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担心老康,京里为了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老九看。
如果我贸然出现在牢里难免会暴露我和老九的关系,这种非常时期,要是让老康知道了,无疑是在老九的罪名
上再加条重罪,到时候就算能劝得老九翻供,只怕他也难免被降罪。
我将去探视的决定和这些顾虑全部告诉了十三。
十三道:“的确难办了点,你和九哥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就只差被人捅到阿玛跟前,看来这事要缓着来,我
去找四哥商量下,看能不能想别的法子带你进去。”
虽说知道的人不少,其实也仅限于他们几个兄弟之间,只要他们不说,他们随行的奴才们是不敢多嘴的,老康
自然不会知道。
老八要用老九的财力,决不能害老九,跟着老八的几个人一向听老八的,所以那几个也不用担心;十三和老四
要帮老九,应该不会去说这些事,可太子那里就不好说了。
十三很快就打消了我的担心,“太子?他的事情皇上还气着呢,皇上不提他他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在皇上面
前主动提这种事情?”
但愿他猜的对,但愿太子不会说。
回到成海那里等十三的消息,隔天却是老八的人过来。
那人传老八的话道:“八爷说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九爷,只是这事儿太棘手,要费些时日才行,先生莫要太
急,九爷就是太急才把事情做成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八爷还说了,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我们府上找
爷,我们爷有了信儿也会传给先生,先生你对京里不熟悉,别到处乱闯碰到什么意外,也别病急乱投医,到时
候反而坏了事儿。”
这一提醒我才想到,我在京里乱跑确实容易被人注意,还有太子这种人也要防着,看来今后走动要小心些。
连忙向来人致谢道:“请带我谢过八爷,他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以后会少出门。”陇了双手,我向这人一揖
到地,“要是有消息请一定告诉我,我这里先谢过了。”
“好说,好说,你给我们爷的话奴才一定转达,这就告辞了。”
老九翻供的事情当然是越早办越好,我突然想到老八在朝中人脉甚广,连忙叫住那人,“能不能请八爷安排我
见老……见九爷一面?”
“爷也想过这件事情,可是我们爷说现在看得紧,实在不方便给你安排,要是贸然安排先生进去只怕会害到九
爷,爷还交代我转告先生,等时机成熟后自然会安排先生进去见九爷。”
我失望地“恩”了声,送他离开后转身往回走,一面想道:难怪他听了我的要求一点不意外,原来是带好了拒
绝的答复。
成海从一旁屋里出来,显然已经听到我们的对话,走过来安慰我道:“别难过,这事不容易办,连八贝勒都不
能让你进去见,你再等等吧,十三爷那边兴许很快能有消息来。”
我听了心里一动,似乎有什么念头闪过,可现在心里乱,根本不能静下心想别的事情。
56.探监
坐卧不安地在家里等了五天,十三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我跟着来人赶到他府上,换了衣服扮成他的小厮随他一起去大牢。
狱卒领着我们来到最里面一间单独牢房前,十三对狱卒道:“我和九哥说几句话,你先出去。”
跟着来的正牌儿小厮立刻拉了狱卒一把,往他手里塞了些东西。
狱卒不肯离开,一脸为难样道:“这——,上面交代了不能单独见犯人,十三爷,您别让小的难做。”
十三使了个眼色,小厮又塞给他些东西,狱卒这才点头哈腰道:“十三爷您请自便,就是别太久了,奴才们先
出去了。”
小厮连忙推着那狱卒一起出去。
这边忙了半天,牢房里那个坐在昏暗里的人却丝毫不见动静,我们走近栅栏向里看,阴影中,靠墙坐在地上的
身影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灰蓝色囚服包裹的身躯消瘦不堪。
恍惚间,我似乎感受到那人身体里弥漫的死亡气息,鼻子一酸,却说不出话来。
十三开口喊:“九哥,九哥,你看谁来了。”
那身影依然纹丝不动,仿佛我们不存在,仿佛他也不存在。
十三扭头示意我开口,我望着那身影迟疑着哑声道:“老九!”
身影似乎动了一下,过了很久转过头向门口看来,呆滞的眼神疑惑地望着我,我勉强挤出个笑容,“老九,我
们来看你。”
他也望着我笑了,眼里的笑意很纯真,那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把一切都抛开的纯真。
十三见我们只管望着傻笑,催我道:“快说正事儿,没时间了,其他的以后出去了再说。”
“恩,”我稳了心神,慢慢和老九说道:“老九,我们都在想办法救你出来,你按他们说的把口供改了,这样
你就能从这里出来,其他的事情等你出来了我们再说。”
老九用平静的语气道:“为什么要翻供?我真的有派人杀四哥,他为什么还救我。”
十三听到这话急道:“四哥什么时候和你计较过这些,要照我说,你做这种混帐事儿就该多关几天,要不是四
哥担心你,你以为我会来这趟?”
