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有架打啦！」

「闷死我了！」

「喂喂！留几个给我练拳头……」山贼小混混对上摩菲手下身经百战──而且无聊得发慌──的水手，结果可想而知。

「究竟发生什么事啊！──」

只听侄子片面之词就赶来报仇的玛鲁托，成为海盗们打发无聊的沙包。

「谁叫你们惹到我们船长，就麻烦几位稍微忍耐一下，断几根骨头就好。」莫林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容仿佛嗜血的鲨鱼。

好不容易找到卖牛奶的摊贩，等待小贩现挤牛奶的时候，莫林追了过来。

「船长，需要帮忙吗？」青年笑盈盈的在他身后站定。

摩菲抓抓脖子，莫林是他从小看大的，一向很粘自己，自从他死而复活后更是跟进跟出的片刻不离。「买些水果好了，这季节香蕉跟芒果很不错。」「没问题，立刻买来。」莫林两腿一并，又一溜烟的跑去买水果。

「真有活力……」摩菲笑着摇头。

莫林是除了长子奥格外，最快接受他变化的人。这孩子很值得托付呐……把多莉丝许配给他或许不错……不一会莫林带着整串香蕉跟一大笼芒果回来，他的牛奶也买好了，于是两人一起走回摩菲的住处。

「船长，那位金龙少爷……」半路上，莫林难得欲言又止。

摩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说：「怎么？你会怕他？」莫林立刻说：「不是啦！我是在想放他一个在屋里好吗？对方可是头龙。」耸耸肩，「总要有人看门。」「让龙照顾奥斯跟奥捷，没问题吧？」受够了跟某头哀怨金龙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加上想念他去年刚出生的宝贝双胞胎孙子，于是摩菲跟大儿子讨来一岁大的奥斯、奥捷同住，享受含饴弄孙的滋味。

「别担心，小家伙继承我的血脉，那位少爷伤不了他们。」此话不假。

莫林帮摩菲推开屋门，扭头看见房内的情况时着实受到不小的冲击。

奥格……不是他们大副，是金龙奥格，船长的大儿子竟与这头金龙同名，背后的深意全船没人有胆子探究。

化做人形的金龙奥格坐在桌边，修长双腿优雅的交迭，手里端着本肯定不是人类文字的厚皮书，半眯金灿的美目死命盯着书页，专注的视线仿佛能将纸张烧穿──可能真的烧穿了。

对于求学精神只发挥在辨认海图上的海盗们而言，一名身材高挑、容貌俊美，金发金眸的漂亮男子捧着本书，这画面简直是艺术……但原谅莫林此时只想笑，身旁的两栖人船长更是完全不给面子。

「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脸啊！」取笑的重点竟然是奥格的表情？！莫林大惊。

金龙冷冷的瞪向摩菲，鼻翼喷出一溜火星，「哼！你舍得回来啦。」「别说得这么哀怨，我才离开一会儿……哈哈！这画面实在……妙！太妙了！」摩菲还在笑，猛拍大腿笑得猖狂笑得没心没肺，一面笑一面走向厨房，将买来的食材找地方放。

金龙额角跳动青筋。

感觉到风雨欲来的莫林，赶紧扛起水果跟在摩菲后头走进厨房。水手们都知道，遭遇海上暴风，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风眼中心，跟着他们家船长保证性命无虞。

「摩菲──」巨龙气极咆哮，趴在他脚边的小娃娃不落人后的开始大哭。

「哇啊！」

「哇呜──」然后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也跟着哭。

摩菲出门买食物，将对双胞胎奶娃娃交给奥格照护。金龙哪肯，他唯一感兴趣的人类只有这可恶到极点的海盗船长，就算奥斯、奥捷是摩菲的孙子，也休想他去伺候两个小娃娃！

不理会奥格的抗议，摩菲硬是将双胞胎塞到他手里，开开心心的出门了。碍于彼此间的主仆契约，奥格无法伤害摩菲的子孙，再不悦也得忍下……若非摩菲被他救活，他现在要效忠可就是摩菲的长子一家，这该死的主仆契约会随着血脉世代传承。

这两个奶娃娃不愧是摩菲的孙子，对于怒气腾腾的金龙一点也不畏惧，反而把他当成了有趣的大玩具。

摩菲出门后奥格正想看书打发时间，被他丢在卧房的奥斯、奥捷就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小娃娃一个抱着他的大腿边蹭边吐奶、一个爬到椅子上吃他的头发。

