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圣旨给了身边的小太监，瑟华蔷却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心的笑了笑，不回头的离开。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空水珀微微纠紧了手袖，那种永远离开的感觉让人觉得不舒服，想要抓住却无能为力。

依约般瑟华蔷来到「暮云客栈」，空洇玥所休息的房间。

悠然喝着茶的朔帝有着书儒的一丝气息，柔和的轮廓几乎被细软的阳光洇散开来了，若不伸手抓住便会如雾岚

般消失。可是瑟华蔷却静静的、浅笑的看着，仿若局外人般淡定。等到茶凉了，也没等到朔帝回神，这下瑟华

蔷从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斜长的眉轻敛，动了动唇最后都保持了沉默。

许久，空洇玥一口将茶杯内冰冷而苦涩的茶水，一张绝色的脸几乎皱在一起。

轻轻叹息，瑟华蔷走上前一步说：“水凉茶苦了，难喝么？”空洇玥轻转着手里的茶杯，看看窗外的景色道：

“茶……不苦。处理好了？”摊摊手，瑟华蔷斜靠在窗框，看眼前给他想哭的空洇玥，侧头看向外面说：“嗯

，好了吧……不过你那……”顿了下，才继续道：“舜茵找不到，会不会太过……”

出乎自己的预料，这点脱离控制的感觉让瑟华蔷心里十分的不舒服。广袖下修长的手攥得紧紧的，几乎嵌进了

手掌细腻的肌肤。

淡瞟了瑟华蔷一眼，空洇玥指尖轻轻用力，茶杯化为尘埃却连半点尘埃都没有留下。

彼此的身份都知晓了，沉默也成了最好的语言。空洇玥微敛了，缓缓开口：“你……真的和我一起去寻找濯…

…”语气里的不知是疑问还是拒绝。微挑眉，瑟华蔷轻轻咧开嘴笑了，如同刹那绽放的一簇桂花，浅淡的香连

肌肤之间的细微缝隙都充盈了。

低低的笑声，撞散了安静躺着的银铃，映着阳光，散发出七彩的光泽。

“我愿化为蝶，做指引。我愿做您的臣，永远臣服……”

全身被定住的空洇玥错愕的看着眼前被浅淡紫色雾岚洇散了的魅邪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瑟华蔷微偏

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有些浑浊的碧华双眸只剩下漂亮的黑白，淡淡的声音似乎被吹散了：“一定，一定要……

幸福呢……为我自己的错误表示抱歉……”

惊愕化散了，融在了悲伤凝聚的情愫里。幽蓝的双眸看着瑟华蔷，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人道：“突然发现……神

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人厌恶。”

勾起唇，自嘲的笑了笑。

最后的叹息化成蝴蝶拍翼的刹那清脆声音。“叮——”如掉地的银针发出的声响。已经能行动自如的空洇玥伸

出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着让那扑打着好看碧华色双翼的蝴蝶停在上面。

空气里流着水的味道，如无形的丝线将所有都捆绑。空洇玥意念轻动的瞬间，蝴蝶已经离开他的手指，时远时

近的往外面飞着，明明那么近，却似乎相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时而响起的声音指引着前方，不至于迷路。

能找到么？空洇玥心中没有半点胜算，盯着前方忽隐忽现的蝴蝶，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笑，仿若自言自语地说：

“你……真的让人难以预料，改口比什么都快……”

蝴蝶听得到吧，应该是说变成蝴蝶的瑟华蔷能够听到。似抗议般倏地在空洇玥面前拍打了两下翅膀，略有些刺

耳的“叮”声划不破空气里密织的网。空洇玥微弯了唇角，连带的用了瞬移、甚至是空间转移才能够跟得上蝴

蝶的速度。

幽蓝的双眸里有丝无奈的笑意。适才发现变成蝴蝶的瑟华蔷比人形的瑟华蔷有脾气多了，也生气许多。

在接近中午时分，蝴蝶消失在一座偌大、屋檐颜色有些陈旧的大宅面前。

停下脚步的空洇玥脸色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轻轻喘息后绕到了这座宅子的正门，却正好撞见进去的银笙，彼

此对视一眼，话语似乎只有沉默来表达。

末了，还是朔帝先开口：“濯……还好么？”

银笙愣了下，走过去看了看四周，似乎在防范什么道：“还好，不过……”神色怪异、却带了眸中悲凉的秋色

。“却忘了我的存在，以及感情对么？”空洇玥似笑非笑地接着道。看着银笙丝毫不掩饰的怔惊，心里深深叹

了口气说：“至少轮回解除了……能让我进去么？”

再次怔惊的张了张嘴，银笙却从那双静谧的沉淀了洇不开感情的凤目里看出了个所以然，舒心一笑说：“当然

可以！能有办法……主子……”

递了个沉默的眼神，空洇玥压下心中差点无法藏匿的感情，稳稳地、一步步跟着银笙进了这宅院。

第五章

或许是耐不住寂寞，银笙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左右望了望后，声音有点干涩地道：“你真的愿意放弃……”荣

