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奚愣了一下。

“走了走了，开工了开工了。”队长没再看他，向后面招呼，6、7个人一窝蜂的上了电梯。队长按了按钮，电梯先是震了震，晃了半晌，才嗡嗡嗡的缓慢上升。电梯在上升的路程停停顿顿，唐奚中间都有点怀疑这电梯会不会忽然就掉下去——未来世界的电梯还是一块平板，怎么看都没有方盒子有安全感。

“找什么矿？怎么找？”唐奚问队长。

队长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折的皱巴巴的地图，拿手指点了点，“我们是在这里——整个红圈里都是可能会有出产的地方，就看你挑的地方好不好。木黄石、赤坚石、能量矿，什么都行！只要有用，知道都是什么吧？”

“嗯，知道。”唐奚点了点头，在脑子里把被格莱斯逼迫着看的资料都回忆了一遍。

这些都是对打造武器有极大作用的矿石。

木黄石磨成粉末加入金属中能够提高金属的柔韧性，赤坚石能加强硬度，而能量矿就更不用说了，那种矿石是炼制能量块的重要来源。

唐奚觉得自己真要感谢格莱斯那张长长的让他以为自己重回高考时代的学习列表。

“叮——”电梯停了下来，提示音好像敲响破了个口的铃铛。迎面冷硬的风让唐奚眯了眯眼，目光望过去又看见一片深蓝的星空。

这里的白天和黑夜似乎没有区别。

那两颗明亮的星在天空的中央汇合，唐奚猜想这里的人根据这两颗明亮星辰的轨迹判断白天与黑夜。

大地一片平静，队长走出电梯停靠的遮挡岩体，另一队驾驶着破烂机器的人咣当咣当的从岩体背面开过来，为首的探出头，“今天把最远到利卡山脉去！路上有停的就叫！别跑太远，过3小时就回来等着我们回程。”

“知道知道。”队长一巴掌把对方的脸塞进去，回头看唐奚，“小朋友，听懂没？”

唐奚乖乖点头。

他跟3个人窝在第一辆车里，探头透过驾驶室的小窗户往外看，一开始地貌近乎一马平川，跑出去一会儿，他们看到了凸起的山陵，又蜿蜒的似乎干涸的河床，和大地仿佛被锄头砸出来的裂纹。

“就这儿吧。”唐奚说。他从驾驶室里跳出去，一个一起出来的同伴犹豫了一下，扒着窗户看他，“阿卡上回在这里找了一个月。”他说，“什么也没找出来。”

唐奚看了看他，“阿卡呢？”

“他死了。”那个人把头缩回去，“你要不要换个地方？”

唐奚摇了摇头，那人冲他挥了挥手，破烂的开采车有叮叮咣咣的走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地貌，在这里都是一片闪亮的银色。

唐奚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他搓了搓胳膊，整个人从头冷到脚。他记得在资料里看过，有能量矿形成的地点，大地会像被砸碎的玻璃形成四散向外的辐射纹，在辐射纹的正中之下就是能量矿，能量矿有大有小，你可能能找到方圆6、7卡罗的大矿，也可能开采后才能挖到手掌大小的一块。从理论上来讲，越大的辐射纹下越能找到高能量的矿石。

当然，辐射纹的形成并不总是由于能量矿，最多的是来自宇宙陨石的撞击，或者星球内部火山爆发等等。而也有很多能量矿埋藏的很深，从地表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唐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工具和明显十分落后的勘测仪器，觉得自己只能赌运气。

木黄石多产生于靠近河床或地下水丰富的地带，赤坚石只在高温地热附近形成。唐奚一路看了半天，还是选了这个最有特点的地貌。

他顺着一条裂缝，小心翼翼的往纹路的中心走去，这一片裂纹不大，一眼就能看尽，这也是唐奚想下来赌赌运气的原因——越大的辐射纹虽然可能尤越高能量的矿石形成，但也越可能是因为来自外部的撞击造成。

他一边走，一边想看看阿卡留下来的勘探痕迹。但是这个星球上风沙太大，一场沙暴，就可能将对方一天的努力掩埋，也许只有勘探者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勘探的人能拂开表面的细沙，找到原来的孔洞。

唐奚走到辐射纹的中心，把黑箱子放到地上，拔了半天，终于把两根线从箱子里拔出来，一个上面连着一个金属细杆探头，唐奚绞动轮盘，把线全部放了出来，看了看长度。

裂纹的中心，唐奚蹲下身来，伸手去擦浮沙。

他猜测如果阿卡觉得能量矿在这里，就一定会从最中央开始。

手掌磨砺的砾石很粗糙，唐奚一片一片的擦开浮沙，终于摸到了坚硬的土地——这里的土地冻的又冷又硬，是一片与上面银亮不同的深黑颜色。唐奚毫不烦躁的一点一点擦过去，大约过了1个小时，终于在一片黑中看到感觉到了没有被拂开的沙砾。

