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想,给你,给我们设计一个家,让你住得开心,能做到这个,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
“没……我只是,达不到你想要的水平……做那些,我不开心……”
“哼!”猛地站起身,任致鑫不想再听这人扯了,“现在再说这些,有意义么?该和谁说和谁说吧!”
出钱托人帮你买工作室买画廊你不要,非要去做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还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当初是你说爱画画,那我就竭尽所能帮你制造最好的条件,可是到头来却换了你一句达不到我要的水平?很好,那就当我任致鑫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拉开车门,任致鑫恶狠狠的对着仍然僵坐在长椅上的那人吼了一句,“上车!否则就自己走回去!”
张楠扭过身子,愣愣的盯着怒火中烧的任致鑫,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很好,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我回家睡觉去了!”说完,任致鑫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任致鑫很生气,想着自己这么些年攒钱帮他跑东跑西的张罗画室,拜托人向所有能联系上的大师引荐他,结果那人却说自己本来就安于平淡的生活,对于艺术没有追求?!
气冲冲的回到家,脱衣服时任致鑫才发现自己肩上还搭着那人的外套。
自己就这样把只穿着一件薄毛衫的他丢在中央广场了……
诶呀,不想了!
烦躁的走回卧室,任致鑫胡乱擦了把脸就缩进被窝里去了。第二天一早,困倦又全身乏力的任致鑫被一阵陌生的铃声吵醒。从床上爬起来,绕了一圈才发现声源在沙发上的外套里。
任致鑫这才想起,昨天甩掉张楠外套的时候,好像感觉沉甸甸的,现在再看,手机钱包钥匙全在里面……
心里一瞬间生出一股愧疚……
本来是自己找人家帮忙的,结果最后把他丢在大马路上,连带着他身上的所有钱物都给带走了。这次,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
抱着那件外套,任致鑫想象着那人昨天晚上一整夜徘徊在街上,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心神烦躁,酒味儿和饭店里的油腻味儿涌进鼻腔,每个早晨都固定来袭的胸闷恶心今天似乎更是来势汹汹。任致鑫丢了衣服直奔厕所,直吐到两腿发软,喘息都觉得嗓子眼疼。
擦了擦嘴从厕所出来,任致鑫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歉疚又全没了……
真是谁的种像谁!老的小的齐上阵,就没一件让自己顺心的事情!
情绪反复无常的某人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又钻回被窝里,自从有孕以来他的睡眠异常好,耳塞眼罩都不用也能睡到日上三竿。结果他又补眠到大中午,这才起身到诊所见了伍医生。得到孩子一切正常,排除各种可预见遗传学疾病可能的报告,任致鑫终于算是笑了笑。
心情大好的任致鑫开着车直接到了张楠公司的楼下。
昨天把你丢在公园,今天我亲自把东西给你送来,总算是扯平了吧!
第十四章:纠结探病
秋冬交接之际正是疾病高发的时期,市二院的输液大厅里几乎没有空余的床位。家属的聊天声,病人的咳嗽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虽然大家都尽量压低了声量,可还是让原本宽敞的大厅里显得多少有些哄闹。
“这是最后一瓶了,你就安安生生在这儿呆着吧。”方焱抱臂站在输液床旁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就折腾吧,宿醉街头,手机钱包家门钥匙,连带着外套都能让人给顺走了!你也真是本事了!”
靠在皮质靠背上的张楠抬头看看药瓶里的透明药水,对好友的数落不置一词。
“嘿,说你呢!别给我装没听见!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头一回知道你还有这么豪放的一面呢!在中央广场上睡了一夜?这么不靠谱的事情真不像是你办出来的!”
“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头一回知道你这么啰嗦。”张楠的声音哑的厉害,说完就开始咳嗽。
“喂喂!你自己当心着点,都回血了!”方焱一眼看到塑胶管里的粉色,快手抓住他随着身子颤抖的手,“嫌我啰嗦还来找我!我可是撂下我那一班的学生来替你垫药钱的!”
“咳咳,知道了。行了,没事了你就回学校吧。”
“用完就赶人?你这样不太好吧。”方焱蹙蹙眉,一手扶住输液架子,“你那些银行卡证件啥的都没挂失呢吧?”
“嗯……你别管了。复读班的孩子时间宝贵,我可耽误不起。”
方焱大概也看出张楠今天情绪不高,叹了口气,“得得,不想听我啰嗦,你就等着维鹏敲打你吧!为一个咽炎进了两次医院了,迟早有一天急性也要被你给整成慢性的,你就等着遭罪吧!”
