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奚瞄了一眼还在咳的奥塔克和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肖陌白，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休息室里的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记录仪，之前应该是打开的光屏早就已经关闭了，他这才意识到也许之前两个人正在谈正事。

“部长。”奥塔克看着唐奚和格莱斯消失在转角，看向沙发上坐的银发男人，脸上的笑容隐去。肖陌白冷淡的应了一声，他打开仪器的光屏，屏幕上的数据快速的流动着，似乎一秒钟也停不下来。

“好吧……我知道部里的人不够用很久了……”他抓了抓头发，“我也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样……”

肖陌白没有看他，奥塔克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知道您决定了。”他在对方冰冷毫无波动的目光下投降。

唐奚，不管那个人现在叫什么，他都是，至少曾经是帕萨卡·莫利亚，他在安可拉凯因的生活绝对不会平平稳稳。

奥塔克有些想不明白，肖陌白把唐奚放在他身边，是为了防范未知的风险，还是只是想让那个青年在‘新生’之后，走的平稳一点，走上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

安可拉凯因，在唐奚之前所有的设想与印象中都是一座冰冷严肃的军事基地。就像预选基地一样，由灰色棱角分明的建筑围城，因为强调着坚固与高防御，所以显得格外死板缺少生气。近乎于一切都为人造，入眼几乎都是金属的墙面地面以及人造灯白亮的光芒。

可是等他真正站在舰艇门口，看着航舰的门打开以后，他发现一切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军事基地，不如说是一座中型的城市。

中型宇宙航舰将他们带到了E2号安可拉凯因对外接口，而后似乎是有其他任务并没有进入基地的停泊仓库。E2是基地的最外围接口，整个悬浮在安可拉凯因基地的最上方，用的材质几乎透明，让唐奚有一种自己悬空站立的可怕感觉。直上直下的接驳车将他们带到下端的塔顶，这座塔很高，但安可拉凯因基地上方的空中没有一丝白云，于是唐奚能够从这样的高度直接俯瞰整个基地。

各色的屋顶细小的看不清形，整个城市像外辐射的形状像一朵将开的花朵，虽然整个色调仍然是以金属色为主，但城市一样错落房屋的布局，使得这个地方显得丰富而多变。

与想象的不太相同。

“这是安可拉的外城。”就站在他旁边的奥塔克担当了为新人介绍的任务，以他惯有的睡不醒的腔调说着，“安可拉是应用空间折叠技术最大的城市，整个城市其实有内外层两层之分，内层只能从主塔的‘门’中进入。”

他们现在站立的位置就是主塔的最顶层，唐奚刚刚在半空中看到这座塔，这座塔同样有些透明，但每一块角度有微小不同的不明材质的外墙折射出的光线混杂在一起让他看不清塔里面的的情况。他们坐着电梯从塔顶一路下到30层。

30层在未来世界是一个很方便的楼层，是最低空的飞行器行道，也是最慢速的飞行器行道，基本上建筑物对城内飞行器的接口都设立在30层，安可拉也不例外。30层的大厅有些欧式装修风格，360度环形玻璃窗让夕阳的光辉依然洒了一地，映着正对电梯门口墙上挺古朴的几个字——户籍管理处。

大厅里意外的人流量挺大，中央设置了前台，前面还有不长不短一个小队尾巴。唐奚经过的时候听见前面的前面那个人和前台后面的工作机器人哭诉他的通行证惨烈的损坏过程，而另一个服务机器人的客人则是拿着白色的证件要求升级。

他们绕过前台走进了后面颇有些冷僻的通道，旁边比较人多的一条通道是通行证补办与升级。大部分人都穿着军部的制服，看见他们一行人，大多好奇的看两眼。

注册处的工作人员是个黑长直过长，头发帘一直遮到下巴的女生，她穿着银灰色的的制服，撩开头发帘看着一行人，而后极其熟练的说道，“啊，新人注册要携带迄今为止的所有履历以及人身记录和体检合格单，如果是家属要附有证明单，如果是新加入基地各部门要附有相应部门的批准单。”

唐奚排在最后面，前面注册完的7个预选者都走了，格莱斯接过自己的新通行卡站在一边，那个代替他搭档的人拉着格莱斯往外走，“嘿，快点，我要赶紧把你送到宿舍去，一会儿还要赶一个任务呢。”

“一会儿搜索联络你。”唐奚拍了格莱斯一下，对方嗯了一声，似乎就为了听他这一句话一样，极痛快的转身走了。

唐奚回过头，工作人员正在看唐奚的记录数据，她一目十行的浏览者，然后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没有人身记录？”

“安可拉最高议会已经特别批准。”肖陌白平淡的说，示意她往下看。

“……好吧。”看到了批准记录，工作人员心里微微一跳，从安可拉被划为所谓的军事基地开始，缺少重要数据而由最高会议批准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20个人，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人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晃了晃头把这些事情晃到一边去开始录入，机器卡拉卡拉的响起来，不一会儿从侧面吐出一个像手链一样的物体。

