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下+番外——贰人
贰人  发于:2012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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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冀长暗笑一声,看着这总是对自己冷漠寡言的童公公此时终于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那张完美的假面也终于

有了一丝裂隙,更觉心中舒畅,哈哈大笑着,也不顾忌,直接就着身边女子的手又灌下满满一杯。嘴角一直噙

着一丝笑,举起杯子豪饮,还不时向远处桌子上的人遥敬一杯。

桌上一时有些沉闷,唯有张冀长爽朗的大笑清晰可闻,却尤其刺耳。

就连同座的李承宪都不由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童公公微微垂首,露出冷硬的侧脸,闷头灌酒,随即又被张冀

长不经意间微微偏了偏身子,挡住了视线。

张冀长似乎察觉到李承宪的目光,转过身来面向他,眼中带着点疑问。李承宪笑笑,举杯与他同饮。

席间推杯换盏,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大厅里也热闹了起来。

看无人在意此处,张冀长偏过身去,凑到童公公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公公,可还尽兴?”

童公公听后脸色数变,更是难看,嘴唇抿得更紧了,不发一言,仍强自忍耐,身子却紧紧绷直了。掩饰一般地

又端起酒杯,灌了一杯下肚。

张冀长仍不肯罢休,又更贴近了些:“公公不喜欢这里?”他几乎碰到了他的耳朵,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

因为愤怒在微微抖着:“你猜你身边的这位姑娘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嗤笑一声,意

有所指地将目光投向童僖下体。

张冀长又是一哂,热热的鼻息都喷到童僖耳后,他的唇都隐隐约约碰到了他的耳朵。他看到他微微的瑟缩了下

,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他继续道:“那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其实也是跟她一样的?也是只能张开腿勾引男人的?”

童公公脸色剧变,豁然而起,愤怒得浑身发颤,却终是不好发作,生生忍耐着。

整个大厅里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了下来,看着这桌,瑞王也循声望了过来。

大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童公公闭上眼睛,又自压抑了片刻,脸色铁青,僵直着脊背,努力控制着自己,甚至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复又睁开双眼,面上又恢复一贯的冷淡疏离,但面色却仍是苍白。他抿了抿唇,沉声道

:“瑞王殿下这里酒宴正酣,无奈咱家不胜酒力,就不多打扰各位酒兴了,告辞!”说罢也不等瑞王回应,便

一甩袍袖大步离去了。

众人一时均是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想起这地方,这人身份,也都醒悟过来,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童公公的背影更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停步走出门去。

张冀长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那人裹着宫人服侍的身影更显单薄,背挺得笔直。

总不能老是只我一人在乎吧?

你若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是如初见时那样的互相仇视,互相攻击,那就依你吧。

张冀长端过童公公留在桌子上的酒杯,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却被那酒火辣辣地从嗓子直烧到心口,几乎呛出泪

来。

他剧烈地咳着,一晚上他已饮下许多,一咳起来,只觉头昏脑涨地疼着,双眼也是涩然。他用手撑着额头,许

久才平复下来,耳中听到身边的李承宪关切的询问。

他抬起头来,看看李承宪,发现就在刚才,李承宪的小娇妻竟也找到此处,正虎着张俏脸坐在李承宪身旁,怒

气冲冲。

张冀长笑笑,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又不想在这里打扰人家两口,便端起酒壶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去别桌上敬酒

去了。

夜渐深,大厅中酒宴已罢,众人早已喝得放浪形骸,有些人干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尚清醒的人也由眠月

楼老板安排去后院厢房中歇息。

张冀长晃晃脑袋,打起精神来,眼角余光瞥见史克从外面进来,附在瑞王耳边说了些什么,瑞王随即一脸凝重

,起了身,由眠月楼楼主引着向后院走去。

他登时警醒起来,拿起酒壶踱到简潼桌旁。

简潼本不善饮酒,此时早已被人灌了几杯,也有些熏熏然。张冀长把他拉到一边,悄悄道:“小潼,你可知这

眠月楼是什么地方?”

简潼见他神色郑重,也打点起精神,看看四下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答道:“我听说眠月楼是瑞王府产

业,隶属赟沛阁名下,专司银钱及搜集情报之用。”

“你说的没错。这眠月楼确实属赟沛阁掌管。”张冀长点点头,又靠近简潼,声音压得更低:“其实眠月楼楼

主……是赟沛阁中暗部之主。”

简潼闻言一惊,但是他对赟沛阁所知不多,虽隐约记起幼时曾在阁中呆过,但也只是些零星记忆,更不知此时

张冀长提这事有何用意。

张冀长解释道:“暗部本就负责搜集、掌管情报之职……小潼,你对自己幼时之事是否好奇?”

简潼微愕,听出张冀长的意思,不由有些踌躇:“这样……不妥吧?”

