翔广场的项目经理,常常扭动着背部带着施工帽满工地窜。
深冬的时候,容波手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右手,写字的时候会止不住颤抖。
深冬的时候,杜杰坐在许慈的车里,看着不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心想,他瘦了。
深冬的时候,滕丽娟住院了,子宫肌瘤。
苏文正戴着施工帽,跟租售打桩机的小老板讨价还价,就接到了苏明生的电话。
小老板说得唾沫横飞,“现在做啥都不容易!想当年老子弄到这三台打桩机的时候那叫一个门口和市场一样的胜景!热闹的就
跟老家那里赶集一个样的劲!苏先生老子当你是兄弟,”他拍了拍苏文的肩膀,苏文差点被那强大的手劲拍飞出去,就听那东
北汉子继续道,“老子这价格,算是公道的了。哥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生意人,就你这样的,老子跟你谈生意痛快!这样,租
金再降百分之10,不能再少了。”
苏文按了接通键,可是苏明生说了什么,完全没听清。一来这小老板是他看中的合作商,马虎不得;二来这人声音实在太响了
!
不过最后那句便宜百分之十,总算让苏文定下心来了。他抱歉地朝汉子笑笑,对自己身边的秘书做了个眼色,利落的姑娘立即
迎了上去,和那汉子谈合同的事宜。
苏文这才有功夫,找到一僻静角落接电话。
苏明生疲惫道,“苏文,有空来中医院一趟吧。”
“怎么了?”
“你阿姨她……身体不太好,见面详谈吧。还有……那个,苏文啊,你也工作了一阵子,多多少少,为家里出些钱吧。”苏明
生尴尬道。
苏文为家里出的钱从来都不少,光妹妹一学期的学费,偶尔苏玲玲问他要的零花钱,就是一笔开销了。
杜杰给的钱,他存着,一份也没有用。
但苏文拿着电话愣了愣,道,“好的,我今晚下班过去。中医院哪里?”
“在住院部九楼,907房间。”
“恩,行,我下班就赶过去。”
挂了电话,苏文戴好施工帽,继续去奋战了。
下午的时候,工地来了位不速之客。
赵东海年过六旬,身材发福,却无法遮掩住双眼中犀利的锐气。他身后跟着一名男子,黑风衣黑墨镜黑裤子黑皮鞋。苏文长叹
一口气,迎上前,“赵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最恶俗的开场白对最恶俗的黑社会打扮。
赵东海一脸见着亲儿子的表情道,“小苏啊,呵呵,就来看看工程进度。呵呵,这弄得不错。呵呵,小苏,你是个人才。”
苏文被他一连三声“呵呵”刺激得浑身精神抖擞,转身去给俩人倒茶。
茶递过去的时候,赵东海瞟了一眼苏文的右手——无名指干净修长,没有杂物。
苏文在心里嗤道:这种时候还戴着那玩意的,简直是脑残。
48.不说了真矫情
赵东海是只老狐狸。
他能从一个小混混走到杜氏股东这一步,谁都知道不简单。只是他心太野,在国内玩玩魄力豪爽也就算了,跑美国去耀武扬威
,终究抵不过奥巴马一蹄子扇来的风,趴着再也爬不起来,于是便回国来继续打杜氏的主意。
本以为杜老隐退,仗着资历,可以暂时压倒杜杰。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回国,杜杰就找上容家了。先下手为强,杜杰和容波打
的主意,就是平均瓜分了赵东海那最后点点财产。
赵东海算是强弩之末了,狗急了会跳墙,更何况他是一只狮子,狮子急了,会咬死人的。他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苏文在工
地尘土飞扬中看报表的身影,排除了这人是杜杰软肋的可能性。这孩子,接触的次数也不少,看得出做事很认真,平时是个有
些念叨的人。杜杰这孩子,赵东海也算是看着长大,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家的赵建国,和杜杰性格很像——但凡这种人,最厌
恶束缚。
赵东海算计得满满当当,确定了战斗目标后上车了。只是,这老痞子不知道,越厌恶束缚的人,一旦决定被束缚,就再也跑不
掉了。
这边,赵东海的战斗目标尝试着写第三行字,只见零落的几个英文,被写成了蝌蚪,满纸游。杜杰刚进门,就看见容波疯了一
般甩开那只钢笔,墨水把纯白的墙纸溅得触目惊心。
容波刚刚使过力的右手剧烈地颤抖,杜杰见状,走上前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开始削一个苹果。容波红着眼睛看他,咬牙切
齿地说,“好一个赵东海。”
杜杰抬眼瞟他,不冷不热道,“放宽心境,医生说慢慢来还是可以恢复的。”
容波冷笑反问,“百分零点三的几率么?”