华富贵？志高权利？操控所有在手上的感觉么……

消失的话音，不是银笙自己截断，而是由于在她前面回廊下的修长人影。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身侧有瞬间晃了心

神的空洇玥，恭敬的弯了弯身子说：“主子，这人是……”

“怎么？这儿是荒庙么？什么人都能轻易进来？”冷淡的声音，满满的讽刺与责备。那双黑眸没有半秒停留在

朔帝的身上，似乎将他给无视了。

无力地一笑，空洇玥感觉手脚失了温度，发冷的无力，视线黑得不带一丝光亮……

看着身边突然软下的男子，银笙惊叹的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扶住那仿若无骨的身子。脆弱如同随手捏死的婴孩

，即便昏迷了也不能松开那微蹙的眉宇，失去血色的唇瓣苍白如雪。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那丝绸的衣服，也让些

许银白发轻黏在那张毫无粉色的脸庞上。

“丢出去！”头上传来冰冷得没有半点回旋余地的声音。

错愕抬头的银笙看着居高临下，仿若至高王者的濯染，那样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黑眸，几乎将一切都掐断。银

笙张了张嘴，手指下意识的缩紧，低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朔帝，咬咬唇欲开口时再一次传来那冰冷的声音：“

丢出去。”

卷长的睫毛动了动，只剩下淡漠的幽蓝双眸暗淡的、没有半点流光，死寂如坟墓。

看了看似乎皱了下眉的濯染，微晃着身子单独站立起来。空洇玥僵硬的扯扯唇角，笑得让人想哭，口吻冷淡的

朝一侧微露担忧的银笙道：“你先离开……”最后的两个字，真的让银笙微红了眼眶，凝神看眼，第一次没听

濯染的话转身离去。

只因为最后两个连叹息都能轻易淹没的声音——拜托。

处于高位的人，能说出这么两字已经是奇迹了吧，就像沙漠里生长出的杜鹃一样稀有。

然，濯染也没有太过在意这点变化，甚至也有意欲让银笙退离。等待银笙彻底离开这院子，濯染还是有些防备

的布下了一层结界，看向微低头瞅着地下失神的绝艳而脆弱的男子，蹙起了眉冷声道：“想说什么？”

微怔了下，空洇玥抬起头笑得很是明媚，很美却充盈着太多太深的悲戚。

“你并没有失忆……”几乎是肯定的没有半点犹疑，空洇玥微微喘息后说：“虽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又

是一顿，本就苍白的脸在微暖的阳光下越发的透明，眨眼间便能化为尘埃消匿般：“我放弃所有，只想一直…

…呆在你身边。”

不为曾经的誓言，只是想在你身边。微垂眉，遮掩蓝眸里的浑浊。咽喉处轻涌出铁锈般的腥味儿，空洇玥算是

明白为何濯染没有以失忆为媒介抹消轮回。抿了抿唇，空洇玥再次抬头，坚定地看着没有太多表情的濯染道：

“你已经……不愿意么？”

心，有些刺痛的窒息。濯染不找痕迹的皱眉，眼前的父皇脆弱得不堪一击，广袖下双手攥紧了又松开，艰难的

轻启唇瓣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不……”

但下一秒，濯染恨死自己的犹豫，恨自己为何要与他生气……

艳丽的血染红那苍白的唇角，失去光泽的幽蓝双眸被垂下的眼帘遮盖，身子似乎被折断般的往地下倒去，散开

的银白发似乎在空气中退化成灰色。

忘了怎么移开步子和伸出双手将那倒下的身子揽在怀中，吓坏了没反应过来的濯染，颤抖的手指触碰着那低于

常人体温的肌肤，或许是泪水迷糊了视线，压抑着颤栗与恐惧：“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听得到么…

…我愿意啊……”

所以，别再装睡了，睁开眼好不好？我的父皇，我的爹爹……

不会再任性，不会再和你生气……

所以，醒来好么？不睡了，我们都不睡……

悄然出现的蝴蝶发出清脆的“叮”声，浅碧色光华里恢复人形的模样。碧华的眸子里有着比血色更加浓艳的色

泽，微勾起的唇角是满满的嘲弄，冷冽的声音仿佛昭示着一切的结束：“他不会醒来，在你说出第一个‘不’

字的时候就决定了。再深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你甚至连彼此最初的记忆都还没有恢复……”

低低的笑声，很清脆，如同银铃的撞击。却让濯染觉得刺耳，异常的刺耳。

干了泪，黑眸静谧如死亡的坟场。想到了什么，濯染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丝情绪：“你做了手脚……”好不

否认的点点头，笑得像偷腥的猫，瑟华蔷毫不畏惧地看了看无声围住他的七八只颜色各异的往生蝶，坦然地摊

摊手道：“我可不怕这往生蝶，对于篡改你们路的后果……可是魂飞魄散呢……”

