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将自己的人生规划的很好，而薄霄的出现，算是给他原本有序的生活加了个小插曲。

“你准备把相机怎么办。”

“当然是陪葬。”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带到那边，我再从头仔细回顾这些年都记录了些什么。”

薄霄不由自主的揽住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

“你干嘛？”平时他不会对秦敬玄做这么亲昵的动作，突然这样让秦敬玄感到很诧异。

“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有力的胳膊紧紧将他抱住，闭着眼睛，把头埋在他胸前。

仿佛时光倒流，让他又回到那个女人去世前的那些天。

他焦虑，他不安。想去珍惜的东西变得虚弱不堪，每天都活在恐惧中。睡梦中担心醒来后就会失去她。

最后还是失去了。

当然，不能将秦敬玄同她相比，可这种心情却是极度相似的。

不想让他离开。

“到了。”

直升机停在别墅后面的空地上，卷起一阵灰尘。待气流恢复后，他打开舱门。

“暂时住我这里，他们不敢找上门。”

“这么有自信？”

秦敬玄应该隐瞒了些事情，他的意思，迟司对他有忌惮。

两人从后门进入。这间别墅的构造很复杂，薄霄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线。

“倒不是说他会怕我，但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他想拉我入伙。还有，我刚得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他边走边对薄霄说着。

带他来到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各式仪器。

“这个房间看上去很重要。”薄霄抬手摸了摸离他最近的显示器屏幕。

“喂！别乱碰！”他连忙挡住薄霄，“我在这里设了防侵入的系统，要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系统就会自动启动，很多资料都会自行销毁的。”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真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你乖乖看着就行了。”

秦敬玄按下浅绿色按钮，打开局部灯光。变得明亮的地方放着一堆东西，有的像兔子，有的像狼，都是用机械拼装成的。

“恶趣味？”薄霄知道他很会动手做些复杂的东西，不过做机械动物给人感觉还是挺猎奇的。

“那是我的实验品，总不能让我抓真的动物来实验吧，那样它们就太可怜了。”

因为他过去就曾当过“实验品”，所以很能理解小白鼠们的心情。

“你拿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实验。”

“与动物进行对话。”他撕开另一边落满灰尘的白布，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奇怪东西。说奇怪，并不是造型上奇怪，而是看不出它可以用来做什么。

“你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想跟动物说话？”

秦敬玄的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好笑。一个不顾他人想法的人，竟然想跟动物交流。

“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做这个实验。”秦敬玄说话的态度很认真，“人类过于强大，可以对其他生物们为所欲为。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听懂它们说的话，是不是会改变一些事情。”

“你不是说自己是食肉动物吗，怎么又开始同情起弱者了？”薄霄对他说的话发出质疑。

“我的獠牙只是用于生存，却不会用于掠夺。”

“……你说我见过最矛盾的人。”

“哈，为什么。”他开启了最前一排的主机箱，“你可以回忆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如果不是你侵入到我这里，我是不会上赶着去找你的麻烦的。”

倒还真是这样。

“你刚刚说的‘有趣的消息’是什么？”感到有些尴尬的薄霄开始转移话题。

秦敬玄背对着他，显示器的光射在他身上，屋子里都是机箱运作的声音。

“那个等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他转身，“听没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第二十二章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听到秦敬玄这样说，薄霄仔细分析着他的意图。

“被换掉的，是谁。”他心想，或许迟木席根本就没死，死的只是替死鬼。

“这个迟司，是假的。”

他给出的答案与自己所想的不同，薄霄问道：“你通过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

此时机器的启动已经进行完毕。秦敬玄熟练的同时操作四台电脑，调出用于做对比的数据，和相关图片。

“真正的迟司，今年该是二十五岁。这边是我对他的皮肤做的采样。初步分析，他至少有三十五岁。”

紧接着，他的屏幕闪出迟司相关的一系列图片，大多是偷拍的。

“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拍的。”

“嫉妒了？”秦敬玄露出坏笑，回头拍了一下薄霄的大腿，“是你让我去调查他的，怎么，现在后悔了？”

他从中挑出几张，在不同的显示器中将脸放大。没等他说，薄霄就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这不是他的脸。”他很肯定的说。

