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错过他在提到自己弟弟时眼中闪过的一抹温情。
想必,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很想继续问有关他弟弟的事,但一看到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没了胆子。
“你好好休息,明日他会来。”
临走时,他扔下这么一句。
他?凤歌吗?凤歌要来吗?
一颗心快蹦出了胸口,受伤的痛楚和惊恐都变得不重要了,仿佛只要他一来,一切都解决了。
可当凤歌一袭黑斗篷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只是怔怔的坐在稻草堆上望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青城,你受苦了!”
黑色的斗篷像蝶翼一样舒展开来,他优雅的蹲下身,漂亮的凤眼里满是疲惫和自责。
盯着他呆呆的看了几秒,猛然扑了过去,抱着他,再也不肯松手,只是无声的哭泣着。
“凤歌,我怕!”压抑的呜咽着。
我真的怕。
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怕自己要背上不属于我的罪名,也怕再也见不到温柔的凤歌。
以前也曾在电视里见过牢狱之灾,但那毕竟是艺术后的东西,到最后总会有圆满的结局,其中穿插的动人情节,甚至让你愿意多遭几次。
而现实,一次就够了,包你终身难忘。
直到我的肩膀不在抖动得厉害,凤歌才轻轻的把我扶起,怜爱的擦着我泪水盈盈的脸。
“你瘦了,”凤歌故作生气道,“抱你都咯人。”
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别哭了,我会心疼!”修长的手指划过我含泪的眼,“脸色好苍白!”
流那么多血能不苍白吗?
我抿着有些惨白的干裂的唇,睫毛像帘幕一样垂下。
凤歌揽住我清瘦的腰,把我抱在怀里。
“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噘着嘴。
“那不是人吃的东西。我也想很有骨气的吃下去,但全都吐出来了。”
他轻笑着,点着我脏兮兮的鼻子,“是我疏忽了,忘了我们家青城是个没吃过苦的小家伙!我已经交代武扬了,他会送些干净的食物来。一定要好好吃饭,到御审的时候才有力气!”
“恩。”
“青城,听武扬说你受刑了,伤在哪?让我看看,我帮你上药!”
看着凤歌一脸的怜惜担心,我倒有些害怕他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口。
“不,不用了,你把药给我吧,我自己来!”
“青城——”悠扬悦耳的嗓音低了几分,细长的云眉上扬的厉害。
“好,好嘛,在前胸。”
我怯怯的答道,缩进他怀里。没办法,谁叫咱“惧内”呢!(好象你才是内吧)
如玉的手指轻轻解开了我囚服上的第一颗扣子,我瑟缩了一下,全身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凤,凤歌!”
“别怕!”
他一面轻声安慰我,一面飞快的解开了其余的扣子。
失去了囚服的掩盖,白瓷似的前胸上几道艳红翻卷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周围半干未干的残血,还能看到里面粉嫩色的肉。那样深的伤口,如果不是处理得当的话,怕早就喂苍蝇了。
气温好象骤降了几度。
凤歌默不做声的拿出药膏,用手指沾着轻柔仔细的抹在那些吓人的伤口上,仿佛连呼吸都淡了很多,只是那青葱似的纤指不住的轻颤着。
药膏抹到身上清凉凉的,再加上他修长手指的滑腻触感,实在有些旖旎。可我已经没有心情在去想这些了,只是紧张兮兮的攥住他身上的斗篷。凤歌身上散发出的冰寒连我都快被冻住了,生怕他一怒之下把天牢给烧了。
我知道,凤歌动怒了,这只平日里优雅内敛得好似瞌睡般的凤凰动怒了,翔凤之怒,又有几人可以招架!
“凤歌,我没事,真的……”
我的声音颤抖得像狂风中萧瑟的秋叶。
他没有抬头。
怎么没反应?
我纳闷了,随手去撩起他额前因低头而垂下的长发。
“凤歌!”
我惊声叫道。
在漆黑的鬓发下,柔美的凤眼里竟噙着清亮的泪,像两汪泉水,晶莹透亮,映着黑曜石的眼睛,流光溢彩。
“青城,我又让你受伤了……这一次我又没能护住你……”他偏过头,哽咽着,夹杂着些许无奈和黯然,长发从我的手中滑落。
“凤歌,没……”一只手猛然扣住了我的后脑。我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他吞下了我未出口的话。
那样柔软的唇贴了上来,香舌如灵蛇般钻入我因吃惊而微张的嘴,攻城掠池似的扫过我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追逐着我的舌头,逼迫我同它纠缠在一起。
从未见过凤歌如此强烈的情感宣泄,还以为上次醒来时的哭泣已是他最失态的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得几近疯狂的吻,思念,悔恨,无奈,自责,都汇聚在他口中新雪似的香甜中,夹杂了几分咸湿和苦涩,就像是……眼泪的味道。
感觉到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我用力的撇过脸躲开,却又被他追过来再次吻住,灵巧的舌霸道的抵住我的舌根,让我避无可避。
一阵酥麻从舌根扩散到四肢,整个人几乎是软倒在他的怀里。不能呼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银亮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来,牵出一丝情色的银线。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吻到窒息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条件反射的去推凤歌,凤歌的身子震了一下,竟被我推开了。
我狼狈的躲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居然敢在天牢里做这种事,不要命啦!你们是什么人?”
