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我们，意外的，那个强大的人类很诚恳地道歉。但我还是对那个人没好感。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我没有精力去计算时间，只知道床上一直昏睡的人终于醒了。他的眼神空洞、茫然，根本不看我，只是无

神地看向虚空。

“……他们把银曜杀了……把他劈成两半……又放了把火……阿曜……阿曜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救不了他…

…还给我……把阿曜还给我……还给我——！！！！！！！”

“我在这里。别怕，别怕，你看到的都是幻象，没事的，我没死，我好好地在这儿，感觉到了吗，我就在这儿。”

……

那天以后，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使他彻底恢复，不过，直到现在，他每天不抱着我就睡不着的习惯——还是不要让他改了。

不会再放开你了，我的小蛇。

番外三：替身

（一）

我叫叶空，今年7岁。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真是难得的好眠。睁开眼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然后意外地看到一张离得很近的脸，一张陌

生的脸。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原来爸爸的朋友中还有这样人啊，居然留在医院里陪我。“这位大叔，不用在这陪我了，麻烦

您，给我爸爸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说实话，我很不习惯与这样好心的人相处。那个人快步离开了，但让我十分意外的，他

很快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我不认识的医生，不是我熟悉的丹尼尔医生，不知道这位医生会不会有比丹尼尔医生更奇怪的爱

好，现在身体除了没有力气，还没感觉到有哪里痛，不知道待会儿会怎么样。

还好，这位医生没有做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我小心地回答，试图通过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他是否满意我的

答案，但是很遗憾，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是淡淡地微笑，而且那笑容也没有向诡异的方向发展。

医生离开后，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换地方了，是爸爸在我睡着时把我带来的吗，动了动四肢，身体没

有任何不适的感觉，那就证明还没开始，还好，现在身体没有哪里痛，接下来的事应该可以应付。静静等了很久，久到我差点

再次睡着“阿空。”来了，不过这声音的语气有些异常，好奇地看过去，啊，原来是刚醒过来时在医院里陪我的那位大叔，看

来这位大叔身份一定不一般，爸爸和他的合作一定还没谈成，所以把我又送到他这儿来了。大叔说他叫‘林岳’，大叔还说爸

爸交代我要在他这儿住一段时间，看来我刚才猜得没错。

然后，我发现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我的身体……变大了，为什么刚才没发现呢，我真是迟钝。大叔说我现在其实已经19岁了，

只不过我因为生病把这12年之间的事都忘了。我狠狠地愣了一下，然后就不太在意了，其实，忘了，是件好事。唯一让我有些

介意的事就是，爸爸曾经答应过让我上学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我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去过学校。听说没上过学的人是不能赚

钱工作的，那，我以后怎么办，就算从那个家里逃出来，最后还是会饿死的吧。一整天就在我的胡思乱想里过去，结果到最后

，我也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然后，直到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有事没做呢，要是让爸爸知道，我

也就没必要想什么将来了。那个大叔关灯之后似乎打算离开，原来是个喜欢看我主动的人啊。之后的事我没有印象，我一向如

此，做这种事时，我的大脑永远是不工作的，不然会更疼。“阿空！……阿空！醒醒，阿空！”有人叫我，而且似乎是很着急

的样子，怎么了？眨了眨眼，是那个大叔“结束了？”这么快？他的表情变得很怪，是我以前没见过的表情，他说抱歉，他为

什么要道歉？他说不会伤害我，奇怪的话。这位大叔，真的很奇怪。“你不是爸爸的朋友吗？”你为什么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

样呢？你怎么……这么奇怪？我好像说错话了，因为大叔的表情又变了，这次和以前的那些人的感觉有些像了，但还是不一样

，大叔的感觉，更……怎么说呢？大叔似乎想杀人，是的，我感觉到了，因为我说错话，所以要杀了我么？……嗯……算了，

随便吧。

然后，我的世界，完全变了。

（二）

我终于记住了大叔的名字，记得第一次被逼着改口叫他‘岳’时，他开心了一整天。只是个称呼而已，没想到能让他那么高兴

，以后就这样叫他好了。

岳好像不用工作，整天陪着我，不厌其烦地和我说话，讲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岳很喜欢亲近我，但最多只是拥抱，他很喜欢抱着我一起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岳会做饭，而且很好吃，每天都换着花样地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虽然我说只有两个人吃饭，做得太多很浪费，但他每次还是大

