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张启霖，后者颇为无奈地点头。付朋子这才“哦”了一声，软软地窝回付盛昱的怀里，抓着

他的衣角开始打起结来。张爸爸好坏呀！他就知道爸爸不会不要自己的，不过，刚才好像还有一件很生气很伤

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把今天早上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付朋子总算是想起来了，自己突然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了！认识到这一点的小

孩顿时又觉得鼻子开始酸了，仰起脸来问付盛昱：“爸爸，那我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付盛昱掐掐他的鼻子，问：“我和张爸爸，你觉得谁比较亲啊？”

付朋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爸爸！”反应之快让张启霖有点吃味。付盛昱继续循循善诱：“你看，我不

是你亲生父亲，但是没有人比我和你更亲的，你张爸爸虽然是你亲生父亲，但是却没有我们两个来的亲，这说

明是不是亲生父子根本不重要，对不对？”

付朋子吮了一会儿手指头，还是觉得没搞清楚，爸爸刚才说了好大一串啊，一会儿亲生一会儿不是亲生，他都

只听到“亲亲亲”了，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付朋子勉强地点了一下头。反正也搞不清楚，不如就先当爸爸说

的是对的吧。

付盛昱见付朋子点头了，以为他已经想通了，笑着说：“那就对了，所以以后别把是不是亲生父子这种小事放

在心上了，没意思的。”

付朋子嘟嘟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付盛昱那一刻简直哭笑不得，敢情自己刚才那一大堆话，这小子不懂装懂啊！

这天晚上，付盛昱经过好一番赌咒发誓，再加上付朋子也哭得累了，才让小孩眼睛里的怀疑少了几分，最后稍

稍安心地睡去了。付盛昱看付朋子睡熟了，想把他平放到床上，没想到衣角被付朋子拉得死死的，让付盛昱费

了好大力气才掰开。

轻手轻脚地下床，付盛昱打开房门，随着门与地板之间细微的摩擦声响，床那边传来付朋子的嘤咛声。付盛昱

有些慌地站在门口往付朋子那边看，看到小孩略略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赶紧出了房间

把门关好。

敲敲书房门，付盛昱向坐在里面的张启霖走过去。不等张启霖开口，他就抢先说出自己的疑虑：“你还有什么

打算？为什么那么轻易地让我和付朋子留下来？”

张启霖微微颔首，看着付盛昱说：“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打算？”

付盛昱撇过头去，说：“我只是觉得你太平静了，那么容易就接受了我说的话，这实在不像是你。”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对你发火？骂你？打你？上你？”张启霖冷笑一声：“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的确

是很愤怒，整个客厅都被我砸烂了。可是都那么多天过去了，烧得再旺的火也熄了，我不会再追究你的，既然

你养了我儿子那么多年，等这件事情平息了，我还会好好谢谢你。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再对你犯傻了。”

说到最后一句，张启霖忍不住咬了咬牙，他怎么会又对付盛昱产生感情的，怎么会还想和他重新在一起，那时

的自己真是个笑话！

付盛昱知道“犯傻”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张启霖这回是彻底地放下了，而他们两个之间，从此也再无任何可能

。付盛昱苦涩地一笑，这样也好，尘归尘，土归土，自己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觉得再没什么可对张启

霖说的，付盛昱转过身向外走去。

“付盛昱，”在付盛昱即将走出书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张启霖的声音：“别再让我失望。”

那声音里掺了些微涩感，听起来倒更真实了些。付盛昱在门口怔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久不曾有过的

难受滋味，他重新迈出步子，匆匆回房间去了。

躺在付朋子旁边，听着小孩轻微而匀称的呼吸声，付盛昱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那种持续不断的酸痛感。眼睛木

木地顶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坐起来，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张启霖，张启霖，那个他曾经叫千遍万遍都不厌倦的名字，那个他曾经一想起就满心欢喜的人，那个他曾经允

诺要厮守一生的人，他和他，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第六十八章

张启霖坐在办公桌前，愣愣地看着悠长的走廊，看了很久才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付盛昱，这个在他苦苦哀求时表情坚毅的男人，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出现

在他生活里的男人。今天听到付盛昱说，付朋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时，他的心头不是没有震动，可是那暖意还没

来得及涌上来，就被付盛昱淡淡的脸色又压下去了。

张启霖活到现在的这几十年里，向来都是一帆风顺的，他的履历几乎堪称成功人士的教科书，当然，除了付盛

昱。现在想来，付盛昱的出现标志着他那唯一一段不完美日子的开始，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让张启霖

心甘情愿地成为被大多数人不齿的同性恋。而更让张启霖耿耿于怀的是，因为付盛昱愚钝的善良，让朱嘉苑这

个可怕的存在成功搅乱了他们的生活。

张启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朱嘉苑的时候，他被付盛昱拉去参加社团活动，在洒满阳光的大教室里看见这个化着

