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零点报时的声音，不远处的天空一朵朵烟花竞相绽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新的一年来到了。

安详冲文朗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十四章

终于，安详他们剧组迎来了杀青的日子，最后一个“停”字说完的时候，秦砚迫不及待地洗去了他的中年妆，那胡茬贴在他的脸上着实难受，这部电视剧拍完元宵节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想到过两天就要将片子剪辑，进行后期制作，安详心里有些兴奋。

晚上的时候全剧组到一个大饭店胡吃海塞了一顿，然后又去了KTV，每个人脸上都带了些醉意，秦砚是第一个喝醉的，喝醉了就搂着顾然的脖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的全蹭到了顾然的身上。

也许是真的没看到顾然嫌恶的眼神，秦砚趴在顾然的脖子后面哭诉，“然然啊，我是真舍不得你啊，我估计你是挺讨厌我的，可我真舍不得你啊，好歹咱俩在剧里是好朋友吧。杨希这么帮助杜林，你说你怎么就下了戏正眼也不看我一眼呢？你这人太讨厌了，真的，你太讨厌了，然然。”

顾然奋力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扒拉下来，“你叫谁然然呢？！”

可是，秦砚对顾然的怒目视而不见，刚被扒拉下来，又把胳膊挂上去了，双手拍着顾然的后背，把顾然后背拍的啪啪直响，“然然，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可是然然，我怎么又感觉舍不得你呢。等有机会，咱俩再一起演个电视剧，我还当男主角，你还演我的好朋友，第一男配！”

顾然在心里咆哮，谁要当你的男配，这次本来自己是冲着男主角来的好不好？！可惜，秦砚听不见。

再一次把秦砚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大冬天的顾然的脑门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刚拽下来，秦砚又像八爪鱼一样粘了上去，顾然终于放弃了。

那边，王增不停地拍着安详的肩膀，一下一下把安详砸的生疼，他呲牙咧嘴地听王增跟他“告白”，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安啊，你王哥实话跟你说，我这一开始吧是真不想跟你合作，可没办法我们李总坚持。这一次合作下来，我发现，你这人真不错，是个好导演，有原则！讲义气！下次有机会我还要跟你合作！这后期的制作还拜托你了。小安，我认下你这个弟弟了！来，陪你王哥喝一杯！”

王增端着酒杯，大着舌头，满嘴的酒气直冲安详的鼻子，杯子摇摇晃晃就是对不上安详的酒杯，最后还是安详按住王增的手，把自己的杯子跟他的杯子一碰，“干杯，王哥。”

余婉婷跟几个女演员哭成一团，拿着话筒唱《一千零一个愿望》，调子都是不准的，跑调跑的找都找不回来，偏偏她们几个还唱的得意。

最后，余婉婷绕过那些醉鬼，把话筒往顾然的手里一塞，“你，小然子，给姐姐唱个歌，《小人物》主题曲，没伴奏，去，快去唱！”

余婉婷的这句话得到了其他女演员的赞同，“就是，就是，小然然，快，去给姐姐们唱首歌。”

“对对，小冰山，咱们电视剧的主题歌不是你唱的吗，快去唱一首。”

“小面瘫要唱歌？好呀好呀！”

顾然这才知道，原来剧组的人对他的称呼是千奇百怪，但看了看那一个个醉眼迷蒙的，他还是放弃了提出反对意见，接了话筒，清了清嗓子。

没有伴奏，顾然是清唱的，他略微有些低哑的嗓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带着独特的磁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都想起了大家在一起拍戏时的情景，一时间，全都安静下来，包房里只有顾然一个人的歌声。

一首歌还未唱完，就已经听见了有女演员的抽泣声，平日里大家吃住都在一起，闲下来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玩，感情已经相当好了，临分别的时候，就难免有些伤感，再加上顾然的歌声确实有催泪的效果。

快要唱完的时候，秦砚上前一把抱住顾然的腰，哭道：“然然啊，哥舍不得你啊！”

那样子确实好笑，众人发出一声哄笑，余婉婷歪倒在另一个女演员的怀里，笑得肚子疼，眼角还带着泪。

顾然黑着脸，把秦砚的手硬是掰了下来，往沙发上一推，顺便朝着他的腿踹了一脚，捞起自己的羽绒服盖在了秦砚的身上，“睡你的觉吧。”

秦砚倒在沙发里呼呼大睡，顾然坐在他旁边看书，这么乱的环境，也亏得他能看进去，余婉婷她们仍旧霸着话筒不放，安详跟王增还有另外几个演员躲在墙角沟通感情。

到最后，清醒的人都没有了几个，安详在沙发上随便找了个地方一躺，将就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过去就是真正的分别了，那些演员们有的休息去了，有的又有了新的工作，安详还有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还要忙活后期制作。