“这是安可拉凯因的特别通行证。附带通讯、地图及相关权限，请妥善保管，如有丢失损坏请尽快前来补办。”黑长直姑娘把“手表”插到另一台机器的端口上招呼唐奚往房间里面走，“我要采集一下你的各项数据录入到通行证里，这样它就是你在安可拉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明。你所有做过的事情都将记录在其上，并随时附有自动定位功能，明白？”

唐奚点点头，心说果然科技发展的越快就越没有人权。

数据采集很简单，唐奚在一个一人高罐子里站了一会儿就被叫了出来。黑长直姑娘把数据更新完毕的手链塞给他，唐奚按着带子扣在自己手腕上，手链会自动调节长短，很合适，整个的设计也很简单，细细的链子中央有一个小的椭圆形装饰物，其实是通行证的激活扭。

“宿舍登记以及制服登记等请前往下一办公室~”看见唐奚带好了通行证，姑娘很体贴的把他们送到屋门口，末了还是探出个头来转向肖陌白，“肖部长今儿晚上有没有空？”

“……”唐奚在心里哇塞了一声，心说这是在搭讪约会吗？！

可惜的是肖陌白完全没能让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他连头都没有回，而那姑娘丝毫没觉得尴尬，反而很热情的给唐奚挥了挥手，“那小朋友你呢？有没有空？”

“……”为什么是小朋友？！！唐奚忽然想起他之前被莱茵称呼时久违的疑问了，如果自己今年已经28岁了，其实这个看起来才20出头的姑娘到底是多大了？！！他赶紧朝那位神奇的姑娘笑了笑，紧紧跟着肖陌白进了下一间办公室。

第十六章

新进人员登记注册是流水线式的服务，而后他进行了进入基地的例行体检、例行素质测试。因为这些房间并不只有新人注册时使用，所以有挺多间，唐奚并没有再碰到格莱斯。

体检过后，他还开通了资金卡账户这，时候他才知道在特殊职能部是有工资拿的，而后又到特殊职能部进行人员登记、制服订制、还去领了安可拉的徽章和特殊名牌、最后一项就是宿舍登记。

到最后一项的时候，天已经基本黑了。唐奚在素质测试的时候累的一塌糊涂，其强度比他在选拔基地经历的还要高，出来的成绩是一水的B，让给他测试的监场人员直摇头，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是十万分的奇怪，完全不懂这种素质的人怎么能进安可拉，进了安可拉又怎么会进其中的特殊职能部——那儿的人才可都是各地凤毛麟角搜罗来的！

唐奚自己知道，这绝对不是这具身体的最高水平，但他还无法全部驾驭。

下面只剩下宿舍登记了，进了屋后工作人员把一个机器向前推了推，唐奚从善如流的打开通行证按钮与机器联通，这个步骤在前几个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好多遍了，不过就是通行证数据的读取与写入。

“嗯……这边的宿舍是2个人一套，空闲还挺多的，你打算申请个新的么？”工作人员浏览了一遍数据，抬起头看他，“你和肖部长属于一个行动组，一般一个行动组的人都会住在一个宿舍，嗯，有助于培养感情。不过也可以申请一个新的宿舍，你要分配新宿舍吗？”

“……呃……？！”唐奚怔了一下，他还没理清楚脑子里的思路，旁边的男人已经淡淡的发话了，“不用申请新宿舍。”

“哦，好的。”工作人员从善如流，完全忽视了唐奚本人的意愿，继续陈述，“家用机器人会在20分钟内打扫完你的房间，准备所有的必须物品，这是提供的必需品清单和可自行购买的用品清单，有什么需要购买的吗？”

“没有。”唐奚飞速的浏览了一遍，对方已经把宿舍资料和验证录入完毕，示意唐奚可以把通行证带回去了。

“你的宿舍在内城西塔165层，03号。”工作人员笑了笑，很愉快的宣布，“欢迎入住安可拉凯因。”

安可拉凯因的内层比外层更像一个居民区，所有的宿舍都设在内层，这是这座城市柔软的内芯。

外层通向内层的‘门’设在100层，在一条看起来和其他并没有什么区别的走廊正中央，外框散发着些微的白亮光芒，穿过去的时候唐奚觉得四周的景物微微震荡了一下，在抬眼就已经是不同的世界。

面前已经不是走廊了。

他站在一座高桥之上，暴露在全黑的夜色当中，远处连绵的房屋勾起昏黄的灯火映着天上的繁星，林林总总，铺满视野。

这座桥连接着两栋像是双子塔一样的塔楼，唐奚偏头看着远处城市繁华的景象，竟然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这种夜景了。

不过确实也已经是很久了。

自从他考入军校以后，回到都市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有些记不清楚他最后一次看到都市繁华景象的时候是什么时间，肯定是自己回家的时候，他想。

他其实很喜欢城市的景象，虽然大部分时候，现代化都市总是带着浮华烦躁，但他走在盛景中，看着那些为了琐事忙碌痛苦愉快的人，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和平的，知道有很多事情远不如流血牺牲那么残酷，并且他为此看到快乐与庆幸。