老九冰冷的声音道:“我不需要他救,我也不想离开。”
十三被气得想骂人:“你——混帐!”
之前我一直觉得老四会帮老九,可是现在——哪有人会救一个要杀自己的人?
看着十三气愤的侧脸,我突然迟疑。
可如果他们不肯帮忙,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十三又道:“要不是看宜妃娘娘的面子,你以为四哥会管教你?要不是宜妃娘娘去得早、四哥觉得亏欠你们,
你以为四哥会管你死活,我看就应该让你烂在这里等死。”
老九终于有了表情,“你闭嘴,不要提我娘,人是我派的,他也不用假好心救我。”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人真的是你派去的?”
老九恨道:“不错,是我指使,可惜那人太蠢,最后功败垂成。”
我被这个答案气到,破口大骂他:“蠢?你才是真蠢,蠢得做这种事儿自己找死!”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我继续问:“那人的口供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刺客肯定知道自己被抓
一定是杀头,完全没必要供出老九,除非……
“是我交代的,杀不了老四就把我供出来。”
他真的是一心求死!
“怎么不问了,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阴影中的老九站了起来,扶着栅栏仰天大笑,却笑得凄凉,再
开口时已是完全的恨意,“我恨他,他夺走我娘,又把你从我身边赶走,我恨不得他马上死。只要杀了他,太
子就彻底成了废人,就可以帮八哥坐上那位子,就不用担心你再跑,到时候,天下是八哥的,你跑到哪里我都
可以把你找回来。”
他伸着手,想要穿过栅栏摸我的脸。
我向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恨意慢慢退去,无奈又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八哥说我太急,可我每天过着没有你的日子,看不到你
,听不到你,我宁愿去死。”
我道:“以后不会了,等你出来我们就在一起,你赶快出来。”
他眼里的情绪又悉数湮没,看着我笑道:“你骗我,你总是骗我,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我看了眼陷入疯狂绝望的老九,扭头向外走,不理会在后面不停喊我的十三。
回家之前,我去了趟府衙,询问土地过户的手续,很简单,只要把东西带齐,半天就可以办好。
两天后,我来到京城的一家钱庄,找到掌柜直接开口要借钱——没有抵押。
掌柜的仔细看了我半天,迟疑道:“没抵押我可不好做主,而且今天柜上已经没现银,不如,这位爷你明天再
来。”
第二天去的时候,昨天那掌柜已经在钱庄等我,吩咐伙计端出茶水点心。
我也不推辞,端茶吃点心等他后话。
伙计出去后,掌柜的掏出银票放桌上推到我面前,“这是先生要的东西,您看够不,要是不够,钱庄里还另准
备有。”
拿起来看了看,共五张,数目正是我昨天向他提的,我点点头,“够了,谢谢您,拿借据我签字。”
掌柜的看着我愣了半天,“这个,没抵押就不用签借据了。”
银子是准备白给了?
这安排实在很贴心,我笑道:“没抵押是因为我没东西能抵给你,既然说好了是借,只要我还有命在,自然会
想办法还上。”
掌柜的还是站着不动,我又道:“要是没准备借据,我可以等,就现在准备一份吧。”
看我不象开玩笑,掌柜的这才叫人进来拟借据。
拿着银票出了钱庄,我直接去找成海。
看到我他十分惊喜,这次我重回京城光顾着自己忙,成海一直有心结,怕是又想歪了。
胡老伯曾跟我说过,“成海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太认死理儿,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以后就由你陪着这孩子
了,这孩子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净剩受罪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现在望着成海激动的表情,我心里不由愧疚,为以前,为以后!
听我说有事,他连忙跟伙计交代了几句跟我出来。
走了几步,成海问我:“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去看宅子,成海,我想买房子。”
“买房子?在这里买?”
“恩,”我边走边说:“你也知道我和这京里某些贵人不和,所以这房子不能记我名字,我想录你的名字。”
“这——好,那以后……”
“以后一起住,把胡老伯接过来。”
“好,我听先生的。”
走到一扇朱漆大门前,我没急着上前敲门,转身看着成海道:“就是这里。还有件事情要提前和你说,将来这
里也许还会住进个人,除了我们和胡老伯,还有他,你是否愿意?”
