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风:“……锅给我。我去装水。”
顾小橹把锅递给他,完全无视他的鸵鸟政策,依旧穷追不舍:“喂,你是怎么泡上的啊?别说是硬亲了人家,
人家就从了你啊——”
季槐风几乎抓狂:“我没有!”
顾小橹摊手:“一个人被别人抓到把柄的时候,通常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否认。我明白的。”
季槐风悲愤地冲了出去。
烧木炭的原理其实很简单。生木在缺少氧气的环境下不完全燃烧,在它还没有开始化为灰烬的时候把火熄掉,
剩下来的就是木炭。季槐风用顾小橹的半口锅装了水回来,然后用昨天扒下来的几块树皮把埋在木头堆上的土
拨开了,才拿着两条长长的细木棍把坑里的炭夹了出来,浸在锅里的水里熄灭。燃烧着的炭在水里发出沙沙的
响声,蒸汽在水上蒸腾出来,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垂死呻吟。
顾小橹刚刚因为心急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现在他老实了,乖乖地蹲在坑边看季槐风吧木炭一块块地熄灭,然后
小心地叠在一起。
“什么时候才能搬回去呢?”
“等全部都冷了就可以了。”
“这么多木炭,能换多少肉啊……”
“你说换多少就换多少。”
顾小橹彻底乐开花了。
季槐风趁热打铁:“对了小橹,那个房子——我们先不盖了。这几天我们专心烧炭编东西,等过了交易日再说
。”
“呃……说的也是,我们这几天要是专心干活能做多少东西啊……可是我们晚上睡哪?你该不是想这几天都睡
树上吧?我可不干啊!”
季槐风啼笑皆非。
“我跟影帝说好了。我们上他屋里挤他几晚。”
顾小橹打个响指:“好!”
季槐风虽然说得很轻松,心里却一直有些不爽——他现在已经完全把照顾顾小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这样跑到
影帝家去,很有些寄人篱下的凄凉感。顾小橹却完全不管这些。他只要有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就已经很高兴了。
季槐风压下心里的歉疚,埋头干活。
因为烧好的木炭是散的,他们用手也搬不了。顾小橹又去扯了些藤编了个临时的筐装回去,暂时放在影帝家里
。两人又忙活了一天,季槐风在那个坑里又烧了一窑炭,顾小橹在旁边就地煮藤编筐。午饭和晚饭都是影帝给
解决的——从树林里挖的生脆的野薯,放到火上烤熟了,香喷喷热腾腾,比什么都好吃。
当然只吃野薯的副作用也是有的。在接下来的半天里,他们三个人都响屁连天。
13.开张买卖
顾小橹一直在挖苦影帝的房子还没有他从前的卫生间大。季槐风以前没去过他家,但是也能猜到他家房子的规
模应该非常之可观。所以在进了影帝家之后,季槐风对里面的宽敞一点都不吃惊。
他只是略扫了周围一眼:“自己盖的么?还行啊。”
影帝也假装不经意:“没什么,就花了两天功夫。让你见笑了。”
季槐风不屑一顾地点点头:“你太谦虚了。就算是我,也要花个一天半天的。”
顾小橹啃着手中最后一个烤野薯:“你们就吹吧!影帝的房子盖了四天我记得,徒弟你!说了要盖新房子,现
在我连个地基都没看到!”
影帝和季槐风互相白了一眼,各自从鼻孔中喷口气;然后异口同声地:
“哼!”
“砰!砰砰砰……”
一阵响屁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肇事者顾小橹夸张地摆摆手:“你们聊。我出去吹吹风。”说着就把他们两
个甩在渐渐弥漫开的恶臭中。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异常的忙碌。季槐风和影帝不要命似的烧炭采药,却跟顾小橹说他们只要有三个筐就够了。
顾小橹当然不干。他也知道想要在交易日多换点食物,现在就必须抓紧时间干活。好在现在太阳出来了,每天
天亮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外面也暖和了许多,他们干活也方便得很。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交易日的前一天晚上。顾小橹去镇长家借了把称,把木炭按每五斤一份地分好。原本一直在
忙的季槐风和影帝却突然犯懒了。两个人从火塘里拨了好多灰出来,在地上铺开一大片,在上面写写画画。顾
小橹听他们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冲了过去:“喂你们到底干不干活啊?
这里少说几百斤木炭,我要分到什么时候啊?”