淡妆的标致女生。那女孩子和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就跟在付盛昱身边不离开了。当时的张启霖根本没把她记在

心上，没想到一个礼拜后，和付盛昱约好的晚饭，他竟然把朱嘉苑也带过来了。

张启霖本就是个冷漠的人，平日里也只给付盛昱好脸色。现在看到两人的约会突然冒出了个第三者，付盛昱和

朱嘉苑还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过来，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付盛昱看出他心情不好，当着朱嘉苑的面又不好意思

说什么。一顿饭下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朱嘉苑在说话，付盛昱偶尔答上两句，心里既担心张启霖生气都担心怠

慢了朱嘉苑，拘谨得很，而张启霖则从头到尾都扳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

那天晚上，张启霖在寝室里拉着付盛昱好好地欺负了一番才解恨，除了醋意，他心里还有些小小的不甘，平日

里都是女孩子追着自己，付盛昱在一边偷偷郁闷的，怎么这次居然倒过来了！付盛昱知道张启霖不开心，忍着

疼任他闹，第二天早上张启霖看见付盛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心里头先过意不去了，认真伺候了付盛昱一整

天，付盛昱从来都拿这样的张启霖没办法，这件事自然很快就被遗忘了。

可是，朱嘉苑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两人身边，周围也有了些风言风语。张启霖维持着表面

的客气，背地里不知为此吃过多少回醋，两人之间也渐渐有了嫌隙。在付盛昱看来，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不多

，要找一个像朱嘉苑这样对文学有见地的朋友实在是挺难的，而且朱嘉苑性子开朗、也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现出

超越朋友的感情，他不明白张启霖整天到底在为什么担心。可是张启霖对付盛昱的这些想法都很不屑，他是个

有着强烈占有欲的人，对每一个与付盛昱交往密切的人都充满敌意。尤其是朱嘉苑，每次见到这个女生，他都

有种隐隐的直觉——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突然，张启霖也没想到深陷泥沼的会是自己。那天付盛昱的社团搞了一次极其成功的活动，

晚上全社团的人一起出去喝酒庆祝，张启霖这个挂名社员自然也陪在付盛昱身边。晚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

张启霖自己喝了不少，帮付盛昱挡得更多，到后来迷迷糊糊便没了意识。等他再清醒过来时，木已成舟，自己

和朱嘉苑两人光裸着身体躺在宾馆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而特殊的气味，零碎的记忆偶尔闪过，他竟在酒

醉时把朱嘉苑当成了付盛昱！更巧的是，两人还来不及穿衣服付盛昱就开门进来了，他脸上表情的每一寸变化

，张启霖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之后的一个月里，张启霖每天都堵付盛昱，付盛昱却每天都避着张启霖，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来不及缓和，张启

霖就又听到了一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朱嘉苑怀孕了。

其实现在再回头看所有的事情，张启霖很轻易就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设好的局。只可惜当时只顾着心慌焦虑，

根本无暇去分析。那段日子张启霖的心情无以复加地差，却还要在付盛昱面前压抑脾气，拼命挽回。竭尽全力

的付出并没有换来满意的结果，付盛昱最终还是态度强硬地要求分手。

如果互相喜欢，不是应该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牢的吗？为什么要放手呢？直到现在，张启霖还是这样认为的，

能让付盛昱如此坚决要求分手的原因只有一种，就是不喜欢了，果然，后来听到了他和朱嘉苑在一起的消息。

所以五年前，张启霖坐在飞向美国的飞机上，心如死灰，连着好几天不断地吃安眠药，好让自己睡过去，唯有

这样才能不去想这件让他痛彻心扉的事情。

今天听付盛昱这么一说，张启霖突然有了些不同的想法，当年付盛昱是不是没有和朱嘉苑在一起，当年的他是

不是还喜欢着自己，不然他为什么要费尽心力留下自己的骨血呢？从头再想这些往事，张启霖的心里开始有点

释然，有了些别样的感慨。

可是现在的张启霖，再也不敢去碰付盛昱了，这个人，大概就是他命里的劫数。现在的他，只想着在这件事完

结之后，给付盛昱一笔钱，算是答谢他对付朋子的照顾。之后，两个人就再也不要相见了。至于付朋子，想跟

谁生活都让他决定吧，如果他还是喜欢付盛昱，自己大不了每个月打一笔生活费给他们就是了。

其实他明白，公司资料外泄的事情也许同样另有隐情，可是他不想追究了，就当做是付盛昱做的，他宁可保持

现在对付盛昱愤怒厌倦的情绪，甚至不断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些不顺利的事情都是因为付盛昱的缘故……

