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布点小东西
布点小东西  发于:2013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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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是个坐不得冷板凳的,眼下这等情状,他还不若留在“凤仙楼”里继续做他的头牌,至不济也还有几个熟客追捧,变着法儿地哄他高兴。

听嫣然絮絮叨叨讲这许多,不过是些倌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得知谢晓澜并不在意这嫣然,那男子多少有些放心,转而好奇道:“那与三少爷厮混的男子究竟长成何等模样,竟能压得过你,独得宠爱?”

男人既能一眼瞧得中嫣然,对这小倌的容貌还是颇为喜爱的,只觉得像这般天香国色的美人儿都入不得三少爷法眼,被瞧中的那人还不知得生成如何的倾城秾丽?

嫣然却是把巧嘴一嘟,不悦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那人可不是好惹的。”

男人知自己多嘴,惹到这妖精,懊恼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敢往三少爷中意的人身上动歪脑筋?不过就听你说得热切,顺口一问罢了。”

嫣然这才笑道:“我也知你没那胆子,不过逗你耍识罢了。那人我可只见过两回,平素大家各有住处,不常来往的。那人长相倒还过得去,但要说能迷倒谢晓澜那样的人物,怕还不能够。哎呀,我的情哥儿诶,我净同你说这些闲话作甚?这良宵苦短,再聚可不知是哪一日……”

说到此处,悉悉窣窣的细碎声音响起,这小倌已开始自解罗衫、脱起衣裳来了。适才他与那护院只是亲了会儿嘴儿,摸摸捏捏蹭了几蹭,尚未来得及进入正题,便被话岔开了。嫣然性子浪荡,可忍不得,这就想着快些弄上一回解解馋。

衣服才刚脱到一半,嫣然突然便觉得脖颈上一凉,不知有什么金属物件贴着自己的大血管,害他连心跳都险些吓得停了。

他蓦然想起,今日百花山庄内才闹出了刺杀事件,自己该不会这么倒霉,真就遇上了那不要命的主儿吧!

嫣然已有些哆嗦,暗道那死鬼呢,瞧着自己被人挟持,怎也不吭个声儿?

他却不知,与他同来的护院早被人无声无息地刺死,果真是做了死鬼去也。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别紧张,我不要你的命,只问你几件事儿,老实回答就行。”

嫣然赶紧点头如捣蒜,他又不是啥忠贞刚烈的血性汉子,别说只是问几件事儿了,就是这刺客要抢他的人、劫他的色,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对这小倌而言,除了一条小命儿、以及在枕头底下藏得严实的钱动不得之外,其他的随便。

嫣然答应得痛快,那冷冰冰的声音却是迟疑了一下,才道:“我问你,阿……那谢晓澜带这许多倌儿到百花山庄来作甚?”

不知是否错觉,小倌竟然嗅出一股子浓烈的醋酸气。

“噗嗤”一声娇笑,嫣然胆儿也大了,回答得便没那么爽利,他捏着嗓子道:“这还用问么,大爷你去妓院点倌儿带走,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做些什么?”

架在嫣然脖颈上的东西猛地往内一推,冰冷的刃锋已切切实实地贴着他的皮肉,嫣然忙带着哭腔嚷嚷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再耍腔弄调了!大爷问什么,我就老实答什么!”

刺客又冷冷地说道:“那就回答我方才的问话,谢晓澜带你们来百花山庄有什么目的?”

嫣然沉吟片刻,才小心答道:“要说有何目的,我这么个卑贱的人是瞧不透的,但谢家三少爷全没将心思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这点却是无疑。我猜,他招我们来,多半是为了替他那心肝宝贝掩饰什么吧!”

“能有什么需要他费心掩饰的?”那人似是喃喃自语道。

嫣然吃不准他是否仍在向自己盘问,一时没敢开口作答,只等着这人接着往下说。

刺客又道:“那人……生得很美?”

嫣然忙不迭地道:“不美不美,也就普普通通的样貌,顶多称得上不难看而已。”

“哦?”刺客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显然没相信这小倌的鬼话,继续追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儿?”

