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太子李建成重生)上——楼上黄昏
楼上黄昏  发于:2013年0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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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登位不足一载的新帝杨侑,在宫中迎来了两位访客:唐王长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

身在局中,杨侑自然知道二人因何而来。这三日间,朝中上下的议论纷纷,已然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便连他自己,也曾亲见宫人婢女暗自流泪啜泣——新帝一废,他们自然也要随之被打入冷宫,永难翻身。

这些种种已然再分明不过,实则自己早知会有这一日,不过早晚之虑罢了。由是杨侑每每听闻,只得叹息一声,假作不知地转身离去。

而今日,一切却已然避无可避了。李渊当时之人,自然不便出面,故此事自然是这般,由他府中两位公子代劳。

杨侑坐于上座,面上维持着倨傲的神态,吩咐下人看座上茶。

二人立于堂下恭敬一礼,却并不落座。

“二位前来所为何事?”杨侑看似平静地举起茶杯,低头啜了一口。然而此举掩得住眼底的仓皇,却藏不住指尖的颤抖。

李建成静静地等他放下茶杯,才开口道:“请陛下禅位于唐王。”

杨侑身子抖了抖,抬眼看着他。李建成今日一身白底绣暗金竹叶纹长袍,举手投足间,透着含而不露的清贵之气。

他笑了笑道:“世子说话,还是这般直接。”

“只因建成知道,”李建成也笑,“陛下并不喜拐弯抹角。”

杨侑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长叹一声,微微仰起脸道:“朕明白了,朕即日便会差人草拟诏书,择日……退位。”

“不必了,”李建成却道,“诏书和时日唐王已差人拟好,便在下月初一。”

“是么,不愧是唐王,思虑果然周全。”杨侑苦笑一声,道,“既如此……便有劳唐王费心了。”

这个“朕”,自己唤了尚不足一载。而这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镜花水月一般的帝王生活,也终将从自己的人生之中抽离,物归原主了。

李建成平静地看着对方眼底的落寞,许久后,道:“退位之后,陛下仍居此大兴殿,武德殿日后将成为新皇居所。”顿了顿,又道,“日后陛下吃穿用度,若有半分亏待,遣人来寻建成便是。”

杨侑本是垂着头,失魂落魄地点着头。忽地听闻后半句,意识到这似是对自己的一种劝慰,他猛然抬眼,怔怔地看着李建成。

面前这人温文尔雅,吐属从容,能轻易地洞察旁人的心思,而自己心内所想,却是任谁也揣摩不透。

如今自己已全无一用,他这般眷顾,却又有何意?

一霎间,脑中浮现出对方襟口深处,曾不经意间落入眼中的一抹春色。念及此,目光便不由自主地下滑了几分,在那素白衣衫交叠的最低处顿住。

而下一刻,便听闻一声重重的低咳。杨侑循声望去,便见李建成身后,李世民的沉着面色,而两束目光更是冷冷地射向自己,锋利如刀。

当即出了一身冷汗,方要说什么,却听那李世民已然抢道:“既然陛下并无异议,那我同大哥便先行告辞了。”说罢一抱拳,语气之中分明是毫不掩饰的不悦。

李建成原本还欲说什么,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拱手一拜。顿了顿,抬起眼,定睛看了看他,终是道:“既如此……便请陛下保重了。”

“罢了,”杨侑点点头,苦笑一声,摆手涩声道,“你们且……去罢。”

李世民又是一声冷哼,已是转身走了出去。李建成无法,只得跟随而出。

杨侑仍坐在堂上,定睛看着那白色的背影渐渐远离,顿了顿,又是一声长叹。

第二十九章

二人出了门,李世民不快道:“大哥,那杨侑退位在即,其人于你我便全无用处,又何必顾念于他?”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自古以来虽无可避免,然而这杨侑毕竟曾是我等拥立的隋主,若不加以厚待,又怎显我李氏之气度,引得四方归附?”李建成顿了顿想说什么,却只是垂下眼睫,轻叹一声,“世民,身不由己至此,却也可怜可叹……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实则他心中明白,口中纵能诹出千百条缘由,却如何也抵不过心内最不可言说的一条。

身处高位而落入深渊,一夕之间痛失一切。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太过感同身受,故大抵便对杨侑存了几分怜悯之心罢。

李世民转向看着他,眼光中闪现出一丝讶异。

他原以为,大哥是这世上最温润亦是最冷静的人。这温润和冷静相矛盾着,却也统一着,最终归于一种任何物事所动摇的冷漠。

只是此时此刻,对方眼底不经意闪过的一丝清疏落寂,却让李世民微微怔住。

然而再定睛一看,那眼神已恢复如常,教人窥探不到任何情绪。不知为何,他心中微微一痛,隔着衣袖悄然握住了对方的手,低声道:“大哥若当真做此想,世民便全听大哥的。”