盘小盘地摆满整张餐桌，而且对我到底更喜欢哪道菜这个问题相当执着。

岳说，他其实不是爸爸的朋友，但他不许我离开。我相信他的话，但有些担心，既然他不认识爸爸，那，就这样私自留我住下

，不会有麻烦吗。他轻笑说没关系，不用担心，不要多想，安抚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就不再解释了。

我的记忆在恢复，想起很多我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每天晚上都会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但每次惊醒以后都能感觉到他坚实温暖的

怀抱，听到他在我耳边低语的安抚。

直到有一天，我想起了15岁时的那场车祸，我知道不应该，但我想起来时确实感觉一阵庆幸，不是为了对那一家人报复的快感

，而是，岳真的不会因为我而遇到麻烦了。“之后的事呢？15岁之后的事呢？还是，想不起我吗？”类似的问题，岳他问过不

止一次，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一直希望我想起的那段回忆，听着这样的问题，我能猜到，我们应该就是在我15岁之后认识的，

而且关系很好，真遗憾，以前那些不堪的记忆都能慢慢回忆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的偏偏是与他有关的那段回忆呢。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的关系也发展得很好，也许是因为近段时间的学习，我终于脱离了孩子的心智，也不再把他当作长辈看待

，而且，他越来越喜欢和我撒娇了，完全没有大人的样子。现在这样，真的很幸福，是我以前想象不到的，甜蜜得让人流泪的

幸福，所以，更加让我不安，不安在扩大，每晚的噩梦再次折磨着我，但是这次的噩梦没有什么内容，只是单纯的，死寂噬人

的黑暗。

我总是趁他不在时发呆，脑袋里有一个诡异的想法挥之不去，我甚至想打破头，把那个可恶的在我脑袋里乱窜的想法揪出来，

狠狠地撕碎，放把火烧个干净。

“阿空，我带你去雪山玩儿吧。……上次答应了要陪你去的。”我的太阳穴有些木木地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压下尖叫的

冲动，假装平静、无所谓的态度回应他的问题的。脑袋中那个一直像蛇似的乱窜的想法似乎真的活了一样，发出诡异的笑声。

……我的体质天生畏寒……

……我在孤儿院时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小女孩儿冻死在雪地里……

……我讨厌冬天，我害怕看见雪……

……这些……即使失去记忆也不会改变……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说出想去雪山玩儿的话……

……所以……

……我根本不是林岳以前认识的那个叶空，不是他一直喜欢的人，他只是……认错人了……

（三）

我以前一直没发现自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但是我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去雪山。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这件事我

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因为这一次，这个人，只有他，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认错人也好，替身也好，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想留在他身边，这个让

我第一次知道幸福是什么的男人，我想永远陪着他，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不可救药的。

做错事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这一点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就知道，被带到叶家以后更是深有体会。但是现在的生活太幸福，幸

福到我彻底地忽略了这一点，所以，我受到了惩罚。

雪地，我一直害怕的雪地，它真的很可怕，因为我最爱的人现在就倒在雪地上，鲜红温热的血被冰冷惨白的雪贪婪地舔舐着。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伤到哪了，严不严重，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我只知道有人正拿着枪指着他。

对不起，明明是我太贪心，是我做错事，却让你受伤了。

嘭——我听到枪声了，感觉身上热热的，踉跄着跪下，倒在他身边，然后……动作流畅地拿过他手里还握着的枪，转身对着现

在唯一还站着的人开枪。

岳，其实，杀人很简单是不是，连我这样的人也能做到呢。

但是，守护一个人，太难了。

如果，只是让自己变得优秀、强大起来就有资格守护你，那该有多好，可惜，即使我那样做了，也没资格留在你身边呢。

岳，你真正爱的那个人一定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所以，请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这样，以后才有机会再见到他。