「哇啊啊啊──呕！」在奥格脚边大哭的奥斯，哭着哭着被自己呛到，嘴里呕出沱白糊粘稠的液体，全抹在他裤管上。

「哇呜呜呜……」奥捷抹着眼睛掉泪，几丝金龙的美丽长发还含在嘴里，鼻涕眼泪外加口水滴个不停。

龙的尊严严重受辱，满肚子怒气在摩菲没良心的大笑中终于爆发，他一手抓起一只，怒吼：「摩菲！把这两个恶心的生物拿走！否则我就抓他们去喂双头狼！」别怪奥格抓狂、口不择言，他能忍耐到现在，没一脚踏平城镇已经很有修养。

奥格的头发、衣服皆为龙鳞幻化，为找回被人类捡到的掉落鳞片，龙族不惜承诺答应实现他们的愿望，由此可知龙族多宝贝他们的鳞，普通人想摸一下都不可能，更别说把口水抹在上头。

「好啦好啦，别那么大脾气呐，奥斯、奥捷都被你吓哭了。」摩菲走过去接过双胞胎孙子，「乖，乖喔，爷爷疼……小宝贝乖乖。」他慈爱的亲吻小孙子脏兮兮的脸蛋。「大海的男儿，不可以随便掉眼泪知道吗……好了好了，别哭了，大金龙坏坏！爷爷帮你们打他。」说着，摩菲煞有其事的踢了奥格一下，双胞胎果真破涕为笑，学着祖父奶声奶气的喊：「坏坏！」、「坏坏龙！」「摩、菲！」金龙用眼神千刀万剐这两栖人。

无视金龙欲弑主的阴狠表情，摩菲转身将双胞胎抱回卧房，莫林很机灵的拿着干净的毛巾跟上。

「船长，给奥斯、奥捷擦擦脸吧，你看他们脏的。」「好，谢了，你等会帮我煮个鸡蛋豆粥喂这两个喝。」「没问题……」被丢下的奥格，沉着脸坐回椅子上，满肚子怒火无从发泄，他坐了又站起、站了一会又坐下，在客厅来回的踱步。

看看这两栖人，从前就够狂妄，得到他的龙心后更是变本加厉！一会要他照护孙子、一会丢下他跟儿子喝酒，有了家眷的负累，就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他试着去理解摩菲的处境，因为七十年前海军的围剿，两栖亚人类几乎被追杀殆尽，摩菲自认自己有义务将血统传承下去，努力的跟女人生孩子……过去的事他就不再计较。

几个继承到两栖人特征的儿孙特别得摩菲疼爱，尤其是这对双胞胎，奥斯、奥捷不但脖侧长着鳃裂，手脚指间皆有薄蹼，是完全的两栖人。为了这两个小鬼偶尔冷落他，也可以忍。

但，明明已经儿孙成群，一得到年轻的身体后就立刻去找女人玩乐，这让他怎么不喷火！

这可恶、可恶透的亚人类！拿走他的龙心，却不留个位置给自己。

想到气愤处，奥格怒得重拍桌面，没怎么使力的一掌却将木桌「轰！」的一声击成粉碎。

双胞胎很配合的又开始大哭，心疼孙子的海盗船长从门后探出头。

「奥格，安静点！」

听听这什么话，他可不是被人类圈养的宠物！他、是、龙！

奥格决定去踏平一、两座城镇泄愤。

Chapter 2

对于奥格的指控，摩菲有他无法启齿的苦衷，那是连豁达的两栖人也会为此沮丧的大难题。

得到龙心后，他还能跟这头大金龙少说再活个好几百年，儿孙们肯定是先他而去，所以他必须把握时间与亲人相处。从小父母惨死，摩菲嘴上不说，骨子里对亲情是非常渴望的。

更何况以前身体不好，想抱抱孙子都要别人帮忙，如今终于能一手举起一个小娃娃，当然就要多陪陪他们。他已不再是从前那无牵无挂的小海盗。

至于找女人那件事嘛……唉……想到他又要叹气了。

不一会莫林回去找兄弟们喝酒，摩菲给双胞胎洗过澡，喂得饱饱的哄他们入睡后，回头去关心他家的金龙少爷。

「好啦，你这么大一头龙，别跟小孩子计较。」摩菲将最肥美的大鸡腿夹给奥格，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你最好了对吧。」满腹的怒火，在摩菲弯弯的眼角跟软软的语气下烟消云散。每当这可恶的两栖人笑着说自己好，他就觉得理所当然要再对对方更好更好，别说龙心，整个世界都能给。