“为何要这么做……”仿佛认命了，声音里有一丝疲倦。

“因为我的感情得不到回报啊，”瑟华蔷笑得十分理所当然，双手绕在胸前，优雅而高贵的一笑道：“我恨槿

为你们的事分神，恨你父皇的属下抢走槿的挂念……恨他能让最无心无情的你有心懂情……憎恶你们会迎接的

完美……”

蝴蝶拍打的双翼声音很是清脆，浅紫色雾岚里瑟华蔷再次蜕化为蝶，漂亮的双翅拍打几下之后化为看不见的尘

埃……

因为恨所以要把别人的感情都夺走么……灰暗的角落里看着所有的瑟华槿微抬头看着纯蓝的天空，一手捧着本

黑色外皮的书，一手轻轻放在有着心脏跳动的心口上，抿了抿唇。

安静的表情，比死寂都还要宁谧。濯染轻轻将空洇玥的脑袋按在胸前，冰冷地瞟向一处：“出来。别逼我动手

。”

怔了下，瑟华槿没想到隐藏得这么好都会被发现，不曾犹疑地从暗处走出来。两张相同的容颜却有着大相径庭

的感觉。瑟华槿像天生的温玉，暖暖的，却又带了淡淡的冰冷，温和的气质让人心身安宁。

“你……”眉微蹙，视线里有一丝猜疑。

瑟华槿微微一笑，声音很轻很淡，如云的漂浮：“瑟华槿，神族的王。瑟华蔷，也就是管羌的双生子……”

空气似乎快要凝结般，濯染倏地抱起空洇玥，撤了结界召唤银笙进来，转身带着绝对厌恶与冷漠的道：“滚，

神族的……没一个好货色！”

神族的混蛋，全部是没心没肺的妖孽，每一个好货色……可是，你不同……

不同……

脑海里刹那划过的话语，让濯染脚步微顿。这句话是谁说的，那个「你」字让濯染笃定指的是自己。可是谁说

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怀中安静如同孩童般睡去的空洇玥，抿抿唇加快脚步离开。

银笙朝瑟华槿恭谨的弯了弯身，还算有礼貌的道：“王上，请您离开。”

对于语气里的无礼，瑟华槿不太在意的一笑，反倒问道：“银笙，许久不见……”银笙淡淡笑了笑，神色里的

排斥越发的不遮掩：“请离开。毕竟您是银笙曾经的主子，银笙并不想伤害您。”瑟华槿依旧淡然的笑着，似

乎没有半点生气的欲念存在，温软如玉：“可我是你的王……”

“对于银笙来说，只有主子，没有王。”银笙坚定的，如同磐石。

“他会醒的……”沉默半秒，瑟华槿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由始至终……我只是王，而不是操控者……”

狐疑地看眼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瑟华槿，银笙来不及询问他便消失无踪。担忧地看眼濯染离去的方向，踌躇后

没有跨步走过去。

抱着空洇玥回到自己的寝室，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用衣袖擦去那微干的血迹，濯染只是静静的看着，抿

紧了唇似乎忘了怎么说话般。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微凉的脸庞，最后落在那无法用肉眼看见起伏的心口上，本就

薄弱的心跳，如今更是难以察觉。

第六章

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濯染轻轻叹息，褪了衣袜上床将空洇玥轻轻抱在怀中，轻抚着那柔软的银丝，

低喃般道：“为什么要等呢……等那么久不会绝望么……”

看着那不会有喜怒哀乐的绝色容颜，心底的窒息搅乱内心的平静。濯染微微用力的抱紧怀里瘦弱得吓人的身子

，眼角沁出的晶莹液体划过脸庞，碎裂在衣服和发丝上。许久，脸上的泪干了，濯染微微弯了嘴角，笑得很淡

很淡：“父皇……爹爹，这一次，这一次换做我来等你好不好……不要让我等那么久，会变的……”

濯染不敢肯定自己能否等那么久，不敢肯定自己的爱会不会变质，更加不敢肯定当空洇玥苏醒后自己还会爱着

他……

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好的毅力。

“原来自己这么糟糕……”自嘲地笑着揉了揉头发，濯染似惋叹般的轻语。

一连数日，濯染都呆在屋子里，有时会说话，说得很轻很淡。在外干着急的银笙气得跺了跺脚，拿起的手放了

又拿起，只是最后都没有敲响面前紧闭的门扉。银笙深深叹了口气，却灵敏的捕捉到一点银蓝色的光泽降落在

院子败落的灌木里，对于那熟悉的气息让银笙惊愕的张了张嘴，移步间已经站在那光点降落的地方。

是一只蝴蝶，银蓝色、左边翅膀少了小块的蝴蝶，或者说为往生蝶更为准确。

银笙连忙张开复原结界修复了那小块漏洞，刚撤开结界往生蝶就如一闪而过的流星般飞入了那紧闭、不留半点

缝隙的屋子里。

扁扁嘴的银笙，站起来回到原本站着的位置，等待可能会有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