杜杰飞快地削好苹果,切成块状放碗里,递给容波道,“实在不行,你还有左手。更何况你的右手,吃饭上厕所还是没有问题
的。”
“杜杰,我这只手,是为你废的。”
杜杰本算和煦的脸,刹那沉了下去。容波看着他眯起的眼睛,抿紧的嘴角,毫不示弱地对峙。
杜杰忽然笑了,凑近容波道,“第一次你受伤的时候,大马他们在附近看着呢。他们说,你自己在玻璃反射柜面看到枪手,却
没躲……本来我还不确信,不过后来,有人把我打醒了。”
容波手抖得更厉害了,杜杰按住他双手,俯身上前看着他眼睛道,“有胆子打我的人不多,不过最后能不能打到,还得看我愿
不愿意了。容波,说实话,我不讨厌你。你没了一只手,我很遗憾,别再使什么手腕。我不是在女人怀里被哄着宝宝长大的人
,什么事看得都比你清楚。”
容波嘴巴扁了扁,但是自尊不允许他哭出来。头一次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手段和金钱能促成的。就比如杜杰,他羡慕杜杰身上
的那些桀骜不驯,可是那些不逊的地方,正在被苏文一天天地消灭。他总以为,只有自己是和杜杰最般配的,容波聪明,他懂
得给对方空间,给对方温暖。
苏文不是不聪明,苏文只是不想给。有多少婚姻,是在给了空间之后,灰飞烟灭的?
苏文一身灰尘地赶到中医院。九楼是妇科,他在护士站看到苏明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
“那个,我来了,去看看阿姨。”
苏明生转身略带诧异地看看苏文,苏文呢绒的大衣上沾满了工地带来的灰尘,脸上也不是很干净。小护士眨眨眼睛,看着面前
一身风尘的人儿,问苏明生,“苏医生,这位是谁?”
苏文上前一步递出自己的名片,小声道,“我是他侄儿。”
苏明生脸有些白,想拉苏文。可是苏文没看到,他一动,苏明生又怯懦地把手缩了回去。苏文转身,有些尴尬道,“走吧,去
看看阿姨。”
苏明生点点头,带苏文往病房走去。一直走到头,苏文才发觉不对。这不是901吗?独间病房,宽大的病床,房间里有饮水机、
电视机、独立的卫生间。
苏文惊讶道,“这条件……”
滕丽娟脸色虽苍白,却一脸骄傲道,“小文现在出息了啊,刚刚那笔住院费交的,可真是阔绰。原来病房里那几个太太,都羡
慕我呢。”
苏玲玲眼睛有些红,叫了声“哥”,便去倒杯水递给滕丽娟道,“妈,少说话。”
苏文看看苏明生,苏明生正感激地看着自己。
苏文一下子明白了。
“阿姨,我来得急,也没给您带些水果来。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苏文坐在一边客气地问。
滕丽娟摆摆手,“哎呦,这么见外做什么。玲玲,还不给你哥倒水?!瞧你这孩子,没点出息,不如你哥一半。”
苏文莫名其妙,苏玲玲一直是滕丽娟的心头肉,怎么这会儿骂的那么起劲?曾听说一病例子宫切了后,仇视一切女性,莫不是
滕丽娟……
苏玲玲揉揉眼睛,给苏文倒了杯水,便一人出去了。
滕丽娟兀自喋喋不休道,“没出息的孩子。”
苏文勉强笑,“阿姨,您别生气,玲玲挺好的。”
苏明生坐在墙边的沙发里,他一向是沉默的,此时恨不得把头嵌地缝里去。
苏文和滕丽娟话不投机半句多,在滕丽娟的一片欢送关照中出门找苏玲玲。苏文怀疑,看这阵势,生病的难道是我?不是滕丽
娟??
苏玲玲站在走道尽头的窗边,开着窗往外看。
苏文走到她身边,把窗户带上一点,“这么冷的天,站着吹风对身体不好。”
苏玲玲看了看苏文一眼,有些哽咽道,“哥,我是真喜欢他。尽管他穷,可他是个好人。”
苏文愣了一下,想起苏玲玲说起过医学院的一男生追求她。不禁叹气道,“喜欢就在一起么。生活不论贫富贵贱,并不会因为
他富有了,你就高人一等。我们自己的生活质量,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和别人和父母和另一半,都是无关的。”
“哥,我原本和妈一样,把钱和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说真的,高中那会,我看到你都想躲。可是现在,我看到我妈就想躲
。我跟他提过你,他说你是个好人,是很好的哥哥,哥哥,对不起,我以前……”苏玲玲哭了,哭得很伤心。
苏文有些手足无措,他没见过女孩子的眼泪,只好笨手笨脚地把妹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苏玲玲的后背道,“没事的没事的,
我从没怪过你们。”
苏文的安慰起了反作用,苏玲玲嚎啕大哭。
好一番发泄,引来了不少护士的眼光。苏玲玲抽抽鼻子,嗓音还沙哑并且一哽一哽的,“哥哥,哭得好丢脸。”
“是有点丢脸。”
苏玲玲突然道,“哥哥,晚上喊上他,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苏文点点头,道,“好,我请你们。想吃什么?”
苏玲玲想了想,道,“去商品城那边的排挡吃吧。其实吃来吃去,还是那边的东西我最喜欢。”
苏文点点头,“有道理啊。我也喜欢那,唔,好久没去过了。”
苏玲玲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苏文笑着抽面纸递给她。俩人并肩往回走,苏玲玲忽然笑了,道,“哥哥,有你支持我,我才觉得
我有家人了。”
苏文道,“不能这么说,爸爸和阿姨还是很疼你的。”
病房门口,苏明生看着苏文,手在袖中握紧了又放松,终究还是没碰到苏文。
苏文拍着苏玲玲肩膀说,我从没怪过你们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苏明生,猝不及防地被眼泪溢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