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只手伸进绸帘,摸到了玉林的手,那是支宽厚长满茧子的手,还有着暖心的温度。
“别怪我哥,更别怪主上……”那声音近乎呢喃,轻不可闻,锁落的一瞬间玉林的手被甩回绸帘之后,但玉林心却已如刀割,他全身叫嚣着想发出声音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
借着些微月色,一个矫健的人影轻盈地跃入房内,他摸索着来到床边,一个伸手掏出了枕下的一个玉瓶,那便是玉林寸不离身的苏瑞卿的解药,那人摸到后立马将药放入怀中,拔刀举起了剑。
不要——!
玉林借着绸帘的缝隙,见一把朔洌的寒光像是自天而降,狠狠插进了鼓起的被褥之中。
“不——!”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自绸帘后传来,郎昆顿时愣住了,他猛地掀开被褥,抚摸床上人的脸,发现那根本不是玉林,郎昆突然心慌了,他四处碰撞着,碰倒了很多家具才点燃了桌上的灯,可门外已经有人听到了,陆陆续续有火光向这边聚拢过来。
看清床上人的脸,郎昆不可置信而近乎崩溃地跌坐在了一旁。
“玉!……为什么?!……你!?”
床上的人腹下血流如注,但脸上的笑却没消失,那一剑恐怕在要害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终究是没想明白,他们俩都想不明白。
门外叫喊声越来越胜,渐渐整个院子被包围了起来。
郎昆心如刀绞,他此时早已忘记了所有,更是没有了知觉,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郎玉,那个即便奄奄一息还挂着笑容的郎玉。
他扯下床单把床上的郎玉抱了起来,背在身上,飞身向外越去,屋外不知什么时候集结了那么多的侍卫和家丁,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各个手中拿着剑挥刺过来。
“哥带你回去!”
郎昆像发了疯的困兽,挥舞着手里的剑,饶是他武功盖世,此时不仅要顾及背上有人,却还要奋力抵抗,因此终究节节败退,而身后粘稠温热的液体却越来越多。
怎么办,怎么办,郎玉,我能该拿你怎么办?!
手中的剑毫无章法的挥动,漫天的红艳飞舞着,郎昆的脸上燃满稠物,活像地下钻出的罗刹,五个铁棍齐齐压下来,活生生压住了郎昆的后颈,立时郎昆被团团包围。
“王爷到~~~~~”
顿时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通道,一脸平和的静亲王走了进来。
郎昆怒瞪着眼前的人,鼻息粗重,眼中的血丝暴露了他此时嗜血的欲望和焦躁的心理。
“你们这又是何苦……”开口的人却是那样一声平淡和不以为然。
“滚!”
“你背上的人好像快死了,你想让他活着对么?”
“混账!!给我滚!!”挣扎着的郎昆被铁棍再一次重重压下去,声音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我这儿有皇宫的御医,可以借给你,但是……你要把解药给我……”
月色彻底被隐蔽了起来,整个皇城陷入黑暗,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和将要发生什么。
六十三
日子已经是隆冬了,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压低了院子里的枝杈,或许因为下雪,眠月阁显得格外冷清。
孟影潇从床上坐起来,门外早有侍女听到了声响,敲了门进来伺候孟影潇更衣。繁复的衣饰一层层被穿戴上,不久,门外一声浑厚的声响低声禀报。
“陛下。”
“是韩茂啊,进来说话。”在孟影潇面前,那人根本不敢抬头。
“是。”
“怎么样,宁家的人肃清了么。”
“是,宁家长子为首的反动派已经被处决了,次子已经交出剩余兵权,自动归顺。”
“哼,还想拿他们老子的事儿造反,当时宁言忠一声不吭,反倒是两个儿子不成气候。”
“臣会密切监视他们的。”
“郎昆那边有消息么?”
“这……还没有……要不要臣去彻查?”
“不用,我信的过郎昆,但是不可不防。”
“是。”
“还有,那人醒了么?身体最近可有异样?”
“回禀陛下,醒了,现下正在屋中看书,体内的毒暂时能稳住。”
“你退下吧。”
“是。”
韩茂低敛着眉退了出去,小心地合上了门。
又在看书,当真是个书呆子,孟影潇想起那人时而认真时而紧缩的眉头便会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眼神中溜过一抹自己也难以发现的异样神采,于是脚已经先于大脑迈了出去。
苏瑞卿闷在屋里,这里是勾栏之地,不论白天黑夜总能碰见声色犬马之景,虽然不觉奇怪但多少也有些尴尬之情,好在孟影潇为自己安排的屋中有数不清的藏书,他怎么知道自己爱看书,欣喜之余还是不免被吸引其中,跟随在宫渊身边的时候,学了些药理,但偏偏这方面的书一点都看不进去,这里摆放的却都是兵书,治国之书,就像全部是为苏瑞卿准备的一样。
“帝王者,大计成之于业,忍让并施,舍得并重,方能兴国……安邦……”
“还有保民。”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冷的声音,吓得苏瑞卿一惊,一回头,却看见的是一身华服的孟影潇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今天穿的是宽大的琳琅盘龙玄底衫,头上璎珞簪高高束了一个简单的髻。
“你背过这篇了?”苏瑞卿好生敬佩。
“你以前背的比我好。”
“我第一次看这篇。”
“这间屋子住的惯么?”