用力清了几下嗓子,张楠对这个话痨实在无计可施了,早知道就不找他了。可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中央广场的长椅上,身无分文,头昏沉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找谁,只好就近去了方焱的宿舍。好在这个带复读班的物理老师习惯早起,敲了几下门就起来了。借了他的浴室洗漱,又被他发现自己高烧,这才被扯到医院来。
方焱的手机响了一阵,他接起来,“喂,方焱。嗯……又开年级会?又是什么事儿啊!行行,等会儿就回去,撑死半个小时到!”
他有些不耐的挂上电话,转头对张楠说,“这下我真的得走了,年级里要开会,可能是市里统考的事情。诶,你晚饭怎么解决啊?等输完就差不多了吧,去我家我给你下面条?”
“面条?我这种病人应该喝粥吧。”
“得了吧你,还有你挑拣的余地?这也就是我,要是从前,你有得吃么?要我说你天生就是劳碌命,明明家里上面四个老姐,在家里洗衣做饭铁定轮不到你,结果遇上那个克星一样的家伙,这才几年,你可真是可以去考家政资格证了!不是我说你,那家伙——”
“那就别说了。”张楠一句话堵上方焱继续聒噪的嘴,他瞪了张楠一眼。
“我走了,给你留两百块钱吧,输完水自己打车回我那儿,发着烧别到处蹿了,我晚点儿给你找个开锁的去。”
“嗯……”张楠点点头,朝他摆摆手,闭上眼把头歪到一边去了。
耳朵里听到方焱走远的声音,张楠抬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压在自己头顶上。宿醉加上高热,还有脑子里关于昨夜不清不楚的回忆在打转,张楠现在头疼的厉害。他五指死死扣住脑壳,可是也是对那种跳针一样的头疼无计可施。
昨天,趁着酒劲说了不少话,扯到了自己的理想,但是具体是些什么现在也记不清了。半瓶酒呢,又喝得急,脑袋真的就不清醒了。记忆最后断掉,是在那家伙愤愤的转身上车的时候。自己的外套,大概是被他穿走了。
唉,其实有些事情早说开,或许结果会比现在好吧……
“没热的了,你渴了就稍微凑合一下。”
凉凉的东西被塞进手里,张楠猛地睁开眼,看到去而复返的方焱,还有手里的矿泉水。
“喂,我说,你能不能也像照顾别人那样照顾照顾你自己?”不等张楠答话,方焱挠挠头,挥了手,“行了,这回真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在人群里消失,张楠才又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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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致鑫很讨厌医院里的感觉,虽然自己生病的时候宁愿打针也不选吃药,可是张楠带他去的社区诊所明显要比这里乱哄哄的气氛好多了。
手里除了装着棕色外套的提袋,还有门口花店买的花束,毕竟昨天晚上的事情,是自己理亏。
走近那个倚靠在皮质靠背上微闭双眼的男人,定定看了他好一晌,任致鑫才确定他是睡着了。旁边输液床上的小姑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把任致鑫当成陪护的家属,让了位子给他。略一踌躇,他也便坐下了。
花还在手里捧着,因为发现这里当真没有放这种东西的地方。中午那会儿往他们公司打电话,结果听说他请了病假,任致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同事还挺热心,又过了一阵子回了电话报上一个医院名字。一听说人在医院里,任致鑫心里的愧疚就更添了几分,在医院门口,怎么都觉得空手来不合适,这才买了束花。可谁想到是在这种连躺平的地方都没有的大厅里。
张楠睡得挺沉,一个人半躺着输液,身边也没个人陪着。大概也是累得很了,就这样无知无觉的睡熟了。
他的眼睛似乎并没有闭紧,但是呼吸匀长,明显是睡着的样子。身上的酒味儿也被药水的味道掩去了,换了件并不大合身的粗线毛衣,深蓝色的棉服搭在身上,领子遮住的下巴上隐约可见冒出的青色胡茬。
多久没这么看看他了,自己迷上游戏以后?还是更早以前?
刚在一起那会儿,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自己故意找借口去他寝室借宿,然后窝在他怀里,他略低的体温自然没法缓解夏日的炎热,那时候自己却管那个叫那是爱情的温度。寝室里自然什么出格的都不能做,于是睡前借着月光盯着他的脸看,早起凭着晨光对着他的脸瞅。
这些在后来的婚后生活里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小儿女情怀,那时候倒是乐此不疲。
他们没毕业就扯了证的,从最开始的艰难,到后来的安逸,其实任致鑫一直都感到很满足,也觉得就会这样继续下去。明明离婚前不久两人还有肌肤之亲,否则自己肚子里的种是谁播的?时至今日他都搞不懂两人的婚姻怎么会走到末路。
也许,真的和昨天晚上张楠酒后说的那番话有关?
那么当初为什么不说呢,婚都离了再提,意义能有多大?