后来的宣传活动安详都没有参加，而是提着他在拍摄地买的特产回家去了，虽然有些不愿意面对父亲的冷脸，但对于家的思念还是让安详回去了。

回到家，发现厨房的墙角有两个酱牛肉的包装盒，跟自己手里提的那个一模一样，看来是舅舅带来的。

“小详，正巧你舅舅送来的刚吃完，你就拿来了，你爸可爱吃这个了。”母亲边说着边从安详手里接过酱牛肉还有一盒当地的特产糕点。

母亲看到那一盒糕点笑了，“你跟你舅舅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着？你舅舅也拿了三盒一样的，不过大部分都过年的时候送了人了。你爸还以为你会拿一箱子果酒回来呢。”

“我想拿来着，但一想我爸最好不要喝酒，就换了盒糕点。”安详换上鞋，往房间里看了看，没看见父亲，便小声问道：“我爸呢？”

母亲一看安详的样子笑了，“你看你吓成那样，你爸的一个朋友不是电视台的吗，找你爸录节目去了，今天不会来，要么说你回来的不巧么。我看到电视上放你们电视剧的宣传片了，看上去蛮有意思的，都是新人吧。”

“是，大部分都是新人。”

“有宋志行是吧？我跟他合作过，演技不错，就是有点较真。”

他岂止是有点较真。安详把礼品提到厨房里放好，伸了个懒腰便往沙发里一躺，还是自己家舒服啊。

听母亲说，郭阳两口子早就度完蜜月回来了，好像还给自己带了礼物，放在二楼的房间里，安详琢磨着，应该给自己放个假了，这段时间太辛苦，神经绷得太紧了。

文朗的电影也早就上映了，算是贺岁档，名字叫做《劫》，在一众喜庆的电影中显得颇为另类，但成绩不俗，文朗靠着这部电影又火了一把，还在后来的某个电影节中拿了个最佳男主角。

安详想着，要不去看场电影吧，自己有多少年没去过电影院了，可要跟谁一起去呢？

安详掏出手机，翻着电话簿，一个接着一个名字在他眼前跳过，又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否定。当光标停在文朗这个名字上的时候，安详停顿了一下，但随即又想，两个大男人一起看电影，似乎不是个味，还是算了。

到了最后安详悲哀的发现，自己女性友人少的可怜，电话簿上的女性虽多，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很少，关系很近的就更少了。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安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宇文雯的身上，即使接触的女性不少，安详对她们的印象始终还是躲不过工作两个字，难怪母亲张罗着要帮他相亲呢。

安详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算了，顺其自然吧。

“小详，在家吃吧，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安详忙不迭的答应，母亲亲手做的红烧肉，安详想了很久了，本来这次来他也没打算回去，以前自己买房子是不想在家听父亲的唠叨，现在想想，当初的赌气之举似乎没有必要。

吃饭的时候，母亲难免开始唠叨，安详都一一答应着，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上次安安静静坐在家里吃饭是什么时候了。这次见面，母亲的气色看上去挺不错的，只是样子早就不复当初的美貌。

母亲年轻的时候曾经上过不少杂志封面，是公认的美人，至今那些照片还在网上流传着，不过母亲已经息影多年，在十年前外婆去世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在影视圈出现过。

“别总是看见肉就不要命，多吃点青菜，都多大的人了，还挑食！”

安详答应着，离家多年，现在发现只要是母亲做的菜不论是青菜还是肉都格外的好吃，书上总说幸福的味道，安详一直不太明白，而现在，品尝着母亲夹过来的菜，安详心想，这大概就是幸福的味道了吧。

吃过饭之后，帮母亲收拾好碗筷，便坐在沙发上陪着母亲看电视，电视上正好介绍着文朗的新电影《劫》。

“这就是你舅舅的新片了吧。”

安详点头，“是啊。当时拍摄的时候我们俩的拍摄地点相隔不远，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钟，不过时间太紧，我没机会去探班，倒是偶尔在剧组外面碰到过舅舅几次。”

“我听你舅舅说了。”

电视里正在放《劫》的片段，是文朗身穿警服，拿着枪指着镜中的自己。看上去似乎挺有意思的，安详又动了去电影院看看的念头，一个人就一个人吧，也挺不错的。

第十五章

安详期待中的美丽假期终于到来了，但他却不知道要去干点什么好，就好像一个穷惯了的人突然给了他一大笔钱却不知道怎么花一样，现在安详手中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却不知该如何挥霍。

就在安详纠结该如何放松的时候，接到了文朗的电话，约他一起去看电影，安详想了想，反正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还不如跟文朗一起去看电影。

安详到了电影院的时候发现文朗还没有到，于是在电影院先点了一杯热咖啡边喝边等，等到电影都快开演了，也不见文朗的人，难道文朗有事不能来了？

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朝里面走去，安详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开始。安详重新把手里的两张电影票叠好放进钱包里，心想再等等吧，如果不能来，文朗一定会打电话的。