成海愣了片刻,立刻点头道:“愿意,只要让我待在先生身边,我都愿意,先生想怎样我都陪着。”
此刻听他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有些难过,却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房价是之前已经谈好的,拿出银票在房子主人面前亮了下,然后我们一起去衙门办手续,一手交银票一手交房
契钥匙,就算办完了。
拿着刚到手的钥匙我正要走,成海却站着不动,犹豫了半天才道:“要是,要是他不肯,我可以不住内院,在
外面就行,只要让我在先生附近就行。”
我听得鼻子发酸,勉强笑道:“如果他不肯,我们就不让他住,反正成海你一定能住进来。”
他听了前面的话十分高兴,可听了后半句又沮丧起来,“还是不要了,我还是住原来的地方,只要让我偶尔来
看看先生就行。”
“不用如此,你一定可以住进去,你忘了,现在你才是这房子的主人,就算我不住都得让你住。”
听到我的保证,他安心地笑了。
“对不起,小海。”
他以为我说的仍是前言,笑着摇头,“先生不用为难,我怎样都没关系。”
再去找到十三,请他带我去大牢见老九。
老九还是坐在地上,听到有人来也只是扭头看着。
我隔着栅栏将钥匙递向老九,“这是我在京里新买的宅子,离你府上不远,等你出来以后再想找我喝茶聊天会
很方便。如果不嫌地方小,你可以一同来住。”
老九迟疑地看着那钥匙,黯然的目光里慢慢浮出光亮。
十三在一旁喊:“九哥。”
这一声终于将老九唤醒,他站起来踉跄几步,过来拿走了钥匙,望着我笑。
我狠着心,闭了闭眼简单道:“成海也在。”
老九听了一愣,即而是自嘲地笑着,马上又恢复了刚才死气沉沉的表情,把钥匙放回我手中退回原处坐下。
十三急得直拉我袖子,低声提醒着:“你怎么这样说,这样说他怎么肯出去?”
我面无表情,“只是实话实说。”
十三一把拉了我出牢房,“你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就不带你来了。”
我谈谈道:“他迟早都会知道。”
十三气得直瞪眼,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四哥说得对,不但是九哥,连我也错看了你,你心里根本就没九哥。
”
丢开我的胳膊,他怒气冲冲的自己先走了。
老九在用他的命逼我,可他要的我给不了。
即使我肯给,他也拿不到手。
我们都没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可能的范围内,我顾虑了成海的处境。
毕竟最开始是我利用了成海,利用他离开老九,利用他忘记老九,
成海不是我的唯一,可胡大叔说过:我是成海的唯一。
我曾想过这辈子跟成海一起终老来弥补这一切,可现在……
我欠他的,不能再多,到此为止吧!
57.谁人买凶收尘命
过了几天,莫大来找我说大婶旧病发作,找大夫看了不见好,想让我去看看。
我不禁奇怪,前几天见大婶时她还好着呢,怎么现在就病得这么厉害?
连忙跟去莫家,进到房里,大叔、莫大媳妇、年小子和他媳妇都在里面,人到得真齐!
躺在床上的大婶看起来有些虚弱,只是不象莫大说得那么凶险。
见我进来,大婶招手让我过去,“皇甫来了,快进来,来,到这里坐。”
我上前几步坐在大婶旁边,说了会儿话开始给大婶号脉。发现她的病情的确不稳,问了她这几天的情况,又看
了前面大夫的药方,方子很对症,只要按方抓药按时吃,慢慢调理,大婶的身体完全能恢复。
跟大婶继续聊了几句,待她躺下休息时,我才出来。
年小子正在门口站着,轻声道:“先生难得回来趟,到我房里坐坐再走。”
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大婶面讲吗?我点头跟着他向左拐。
没想到他房里还有其他人,那人正坐在桌子边背靠门口。
年小子看了那人一眼并不解释,只对我道:“先生请进,我去端茶。”
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莫家大费周章难道就是因为这人?
向里走了两步,桌旁那人转过身来对我笑笑,“先生,近来可好?”
仔细看了看,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又道:“先生可能不记得我了。”
听他这话分明认识我,我疑惑道:“你是——”
那人供手揖了个全礼,“在下姓丁,名承志,是陈州郊野一小民,跟先生有过几日缘分。”
是陈州的灾民吗?
丁承志不等我再想下去,自己直接说了来意:“我今天是有件事情要告诉先生。”
他简单几句说明了事情原委,原来有人掏了重金雇街头一地痞杀我,动手的时间很奇怪,是老九被赐死以后,
这个地痞出于谨慎考虑,想另找个人一起动手,而那个被他找到当帮手的恰好是丁承志的过命兄弟,就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