“燕儿!”嫣然眨眨眼睛道:“我偷听到三少爷管他叫作燕儿的!”

“燕儿?”刺客有些讶异,怔了一下,突然就道:“倒是个好名字。”

嫣然心中却不以为然,暗自腹诽道,这名儿又有什么出奇,乡下十个女娃儿里总也有二三个便叫作燕儿的。

刺客收起抵在嫣然脖颈上的短剑,转到这倌儿跟前,放缓和了声音道:“最后一个问题,谢晓澜跟那燕儿住在哪里?”

“翠云轩!”这回可是嫣然答得最为迅速的一次。刺客刚转到他跟前,他便立刻把眼一闭,让自己什么也瞧不见,同时就如同条件反射般将“翠云轩”这三字喊了出来。看来,嫣然是早已知晓这刺客必会问他这个问题,已将答案准备充分,不假思索便能报出。

至于说他麻溜儿闭眼的举动,这却是在市井间听多了绑票宰肥羊的故事,知道遭遇到这种事情,最要紧的便是不能与那些歹人朝相,若见到歹人真面目,铁定是要被撕票的,那可就是给自个儿断了活路。

刺客“嗬嗬”地低笑两声,似乎觉得这小倌还挺有意思,他伸手在嫣然脸上一抚,觉得入手颇为光滑,遂出口赞道:“你生得这般美,何不干脆去投个女胎算了?”

嫣然是个伶俐人儿,身陷风尘,更是格外懂得察颜观色,听这人如此一说,顿时尖叫起来,他这是要取自己性命,送自己去再投胎呐!

那声音凄厉无比,穿透夜空,就那么毫无遮拦地传了出来。

那人一掌劈在嫣然的颈后,顿时将他击得昏死过去,接着刺客才自言自语道:“自作聪明!没钱谁肯费那心神来杀你?真心赞你一句也不好生受着,非要遭这一掌劈来。”

刺客呲了呲牙,对这小倌自找揍的举动表示鄙夷。

“翠云轩么?”刺客一边将那柄泛着青色光泽的短剑塞回靴筒,一边自言自语道:“阿澜,你说我要不要去瞧瞧你呢?”

刺客已直起身子,拍了拍衣上沾染的尘土,缓缓往百花山庄内仍亮着灯火的主宅院落走去,他已下了决定,偷偷去看一眼就好。

夜更深了,黑得如浓墨泼散一般,“翠云轩”内暗沉一片,并无灯光烛火透出,想来住在这里的贵客已经歇下。

谢家的三少爷兼程千里、护送亲妹,风尘仆仆地赶来,必定十分辛劳,百花山庄的仆从也都得了庄主严令,不可打扰到谢晓澜一行人。

燕儿羽潜踪蹑行,避过那些护院的巡视,他早备有百花山庄的地形图,那地图虽非十足详尽,庄内各建筑的大致方位、分布还是能够标注得清楚的。“翠云轩”位于百花山庄西北角,轩外种着千株翠竹,碧绿可人,如浓云密卷,因而得名为“翠云”。谢晓澜乃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孟长生自然要寻处雅致秀美的居所给他,才能衬得起三少爷的名头。

轩内共有大小五间房舍,燕儿羽习过建筑之学,一眼就能瞧出哪间才是主卧室,在这里以谢晓澜身份为最尊,他自然便是歇在这间。

只是,“翠云轩”好找,三少爷谢晓澜却不是那么好见的。

燕儿羽站在谢晓澜的房门口,直愣愣地盯着那门板,呆立许久,竟是不敢再进一步。

所谓近乡情怯,正是此理。

燕儿羽初听那嫣然提到谢晓澜与一小倌儿打得火热时,心中难免妒忌,气血上涌,脑子一发昏便赶了过来,想要一瞧究竟。

但当他果真要见到谢晓澜时,心里却自怯了。

他不禁质问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其实大家早就已经分开了,“玄天会”的头燕也从没打算要与神剑山庄的三少爷混到一起,见与不见又有甚差别?单看谢晓澜如今这般放浪形骸便可知,他是记恨上自己了,否则为何非要寻个叫作“燕儿”的小倌来作伴儿,他是想折辱另一只可恶的燕儿吧!