薄霄曾涉及过易容术，也见过几个易容技术高超的人。即使技艺再强，也无法做出完美的假脸。

由于性格与行为举止的诧异，会使得被易容的人在做某些特殊表情时极为不协调。

秦敬玄说：“过去的迟司是个喜怒的人，心浮气躁。然而自从迟木席去世后，迟司就变得沉稳了。有人说是迟木席的死让他成长了，这明显是托词。人多年养成的性格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改变。”

“我之前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而且很有压迫感。”薄霄很同意他的话，之前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还有一点，我跟他做爱的时候，发现他的技巧简直好的让人上瘾。当然，我指的是会让一般的人上瘾，不包括我。”

听到这里，薄霄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但没说什么。

秦敬玄继续道：“你知道十年的时间人的身体会发生哪些变化吗？如果说那是二十五岁的身体，打死我都不信。”

“为什么要跟他上床。”薄霄紧盯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质问道。

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字字入耳，刺激着秦敬玄的神经。

他语塞，没想到薄霄会突然这样插一句，更没想到此时的自己会大脑一片空白。

要回答什么呢。

身体的本能让他无法拒绝送上门来的美食。

许久，他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他上床。”薄霄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语气更加强硬，深邃的眼眸逼得秦敬玄不得不低头转移视线。

“别这样。”

如果是过去，他肯定会用懒散的语气很随意的答“因为我喜欢跟他做爱的滋味”或是用一些调情的话来结束这个问题，他过去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对薄霄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对人坦露过心声，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愿意去倾诉，同时对方也愿意听自己倾诉的人，因此从内心里产生了一股依赖。

这股依赖使得他想跟薄霄在一起，不愿对他见死不救，也无法再用含糊的话去打发他。

而且，此刻的薄霄太过严肃。使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薄霄站在原地，用比刚刚稍柔和的声音道：“我们是不是该确认一下，彼此的关系。”

第二十三章

他知道，自己的下一句话，将改变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薄霄。”他的态度也认真起来。

过去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叫出自己的名字，不适应的同时，也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秦敬玄说：“等你解决了迟司的事后，我们就分开吧，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总跟你混在一起。”

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比如他的实验，比如环球旅行。但现在的他却放下了这一切，尽全力帮助薄霄。

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有用，他就是爱上了。

在生命的最后两年，爱上了薄霄。他也知道薄霄对他的感情，但他什么都承诺不了，什么也无法表达。

即便把自己所想所感告诉薄霄又怎样呢，长痛不如短痛。

“好。”薄霄很失望。他没有做过多的争取，只能用这简单的一个字答复他。

此时此刻，说再多也没用。秦敬玄不是在开玩笑，他说分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答案。

秦敬玄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生老病死，自然界的规律，任谁也改变不了。

“现在我们来讨论下一步怎样行动吧。”秦敬玄岔开话题，“假迟司的身份我已经弄清楚了，不是别人，就是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杀手。”

这个消息薄霄大吃一惊，“他并不只是杀手这么简单。”

“没错，他的身份跟Keller有些类似，是另一个城市的杀手头头。迟司联系到他要他帮忙解决掉迟木席，他就顺势将迟司一同拿下，反客为主。”

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吞并了这城市的很大一部分势力。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吞掉我的公司。”薄霄分析道。

“恩。Keller过去跟他有些交情，从他口中得知，这个人做起事来有些丧心病狂。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那他的本名叫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件‘有趣的消息’，你知道吗，他没有名字，因为他一直在夺取别人的身份。他十分擅长易容，没人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人前用的是什么身份。”

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谁都不是。

“我对他的人身经历产生了很浓的兴趣，方便再透露些吗。”

“是兴趣还是‘性’趣？”秦敬玄故意加重语气逗他，“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Keller会结交到他也是偶然跟他接了同一个单子，去同样的地点杀同一个人。那时候Keller手下还没这么多人，比较重要的人物他向来都是亲自出马。结果那一次，两个人为了抢生意打的不可开交，不打不相识吧，后来莫名其妙就搞到了一起。”

这样说来，那个“迟司”跟Keller的关系好像比想象中要好的多。

“所以他才不会轻易来找你的麻烦。”

Keller对秦敬玄的重视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只要有谁想要伤害他，Keller就绝不会坐视不管。迟司想拉秦敬玄入伙也是情理之中，却没想到秦敬玄会如此固执的站在薄霄这边。