唐奚拿起自己的工具往下戳了戳——沙砾下很疏松，他往旁边带了带，就碰到了硬的难以凿开的冻土。

唐奚想他找到前人的成果了。

他要谢谢这个花一个月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深口的阿卡，唐奚使劲抡起那个长的像鸟嘴的东西，他力气还算大，准头可以，一下打在开口的口壁上，往外想要扩开这个小口。一下下去，唐奚觉得自己的手掌震的发麻。

唐奚猜测阿卡之所以没有成功，也许是因为探测线不够长，而阿卡显然没有好好考虑过自己的勘探器到底能探测到多远的底部——他只以为是自己开的不够深，从来没有看过绞线全部放出有多长。唐奚猜测阿卡的挖掘工具肯定比自己的先进，否则根本开不出这么深的孔洞。

唐奚花了近2个小时扩大了洞口，快到回程时间的时候，他跳进自己挖了半天的坑里，发现这个坑已经到他腰那么深，面积堪堪够他自己跳下去。

唐奚将勘探器的绞线扔下去，没有反应。

他伸出冻的通红的手，去摸阿卡开出来的那个孔洞，也许是心里问题，他觉得土层比他的手要暖和。

回程的时候唐奚果然全无所获。

那个提醒过他的男人有些欲言又止，唐奚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开矿车回程的时候，外面的风暴已经又刮起来，等他们回到驻地的时候银色的大地和深蓝色的星空再次被漫天飞舞的沙砾埋没，变得一片灰茫。唐奚穿过人渐渐多起来的房间，有个男人朝他吹了个口哨，“小朋友，今天没找到东西吧？要不要来陪我，不管饱但是有的吃哦。”

唐奚面无表情的转回头。

“阿加今天都告诉他了那儿找不到东西他还非要去，能怪谁。”唐奚听见身后有一个同车的人说，语气很有些厌恶，“我等着看他和阿卡一个下场。”

“嘘——”大厅里立刻传出一阵嘘声，随后他们哄笑着在唐奚身后喊，“换个地方吧小朋友！你是不是阿卡附体啦！”

唐奚默不作声的回到堆满零件和破机器的屋子。

水壶还在，肖陌白安静的躺着，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这才是唐奚最担心的一件事。

一天过去了，他仍然对昨天军演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在空间门开启的震颤里，男人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很大，一如既往把他箍的很疼。

他甚至都不知道本来应该在主舰外的肖陌白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

唐奚叹了口气，给肖陌白喂了点水，开始翻看屋子里的零件。

拉里克的脚步声很重，他进门的时候唐奚正在摆弄手里的两个零件，黑发的青年把一堆零件和一个破棍子圈到自己周围，歪着头往上安。

“你在干什么？”拉里克问。

“应该是个机关弩。”唐奚说，他对未来世界的高科技东西不熟，对冷兵器却熟的很，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无数的技术改进进步，但整体的感觉却仍然能一眼抓到，“我正在看能不能把他修好。”

“你们留这么多零件干什么？”他问拉里克。

大胡子没说话，唐奚转头看他，对方的脸被胡子遮住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们以前有个机械师。”拉里克说，“后来他死了，就没人弄了。但是他攒的零件都没扔，也许我们还能再找到第二个机械师用到它们。”

“会的。”唐奚说，他的手指灵巧，把一个T型零件安在它应该待的位置，从那堆零件里找到固定螺丝，看了看配型，按住拧了进去。

“明天换个地儿吧。”拉里克说。

“不知道。”唐奚笑了笑，“再试试，我觉得阿卡是对的。”

拉里克走了。

第二天同车的还是那两个人，唐奚跳下车，头也不回的往辐射纹中央走去，他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回程之前，他伸手去探孔洞里的温度，觉得又暖和了一点。

第三天的时候，同车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理喻。

唐奚饿了两天，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是体力活动，已经觉得手脚发软，他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勘探地点，刨出浮土，坑沿已经搞过了他的头部，唐奚吸了口气，开始一天的工作。

人生不过一场豪赌。

唐奚想，他把勘测器放到一边，没看时间，直到天昏地暗，才惊觉快该回程了。

唐奚将勘测器的绞线放到底，依旧没有反应。

黑发的青年趴在地上，让勘测器最低限度的贴近地面，死死盯着屏幕。

“——新来的？”

旷野上有人喊他，唐奚听出来是那个提醒过他阿卡在这里勘探的人的声音，他抬起头，拿着勘测器的手抖了一下，也许是本来因为长期固定在绞盘上的线有些弯曲，这一抖把最后一点弧度抖干净，尽头的金属棒往下掉了不过毫厘，探测器发出微弱的滴——的声响。

唐奚刷的把目光投向屏幕，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新来的？”那个提醒他的男人准确的找到了他的位置，“快走吧，找不到明天换个地方，风暴要起来了。”

唐奚摇了摇头。

他手脚并用的从坑里爬出来，一把将对方扑倒在地上。

男人猝不及防，哎呀了一声，后脑勺磕在地上疼的要命，使劲的推唐奚，“哎哎，你干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就淹没在唐奚亮晶晶的眼神中。