燕儿羽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昨日之事不可留,何必今朝徒烦忧?

当初断得干脆,如今就更不必拖泥带水,何况谢晓澜武功超凡入圣,自己若想潜进他屋内而不被发觉,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想到此处,燕儿羽伸出的手便又缓缓地缩了回来。此行他到百花山庄来只是为出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便可以得到大笔金钱,足够他天南地北地享乐一番。若是任务失败,那就更简单不过,眼儿一闭,腿儿一伸,到了地府里教阎王老爷来个总盘点,指不定还能与那些死在自个儿手上的人再厮杀一盘。

遇上谢晓澜只是个意外,即使这意外令他乱了心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好男人总是要忍得的。

燕儿羽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

燕儿羽已是萌生退意,便想趁着谢晓澜尚无察觉,他还可以静悄悄地离去,就仿佛没来过一般。

但这世上的事儿哪有盘算得这般美的,燕儿羽的错在于他不该一见谢晓澜便心猿意马、乱了方寸,燕儿羽的错还在于他不该听了一名小倌的片面之词、挑唆言语便昏了头脑往“翠云轩”赶去,燕儿羽的错更在于他不该高估了自己的功夫、却低估了谢晓澜的实力。

在某些时候,一个人错一次便可能一败涂地、无法挽救,更何况这一回燕儿羽是连错三次,待他察觉不对时,再想翻身已是万万也来不及。

“砰”的一声骤响,谢晓澜那原本紧闭的房门蓦地弹了开来,一股巨力挟势而出,迫得燕儿羽立足不稳,便往前栽去。

以燕儿羽的功夫而言,原本不至于如此狼狈,但一来他未曾料到有此变故,二来也因为在他那一转身的瞬间,正是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在高手的对决之中,这种时候正是破绽最为明显的时刻,也是最容易被对手击破防护的时刻。

燕儿羽并非没有防备,以他身为超一流杀手的本能,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处于毫无戒备的状态。杀人的人,自然也最能了解到哪些状况下最可能被杀,并且他们会尽其所能地消除这种可能。

尽可能避免与完全能够避免,这本就是两回事。

燕儿羽虽强,却终究不是江湖中最强的,比他厉害的人还有很多,尤其是那神剑山庄的三少爷,武林公推的第一人。

燕儿羽遇上谢晓澜,哪里还能有胜算?

突遇奇袭,燕儿羽并不张惶,他虽是向前跌了出去,却在半空中及时调整身形,让整个身体都变得放松与舒缓下来,他必须先控制住这具身体,进而才能控制整个局面。

燕儿羽右臂暗运力道,他已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跃来,自己此时势弱,只能趁这人靠近之时骤然发力,二人相距缩短后,要避开近身攻击并不容易。

谁知屋内攻出的那人却早已料知燕儿羽的打算,他刚追到燕儿羽身后便突然一缩身,如一枚弹丸般窜到燕儿羽的身侧。燕儿羽一掌落空,右臂却被那人借势一缠,卸了力道,动弹不得。

燕儿羽右手袖中本有一柄名为“紫电”的短剑,乃是“玄天会”首领为其量身定制的两件神兵之一,若“紫电”尚在,燕儿羽要化解这人的缠力倒是不难,但白日里他大闹婚仪之时失落了“紫电”,此时与人动手,即有所不便,少了份倚仗。

做惯了取人性命的杀手,对燕儿羽来说,如此贴身的搏斗却还是头一遭,“玄天会”的训练并不会提倡杀手们与人赤手空拳地肉搏,这样子效率太低、成效太差,是极容易失手被擒的。

为扭转劣势,燕儿羽左小腿向斜后方一曲,出奇不意地反踢了出来,这一招干净利落,正是要以迅捷取胜,但那人既有能耐擒住燕儿羽的右臂,又怎会不防备着他腿脚的攻击?未等燕儿羽踢实,那人右膝往前一顶,正中燕儿羽曲泉、阴谷,这二处穴道被制,燕儿羽再是强悍,腿上也是一阵酸麻无力,左腿那一记反踢也就没甚力道,软绵绵如同骚痒一般。

便在此时,燕儿羽的跌势已尽,他与那人双双跌落在地,臂膀绕环,腿脚勾压,俱缠作一团。

燕儿羽心中已是十分泄气,他还从未被一个男人这般压制过,被人伏压在身上的陌生感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身上那人却低声笑道:“燕子,你来啦!”

