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遇上王 上——亡沙漏
亡沙漏  发于:2013年08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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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座其实是个中等规模的俱乐部,进门是酒吧大厅,有驻唱占据灯光最明亮的角落,其他的光线都拴在吧台背后的调酒师身上。服务生笑容满面地问好,孙涵一抖索,偷偷压低声音说:“毛毛的……感觉被很多人盯着……”

“看也是一种权力。只有游猎状态的猎人,才需要直勾勾地看着猎物,审视,挑拣,不放松的盯视……猎物只能偷眼,小心翼翼,面红耳赤,因为一道目光而胆战心惊,藏头露尾。低头可就输了。“顾东林脱下西装搭在手肘上,略一偏头,“buddy,hunter or hunted?”

众人一致认为:顾哲在泡gay吧这件事上,真是意外得很有经验。

四个人点完酒,窝进角落处的圈型沙发。老张明明很想去行使猎人的权力,却坐在那里一派正经。

“不行啊,这样。”顾东林笑道。

老张喝酒,八风不动。

“你长得也体面,工资又高,不法收入更多,羞涩什么……今天总要你买单。”

老张摇摇头,“不行啊,这样。怎么总是那么穷。”

“月底了。”

“存款呢?”

“给顾太太买了件小礼物,没了。”

众人唏嘘。

“她不止是我太太。她是我们公寓唯一的太太。钱应该花再她身上。“顾东林理直气壮,“没让你们出分子,快跪下谢恩。”

“承认吧,不是花钱的问题,是赚钱的问题。”

“我不像你们,“顾东林叹气,“我搞纯理论,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还好一点,现在的话,不论是时间还是精力,赚钱的渠道都已经很少了。”

看到朋友们的脸色微妙,他强调:“主要是课时的缘故。老张捞人随时可以;小鱼搞实证研究,系里拨钱拨得狠;孙涵你成天带着学生做社会调查,就算卖卖数据都能活。我怎么办?搞形而上学的就算出国开研讨会都少,就只能赚点稿费。”

“承认吧,顾哲,学了主人的技艺……“老张嘿嘿笑笑,“最后发觉现在不是奴隶社会。”

“Philosophy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奴隶。智识可是很贵的,柏拉图和亚氏在当年光是讲课就年赚1000多阿斯,标准的大奴隶主啊。”他唏嘘着夹着酒杯,感叹昔日的好时光,“真不行就魅惑你嘛,张大律师。反正那么有钱。”

说着不客气地蹭了蹭他的大腿。

老张冷静道,我赚这么多钱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奴隶的,dominus。顾哲很严肃地纠正,拉丁语中称呼人要用呼格而不是主格。

孙涵赶忙制止:“再这么下去就跟平时没两样了……老张找伴要紧,内部消化咱们就白来了!”

“对对对,最好去外面打猎,“严润鱼催促,“千万别带过来!万一在我酒里下……”

老张想想也是,端起酒杯,十分体面地游猎去了。在舒缓的歌声里,剩下的三人喝酒打屁聊政治,一遇到有人搭讪就利落道:“有伴了,三个。”比说是直男有效得多。

老张一直混着没回来,严润鱼喝饱了老酒,就想去洗手间,非得拉上孙涵壮胆。顾东林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周围都是浓厚的荷尔蒙,被人搭讪了几回也有点毛骨悚然。刚起身打算去洗手间,就被人拍了拍肩,“帮我个忙好吧!送去203!谢谢谢谢谢……”

顾东林还没来得及说你认错人了,就被塞了一个托盘,上头一瓶酒,两个高脚杯。那个服务生也是性急,一出手就跑得飞快,顾东林若有所思地望着衬衫西裤的背影,把酒拿过来一看,1982年的Lafite Rothschild,顿觉不虚此行,很可以拿回去给弟兄们乐一乐。红盾家族在波尔多的酒庄,啧啧,嘴里不自经就哼起了小调。

可惜还没往回走两步,旁边的门就砰得打开,“酒呢!怎么这么……还不快进来?!”

又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拽进里头。

银座会成为一个上等俱乐部不止是因为气氛良好的酒吧,还因为奢侈的包厢与良好的服务。至于是何种良好的服务,那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首先是所有服务生都是西装革履……

包厢里灯光暧昧昏暗,顾东林进去的时候,谈话的声音也一顿,一时间不清楚里头究竟有多少人。那人拽他进门之后就压低了说话声,催促他快些倒酒。而顾东林的心情既已从莫名其妙到了莫名搞笑,还很想讨一杯酒喝,是故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托着托盘,中规中矩地走到茶几前。

喊他进来的人与另外一个人开始说话,说得都是录歌啊、音乐风格之类的啊,声音听着耳熟。顾东林想起来那是酒吧驻唱。

他莞尔,心想这是撞破了什么大喜事,弯腰找开瓶器。

然后,他就感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臀上,轻轻摩挲,隔着西裤还能感受到那种热度。

08、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今晚已经有伴了。”

交谈的两人都惊得一滞,那驻唱轻咳了两声:“你……你是新来的吧?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瓶塞噗地一声起开,深红的酒液哗哗流进杯里,“规矩是随便给人摩擦的话,那是阿拉丁神灯。”

他饮下一口,举着杯子敬了敬:“看在酒不错的份上,我也不计较,就当是赔礼了——今晚已经有两个伴了,对不起。”说罢,大摇大摆就要出门,正遇上老张砰地开门进来:“顾哲!”