季槐风回头:“你累了就先睡吧,剩下的我们搞定。”
顾小橹气鼓鼓地甩了鞋子,横到影帝家的干草堆里挺尸去了。季槐风和影帝继续嘀咕。顾小橹迷迷糊糊地睡过
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嘀咕了多久。临睡前想,这两个人难不成真的凑一对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点难受。
好在他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要拿出去卖的东西——影帝的药,季槐风烧的木炭,还
有他编的一些藤器都在门口码得整整齐齐。顾小橹两手插腰,威风凛凛地把他们的摊位巡视了一遍,发现一个
大问题:“我说徒弟,我不是编了五个筐吗?为什么只摆了两个出来?去去去全都摆出来!”
季槐风看一眼影帝。影帝咳嗽一声:“我家里的药材越积越多,你那三个藤筐我先预订了。等我把药卖出去了
就给你肉。”
顾小橹点点头。突然又摆手:“算了。别给我肉了。我和徒弟这几天吃你的睡你的,这三个筐就算是给你付的
食宿费吧。”
影帝很痛快地答应了。顾小橹一挥手:“徒弟!开张!”
龙虎镇是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个可以交换东西的物品集散地。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通用的货币,交易的
前提只能是交易双方都想要对方手里的东西。这样换起东西来非常的不方便。后来镇长就想了个办法,那就是
让那些人把肉干当钱用——所有的东西都用肉干来标价;交易的人可以先把东西换成肉干,然后再用肉干换别
的东西。肉干必须先送到镇长那里鉴定过才能用。
所以顾小橹他们虽然一大早就把摊子摆好了,却没什么人来买东西——因为拿着肉干来的人都还在镇长那里排
队等着鉴定。还有一些人拿着要换出去的东西在街上溜达,东看看西看看——因为时间还早,也不急着把东西
换出去。
这天的天气比前几天又暖了些。顾小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很快就打起了呵欠。
影帝说:“你平时不是挺喜欢吆喝的吗?赶紧吆喝几声啊!”
顾小橹继续呵欠:“街上就这么几只小猫小狗,吆喝给谁听啊?”
等到太阳在阴云里爬得又高了一些的时候,街上的人终于多了起来。顾小橹终于打起精神开始吆喝了。他们的
东西陆陆续续卖出去了一些,肉干很快就堆满了旁边最大的一只藤筐。顾小橹从来都没一下子换过那么多肉干
,高兴得吆喝的声音都大了一倍。这时候季槐风和影帝对忘一眼。影帝点点头。季槐风于是拎起篮子就走了。
顾小橹大叫:“喂喂喂你拿我的肉干什么去?”
季槐风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影帝按住顾小橹:“你们总不能除了肉什么都不换吧?他是去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东西不。”顾小橹哼哼:“你又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哦——”他夸张地做恍然大悟状,“你们这是心有灵犀不
点也通啊——果然天生一对!”
影帝暴跳:“……你说我和他?!我就是跟一头驴也不会跟他我跟你讲!”
顾小橹摊手:“当一个人被别人说中心事的时候,第一反应肯定是矢口否认。”说着拍拍影帝的肩膀,“我明
白的。”
影帝绝望地辩解:“我没有……”
顾小橹继续大力拍他的肩膀,拿出推销货物的架势继续推销季槐风:“我徒弟除了脑子有点楞,其实人很不错
的。你看他干活多卖力啊,从来不偷懒,什么都抢先干。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吃亏的。”
“楞……咳咳……”
影帝想,不知道季槐风听到这话会不会吐血。
季槐风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篮子里的肉干已经全没了;他手里多了几样东西。顾小橹冲上去一看,原来是一
件军大衣,一双鞋,还有一把菜刀——当然全都是不知道从哪来的旧物。另外还有一小竹筒盐。
好在顾小橹刚刚又收进来许多肉干,对季槐风换回来的东西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就地烤了些肉干当午饭,边吃
边卖。下午季槐风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肉没了,手里居然也是空的。
顾小橹当场炸毛。就在他两手插腰蓄足了气准备开骂的时候,季槐风从衣服口袋里掏了个锈迹斑斑却闪着银光
的东西出来。
顾小橹眼前一亮,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给我!”
……
顾小橹当然知道火种的重要性。有个打火机就意味着他能随时随地生火——最重要的是,这下就算自己保存的
火种灭了,他也不怕了。
顾小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急切地问:“检查过了吗?能打出火来吗?”
“我检查过,里面的液化气还是满的,打火石也是好的。”仿佛是怕顾小橹不信似的,又补充说:“那个人是
正好挖到了一个打火机店,他自己还有不少。”
顾小橹伸手拿过来看了又看,又依依不舍地丢回去:“你块头大,贵重物品你拿着。小心点被给人打劫了啊。
”季槐风满头黑线地揣在兜里。影帝鄙夷地哼笑:“啧,他这种人,不去抢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敢打他的
主意”
顾小橹顿时抓住了把柄:“你还真了解他啊,还说你们不是一对!”
