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自己身上，“嗯，不想了……谢谢你。”淡淡飘渺的声音消散在狭小却温暖的马车里。
嫉妒，羡慕，心痛，成全，祝福——自己与夜影在一起的画面——自己在笑，很淡，很模糊。夜影独占欲旺盛地将自己整个揽
在怀里，似乎在防备着其他人的觊觎。
矛盾，不忍，痛苦，挣扎——偷听到秋霜的话，暗中下定决心的画面——紧皱的眉里尽是无奈挣扎与犹豫。
震惊，心疼，恐惧，自责——自己替他挨了一掌，一起坠崖，重伤，躲在山洞里的画面——自己虚弱得似乎随时会停止呼吸，
惨白着脸色，全身冰冷地昏睡过去。
心痛，心痛，心痛——自己吞下‘七日散’的画面
心痛，心痛，心痛——自己被迫回到夜宫与夜影道别，故作坚强的画面
心痛，心痛，心痛——自己被误会，留下血泪的画面
“够了！罗刹，停下来……”压得人窒息的浓烈感情似要将叶空淹没，痛得，两人同时留下眼泪。
68.白夜（九）
罗刹恍惚间做了个梦，梦到那个无法忘记的人，突然借着月光出现在自己面前，头发长了，白了，眼睛……看不见了。
“睡醒了就睁开眼。”
声音仍然给人暖暖的轻柔的感觉……等等……声音……
罗刹猛地睁开眼，然后立刻，双眼胀痛酸涩，很快眼泪模糊了视线，汹涌地滑下。
“罗刹！怎么了，哪里痛吗？别，别哭。”
温暖柔软的手指抚上眼角，慌乱又轻柔地擦拭着。
用力闭了下眼，再张开时终于看清了坐在床边俯身探向自己的人，与梦中的一模一样。张了张口，最后却又小心地闭上了。自
己仍在做梦，还是那个梦，美好得使自己想哭，但又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害怕打碎这难得的美梦。
贪婪地紧紧盯着梦中的人，想要更深刻地记在心里，然后就见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微笑。
“笨木头，你不是在做梦，我还活着。”
罗刹用力握紧拳头，直到指甲陷进皮肉里引起痛觉，眼前的人也没有消失，心脏顿时揪成一团，颤抖着击打着胸腔，粗重地喘
息着，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异常沉重的双臂举起，想要碰触，却又害怕。直到耳中听到微微的叹息，然后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包围
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那单薄的散着青草味儿的胸膛中，纤瘦的双臂环着自己，轻抚着自己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似在小心
翼翼地抱着受惊的孩子，易碎的珍宝。
温暖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耳朵，低低的声音飘过来。
“罗刹，罗刹，我回来了……”
＊＊＊＊＊＊
“……阿空……你的眼睛……”慢慢平静下来以后，罗刹努力了几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刚醒过来，我，以后再和你解释好吗？”
“……”
“罗刹？”
“……”
“……好吧，既然你坚持……罗刹，这世上根本没有‘七日散’，当初是我骗你的。还有，我告诉你的身世全都是假的……”
“你的眼睛……”
“什么？”
“那个时候留下血泪，伤得很严重吗？已经……看不见了吗？”
“你，你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听……除了眼睛还有哪里受伤了吗，你的头发，为什么？”
“你的脑袋真的正常吗？！你不生气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为什么不生气？”
“阿空没有骗我……在马车里说的话都不是假的，替我受伤也不是假的，被影误会也不是假的，他伤了你的心……也不是假的
。虽然你一直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但从未有过恶意。对不起，那时候，是我们把你逼走的。”
“你……果然是笨木头。”
“嗯，是我太笨，没能保护你……阿空……谢谢你肯回来……”
“……喂，笨木头，我……”
“什么？”
“……”
“阿空……”
沉默了一会儿，叶空解下了脸上的布条，缓缓睁开眼睛，不太确定地看向罗刹“我，我不是人类。”
罗刹紧紧盯着那双银眸，深邃的银白几乎要将自己吸进去，配上那头长长的白发，给人妖异的感觉。
“……很漂亮。”呆愣了一下，罗刹发出由衷的赞叹。
“你，不会害怕么？”叶空为对方平淡的反应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奈。
“不会……很漂亮。”罗刹痴迷地看着，缓慢却坚定地靠近，轻吻着那白皙的眉心，然后移到颤抖的睫毛，以及，眼角微微的
湿润。
69.白夜（十）
“怎么了？”罗刹微挑眉，看向已经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很久的人。
“为什么啊？”可爱地撅着嘴，困惑地抱怨着。
“什么？”
“我和你说我不是人类，为什么你连吃惊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啊？”
“因为你的眼神很认真，所以一定不是在骗我。”