看到他还贞操健全地站着,老张不免舒了口气,“你怎么到处乱跑……”

老张也算是个老帅哥,身材颀长,肩宽腿细的,一派精英气象。只是在走廊的灯光下,他只是一团深色的阴影,说话腔调还阴阳怪气。仿佛要印证他的黑暗形象,接下来他便桀桀怪笑,揽过了顾东林的肩膀朝外走,“你这不听话的小~奴~隶~尽给我惹是生非……”

这下轮到顾东林傻了。

老张怀着下克上的阴暗笑容,揉了揉他的屁股,“……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呢,嗯?”说着,不动声色地掩上包厢门,充满警告意味地指指他。

顾东林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A……Appalling!”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孙涵跌跌撞撞跑出来:“厕所……这厕所里有人非礼!”

老张朝他歪了下头:“Appalling!”

严润鱼挥舞着四肢追在他身后,“有人给我下了春药!”

孙涵惊慌失措,回头与他面面相觑:“Appalling!”

“还有,我跟我不听话的小奴隶走散了……”老张乐呵呵地从后头抱住顾东林,拍拍他的屁股。

孙涵和严润鱼一愣:“……Appalling!

顾东林感叹:“I’m appalled!”他不住打量着老张,“他明明闷骚得就像……特别闷骚的东西!酒瓶,葫芦,柴火这种……居然会逢场作戏!”登时有种眼看他初长成,眼看他其高堂,眼看他泡发出的复杂情绪。

老张兴高采烈地扭扭脖子:“刚才的小弟弟还气喘吁吁地问我,唉哥哥你有没有长四只手……”

严润鱼从内部消化的危机中回过神来,大惊小怪地要打120洗胃,前脚刚走,过道里就追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长得那叫一个标志。他不客气地问两个仍在Appalling来Appalling去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个猥琐的长腿叔叔!”

两人立马一本正经地指了路。

“我只不过告诉他我叫夏春耀,他就要打120!有这种人么!”小少年咬着嘴唇,“真是的,玩不起还干什么来!”

“下春药?”

小少年恶狠狠道干嘛,顾东林赶忙道好名字好名字。老张邪笑道,那个长腿叔叔很猥琐很下流的,来,我带你去见他,就这样搂着小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一时间纷乱的走廊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顾哲头一次意识到,这世界果真像个女人,很善变。

更善变的东西在他背后出声:“顾东林。”

顾东林狐疑地回过头,登时有点拉不下脸,因为段榕正从刚才的包厢里推门而出,神色显然有些不大好,笔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剑一样锋利的阴影。顾东林想起刚刚喝了他一杯酒,起码值个两三万,就颇有些不寒而栗,一时间忘了猎人猎物的真理,插着裤袋不自经就瞟他背后的玻璃门。

“有人推荐这里的乐队很不错,”段榕半仄过头,“我来看看有没有潜力,还不错就签下来。”

解释得相当完备,滴水不漏。顾东林连声说好,好,恭喜,我听着也挺不错,挺好挺好。

段榕眯起眼睛:“那你?”

顾东林对上他的冷峻眼神,轻轻笑了一声,眼光圆滑地偏了几分,安静不做声。

段榕对于他来说,是属于那种半熟不熟的人。不熟的人,他素来把人当白菜;熟的人,可以理所当然把他们当白菜。只有半熟不熟的人,他还不太明白该怎么相处——他简直拿捏不住那是怎么样种动物,本能地在周围画着条防线。

这个时候若是解释,为了增加可信度必然把老张给兜出来,而且显得很像在掩饰,这会让自己看起来是个gay;不解释,不解释会让他误会自己是个gay。顾东林本能地觉得,这个事情可能越抹越黑,结结巴巴到时候怎么都像小gay。所以最好保持安静,有这个时间纠结,还不如明确地指出有条线不能逾矩,比如说自己深夜出现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性向如何。不搭界。

顾哲于是颇高妙地笑起来,既带着神秘莫测的终极禅意,又莫名猥琐。

段榕皱了皱眉,显然碰到理解困难,略有些急躁地关上门:“你手头很紧?”