“住的惯,而且书这么多,还都是我喜欢的书。”
“其实我屋子里的书更多,还有许多孤本。”
“真的?恩……可否冒昧……我……”
“想看?”
孟影潇强忍住嘴角玩味的笑容,但表面上仍旧镇定异常。
“你的房间……”他说过闲杂人等不许进入的。
“我说可以不就可以了么。”
苏瑞卿惊喜,正想道谢,孟影潇却又冷冷开口了。
“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一心想着那些孤本的苏瑞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你来替我那个刚走的小厮。”
“小厮?!”
“对,伺候我的起居而已,怕我累到你?”
“哪里,我白吃白喝了你很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孟影潇看着毫不做作的苏瑞卿的表情,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和他在碧黎谷,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不能白吃白喝别人的,那时自己讪笑不已,而今想想也真的是本性使然。
“那你现在就跟我上来。”
“现在?!”
孟影潇回过头来,看似一脸疑问。
“你还有东西拿?我一会儿叫人搬。”
“搬?”难道……
“难不成你还要住这儿?那我要喊你你几时能听见,又几时能过来?”
“上面不是只有你的一间房么。”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出来,但苏瑞卿自问一身坦然,十分自然地忽略了对方眼中看似戏谑实际暗喜的东西。
“一个暖阁还是造得起的,你可以睡在那里,比这里舒坦。”
“可……”
“你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于是苏瑞卿实在没了说头,他突然有点后悔为了几本书答应做孟影潇的贴身小厮,他总觉得孟影潇目的不单纯,可他实在想不出如此高贵惊艳的人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
思考间不觉已经跟孟影潇来到了最顶层,进入了孟影潇的房间。
说实在的苏瑞卿从来不知道世上可以有这般奢华的寝室,有种琳琅满目却毫不落俗的感觉,好像一瞬间世间的美物全汇集到了这,一时间苏瑞卿愣在外边不知是进来还是出去。
“怎么?进来还要我教你么?”
苏瑞卿此时感觉有些窘,但还是迈进了这间可谓跟其主人一样高贵的房间。
“把门关上。”
苏瑞卿抱着静观其变的心理把门关上了,走到了孟影潇跟前。
孟影潇满意地看着关上门来的苏瑞卿,目不转睛,看的人十分不自在。
“抱住我。”孟影潇突然蹦出这句话,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块会吸附他人心魄的磁石。
这样一句话却让苏瑞卿不禁倒退一步,眼前的孟影潇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竟没了方才的高高在上,也没了众人跟前的冷冽霸气,现下的样子竟……竟……
苏瑞卿第一次认真审视眼前的人,那样的好看,宽肩窄臀,完美的身线被他身上的衣衫衬托出来,勾勒的恰到好处,面容神采更不必说,多一分少一分都是败笔。
而最可怕的是孟影潇此时的眼神,竟有三分勾引,四分魅惑,两分倨傲,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苏瑞卿明知此时应该转身就走,明知应该义正言辞地说点什么,明知宫渊刚死不久……
可是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要走的腿,像定住了一样叫嚣着,好似一离开就会要后悔一辈子一样。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这种不愿离开的痛苦甚至超越宫渊死去时的心痛。
其实孟影潇不是有耐心的人,他见苏瑞卿竟然迟迟不肯反应,只当他心里还是搁不下什么,正想‘出言不逊’,哪知苏瑞卿先开口了。
“我以前抱过你,对么?”语气像个努力在思考答案的孩子,但语气却是带着几分笃定。
他的声音也嘶哑了起来,孟影潇怎会听不出来,他缓缓走向前去,他看清了苏瑞卿眼中的混沌。
“对,而且抱的特别用力,大冷天也能热出一身汗。”强忍住内心的冲动,孟影潇按捺着想主动迎上去的冲动,太久了,那个怀抱离开的太久了。
这时正想反应并回忆一下的苏瑞卿冷不防的被一双手抓住了肩膀,对上的是一双眯的像猫一样狭长而优美,现下却有些焦躁的眸子。
“我现在很冷,苏瑞卿……”湿润的嘴唇凑了上来,近在眼前,还没接触到孟影潇的脸颊,苏瑞卿都能感受到他质感如缎的肌肤。