盯着张楠看的双眼有些出神,任致鑫也说不上自己再面对这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虽然也曾经争吵,口不择言的伤害对方,可是分别之后,心里再怎么样都没办法感觉到那种终于结束了的释然解脱。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任致鑫抬起头,还没待看清人影,一道女声就传入耳朵。
“这都药水见底了,赶快拔针了!”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护士端着托盘,示意任致鑫让一让,这才弯下腰去处理张楠胳膊上的针头,“都交代了快输完就过来讲一声,看看,这都有点回血了,你这家属当得不合格啊!”
任致鑫这才想到去看那只被吊起来的玻璃瓶,果然已经几近空掉了,连接到张楠胳膊上的透明细管子里也有红色的印记。
“这点常识还能没有?下次上点儿心!”护士麻利的撤了针,“好了,病人还睡着呢,帮他摁着吧。”
“嗯?”任致鑫愣了愣,听了护士的话也没动作。
“快点儿啊,那边病人还等着呢!”被那个中年护士瞪了一眼,任致鑫不由顺从的弯了弯腰,“棉签竖着多按一会儿,别揉!”
任致鑫刚刚捏住棉签的木杆,护士就松了手起身离开了,手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样,任致鑫感觉自己看见了冒出的血珠,手臂立时僵住了。
当然不能松手不管,可是好像自己的动作有些别扭,三只手指捏紧棉签,手臂维持着护士离开时的角度,没一会儿,他就觉得腰都酸了。
这,要按多久?难不成要等到他醒过来?任致鑫很是纠结。
“嗯……”
低沉的幽吟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任致鑫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慌乱。一晃神,手下的棉签就挪了地方,而张楠蜜色的皮肤上瞬间鼓起一个小包,四周还有青紫的迹象。
“我来吧,谢谢你了。”张楠的嗓子像是被喊破了一样,带着嘶嘶的杂音,左手伸过来接下那支棉签,手指不可避免的划过任致鑫的指尖。
“呃……”快速抽回手,任致鑫看着他臂弯处挺大一片青紫,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过会儿就下去了。”张楠倒不在意,而是抬眼看着一手叉腰站在旁边的任致鑫,看到他手里的捧花,开口问道,“你来这里看病人?”
“嗯?哦……”
“那去吧,别耽误了,医院探病时间有限制的。”
任致鑫这才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手里这束花要送的对象,只得解释,“这,是给你的。”
“我?”
“呃,我以为你住院了……”
“呵呵,怎么可能,昨天不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就是之前的小毛病犯了。”丢掉手里的棉签,张楠撑着输液床站起来。
一起从医院里走出来,花已经变到了张楠手里,任致鑫另一只手里的提袋就更显眼了。
“那个,你的衣服,昨天……落在车上了……”
“嗯?还真是在你那里,呵呵,昨天喝太多了!”接过提袋,张楠好脾气的笑笑,似乎真的忘记了昨天自己是被某人丢在大街上的。
不好意思,害你昨天晚上在外面吹风。
任致鑫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可是看看张楠看不出端倪的表情,又觉得自己突然的道歉不知该从何而起。张张嘴,对不起的话就变成了送他回家。
“没事,走几步也就到了。”
“别,你还病着不是么,走吧,我送你。”
最后张楠还是坐进了白色的凯美瑞,任致鑫从遮阳板上取下墨镜,从鬓角推到耳后。拉下手刹,任致鑫刚刚点着火,却看到张楠拿起了车前窗玻璃下面的牛皮纸袋,“你还是喜欢乱放东西。”
那可是上午从诊所取回来的检查结果!任致鑫心里一急,抬手就夺了过来。
“别乱动!”
他突然板起脸来,张楠也愣了一下,收回手,看样子也没有深究的意愿,“呵呵,知道了,你东西要收好。”
把信封放进后座的包里,再在驾驶座上坐正的任致鑫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嗓子有些激动过度了。孩子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只是现在若是被他察觉,恐怕又是一堆扯不清的事情。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虽然分开就要分得彻底才好,可是这次是自己欠考虑了才让他露宿街头,任致鑫想,就当是补偿好了,嗯,补偿。
“呃……天不早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直接送我回去就好了。”
“也不走远了,就到信南路的府苑粥铺。”不等张楠回绝,任致鑫就把车倒出了停车位,“病人应该喝粥吧……”
第十五章:迟来提点
府苑府苑,名字起得大气,门面却并没有多大阵势,不过是电视台附近的一间小粥铺。
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任致鑫翻看着菜单,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张楠也不怎么说话,低着头翻菜单。
“呃,种类还挺多……”
“嗯?”张楠抬起头,看看有些没话找话嫌疑的任致鑫,浅浅笑了下,低下头随意的答道,“还好了,都是些家常的。你摘扁桃体只能吃流食那几天,我可是餐餐没重样的给你熬。”
愣了一下,任致鑫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是么,挺久的了,我都不大记得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自然的在菜单上画圈,在掩饰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啊,两年多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你动不动就感冒,后来还真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