唐奚走到桥边上扒着桥栏往下看，肖陌白没有催。

内城的房屋建筑高低错落，有的20层左右，有的上百层，同外层随处可见的现代化痕迹不同，这里大多是砖瓦甚至是石质木质建筑。

他转头，看见身边银发蓝眼的男人，高空的烈风吹起的衣袍猎猎作响，那人在万千灯火之上，在漫天繁星之下，微微垂眼，俯视这绵延到尽头的繁华城市。

“怎么？”肖陌白的目光仍望着下方，淡淡的问。

“没事。”唐奚摇了摇头。

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他想，他需要从一个新手慢慢磨练起来，直到有一天，他有足够的能力站出来独当一面，或者至少成为特殊职能部里合格的一员。

把他和肖陌白绑在一起，在注册时很多人看到这个组合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用太着急。”唐奚听见肖陌白说，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个银发的男人抬眼看他，目光淡漠沉静，唐奚有一种感觉，虽然现在天色漆黑，他们又在灯火寥寥的桥上，但肖陌白就是能将他看个清楚，把他在想什么搞个清楚。

他又想起在最后选拔结束时肖陌白对他说的话。

“你跟我走。”那个男人说，“站在我身后。”

我希望，唐奚忽然笑了笑，觉得心里一直存在着的渴望又一次快速的燃烧起来，这种渴望几乎伴随着他对这句话的回忆越燃越旺，我希望，我能快一点站到你身边。

“呃，走吧。”唐奚听见自己说，声音欢快。

从桥上走到左侧的内城西塔，穿过灰色的门洞，进去是石板路，城堡的主道盘旋而上，街道露天，两边是店铺住家。路边点着欧式路灯，迎面能遇上三三两两的人，穿或者没穿制服的都有，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悠闲。路边还有小摊，卖的东西唐奚不太认识。有的是装着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有的是坑坑洼洼长的像西瓜的紫色圆球，还有更多奇形怪状的货品。期间他还被一个老奶奶拦下来推销那一车会动的毛茸茸小鸭子似的东西，只不过一张嘴就是锋利闪亮闪亮的大尖牙，于是他扳着脸迅速离开了老奶奶的摊位。

“我一直以为安可拉凯因是军事基地……”他问旁边的肖陌白，对方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唐奚现在觉得自己更像进了什么欧洲城市的观光旅游区。如果说安可拉的外层与唐奚的想象有所出入，那内城简直就是截然不同，这里，让唐奚感觉到柔软而，梦幻。

是的，梦幻。

盘旋而上的街边时不时有向外凸出建造的花园，人类创造出了在叶边在叶中闪出荧光的植物，点亮了花园的小路，映出其中精致的白色雕像和喷水池，辉映着天空上的星光。

随着他们越走越高，脚下的路却是越来越窄，路边的小摊、商铺都渐渐消失了，只剩了住家，每家门口的欧式壁灯下都挂着一块木头牌子，上面写着里面居住者的姓名。

第165层是西塔的最高层，穿过第164层的门洞，向上的只剩下了木质的阶梯。唐奚有些怀疑，如果每天都要从100层爬上65层回宿舍，他会不会选择露宿街头什么的。

165层比164层要小了一大圈，一共只有5间房屋，门朝外围城一个圆，走在165层的外廊里，风却并没有太大，唐奚发现自从进入了西塔，高空的风甚至比在那座桥上所感觉到的还要小上许多。

他一边想一边数着门，数到第三扇的时候肖陌白停了下来。

“滴——”房门上方的自动扫描系统验证了两人的身份，门锁咔嗒一声打开，肖陌白伸出手推门而入。

屋里的灯自动亮起来，灯光白亮柔和。映入眼的先是大厅，干净宽敞，中央放着一张小茶几和一套布沙发，茶几上摆着盆绿葱葱的水生植物。房间一侧向外伸出像一个小的观景台，巨大的窗户拉着厚厚直垂到地的窗帘，旁边放着直接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以及一个小沙发——这个观景台被布置成了一个开放式的小书房。

大厅的另一侧连接着厨房与浴室，往里深有一个浅短的走道，呈V字形分布两间屋子，其中左侧的屋门开着，露出里面简洁的布置——叠的整齐的床、空书架、书桌、衣柜，标准的卧室布置。

唐奚又愣了一下，从他穿越过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纸质书籍存在的痕迹，他还一直以为电子书真的成功取代了纸质书籍。

肖陌白越过站在走道口的唐奚，打开右侧屋的屋门。唐奚顺着看过去，这间卧室明显是肖陌白的，他看见男人拉开柜子的抽屉，没回头，只对他说，“进来。”

“……”唐奚有些好奇的看着肖陌白在第二层的抽屉里找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男人打开盒盖，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唐奚。

“……？”唐奚还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肖陌白已经来到他面前，两人一瞬间离得很近，他眨了眨眼，银发的男人微微俯下身，唐奚感觉到对方的发丝滑过自己的侧脸，他僵了一秒，下一秒觉得自己耳朵上一阵刺痛。

“嘶——”唐奚咬了一下舌尖，肖陌白好整以暇的退后一步，微挑了一下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