“有何不妥?”张冀长道。“重要的情报应该都由楼主亲自保管。赟沛阁中众人的生平……应该也在此间保存

。难道你对过去的事情不好奇么?”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人的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总觉得那人与他今晚要做的事有关系。

简潼仍是面有犹豫。张冀长突然道:“简漓……”

简潼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一震。张冀长继续道:“你的弟弟,简漓……难道你都不想知道他的下落么?”

简潼面上透出动摇的神色,张冀长继续劝说道:“你说你曾今问过殿下,有关简漓的事……他却一直闪烁其词

,并不正面回答,可见其中定有隐情。今日机会难得,恐怕错过今日……我们便再无机会弄清楚了。”

简潼目光闪烁着,心中情绪极是激荡,却终于下定决心,点头道:“行!听你的!”

张冀长露出微笑,又看了看大厅中无人注意,便拉起简潼悄悄离了大厅,向后院走去。

第51章

眠月楼后院幽深安静,阁楼林立,一座座小院错落有致,因眠月楼今夜被瑞王府包下,没了往日繁盛的灯火,

在黑夜中更显影影憧憧。

张冀长拉着简潼偷偷向后院深处行去。最西南角一栋二层小楼孤零零立着,与其他院落错开一段距离,也无其

他院落的奢华,那里便是眠月楼楼主的居所。

二人悄悄摸近前去,突然听到楼中传来声响,张冀长做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简潼躲进树影里。二人小心地掩藏

行迹,往小楼方向张望,只见几人正走出来,当先一人是眠月楼楼主武杨,他推门而出,接着转身让出身后人

,正是悄悄离席的瑞王与史克。而在紧随其后的竟还有一人。

一身白衣,作文士打扮,已官拜一品的昔日状元郎柳青函,紧随三人脚步走出小楼。

张冀长不由眯起了眼睛。他向来最看不惯这人,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现在又成了天子走狗。瑞王素来一听到

他的名字也是一脸不自在,怎么现在竟与他一起在眠月楼中密谈?

他不由想起日间瑞王曾提起要借接风宴谈些要事,难道说得就是密会柳青函一事?

紧跟柳青函身后,许臻与周继明也走了出来,这便更肯定今夜这几人所谈之事有关西南战局,也必牵扯到之后

几月的京中局势。

只是他想不通,殿下又何必委屈自己与柳青函这样的人物相交?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张冀长回过头,正对上简潼关切的目光。简潼知他素来对柳青函抱有敌意,忙抓住他的

手,安抚他。

张冀长露出一个微笑,让他放心,接着转过头去继续看。小楼下几人似是已经谈完,各自去厢房中休息,因天

色已晚,柳青函也留宿楼中。楼主陪着他们走去厢房,自己便朝前厅走去,招呼仍在大厅中的众人安歇。

待几人各自走后,张冀长四下看了看,确信没人,这才拉着简潼偷偷摸进小楼中。

进了楼中,只见一楼只是些寻常客房,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二人未多做停留,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上了楼,

张冀长有是一番查探,均无什么异常,最后便只剩武杨卧房。

二人溜进主人卧房,只见房中布置颇为雅致,因众人刚刚离去,烛火仍燃着。张冀长四处查看着,最后将目光

停留在靠里面墙的书架上。

书架上满满地摆着书籍,而吸引张冀长目光的却是书架底部隐隐有些磨损。他走进前去,摸索片刻,最后终于

探得机关所在,一扣机括,书架径自移动了半分。

他心中暗喜,与简潼一起动手将书架推开几尺,便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道暗门。

张冀长心脏剧烈跳动着,与简潼对视一眼,只见他目光中也流露出激动神色。

赟沛阁的秘密就在这暗门里面了。简潼的出走,简漓的失踪,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道门里了。

张冀长喉头吞咽着,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十年前进了皇宫,身世不明,三年前又手刃前任太监总管,取而代之。

张冀长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起他来。脑中一时纷纷扰扰,纠缠不清。在这种时候,为何会想起那人来?张冀长并

不清楚。但是那个人瘦削挺直的背影就是这样钻进脑中,挥之不去。

张冀长不由苦笑,自己这是……中邪了吧。

随即收敛心神,与简潼对视一眼,跨进了门中。

门后是一间暗室。张冀长手持烛台,照亮了室中。只见暗室里立着几个大大的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着些

书册。

张冀长心中难抑激动,举高烛台照着离自己最近的架子,只见架子上方刻着些字样——“贝”。

细看架子中,分着许多小格子,上面挂着些小木牌,铭刻着些名字。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自己面前的,是赟沛阁最机密的资料。