李建成侧过眼凝视他片刻,点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淡若无痕的笑意。

******

数日后,杨侑在朝中下了诏书,自表退位之心,愿禅位于唐王李渊。此诏一处,朝中上下无人讶异,自然也无一人出言相劝。

只是暗中把控一切的李渊,及至此时,却竟是故此不受,只言自己一心忠于隋,绝无违逆之心。然而朝中众人心知肚明,心知李渊这是要将戏做足了,便也顺着他的意思,轮番求见。

一方苦苦劝谏,一方却只是一味推辞,如此拖了月余,仍是不见结果。

这日,李建成并李世民应召去往相府。

李渊背身立在堂上,正看着墙上悬挂着的巨幅地图。裴寂坐在一旁,见了二人当即站起身来,恭敬一礼。

正此时,李渊闻声回过身来,看了看二人笑道:“建成,世民,你们来了。”

二人上殿,拱手一礼。

李渊点点头,单刀直入道:“不瞒你二人,为父此番召你们前来,实是为了东进一事。不知你二人,于此事有何见解?”

此事同李渊闲谈时,曾听李渊提及,看来此番却是动了心念。李建成闻言,上前道:“建成以为,如今正值杨广已死,新帝方立之际,洛阳局势不定不稳。此时率军动进,一则便于洞悉敌情,二则……”顿了顿,终是继续道,“在父亲登上大位之前,震我声威。”

听他明提登位一事,李渊却没有否认,只是点点头,微笑着转向李世民道:“世民意下如何?”

“大哥所言,世民深以为然。”李世民亦是上前,道,“世民愿率大军前往,攻取洛阳,替父亲除了这块心病!”

“世民莫急,”李渊闻言哈哈笑道,“此番为父有意让你二人一同前去,如何?”

李世民一怔,极快地看了李建成一眼,一抱拳道:“世民愿随大哥一同前往!”

听闻对方声音里满是激动,李建成笑了笑,亦是上前道:“全凭父亲安排。”心下知晓,实则李渊胸中早有计议,此番唤二人前来发问,也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

而此时,裴寂却走上前来,拱手一拜道:“王爷,二位公子,臣有一言相劝,不知当讲与否?”

李渊对他一向敬重,闻言笑道:“裴监但讲无妨。”

裴监缓缓道:“臣以为,此东进一战不可不去,却也不可操之过急。”

李建成同他对视着,道:“裴大人此言,还请赐教?”

“不敢,”裴寂笑了笑,话语仍是说的慢条斯理,“臣此处也唯有一句话,只愿于世子能有所益处。”

李建成道:“裴大人请讲。”

裴寂徐徐道:“战和进退,还望世子务必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李建成微微沉吟,已然笑了起来,拱手一礼道,“裴大人所言,建成铭记在心。”

裴寂亦是笑了笑,只回礼道:“不敢。”

李渊站在堂上看得分明,却也不点破,许久之后才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速速下去准备罢。”

“是!”

二人一礼而对,出了门,李世民的道:“大哥,那裴寂所言确是何意?”

李建成步子不停,慢慢道:“便是教我等,该战则战;若不能,便也只管推却,不需有所顾虑。”

李世民闻言,似是了然了几分,沉吟道:“大哥以为,我大军此去,能否攻下洛阳?”

“若是强攻,自然是攻得下。只是,代价若太过惨重却是不值。”李建成顿了顿,道,“裴寂所言,怕也是父亲之意,我等……见机行事便是罢。”

******

三月末,李建成、李世民分别为左、右翼将军,挥师十万,直指洛阳而去。

大军一路东进,势如破竹,几乎不曾遇到顽固抵抗,便来到洛阳近郊。

这日陈兵落灶之后,李建成掀帐而出,走到斜坡一侧远眺。但见山光满目,春色宜人,洛阳城便在那姹紫嫣红之中,音乐可见。

然而据下人来报,洛阳城门紧闭死守,已有数日。纵然大军已然逼近在此,却也全然未有迎战的动向。

原本心知自己手中十万人马,纵是强行攻城,也必不会落了下乘。只是此时见那洛阳城池肃穆,军队严整,除却满城缟素外,却并无半分动乱之感。

念及裴寂的那番提点,李建成不由得陷入沉吟。

不知立了多久,忽地感到肩头一阵凉意,身子不由得微微一瑟缩。回过神来,却见天边已然落了雨。

三月的小雨,势头不大,然而挟裹了些许凉风,却竟也添了几分寒意。李建成仰头看了看,正待转身回营,肩头已是陡然一暖。

李世民站在他身后,伸出双臂,替他系好了披风。他动作很慢,分明地留恋着这个宛如环抱的姿态。

李建成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洛阳城,笑道:“多谢世民。”

李世民终于抽回手去,走到他身侧,同他并肩而立道:“大哥可是在犹豫是进是退?”