“所以我让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我……”
那声音细若游丝,简直是呼出来的,苏瑞卿的体温在这几个字温暖喷洒在身上骤然上升。
六十四
苏瑞卿的手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敲打着他的心脏,似曾相识,孟影潇的下颚轻轻扣住苏瑞卿的颈窝,最后那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双手轻轻覆上孟影潇的背脊,他能感到孟影潇猛的一个战栗和僵硬,条件反射的按住僵硬起来的背安抚起来,反应过来手已经轻轻上下游弋在了那人身后。
熟悉的感觉,其出让孟影潇紧张,但真的感受到丝毫没有改变的节奏才真的放松下来。
那让人心安的手掌和温度,恰到好处的节奏,一切都没变。
但这些远远不够,都不够。
双手自然地环上苏瑞卿的腰,不可察觉的紧了紧,发现苏瑞卿其实也是瘦了的。
宫渊那家伙自己吃素也带着他吃素么!这一瞬间孟影潇竟有了埋怨的情绪。
发现孟影潇环上来的手,苏瑞卿的心又提了几分,他真的是喜欢自己的么,那为什么只是一味否认宫渊而从不告诉他,他和他的过去是怎样,他此时这样是喜欢自己的意思么,以前也是么,但他喜欢自己为什么都不说呢,可他对自己真的很好,自己以前也是喜欢他么,为什么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像是拥有了天高地远,到底是……
苏瑞卿不觉间其实已经开始在意起孟影潇的态度和想法了。
就在苏瑞卿想的又快头疼的时候,孟影潇捧起了苏瑞卿的脸,苏瑞卿对上了他那双完全不同情绪的双眼。
那双眼里闪动的情绪复杂而真实,比廊檐下幽寂的孤灯还要无奈,比深潭的秋水还要潋滟,这样一双眼充满了不甘,迷茫,还有些许愤怒和……焦急?
看着那双翘起的优美的唇已然湿润,苏瑞卿的心停了一拍,而下一拍便吻上了那张唇,原本只想浅尝辄止,但却有一双手固住了自己本想后退的头,这样的结果是那双唇吸附的更紧。
苏瑞卿原本的想法轰然倒塌,那双唇像条蛇一样攫取了他的魂魄他的心,拷开了他的牙关,更是拷开了心底深处一个被尘封的自己,那个从一见到这个就想疯狂的抱住他,吻他的自己。
“瑞卿……呼……瑞卿……”
吻到两人都呼吸困难才分开,孟影潇也没想到自己会忘情到会叫出那人的名字,当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分开后脸别开来不看苏瑞卿,苏瑞卿却看到了孟影潇无所谓表情后红透了的耳根。
“恩……没事的话……你……”不想让他出去,可是想不出来说什么。
“不是才做了一件事么?那第二件呢?”苏瑞卿没有放开搂着孟影潇的手,脸上竟有了几分戏谑。
“废什么话?!我有命令的时候再行动!”这人莫非是失了忆也本性难移?
“是吗?”苏瑞卿又俯身扣上了孟影潇的嘴唇。
“你这个……”
“我这个贱民?”
孟影潇吃惊地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苏瑞卿。
“你想起来了?!”语气带着不容隐藏的讶异,颤抖。
“没有。”苏瑞卿耸了耸肩,看着孟影潇眼中不可察觉的失落轻轻擦过,苏瑞卿突然懊恼起来。
“我就知道……”
“想不起来又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
“我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自己一点一点在苏醒,我也不知道,你越靠近我,那个我就越渴望,渴望接近你,抱你,怎么办?”温柔的抚摸着孟影潇垂在背后的青丝,手触碰到他耳朵上的绿色耳钉,那冰凉的手感现下有些滚烫。
孟影潇能感受到他的苦恼,但他又何尝不苦恼,明明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人好不容易抱住自己,放他走怎么行,刚想开口还是让他回去休息,苏瑞卿却一把将自己按进了怀里“那就叫醒他!”不可自抑,孟影潇不想承认那份心酸,但却是是有。
“你说的……”
还没说完,苏瑞卿就顺应着内心最最叫嚣的渴望终于放开来紧紧拥住怀里的那具身躯,这才放心了一样,好像这样天才塌不下来。
“不能再走了,更不能看上别人,不然我……”
“怎样?”
“我宰了你!”
苏瑞卿想回答一声好,可是那一声好湮没在剩下交缠的吻中。
分不清是谁缠住了谁,也分不清两人是谁推抱着谁挪到了那张宽大的床边,孟影潇此时万分后悔为什么今早穿了这么件繁复难褪的衣服,自己焦急地想要蹬开那金丝盘扣,根本不顾衣服本身是否要被弄烂。
“你这样衣服会坏掉。”苏瑞卿微笑着压住了不老实的孟影潇的腿,此时孟影潇躺在苏瑞卿的身子下面,脸也已经泛起了红晕,嘴却越来越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