影帝和季槐风各自默默扭头。
季槐风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真的很热闹啊,刚才我在街上走了一圈,居然卖什么的都有。”
顾小橹对龙虎镇保持着高度的认同感,觉得季槐风夸了龙虎镇就是夸自己了,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当然!方
圆百里之内唯一的市集,这名头是吹出来的么?呃……怎么又来了……”
季槐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大胡子走了过来,手里牵着一条绳子,绳子上拴着个人。
一个脏兮兮的,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巴,黑得都看不出原来的肤色了。她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拖着脚一步一步地跟在
大胡子后面。大胡子沿街叫嚷:“各位老板!有钱了别闲着,买个老婆回家暖被窝了啊!我也不多罗嗦,一口
价,五百斤肉干就给你牵回去!丫头能干得很,能干活能打猎,过两年就能生娃了!五百斤肉干啊!”
季槐风皱起眉头:“这里还让贩卖人口?”
顾小橹摊手,耸肩:“你刚刚自己说的,这里卖什么都有。”季槐风再看,只见围观的人多,却没人跟那个大
胡子搭话。顾小橹凑近季槐风的耳朵:“这家伙每次都来,就是没人买。你看那丫头——是不是傻的?亏他还
敢吹牛说很能干——你说这年头养活自己都不容易,谁闲着没事整个傻子回来养啊?”
季槐风点点头,目光转向别处。这时影帝说:“季槐风,你们看着摊子,我回去收拾收拾去。”顾小橹正要说
话,季槐风举手打住他:“让他去吧,反正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顾小橹:“徒弟你坏,有了姘头就不管师父了,胳膊肘往外拐。”
季槐风:“……”
他不禁一点一点地仔细回想,顾小橹究竟是怎么误会到这个地步的?
再仔细想,忽然又觉得他自己就好像一个烫手的山芋,顾小橹正心急火燎地想要把他扔出去——因为怕烫,怕
受伤,怕无可避免的别离。
如果他变成了别人的,大家就都安全了。
其实这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顾小橹已经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为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顾小橹之所
以这么竭斯底里地想把他推出去,只是因为害怕。
季槐风看看没有人走过来,周围也没有人在看他们,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顾小橹身边去。
“小橹,你真的是误会了。”季槐风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认真而严肃,“我和影帝真的没什么。因为
……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他听到顾小橹似乎是长长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顾小橹连珠炮似的问:“哦?真的啊?是谁?他在哪?为什
么没和你一起来?还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他啊?喂,这种事情一定要主动才行啊,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你心里在想什么?”
顾小橹的语速很快,仿佛是在狂奔着想要甩脱什么东西。季槐风听在耳里,总觉得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咳咳,这个,因为……因为我心里的那个人是……”季槐风一咬牙,准备霍出去了——
“老板,买个老婆五百斤肉干,太便宜了,太划算了,这年头你还能上哪找女人去啊?!买下来吧?”
季槐风正想快刀斩乱麻来个告白,那个大胡子就牵着那个小丫头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的小摊前。
季槐风很想杀人。
他恶狠狠地瞪了大胡子一眼:“我没兴趣。你走开点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谁知大胡子又转向顾小橹,在浓密的胡子上憋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老板?看看这丫头,多水灵啊呵呵……
”
顾小橹二话不说,突然朝那个小丫头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小丫头受了惊吓,当场滚地大哭,惹得旁边一阵
骚乱。在街上巡逻的两个守卫大步走过来,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扯开了。季槐风收拾心情,准备再接再厉把话
说清楚了。顾小橹抢先说:“我想尿尿,你先看着摊子啊!”
季槐风看着他一溜烟冲向茅房,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
拜这几天他们常吃的野薯所赐,顾小橹在茅坑里一蹲蹲到天黑。
街上的人散了。镇长开始领着卫队挨家挨户收税。顾小橹回到影帝家里,就看到收回来的肉干少了一小半。虽
然明知道税是非交不可的,但是还是忍不住抱怨:
“这个韩扒皮,收的税也太重了……”
影帝破天荒地点头,唉声叹气:“没错,是收得太重了。唉,要是世界上有又能安心呆着又不用交税的地方就
好了。唉……”说着朝季槐风眨了眨眼睛。
季槐风神神秘秘地关了门,把剩下两个都拉到一起:“我说,我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有很多人,也很安全;
而且在那里做生意也好,打猎挖野菜也好,都不用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