「哼！」奥格双手环胸，呕气般的别过头，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泄漏情绪。「那两个小鬼弄脏我的鳞片，这在我们龙族，被龙焰吞噬也死不足惜！」「帮你洗干净就是了。」摩菲满不在乎的说。

「这可是你说的。」奥格眯眼瞪向他。

「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是几片龙鳞，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好。」得到摩菲的承诺，奥格满意的吃起鸡腿。

警报解除，摩菲继续享用晚餐。

麦济港出名的鱼鲜料理摆满桌面，指节长的肥美蛤蛎、碗大的扇贝、活跳跳的生猛龙虾、带有水果香气的大头鱼……不只海鲜，肉食更是多到放不下桌面，牛肋排、烤半猪、酱鸭、熏鹅……全出自媳妇们的好手艺。

长子的两个媳妇一向是天天替他准备晚餐，传到其他子女耳里后，他们也不落人后的送上佳肴，虽然知道有些不是单纯出自孝心，摩菲仍欣然接受。

从前他胃肠不好，身体一堆病痛，别说大鱼大肉，连酒都不能多喝，身体恢复年轻后，就不用再忌口了，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年轻真好啊！难怪这么多人穷其一生寻找沿寿之法……摩菲徒手撕开肋排，大口咬下，仰头喝干整缸辣麦酒，抹抹嘴，「痛快！」奥格没有说话，整桌佳肴只动摩菲夹给他的部分，盯着摩菲的动作表情，眼角带笑。

摩菲被奥格看得很不自在，笑着将吃一半的肋排塞给他，「别光看，吃你的啦！」胸腔中的龙心跳得猛烈，仿佛要冲出他这亚人类躯壳，让人喘不过气。

「我就爱看，你管我。」奥格勾起嘴角。

「傻奥格，说这种话，臊不臊啊你！」摩菲以指腹刮刮自己的脸皮。

俏皮的动作看得奥格两眼发直，金龙下意识的揉了揉胸口。

摩菲体内的龙心跳得更为急促，在胸口发烫的是那头金龙的心声，他分享奥格的寿命，也分享他的情绪。奥格愤怒时摩菲的龙心像有团火在烧，奥格动情时这颗龙心的跃动令他浑身战栗。

在金龙眸中看见熟悉的欲望，摩菲心里大叫不好，赶忙又开了坛辣麦酒，仰头就喝。「来，多吃点，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嘛。」他不停把食物推到奥格手边，藉此转移大金龙的注意力。

奥格哪会不明白他在玩什么花样，也不拆穿，乐得让摩菲劝食。他们之间有数百年的时光可以磨，这亚人类绝对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吃饱喝足的摩菲，开始体力活动……不是床上那种，而在湖边。

麦济港周围没有淡水湖，后院出现的那个当然是奥格用魔法移来的，搬动整座湖就为了让摩菲替他洗澡。

在后院张起幻象结界，奥格毫无顾忌的化为本相，巨龙伸展开手脚，庞大的身躯成大字形的泡在湖里，涌出的水将湖泊的面积扩张将近两倍，水面隆起的龙背远看像座湖中岛屿。

「刷用力些。」巨龙得意的扇了扇翅膀。

摩菲深深的觉得这笔「交易」并不划算。

他是答应要帮奥格洗澡没错，但没说要帮他龙的样子洗啊！奥格的身体比货船还长，从他脚跟爬到背上的高度简直像是攀爬小山，身上漂亮的金鳞少说上万片，每一片都要刷洗干净，绝对是得用去好几个月的艰巨工程。

「你是不是长大了？」摩菲赤裸着上身，坐在奥格的尾巴末端，低头认命的用鬃毛刷刷洗巨龙酒桶盖大小的鳞片。

奥格弯起长脖子，头颅靠在湖边爬满青苔的冰凉岩石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他。

「十年前换过一次鳞片。」巨龙故意喷气，豆子大的水花溅到摩菲身上。

「换了鳞片就会长大？」奥格以前的体型有这么吓人吗？站在他脚边自己仿佛成了只小老鼠。

「当然，」奥格又扇了一下翅膀，「我还年轻，会再长大。」「那我得准备更大的庭院呐……」摩菲盯着他宽大如船帆的皮翼喃喃自语，他需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洗干净这条龙尾巴？