我这种自私又小气的人，到时候一定不可能平心静气地祝福你们，所以，还是，现在就离开好了。

倒在地上以后，眼里最后看见的是白茫茫的雪，无奈地苦笑，真是的，最后的最后，死在雪地里呢。

＊＊＊＊＊＊

我想我已经死了，因为我看到对面飘着一个‘人’，嗯，其实，我也在飘着，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神仙？……恶魔？……”他有一头长长的银发和一双泛着冷光的银眸，身上是宽大的白色长袍，我实在没办法通过他的外表

来判断他的善恶。

“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猜白无常或者阎王、判官什么的吗？”

“……”

“算了，不用回答刚才的问题。我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说一遍，你听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与你同名同姓又长得一模一

样的人。所以成全林岳和什么所谓的真爱在一起的想法，很愚蠢。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那林岳将来一定会在内疚

和自责中孤孤单单地过完下半生，你愿意这样吗？”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那个人不存在？”

“因为，在你15岁出车祸以后，是我暂时借用了你的身体一段时间。”

“你？！”

“别生气，我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了，再说了，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了吗，别介意

这么多了。”

“……也就是说，他爱上的是你……”

“爱？呵，那是什么？我不是人类，不懂你们那些东西。我在这里的事都做完了，现在就离开。所以，快做决定，到底要不要

活下去？要不是因为未经同意借用了你的身体，我才懒得管你这么多……”

“你，没可能留下来吗？”

“没可能。作为人类你还真是个怪人，宁愿求我这个非人类留下来也不愿意自己亲自照顾喜欢的人吗？果然，这些情啊爱啊的

，我实在是搞不懂。”

“那好吧，我想活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这才乖嘛，早这样不就好了，人生啊，不是瞻前顾后地想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地过出来的，如果真的这么在乎我介入的那

几年，就靠自己的真心让他忘了我这个残影不就好了吗。”

“你……”

“好好活着……阿空……”

我不懂，刚才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为什么，最后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我没有时间多想，眼前就一片耀眼的白光，就像刺眼

却没有热度的太阳直接撞过来一样。

昏过去前，隐隐听见一道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声音“我叫叶空。”

（四）

我想，在地球上所有的人类中，我的人生恐怕是独一无二的。先是作为人类，痛苦并真实地活了15年，车祸之后，身体被一个

神奇的灵魂占据了，19岁重获身体主导权，却退回到7岁的记忆，恢复记忆后，在雪山里中枪身亡，现在，又再次复活。

有这么波折的人生，所以在我重生以后并没有多大劫后余生的庆幸或对生命的感叹。我只是，希望在我醒来之后，能够看到那

个人的脸，那个，即使我坦然面对死亡时也在念念不忘的人。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了。”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吐出这样一句话。所以，我知道，全部的真相、事实，他都

知道了，包括我怀着侥幸心理想要隐瞒的那一部分。

“你想要送我走？”我很意外自己的镇定。

“你……看来你都知道了……我会找一处你满意的地方，帮你在那里开始新生活，不用担心。”

“嗯……”除了机械地单音节地回答，我找不出其他的话说。

“你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还是住院一段时间，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嗯……林岳……”我在他推开门时终于叫住了他，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只是微侧过头静等着我的问题。

“他也叫叶空？”

“是。”

“和我长得一样？”

“是。”

“他走了？”

“……是”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半个月后他接我出院，亲自开车把我送到一处很适合我居住的公寓。直到一切安排整理妥当，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晚上他

离开之前，我送给他一幅画，是我在住院期间用心画的。他接过去扫了一眼就皱着眉疑惑地看向我。

“是他的画像，他真正的样子。”

他听了这句话以后不再看我，只是直直地盯着手里的那张纸，僵硬地站在那儿很久，终于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我想，我生命中所有闪亮的、温暖的幸福从这一晚开始，结束了。对着只剩下自己的有些发空的新家，深深地吸了口气，顺带

着将眼里有些刺痛的液体一并收回。

早就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不是吗，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是必然的结果，必须学会适应。如果不够坚强，连自己软弱的性子都改不

了，将来，怎么暗中守护他。

我的生活再次发生了翻天巨变，只不过，这一次，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学会自己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