“等等，我好像忘记了……你的伤口。”

明明是很重的伤口，但看薄霄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受了伤。

“我也忘记了。”

刚刚两人说的太投入。秦敬玄把薄霄带到医疗间。

“你的胳膊不痛吗？”他边帮薄霄上药边问道。

“痛又怎么样。”

“痛我就帮你打麻醉针。”

“不需要。”

包扎前需要进行大面积的消毒，薄霄整条胳膊都在药物的作用下火辣辣的疼。

“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当然不开心。”

秦敬玄这么回答，算是变相的拒绝了他。薄霄不喜欢被拒绝。

“怎么，舍不得我？那就多陪你两天。”

说道要分开，秦敬玄也有些舍不得。他只希望再两人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能过得愉快。

薄霄擅长忍受身体的疼痛，而秦敬玄擅长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两个虚伪的人。

第二十四章

晚上他们并没有睡在一起，秦敬玄习惯性失眠，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进行他的实验。

心情有点郁闷，导致他不能像平常一样专心思考。做了一会儿，不在状态。

遇到复杂的问题，想着想着就会乱。这在过去根本算不上是问题。

完全进行不下去。

他泄气的关掉显示器，靠在椅背上。

也许他错了，可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与薄霄自然的交流了，有些遗憾。

感情可以改变一些事，但改变不了已定格的命运。

早晚要对薄霄这样说，对双方都好。说之前想着只要说完后就能解脱了，可真说出来后，就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中。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

凌晨三点，薄霄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睡了。

秦敬玄不知道自己静静坐在椅子上多久，他听见钟摆一声一声的走着，自己的生命也正在以非常人的速度的消逝着。

过去只听医生说，他会短命。那一天具体会是什么时候还无法确定。

他心态一直很好，不论能活多久，只求没有遗憾。人早晚都要死的，生前再辉煌死后不过变为一堆白骨。

突然被告知最多还能活两年的时候，他小难过了一下。

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事想去做。他并不贪心，只是希望能在最后完成他的作品。

按照现在的进度，快要来不及了。

心情开始变得烦躁，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些时间。

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他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抓起键盘用力向地上摔去。

键盘落地前先撞到了椅子，两声巨响稍微唤回了他的理智。

刚刚太失态了，还好没有被人看到。

他的呼吸变得不均匀，边喘气边捡回键盘。一直很爱护自己机器的他，很少拿这些东西撒气。

此刻的状态过去曾有过一次，就是杀死他母亲那次。

从没享受过父爱母爱的他，并不指望被温柔对待。

那个女人给他注射各种药剂，拿他的身体做实验，他都忍耐着。

因为他不想死。

只要能活下去，哪怕再疼再苦，他也要忍耐。

他始终相信，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好的。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当她给秦敬玄注射了最新研制出的抗体后，药物在他体内发生了变化。

没有被束缚的一只手抓起柜子上的手术刀，刺进她的胸膛。动作迅速到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不满与压抑在这一瞬间不加控制的爆发出来。

那时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看着母亲倒在地上抽搐，最后一动不动。刚刚拿着刀的手开始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他捂住脸大哭起来。

恐惧与无助侵占了他的思维，那一刻濒临崩溃。

如今的他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懦弱，因为已经过了可以懦弱的年龄。

想哭的时候就用笑来掩盖，慢慢的，就忘记了该怎么哭。

人生，真的很寂寞。

第二十五章

听到走廊中有脚步声响起，估计是薄霄被刚刚的动静吵醒了吧。

他让薄霄睡他的卧室，离这里并不远。

一开门，果然是他。

“发生什么事？”屋子里没开灯，看不清他的表情。

“吵醒你了啊，没事，回去吧。”

薄霄的到来让他更快恢复到正常状态。

见薄霄没有离开的意思，还一直看着他，他问道：“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睡不着。”薄霄走近，“听见声音后就想过来看看。”

他搬来凳子，坐在秦敬玄旁边。

“你在这会打扰我工作的好吗。”秦敬玄的心情还没有稳定下来，不太想希望有薄霄待在他身边。

“那你告诉我，你关掉显示器，是在做什么工作？”

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