只有这样他能坚定远离付盛昱的念头。张启霖觉得，这是放自己、也放付盛昱一条生路的唯一办法。

把付盛昱想成一个不好的人，那样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吧。张启霖点燃一支烟，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眼

睛微微眯起来。可是这样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拼命厌恶付盛昱，一个拼命同情付盛昱，也真是不好受的

感觉啊。

第二天上午，律师早早地到了，付朋子由于不用去幼儿园，所以也加入了讨论中。

“一方面，张先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另一方面，孩子非常依赖付先生。无论从经济条件、孩子的情感需求还

是其他角度，对方都不占优势，照这样看来，打赢官司并不难。”律师给三个人分析着现在的状况。

“爸爸，我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付朋子从没接触过这样严肃重要的事情，窝在付盛昱怀里软软地说着。

付盛昱把他搂紧一点，很认真地和他说：“没关系的，到时候在法庭上，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和法官说，这件事

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付朋子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张启霖拉着他的另一只手，说：“朋朋，你是男子汉，上

个法庭算什么，你爸爸和我到时候都在法庭上，你要是怕，就看着我们，别看别人。”

付朋子抬起头，靠在付盛昱怀里冲着张启霖点点头，张启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又开始和律师谈论起

来。付盛昱看看张启霖，又看看怀里的付朋子，张启霖对付小孩还真有一套，付盛昱不得不佩服，心里又安定

又苦涩：以后就算把付朋子给了张启霖，小孩也一定会被教得很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边陪妈妈，一边写了这么多，最近的生活，有点多事之秋的感觉，上海发生了很严重的

火灾，而我的生活也因为妈妈的这场病变得截然不同。无论如何，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第六十九章

开庭的那一天，付盛昱五点多就醒了，那时天才刚开始亮起来，微微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像是给墙边的地板

镶上了一层淡淡的渐变花边，周围的一切都还是如此的静谧。

付朋子在付盛昱身边睡得正香，昨晚小孩紧张得很，在床上翻了好久都没睡着，最后还是让付盛昱搂在了怀里

，不断地拍拍背才慢慢睡过去的。这会儿付盛昱怕吵醒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一盏吊

灯，连喘气都生怕声音大了。

今天把官司解决之后，大概张启霖就会和他谈付朋子的问题了，凭张启霖的骄傲，大概不会让别人养着他的儿

子吧……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付盛昱一想到可能要离开付朋子，心里还是忍不住绞痛起来。他微微

侧过身体，打量着身旁的付朋子。小孩的眼睛紧闭着，皮肤白白嫩嫩光洁极了，兴许是因为睡得热了，脸上透

出些微红色，像极了最鲜美的水蜜桃，真让人怎么也难以放下。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付盛昱突然小心地坐起身来，走到卧室所带的洗手间里，打开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显

然已经是个面目开始蹉跎的老男人了，付盛昱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渐渐有了衰老之相。看着镜子

里的自己，付盛昱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相比之下，张启霖真可谓保养得当，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从上到下无一处不透露出成功人士的魅力。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该是多大的反差啊！简直就是上层社会和下层

社会的真实写照嘛！付盛昱忍不住自嘲道。

拿冷水泼了泼脸，大脑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付盛昱慢慢在马桶上坐下来，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他就觉得自

己还真活得挺失败的，到现在可谓一事无成，别说大学时那些雄心壮志了，就连唯一的宝贝儿子，都不能给他

一个无忧安乐的生活，不仅让他小小年纪就牵扯进这样复杂的官司，甚至都不能保住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权利。

这么多年，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呀！付盛昱痛苦地捂住了脸。今天过后，今天过后……付盛昱的脑子里反反

复复地想着这四个字，可他又不敢深想，一想心口就好像被用力拧着一般地疼。逆来顺受惯了的性格并非意味

着不会痛，可付盛昱已经习惯了默默地忍着痛，然后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那样就真的能逃过所有的伤。

上午十点的法庭，付盛昱和张启霖同坐在被告席上，他们这边的气势不错，付朋子刚刚出了庭，很大声地在众

人面前大吼了一句：“我要和爸爸在一起！”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瞬，而付盛昱瞬间红了眼眶。

然而朱嘉苑的脸色却没变难看，她的律师也很镇定地站了起来，向法官递交了一份资料：“法官先生，通过我

递交的这些资料可以看出，被告付盛昱先生和付朋子的生父张启霖先生有着非正常的交往关系，这种关系想必

会对付朋子的成长造成一定的影响。”

与此同时，付盛昱看到法官手里的一摞照片，大脑轰的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半爬半跳地离开被告席

，冲到法官夺走那些照片，看了几张以后吧照片死死地攥在怀里，瞪着朱嘉苑说：“这些照片，你怎么会有？

”

朱嘉苑没有正眼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定定地看着法官，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