李建成目光不动,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此战不急在一朝一夕,大哥无需太过忧心,”李世民难得不冒进,反而劝道,“且看明日雨势如何罢。”

心知他此言说得有理。若是雨势停不住了,道路泥泞,纵是有意攻城却也不能了,且不若……看看天意罢。

方点点头,便听李世民道:“此处落了雨,我们还是速速回营罢。”说罢执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便往营中带。

回到帐中,李建成不及褪下披风,抬眼却见帐内恭恭敬敬地立了一人。

正待发问,李世民已然开口道:“大哥,世民听闻洛阳城中有一名医,早些时候便已托人四处暗访,意欲将人请至长安。”顿了顿,走到大夫身后笑道,“不料大夫不曾抵达长安,我等却已然往此处来了。所幸早些将人请了出来,否则此时城门这般紧闭,倒怕是无缘相见了。”

只因李建成不愿将此事张扬出去,他遣人明察暗访才将人请来,其中周折,不需言说。

李建成静静地看着他,眼波微微涌动,直到那大夫拱手道:“草民见过唐世子。”

他这才回头望向那大夫,伸手将人扶住,微微笑道:“那便有劳大夫了。”说罢依对方之言在椅上坐下,将衣袖后褪了几分,露出白皙而劲瘦的手腕。

那大夫伸出两指,搭在脉上,沉吟许久问道:“世子这疾症始于何时?”

李建成默然道:“三年前。”

三年前一觉醒来,玄武门种种恍若一梦,然而这心口的绞痛,却是分外真实。

大夫点点头,片刻之后收回手,徐徐道:“观世子脉象,并无不妥之处,应不是内息之顾。却不知世子这疾症,可是因了外伤所致?”

李建成闻言当即抬起眼,却触到大夫身后那望着自己的一双眼。他收回目光,平静道:“不曾。”

大夫闻言皱了眉,起身一拜道:“草民无能,还请世子恕罪。”

李世民闻言,目光顿时暗叹了几分。而李建成神色反而异常平静,他走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道:“此本痼疾,大夫休要自怪。”

那大夫叹息一声道:“若世子不弃,草民这里两一张方子:一剂镇定止痛,病犯之时,兴许有些用处;一剂调理内息,长期服用,自是有益无害。”

李建成颔首道:“那便有劳大夫了。”说罢示意下人带着那大夫下去抓药。

那大夫走到帐门便,顿了顿,道:“隋朝气数已尽,民不聊生,天下百姓寄望于李氏,还望唐王能速速结束战乱,天下归一。”

李建成笑了笑,道:“自当尽力而为。”

大夫去后,李世民走到对桌坐下,面上尽是挫败之色。

李建成看了看他,终是叹息道:“世民,我早便说过,此症无药可解。”

早在长安之际,李世民便明里暗里请来诸多大夫,各色草药也摆了一柜子。李建成不予点破,心内却始终明白:这些不过徒劳而已。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唯有心药才能解罢。

而李世民闻言,却摇头道:“是否当真无药可解,唯有将这天下名医都请遍,才能知晓。”李建成病发时的样子,他见过太多次,却是多一次也不愿,也不忍再见。

那画面,甚至每每思及,心内便是一阵隐微的抽痛。

正此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世子,二公子,药已煎好了。”

“拿进来罢。”李建成看着那下人将药放在桌边,转身退下,方欲伸手拿起碗,不了李世民失却走上前,一把夺了过去。

李建成笑道:“莫非世民要替我喝药不成?”

李世民点点头,却是走到李建成面前站定。

“大哥可还记得,世民第一次侍候大哥喝药的情形?”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含笑,眸光却是分外深沉。

纷乱的雨夜,交接的刀兵,殷红的血迹,飞驰的快马,裂心的疼痛……以及,盈口的药香,交缠的唇齿,相接的气息……

凌乱,却也清晰如昨。

若不曾经历那整夜的焦急和痛惜,若不曾有过那胆大一试的亲吻……他大概永远无法明白,大哥对自己而言……究竟何等重要。

于自己而言,那一次的亲吻,便是他踏出的第一步;于二人而言,那一次亲近,便可谓一切真正的发端。

直至今日,这般不可思议的拥有。回想起来,恍如一梦,却又如此真实。

念及此,李世民唇角不觉挑起微笑。他低头沉默而认真地凝视着李建成,忽而偏过头去,一口饮去了半碗药汁。

李建成没有说话,只是仰起脸,静静看着他,已然明白对方将要做的事。

感觉到对方的靠近,感觉到身前慢慢投下的阴影,他慢慢地垂了眼,直至闭上。等待着对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等待着那急切却缠绵的唇齿交缠,等待着那水乳交融的气息相接……

药汁自对方口齿度入,已然不分你我。浓烈的香气充盈在口齿间,渐渐地竟化作一个漩涡,牵引着自己一点一点深陷进去。

极力抗争,想要抗争,末了,却竟是不再抗争。

恍然间,耳畔的逐渐急促的落雨声,滴滴答答,化作首首绝妙的音律。

这雨,怕是一时停不住了。

带着这模糊的念头,李建成徐徐伸出手,攀上对方的肩背,用力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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