穿过凤歌的肩膀往外看,看到一个红坎肩的巡逻狱卒,正提着个灯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
脸一红,猫一样蜷进了凤歌的怀里。
“恋人!”
凤歌不假思索的答道,然后冷冷的回头。
巡逻狱卒在看到凤歌后像见鬼似的惊恐万分,连手中的灯笼都打翻了。
红色的火苗一口吞掉了纸灯笼,只留下一堆见证的灰烬。
“国,国师!”
“知道了还不快滚!”
凤歌的声音越来越冷,夹杂着凌厉的气势呼啸而去,我也被这从未在凤歌身上见过的气势所震。猛然醒悟,这才是国师越凤歌的威仪啊!
“是,是!”狱卒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第十九章:狱中相会(下)
我拽了拽他的衣服。
“怎么了?”
凤歌回过头来,已经恢复了温柔的面孔。从来不知道凤歌还有变脸的本事,叹一下!
“他会不会说出去?”
“不会,武扬会解决的。”凤歌继续为我上药,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眨眨眼睛,“武扬,他是什么样的人?”
凤歌停了一下,笑道:“怎么?又对他感兴趣了?”顿了顿,又轻轻叹道:“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材,要不是因为他弟弟……”
“他弟弟怎么了?”
“他弟弟因人诬陷被捕入天牢,活活被那些狱卒……玩弄致死。”
“玩弄?”
心里好象有什么被冻住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把药塞到我手里,“当年我帮他为弟弟报了仇,可惜未能收了他!后来,他主动来求我说是要到天牢来供职,誓要让天牢不在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结果他做到了,对吗?”原来武扬不是凤歌的人。
“恩,自此后,天牢基本上就没有这类事了,”凤歌握住我的手紧了紧,“这次是我要他还了这份人情,还好有他,你才……”
一时间,凤目氤氲,似乎又有了些雾气。
沉默。
“确实,”我话题一转,“不过现在紧要的是找出证据来翻案,不然这打我就白挨了!”
凤歌笑了笑,飞扬的唇角透着内敛的张狂和自信,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道:“当然,我答应了要还你清白。”
“查到证据了?都有些什么证据?”
“一瓶毒药,一份验尸记录,还有个人证。”
“毒药?”专业敏感让我注意到这点。“什么毒药?”
“曼珠。呵,一群蠢货,居然选了曼珠来栽赃!”
曼珠?听到这个名字,我从心底笑出了声,果然是老天保佑。
看到我笑的狡猾,凤歌知道我找到破绽了,会心一笑,有些宠腻的点了点我的鼻尖。
“那份验尸记录怎样?仵作是怎么验的?”
“死者眼、耳、口、鼻、嘴有血,双目紧闭,全身有红色的脓疮,部分破裂,有腥味,疑似曼珠的症状。”
凤歌像背书似的念出一段话。
沉思了一会儿,“有没有尸解?”
“尸解?”
“尸解就是……”我还真没想过要跟古人解释什么叫尸解,“尸解就是打开尸体,看里面的东西。”
“怎么可以!”凤歌惊呼,“死者为大,这样是不敬的!”
“那就是没有喽。”我拍了拍脑袋。
“那就这样……”我俯到凤歌耳边嘀咕了一阵,“明白了?”
“……”凤歌带些欣喜的复杂的看着我,一双凤目如星辰般闪烁着。
“人证……”
“人证让我自己来,”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我想为自己洗刷冤情。”
“知道了!”凤歌宠溺的搂紧我。
看着他柔情满溢的脸,整个人像吃了蜜糖似的甜到了心里。把头搁在的肩窝处,轻轻的蹭着。
“凤歌,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说了什么?”
“就是,就是,”潮红像晚霞一样漫了上来,“你说我们是恋人……”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不愿意吗?”凤歌梳理着我鬓边的碎发,凤眼里闪着惑人的光。
“没有,”我急忙摇头,“我……我愿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种把一切都交到他手里的感觉,无论身心。
凤歌笑眯了一双凤眼,像两弯浅浅的新月。
一个吻轻轻落在我的额上,如舞在春风的柳花。
第二十章:御审(上)
“传犯人司马青城!”