“他是对的。”唐奚说，大笑了起来，一把将男人拉起来，冲他喊，“阿卡是对的！这里有能量矿！A级的能量矿！他没找错！”

这个消息被带回驻地以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

能量矿是卖的最抢手的资源，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做它的替代品。

大厅里响起一片欢呼，有酒喝有肉吃了的呼声夹杂在这群人高马大的男人里，拉里克一把拽过唐奚揉他的头发，唐奚看见阿加站在角落里，脸上在笑，眼睛在哭。

这个男人是第一个听到消息的人，当唐奚给他看勘测器屏幕上的记录时，这个人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是对的，只差5卡罗的深度，他就能成功。

唐奚确定，那一刻从这个男人眼里流出来的眼泪，连对方自己都没有感觉。

第三十三章

“阿卡和阿加是一起来的。”

拉里克顺着唐奚的视线看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说道，“阿卡坚持要在那里找能量矿，一个月都没领到吃的。至于阿加帮他，……他本来自己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撑了一个月，阿卡觉得这样不行，就走了。”拉里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自杀的。”

按规矩，不论是发现多好的矿，都得第二天开采小队确认了才能领到食物。

“再忍忍吧。”拉里克拍了拍他，“如果结果没错，明天你能领到的食物说不定够吃大半个月的，再忍一天。”

唐奚点点头。

唐奚这两天真的累惨了，第二天跟队出去的时候晕乎乎的，他给开采车指路，跳下去到勘探点，打了个向下挖的手势。

“有多深？”车里的人喊道，“我要一不小心挖坏了呢？”

“15卡罗！”唐奚笼着音叫道，“没事！我看着！”

机械的刚臂重重的砸向冻土，唐奚看见里面的人挖了几下就累的满头大汗，先是有些不解，这才发现这儿的采矿机其实也是人力操作，只不过是设计精妙，小力带大力罢了。然而要带动巨大的机械臂作业，也实在是件更费力的事。

唐奚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等机械臂再抬起来的时候赶紧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有没有？”驾驶员从座上蹦下来，扒着大坑的边缘往底下看，嘿了一声，地下深处，能量矿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黯淡的流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是真的！！”他刷的蹦起来，在旁边等着的几架采矿机的驾驶员都一窝蜂的冲下来看。

“妈呀……我第一次见着能量矿。”对方说，“这都是口粮啊！！”

唐奚往后退了两步，阿加今天休息，也来看能量矿的真面目。

唐奚走过去，男人直直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忽的说道，“他没想到为什么，我也没想到。我只知道告诉他换个地方吧，我都不明白，这一次他为什么怎么也不肯听我的。”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他说，“我想，他也许只是想告诉我他总是要成功的。”

唐奚顿了一下，没说话，平静无风的荒野上，开采机干的热火朝天。

“我其实什么也不会。”唐奚笑了一下，“运气好而已。”

一天的工作完毕后一群人喜气洋洋的往驻地走，一进门，却发现因为口粮吃所以留在驻地修正生息的几个人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们在玩什么？”兴高采烈的采矿队吓了一跳，唐奚从一群人后面往里看，看见一抹蓝银色。

肖陌白靠在墙壁上，冰蓝的眼睛平淡的扫视了一圈呜嚷呜嚷挤进来的众人，落到后面一个黑发的青年身上——他脸上一道黑一道灰的，已经变成灰色的刮破的衬衣外面穿着一件破烂偏大的棕色衣服，洞穴里的温度并不高，外面就更低，他赤裸在外的皮肤冻的通红，底下倒是银蓝的制服长裤，一双黑军靴。

黑发青年从人群后面嗖的蹿出来，肖陌白的脸色仍旧不好，但他这么站着，唐奚就觉得自己刷的安心了，男人的目光很是有些冷厉，唐奚愣了一下，第一句话直接噎了回去。

“……”做贼心虚的唐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尼玛不会他偷偷那啥的时候肖陌白知道吧？！这不科学啊！

肖陌白一把抓起唐奚的手腕，唐奚的两只手都冻的像鹰爪，皱巴巴的，扒过悬崖的那只手更是十分可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血混杂着碎沙泥土黏在上面，中指和十指的指甲盖可能是被巨石带过的时候掀开一半，唐奚后来把被掀起的指甲砸断了，省的以后刮着哪儿弄的更加严重。

“啊呵呵……”原本正襟危坐的人说，“他回来了呵呵……我就说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嘛……”

唐奚朝他看过去，对方一个劲的给唐奚使眼色让他把肖陌白拉走，唐奚去看自家部长，肖陌白面色冰冷，唐奚眨了眨眼，“呃，部长，你不饿么？”

他不等对方回答，立刻说，“我要先把饭领了！”……吃饭最大！就算是他偷亲被发现也要先吃了饭再说！

唐奚话音刚落，原本在屋子里的一干人立刻行动起来，现在本来就应该是饭点，对方飞速的端来一碗飘着几片绿菜叶的汤和一大张硬烙饼给唐奚，“哎呀哎呀，饿了3天慢点吃慢点吃哈，进去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