顾东林被他跳脱的思维整得又是一惊,不过这次直接给跪了:“这个……倒是……”

“明天到这儿来。”段榕拉过他的手,掏出钢笔在手腕上写了一串地址,“有人拦你就说是我。”说完没头没脑的一段话,就与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自顾自取了西装往外走。看顾东林还在原地,“愣着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我还有伴儿……”

“我知道你有伴。”段榕打断他的话,转身看了他一眼。顾东林不知为什么,觉得那眼光真阴森,充满原始宗教关于人牲的微妙含义,不得摇头晃脑地妥协,“好吧……反正他们也有别的伴儿。”回沙发那儿取了西装。老张正搂着小少年在那边厢狂吻,果真像长了四只手,还含糊地让他先回去吧。

“找他们去。”老张打发小猫小狗。“你们有三个人嘛。”

顾东林灰溜溜地跟在段榕屁股后面出了门,一路上车里的气压都很低,一句话都没有。思来想去这不对头,结果进门的时候严润鱼正摸着肚皮愁眉苦脸。

09、内廷总管

“怀上了?”

“医生说没事。没有病。”孙涵手忙脚乱,“当然,也没怀孕,我是说。”

顾东林开了瓶啤酒:“……我又遇上布拉迪威龙了。”

孙涵娘兮兮地来夺酒。顾东林严肃地指出,老张今天两个人过夜,而喝酒的快感是200,做爱的快感只有30:“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其余两人沉默一会儿,争先恐后奔向了冰箱。

“布拉迪威龙?他怎么哪儿都在,简直像是长了四条腿。”严润鱼扣着肚皮懒洋洋地嗷一声。

顾东林抿了口酒:“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他说想签我,我拒绝了,他就让我自己挤地铁回来。然后晚上遇见他在银座里包厢里签乐队——或者做其他什么,黑灯瞎火看不清。不巧我送酒进去,他就问我是不是缺钱花,然后就非常不和善地把我送回来,让我明天去找他。综上所述,你们说他是不是……嗯?”

孙涵尖锐地指出,一个人不可能既送你回来,又很不和善。

严润鱼捂着肚皮,转着他的小眼睛:“显然易见,他把你当成银座MB,还对你怀有深刻的同情,想提供你一份不错的薪水——所以他是有什么毛病么?让你演柏拉图还是亚里士多德?!”

“……海伦。”孙涵果断,然后打了个酒嗝倒在地毯上。“睡啦睡啦……”

三个人碰了碰杯,各自懒洋洋地躺倒。半夜,老张杀气腾腾地开门进来,要暗杀严润鱼:“都快搞上床了说要猥琐的长腿叔叔!掐吧死你个大长腿!”

第二天,顾东林早早起来准备好四人份的早饭,乘公交摸去段榕留下的地址,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又是上班高峰期,搞得他差点在抓环上上吊。到地方才发觉是段榕他们公司,电梯里满满都是人,前台小姐也分不清谁是谁,于是顺利蒙混到五楼。走廊里来来去去都是漂亮姑娘与帅气小伙,都穿得很潮,简直像是在化妆舞会上一样,顾东林找了个座,摸出报纸来翘起二郎腿。

还没过五分钟,报纸就被人抽掉,“今天那么早。”

“早……”

顾东林看着他闪闪发光的脸,打了个哈欠心说,若没个屁事,老子也掐吧死你。

段榕一路打着招呼走进办公室,把自己埋进舒服的椅子里,开门见山道,“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特别助理?”

顾东林思考了几秒钟:“打杂?”

段榕笑笑:“也不是这么说……”然后莫名消沉。接下来长时间的沉默表明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除了端茶倒水还有……?”

“安排行程表,帮我接触艺人,负责一些程序化的行政工作。薪水好商量。”段榕提到钱,脸上就挂上自信满满的笑意,还很高兴地在指尖转着一支签字笔,“……应该是很优渥。”

“行政?”顾东林准确地捕捉到两个字,“当然……当然是很好的。主要是我的时间不会很多,基本上除了顾问什么职务都难以胜任。”

段榕又笑,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顾东林不由得解释,“这几个月还会空一些,等到九月份以后就……”

就要看教务处对他是好感还是非好感了。

“还是学生。”段榕自言自语,从抽屉里摸出一份打印完的合同,“你看看怎么样?一星期工作四十个小时。月薪一万。”

“很优渥。”顾东林有口无心地评价,心中惦念着当年亚氏的一千多阿斯,“不过时间太长,我可以考虑考虑么?”

段榕大方地点头,胜券在握的悠然容与。

顾东林回去把老张从床上拖起来,老张看了看合同,“基本上没有漏洞……嗯,没有霸王条款,很绅士的合同……太绅士了他是不是脑子进水起步月薪上万?”

“你一个搞法律的顶个顾问的虚衔什么事也不做一年可以拿二十万!搞、法、律!法律粗疏得像渔网!然后你觉得我作为一个拿到过全世界最好的政治学系留校执教Offer的博士后不能胜任一个娱乐公司音乐人的特别行政助理?!一星期四十个小时端、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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