“这不是骗不骗的问题，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你，你接受的也太快了……我本来还以为……唉——算了，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介
意？”
“嗯，有一件事，我想确定。”
“什么？”
“你，还会不会离开？”
叶空诧异地看了一眼罗刹认真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
“感觉？”
“从以前开始你就总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哪怕是和夜影在一起时也没变过，以前我不懂，现在，阿空，你不是人类，所以不愿
与我们过多接触是吗？所以，只要厌烦了，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是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叶空深深地盯着罗刹的眼睛，希望从中找出熟悉的，专属于人类的，那种名为“自私”的
感情波动，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办……”罗刹也回视着对方，终于还是挫败地无奈地叹气“没办法，如果你要离开，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你离开的这
三年里，白溟和夜影尽全力搜查你的消息，都是一无所获，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你绝对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如果你想离
开，没人能找得到你。所以我只能等，等你自己想回来的一天。这一次，让我等到了，可是下一次呢，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能
牵绊住你的东西，你想离开的话，我……拦不住啊……”
叶空单手托着腮，抿着唇，贪婪地注视着此刻的罗刹。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没有白溟的儒雅俊逸，没有夜影的沉稳霸气，
他只是一个情感并不丰富，前半生只知道报仇，对待认定的主子愚忠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平日里只是一个呆呆的，像木头一样
的杀手。而此刻，又毫不掩饰地暴露着自己的无助与脆弱，甚至有些自卑与懦弱。
但是叶空却觉得，他很美，很可爱。即使不特意使用灵力去探寻，也可以轻易地感受到那纯净美好的灵魂所散发出来的温软气
息。
“牵绊……啊，也许，呵，现在有了……”叶空真诚地，静静地，在心中感叹，然后，温暖地笑了。
兀自痛苦的罗刹沉浸在自己无能的自卑感中，所以没有抬头，也没没能注意到此刻专注看着自己的人，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与宠溺。
“抱歉，以后不会再不辞而别了，也不会再骗你了，所以……现在帮我弄点儿吃的吧，肚子好饿。”不再管罗刹的反应，叶空
笑眯眯地将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人推出门外。
木制的门合上的一刻，叶空终于放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轻飘飘地倒下。熟悉的臂膀及时出现，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接住自己。
墨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着的双臂，然后不死心地试图抱起倒在地上的人，但是，双手仍是直接穿过，没有触感，似只是
挥过空气。
“阿……空……”墨蛇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无意识地唤着熟悉的名字，自己都没发现脸上的泪以及声音的颤抖。
叶空甩甩头试图让模糊的视线稍稍清明些，然后抬头看到墨蛇如最普通的孩子无助地哭着，徒劳地想要抱住自己，却一次次落
空。
“墨儿，别哭，我……只是累了，乖，啊，没事。”
“我不应该让你见他的，本来就伤得很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又为了救他……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样下去不
行，你早晚会被他们害死的，不行，不行，阿空，我带你走……怎么办，我碰不到你，怎么办，怎么办……”
“墨儿，冷静点儿，我真的没事，只是连续两次用尽全力有些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乖，别哭，别担心。”
“真的？”原本的成熟内敛似是在一瞬间被打碎，墨蛇只是无助地睁着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看向叶空。
“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一定杀光所有的人类给你陪葬。”墨蛇郑重地说着誓言，虽然声音中仍是带着哽咽，但话中的认真