奥格笑了，巨龙的笑声轰隆隆轰隆隆的，像天边的雷鸣。「别唧唧喳喳的埋怨不休，多少生物巴不得我们愿意让他们洗刷。」「我哪有埋怨。」奥格的鳞缝间积着一层灰尘，得用力刷才能清洗掉，摩菲手里勤快，嘴里却不饶人的说：「既然这样，你就让他们洗呀！我可不希罕。」「摩菲你！」奥格扬起脖子，气得想跺脚。随即想到摩菲还坐在尾巴末端，他一动这两栖人肯定会摔到地上，只得按捺下来，头颅又枕回岩石。

「我们的鳞片蕴含充沛的魔法能量，覆盖在龙鳞上头的灰尘是法师们梦寐以求的施法材料。」摩菲长长的「喔」了一声，将价值连城的灰尘用鬃毛刷全扫进湖里。若有法师看到此画面，肯定会哭着冲过来阻止他暴殄天物，这些灰尘一碰到水全失去了魔力。

刷得累了，摩菲暂时停下，好玩的用手去抠奥格的鳞片，光滑如镜的龙鳞反映出他的脸，夜里，巨龙的身躯微微泛着金光，龙鳞表面流转淡金色的光带，仔细看是各种族的文字。

龙族誓言呀……拥有无上力量的龙族，自出生起就被天地烙下枷锁，那对强而有力的翅膀却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呼……真大只，真想带上街遛遛，吓死那些山贼！」摩菲笑着将脸贴在冰凉的龙鳞上。「休想给我套缰绳。」奥格轻哼。

「不给你套，难道是我自己套？」「这倒是好主意。」奥格想抱抱这亚人类，但现在的样子肯定会把对方挤扁，他翻了一圈，四足朝上，用尾巴尖捞起掉入湖里的摩菲。

两栖人不怕溺水，他摔入湖中本想找地方躲，跟奥格玩个捉迷藏，他才不愿意真的把这头大金龙的每个鳞片都洗过。

「唉呀！你害我忘记洗到哪了。」摩菲坐在金龙弯弯的尾巴上，拿鬃毛刷敲奥格，气愤地瞪眼，随即又灿笑。

「可以重新来过。」奥格说，弯起长脖子，将巨大的头颅往摩菲身上磨蹭。

「想得美，我要罢工。」摩菲抬手勾住奥格的长角，踩着龙鳞要往他头顶爬。金龙的角比他身高还长，一只手根本握不住。

「由不得你。」摩菲的动作搔得他很痒，奥格甩一甩耳朵，毛茸的耳片拍打摩菲的屁股。

「会痛耶！」摩菲松手，身体往下滑，奥格抬高尾巴将他拖回原位。

「哼！」奥格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是怪吓人的没错，但也十分可爱，摩菲挥动手臂大动作的抚摸巨龙吻端。

湿漉温热的胴体趴在他嘴边，摩菲亮晶晶的蓝眸跟肆无忌惮的傲笑令他心痒难耐。

恢复年轻的摩菲身上遗留着过往的历练，腹部、后背各有一道手臂长的疤痕，其他或大或小的伤口一时数不清楚，纵横交错，让奥格后悔自己为何要与这亚人类分开。

摩菲胸口的奴隶烙印已经消失许久，取而代之的是个人类巴掌大小的淡色痕迹，同样的印记奥格胸前也有一处，龙的掌心这么大，再也长不出鳞片的伤处将永远成为他的要害。

义无反顾的掘开摩菲冰冷的胸膛放入自己跳动的龙心，疤痕的形状像朵肉色焰火，证明彼此间无法切割的牵绊。

如果能以自己的心束缚对方，便没有什么好可惜。

「摩菲，你这可恶的摩菲。」奥格巨大的龙爪子轻轻圈住摩菲，两栖人的身躯在巨龙眼中娇小得仿佛脆弱的玻璃娃娃，他一爪就能将摩菲整个人握在掌心。

「我又哪里可恶了。」摩菲扭了扭肩膀，发觉巨龙没有将他放开的打算，于是舒展身体，抽出双臂，悠哉的趴在龙爪子上。

让其他生灵畏惧颤抖的利爪，对摩菲而言就像恋人调情的抚摸。

「哪都可恶。」鼻翼喷出带有硫磺跟火焰焦味的浊热气息，奥格将摩菲抓到面前，以布满疙瘩的舌头往他脸上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