在还有五分钟电影就要开始的时候，文朗来了，全副武装突然出现在安详的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安详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是文朗，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是他。只见文朗头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鼻梁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脖子上围了一条灰格子的围巾，遮住了他的整个下巴，上身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半身是一条牛仔裤，这样打扮的文朗猛一看有点像个大学生，也难怪安详认不出来。

“真是全副武装啊。”

文朗笑得灿烂，“我怕直接出来咱俩就别想看电影了。”

安详点头，“我明白，我记得你是喝咖啡的吧？”

“是，难为你还记得。”

由于是两个成年男人一起看电影，他们俩非常默契的没有购买看电影必备食品，爆米花，只是一人端了杯咖啡取暖。

进去之后，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电影院的灯全部关掉了，文朗终于可以把他的围巾帽子什么的都摘下来了。

“你是乔装打扮了来看自己的电影的，真想采访你一下，什么感受？”安详看文朗把帽子围巾摘了之后深呼吸的样子实在有趣，便压低了声音问他。

“很刺激。”

黑暗中，安详这个夜盲症患者看不清文朗的表情，但听文朗的声音，安详也知道他是带着笑意的。

前方的大荧幕上黑屏了有近两分钟，然后是一扇围着铁栅栏的窗户出现了，发白的阳光透过栅栏照了进来，有些刺眼。一张带着血的男人的侧脸出现，他的眼睛盯着那扇窗户，原来刚开始出现的画面都是这个男人的眼睛所看到的。

男人的警服上布满了血迹，旁边有几具尸体，其中一个身上同样穿着警服。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铁门开了，白的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紧接着出现了片名，劫。

片头的场景讲述的是文朗所扮演的警察许楠和同事抓捕毒贩的时候反被毒贩所抓，然后终于被同事所救出。

片名出现后的第一个场景就是许楠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因为他已经不记得被毒贩囚禁之后发生的事情了，紧接着他发现跟他一起被毒贩囚禁的那个同事死的蹊跷，然后他感觉他所有的同事都怪怪的。他开始调查他同事的死亡真相，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自己，他的精神开始崩溃。

安详在电视中看到文朗拿着枪指向镜中的自己就是片中许楠做的一个梦，许楠梦到有人告诉他那个房间里有真正的杀人凶手，而他进去之后发现那屋子里只有一面镜子，惊恐以及不敢相信的表情浮上许楠的脸，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面镜子，眼睛里写满了惶恐不安。此时背景音乐都停了，只能听见许楠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越来越快，许楠开始崩溃，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汇在一起，沿着额角缓缓地流了下去。

最后真相大白，是同事早就跟毒贩暗中勾结，想置许楠于死地，而且许楠的顶头上司也参与其中，制造种种证据陷害许楠。影片的最后一个场景是许楠拿了一束菊花放在一座墓碑的前面，许楠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泪却一下子流了出来，许楠依旧是那样的眼神，他轻轻擦拭着照片，然后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最后一个镜头是许楠迈动的双脚的特写，下雨的声音连同许楠的脚步声一起渐渐远去。

在最后许楠流泪的那一刻，安详的眼泪也一下子出来了，有些莫名其妙，没有任何预兆，看到最后的真相大白，安详也没有感觉到解脱，而是随着那场雨，他的心情更加压抑了，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影院里的灯一下子全都亮了，安详终于才感觉到呼吸全都顺畅了，再看看文朗，已经重新“武装”完毕。

文朗递给安详一张纸巾，带着有些得意的笑容，问道：“怎么样，不错吧？”

安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非常棒，弄得我都有点想拍电影了。”

“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工作狂。”

“不算吧，如果不是还要吃饭，我什么片子都不想拍呢。”安详看文朗裹得严实，总觉得自己穿的少，又把身上的风衣紧了紧。

“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什么地方转一转？难的有时间出来玩玩。”

“你不用工作？”安详有些惊讶，像文朗这种一线明星，日程表都是排得满满的，不可能有出来闲逛的时间。

文朗闻言笑了，“我又不是铁打的，每天超负荷的工作，就是再健康的人也要生病的。”

看完一场电影，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晚饭，商量着呆会要到什么地方去，像两个小孩子，放了学不愿回家。

文朗现在的心情很好，想到呆会要跟安详一起出去玩，他的好心情指数就呈直线上升，说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出来放松了。

两个人边吃饭边谈论着刚才看过的电影，安详对文朗的演技做出了高度赞扬，文朗听着正美着呢，安详的电话响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请便。”

文朗看着安详拿着手机离开了座位，刚才高涨的情绪一下子降了下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不一会，安详回来了，带着抱歉的笑，“真不好意思，文朗，刚才的电话是我妈打来的，让我马上回去。”

“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帮忙吗？”听上去似乎挺着急的。

安详此时笑得有些尴尬，“是我妈让我去相亲。”

听到这话文朗也笑不出来了，最后僵硬地扯扯嘴角，“即然这样，那你就去吧。”其实他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快拦住他，别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