是绝不容忽视的。
“……你想杀人我不管……那块……木头……不许……动他”叶空的意识在不受控制地恍惚，迷迷糊糊间只剩下一句微弱的交
代。
70.玉面狐狸（一）
叶空睡得很沉，梦中，以前见过的宁魂、赤魂、噬魂者，与自己无关联却死在自己手上的人类，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旋转，形
成纷乱的碎片撞击着灵魂。但是，身边熟悉的气息给自己有安心的感觉。
叶空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果然看到床边的人如释重负的眼神。
“吓到你了？”
床边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犹豫地伸出手，终于还是皱着眉想要缩回去。叶空抓住那温暖的手掌，安抚地用拇指揉着带着茧子的
掌心。身旁的人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额头抵着自己的手，然后灼热的湿润烫得自己想缩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我睡了多久？”叶空不习惯此刻静谧的气氛，为了转移注意力问了一个自己原本并不在乎的问题。
“……两个月……”
有些沙哑的回答让叶空一愣，“这么久？……抱歉，吓到你了。”想到对方担惊受怕地守着自己两个月，叶空心里有些愧疚。
“墨儿”想到另一个被吓到的人，叶空轻声呼唤。
“他走了。”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反而是罗刹在一旁解释。
“去哪了？”
“他说回家一趟。”
“回家？……啊！不会……这么巧吧。”有人闯入魔雾森林了？偏偏是在自己虚弱，给银曜树设下的结界失灵的时候？
“怎么？”
“没事，他自己能解决。”毕竟原本就是魔雾森林的守护者，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既然说没事就别这么担心。”突然的温度让叶空吓了一跳，刚才还激动不已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平日的淡定，然后动作
自然地从背后把自己拥进怀里，略带责备地伸过手指揉开自己微皱的眉心。
“你……没事和我说么？”
“什么事？”
“我是偷偷从白溟那儿跑出来的，这么长时间了，别告诉我他没找过你麻烦。”
“骗过去了。”
“你……骗那只狐狸？”
“他把人手都派到夜宫去了，我这里，只是稍微查探了一下就走了。”
虽然仍是平静的声音，但叶空感觉到了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有一刹那的僵硬。
“木头学会吃醋了？”叶空忍不住想调侃一下表现有些过于平静的人。
“没有。只是……如果你想……”
“你怕我会去找夜影？如果我真这么想，难道还想送我回去？”
“……”
“不会吧，猜对了？”
叶空转过头看到了罗刹眼中有害怕、不安，有即将失去珍宝的痛苦，却唯独没有愤怒、嫉妒，甚至挣扎。这个人啊，恐怕不论
自己提出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甚至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笨木头……”叶空贴上那温暖的唇，呢喃地叹着、唤着。
蜻蜓点水的轻啄就分开，“喂，呆木头，这种时候也傻呆呆的，怎么都没反应的？”
罗刹这次是彻底地愣住了，听到怀里人的轻笑声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含住水润的唇，小心地亲吻着，感觉到怀里
人软倒才不舍地放开。将脸埋进那白皙的肩窝，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收紧手臂，只希望能一辈子将心爱的人护在怀里。
71.玉面狐狸（二）
“唉，木头，我以前撒谎骗你，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不会。”
“可是，我没你那么大度，别人惹我一分，定十倍奉还。”
“我陪你去。”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也不问我想去哪。”
“无所谓。”
“你走了，空名峰怎么办？”
“已经解散了。”
“哦，这样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当初只为及时得到你的消息才建立的，现在你回来了，没必要还留着。”
“唉，居然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的手下听到会哭的哦。”
“不会，他们不会听到的。”
“你……不会把他们都杀了吧？”
“我把他们分散到各处，定期会传消息回来。”
“真的……要去啊？”
“嗯。”
“没得商量？”
“嗯。”
“你！……坏木头！笨蛋！讨厌！……唔……”罗刹欣赏着那气鼓鼓的小脸，揽过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的人儿，含住一张一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