那语调甚是自然,仿佛他早已与燕儿羽约好一般,燕子只是如期赴约。

这声音带着丝江南软绵绵的腔调,说话的那人,正是阿澜。

5.章五

“谢晓澜,你给我松手!”燕儿羽气急败坏,低声嚷嚷起来。

谢晓澜却是气定神闲,手上足上非但没有松把劲儿,反而加了几分力道,缠绕得更紧,好好一套小擒拿手的功夫,倒教这武术高手使得多了些暧昧意味。

“我就不松手,你能奈我何?”谢晓澜脸上全是算计得逞的得意样儿,谁个也想不到,神剑山庄的三少爷、江湖公认的第一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见言语威胁没有效果,燕儿羽索性自力更生,摆胯提臀,扭动着身躯就往前又挪又爬。他也并不认为这种方式当真能掀得翻压制住他的三少爷,只是学着谢晓澜耍无赖,专捡些不入流的招式使,省得三少爷一人太寂寞。

觉出身下人的不安份,谢晓澜在燕儿羽耳边骤吐了一口热气,低沉着声音道:“嗨,你不知道这种姿势乱动,很容易惹出火儿来吗?”

燕儿羽心头一凛,赶紧停了动作,他也是男人,当然明白谢晓澜所说的“惹出火儿”是什么意思。同时心中也在暗道,几个月不见,阿澜变得越发陌生,全不似他在妓院结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龟奴,也远非江湖中广为传颂的高贵而聪颖的三少爷谢晓澜。

一个人可以有多面,但终究只有一个面目才是切合其本性的,阿澜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燕儿羽没了把握。

其实他从来也未曾对这个男人有着把握。

当初相识时,那种淡淡哀愁下的迷惘令燕子看不透、摸不清,因而他陷了进去,只为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当他得知阿澜背负的那个了不起的大身份时,神秘感没有了,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却更甚。

可是,对龟奴的捉摸不透,只会令燕子心头凭添喜爱,对三少爷的捉摸不透,却犹如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甚至于还是一块浑身生满尖刺的巨石,时刻提醒着燕儿羽——危险!

杀手做的,从来都是高风险的行业,因此他们格外懂得趋利避害,见势不妙,便逃!

不过燕儿羽逃走的方式也太狠,太绝!

“谢晓澜,你还是威名远播的三少爷吗?我瞧你也忒贱了一些,上回杀不死你,这次还要赶着送上来?”燕儿羽恶狠狠道:“你就不怕我再杀你第二回!”

原来杀手不光出手狠辣,一张嘴更毒!

“你杀啊,有那能耐便杀,燕子你不用提前给我打招呼的。”谢晓澜的声音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变化,但燕儿羽就是觉得他那腔调格外地招人嫌。

“你松开,松开手看我杀不杀你!”燕儿羽拿话套谢晓澜。

谢晓澜却“呵呵”一笑,哂道:“燕子,你真当我是傻的啊?一松开,你这只燕子可不就跑没影儿了?我可好容易才逮住你,放不得手的!”

说到最后,谢晓澜的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细细柔柔,仿如情人间轻声呢喃的温存话语,燕儿羽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身体却是越发敏感,仿佛又回到了二人耳鬓厮磨的那段时光。

这时候,阿澜又问道:“燕子,你是不是从来就觉得我很蠢啊?”

燕儿羽低声应道:“谁会觉得你蠢?论耍心计,三少爷不也是很在行么?”

谢晓澜从房中扑出的那一刻,燕儿羽便想通了许多事情,什么放荡不羁招小倌儿同行?分明就是给自己设的圈套,那幕后黑手早等着蠢燕儿往里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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