“传犯人司马青城!”
“传犯人司马青城!”
……
一道道从刑部大堂内传出,庄严而肃穆。步履沉沉,脚镣声声,狱吏的表情仿佛看破红尘般麻木僵硬,重重巍峨大门叠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沉重。
自古以来人们都不认为“诉”是好事,周易中更有载“诉”乃虽胜犹败。无论是古代的衙门还是现代的法院,体现的都是一种强势,一种始于国家的居高临下的威慑,尤其在政法不分的古代,这种强硬的威慑更为明显。而在古代法律中,又以“刑”为主。这就很容易造成人们的误解,认为诉就是要与国家力量对抗,其结果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刑部大堂中央。
大堂的陈设很少,宽敞得甚至有些空荡。上座有三个桌案皆是以上好梨木雕花而成,其中修兰得霖为首座,其次分别为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下来两旁坐着凤歌、丞相等一品大员,他们身后是清一色的金刚怒目的差吏。
“跪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两个差吏举起板子直打我的膝弯处,冷不防两条腿就这么硬生生的跪到大理石地板上了。真是疼死了,肯定青了!
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龇牙咧嘴的忍痛,泪眼朦胧习惯性的看向上座。
丞相奸笑得狐狸尾巴都快露出来了,凤歌一脸温和的辩不出情绪,倒是修兰得霖瞅着我手脚上沉重的镣铐直皱眉。
“来人,”他贵手一抬,“把司马青城的镣铐除掉!他不过是个柔弱的大夫,用不上这些!”
镣铐被除下了,我径自揉着手腕。
那东西还真沈呢!虽然没戴多久,却累得我手脚都酸了。
丞相朝我一瞪眼:“大胆,还不快谢恩!”
“谢皇上!”
我顺着丞相的话俯身拜倒,却在修兰得霖看不到的地方朝丞相做了个鬼脸。
老狐狸,敢瞪我!总有一天也要你尝尝戴镣铐的滋味。
“司马青城,你可知罪?”修兰得霖开始问话。
“微臣不知。”我抬起头,坚定的望着他。修兰得霖还未说话,丞相就抢先道:“大胆司马青城,身为阶下囚还不自知,居然还敢以微臣自居,岂不是说我等与尔无异?请皇上定司马青城藐视朝廷命官之罪!”
我眯着眼睛瞅他。
这老狐狸怎么了?断定我跑不掉所以落井下石?难道没人教你枪打出头鸟吗?我家亲亲凤歌多乖,哪像你!想吵是吧,那你还真是找对人了!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丞相,皇上不过是为了判案公平有效暂时将下官收押天牢,但并未削官降职,下官自称一声‘微臣’何过之有?此外,下官自认为一生清白并未有过任何罪行,这罪臣一词,还担当不起!”
我镇定的答道,嘴角还挂着一抹斗志昂扬的微笑。
“你……”
狐狸毛要起火了。
“好了丞相,难道你还要为了与司马青城争一个无谓的称谓而浪费朕与众爱卿的时间吗?”
修兰得霖略微不满的话像一盆冷水迅速浇灭了起火的狐狸,连点火星都没剩下。
“微臣知错。”
丞相不甘的答道,还恶毒的瞟了我一眼。
看什么看,谁怕谁啊!
“司马青城!”修兰得霖一句话把我拉了回来。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但朕这却有三份证据足以证明是你毒害了前户部侍郎刘方予。来人,传证物!”
一个差吏手持朱漆托盘上得堂来,托盘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碎花收腰,红绸绿缨,很像百草阁的药瓶。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修兰得霖轻抬手指道,眼里透出掩不住的精光。
“若皇上问这瓶子,臣以为是臣在国师府里的药瓶,但这瓶中之物,臣就不得而知了。”
恭敬谨慎的回答,让他找不到一点漏洞。
“这瓶中装的,便是致死刘方予的毒药曼珠,”他盯着我的眼睛,像一只苍鹰已锁定猎物伺机而动,冷静而志在必得,“曼珠,毒药,性温和,服食者七日后毒发身亡,死时全身红疮尤如红珠,故曰曼珠。因其制作工艺复杂,只有极少数用药高手才能制成,所以很少得见。”
我沈下脸色没说什么,只是顺从的俯拜下来。
“望皇上明察!”
“第二件证据,”修兰得霖如黑水银的眼睛显得更深邃了,“仵作的验尸记录。传仵作!”
一个很平凡的灰布服的中年男子走上堂来。
“草民拜见皇上!”
“仵作,把你的验尸结果告诉众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