平复下激荡的心神,他们继续乡里走去,终于停在顶端刻着“武”字的架子前。

张冀长举着烛台的手都有些颤抖,沿着架子一一看去,终于停在一个格子前。

那格子上挂着个木牌,上面书着三个小字:张冀长。

张冀长伸手拿出格子中的书册,翻开。

张冀长,乾兴九年七月十三入阁,时年一十二岁。体格匀称,健而有力,分属武部。课业甲等第二名。策对乙

,兵略甲,善使刀,弓马骑射俱佳,尤擅潜匿。乾兴十五年师成,出赟沛阁,入瑞王麾下,随军征战江南,剿

灭盗匪,积功升至从三品车骑将军。嘉治元年入京,濯为从二品御前侍卫副统领。

再往后翻,便是记着些战功、行迹。

张冀长拿着册子向简潼挥了挥:“是我。”随即将书册放回原处,继续往下看去,只见紧挨着他的格子上便挂

着简潼的名牌。

简潼看到木牌上刻着自己的名字,不由更是紧张,只觉那本是熟悉无比的名字此刻竟觉得有些陌生。

张冀长对他投去鼓励的目光,伸手抽出格子中的书册,递给简潼。

望着张冀长,简潼如下定决心一般,鼓起勇气,接过册子,翻开来。

简潼,乾兴九年七月二十七入阁,时年一十三岁。美姿容,敏而坚,应对得宜,入暗部。

此处“暗部”二字却被笔划去,旁边又添上“武部”二字。

简潼心中蹊跷,暗暗皱眉,又继续看下去:

课业甲等第一名。策对甲,兵略甲,有词采,亦工书画。善使剑。武技第一,文武策略均冠于阁中。乾兴十二

年六月初三,病逝。

病逝——

简潼如被重棒当头击中,愣在当场,瞠大双目,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惊得不知如何反应。

“小潼……?”张冀长看他神色有异,不由关切,也凑过去看他手中那页,入目二字——病逝。

“这……!”张冀长不知该作何反应,简潼活生生站在面前,这册子上怎会有病逝二字?

乾兴十二年六月初三,十年前。正是张冀长记忆中简潼失踪之时,同时也是简潼大病一场的时间。而简潼绞尽

脑汁也记不起十年之前的事情。

先不说这册子上所说,文韬武略均是一时之忧的人竟是自己,单单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简潼努力回想,却

想到头痛欲裂。

脑中思绪纷飞,无数画面闪过,手腕生疼,有人在压制着他,他挣扎着,瑟缩着,浑身湿冷。雷雨的夜,一声

声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身上。耳中是杂乱的脚步声,人们刻意压低地说话声。还有一声

声凄厉的惨叫,以及嫣红的鲜血,如海一般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

脑袋剧痛得几乎要炸开,简潼大叫一声,拿拳头猛敲着自己的脑袋。

张冀长见状大惊,慌忙上去抱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压制住他的双手。他是想起了什么,让他怕成这个样

子?但是张冀长却不敢问,不能问。

“没事……没事了……小潼……”他只能这样低声安抚着。

看到简潼痛苦的模样,张冀长突然后悔起来。

为何要来这里?为何一定要追查过去之事?他到底在计较些什么?

早先殿下问有关接风宴地点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眠月楼”三个字。当时只是想看童公公窘迫的样子,想

要狠狠地羞辱他一番。至于夜探眠月楼的主意,也是后来才有的。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这样的冲动。说是想要为简潼查清身世,帮他查出简漓的下落,却也不全是如此。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到童僖。他们三人间如此深的羁绊,将他们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让张冀长不得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每当想起自己,想起简潼,便也会想起他。

张冀长总是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无来由地觉得,秘密在这眠月楼中。他的,简潼的,甚至……童僖的。

而拉简潼下水,把他拖进这样的事情里,让他经历不知如何恐怖的回忆,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张冀长突然

觉得很悔恨。

他紧紧地抱着简潼,发现他浑身都是冷汗,额上也汗涔涔的。

他紧紧搂着怀里的人,轻拍着他的背,低声抚慰着,感觉着简潼终于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

许久,简潼终于平静下来,轻轻推了推他。

张冀长放开手臂,简潼抬起头来,面色仍是苍白,清秀的脸上仍是一脸惶惑,却已强自镇定下来。

张冀长不由心中一痛:“小潼……”

简潼摇摇头,却没有说话,离开张冀长的怀抱,站直了身子。

张冀长垂首,事已至此,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道:“不如……”

简潼又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些微的颤抖:“既然来了,那就一次了结了吧。”

张冀长默默叹了口气,牵着简潼又走向下一个架子。

暗部。

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找着,终于在最低端找到挂着“简漓”名字的格子。

然而,那格子中却空无一物。

张冀长与简潼面面相觑。今晚还有多少让他们吃惊的事?暗部中竟有简漓的名字,却无他的生平?

张冀长与简潼对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还有不解。

这到底是……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却来不及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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