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绕儿相对无言的躺在着炙热的阳光下,享受微风拂面的轻柔触感。
一个阴影打在我们的上方,我睁开一只眸子。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硬拳打在了我的嘴角。
绕儿一声惊呼,想冲过来看看我的伤势,却被一只手拽了过去。
我跌倒在地上,呸出一口鲜血,抬起头,对上董长老威严愠怒的目光。
董长老左手禁锢住挣扎的绕儿,声音怒气冲天。
“刀子,禄充少爷可是你等小辈能亵渎的?”
绕儿急忙摇头,辩解道:“不是的,是我要和刀子躺在一起的……”
董长老厉声一喝,止住了绕儿的话语,“禄充少爷!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屠浮教未来的副教主!让这等
小辈亲近你,是对我屠浮教副教主的侮辱。”
绕儿被董长老的一番话吼的僵住了,愣愣的看着青筋暴起的董长老。
我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折下一根青草,微起唇,嘴角的伤口传来阵阵的刺痛感,无视嘴角的疼痛,将青草叼进
口中,站了起来。
直视董长老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目光,我戏谑一笑,转言道:“抱歉,下属逾越了。”
董长老是一个忠心的老古董,跟这种人多说是无益的。
董长老冷哼一声,拉着绕儿便往回走。绕儿,没有回头。
绕儿也是会成长的,会有自己的思维。“禄充少爷”是一个光环,也是一个枷锁。
我们都无力改变,只能被动的承受。
屠浮教,太过强大。
绕儿,只有找出禄充一族的秘密,我们才能解脱。
否则,一辈子都要在屠浮教的追踪与冥渊教的追杀下,苟且偷生。
运水工程已经告一段落,黑衣人都收起了水袋,准备上马。
我走回许柔的马旁,抚摸着棕黄色的马颈,白色的浪花印刻在一根根的发毛间,似在流动。
身后传了来脚步声,我转过头。
许柔看到我脸上的伤口一惊,双目中流露出担心与心痛。
我勉强的咧唇一笑,想必我现在的样子应该很可怕。
嘴角呈青紫色肿起,上面渗出滴滴鲜红的血丝,唇内娇弱的粘膜也被尖锐的牙齿刺伤,每动一下,都会不由自
主的抽痛。
“怎么弄的?”许柔略带粗糙的指腹轻轻的抚摸着我伤口的周围。
我的眸子风平浪静,淡淡的叙述:“我冒犯了少爷,董长老教训了我。”
许柔的手指一滞,空气中流动着他深深的自责。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是我的主人太过软弱。
许柔所掌管的一百个教徒,是众人娱乐的撒气桶。任何长老所掌管的教徒都可以恣意的斥责我们,只因为,我
们的价值太过渺小。
我的内心在无声的冷笑,这些愚蠢的人啊。
往往失败在最无害的人手上。
许柔是我的屏蔽,也是我的隐身衣,隐蔽掉我那刀刃舔血的劣根性。
周围的黑衣人纷纷上了马,斥责的目光赤裸裸的扫在我和许柔的身上。
我拉了拉许柔的袖子,语气温和的说道:“快上马吧,别人在催促我们了。”
许柔的凤目中雾气氤氲,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起身上马,将我抱在身前。
依靠在身后的胸膛上,看着蔚蓝无际的天边,我的思绪在飞扬。
未来的路,还很长。
空荡荡的心里,走出了一个人,就要有另一个人来填补。
这个新的补丁,名字叫做,许柔。
只为那一瞬爱惜的目光。
经过大半天的路程,到夜幕初将时,我们抵达了屠浮教。
白色浪花的玉匾上,恣意妖娆的三个黑色的大字:屠浮教。
跟随许柔走进大门,白色的浪花随处可见,泛着青白色的冷光,仿佛要把人窒息在阴冷的大海深处。
深红色的漆柱高耸在翠绿的琉璃瓦下,富丽堂皇。
漆柱上连绵不断的缠绕着银白色的浪花,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朵朵浪花是用银粉铺垫而成。
真是,琼楼玉宇,奢靡至极。
屠浮教教主,名为,段千浪。
那铺天盖地的浪花与我内心嘶吼的野兽,仿佛起了共鸣。
段千浪,你为何要将那冷血的白浪染指到你教中的每一处。
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霸占欲很强的人,强的有些变态。
心中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狂妄的诡笑。
【呵呵呵呵,他和我们真的很相似。】
我们?
我是谁,你又是谁,
你为何一直盘旋在我的心中,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回荡,我头痛欲裂。
“刀子,刀子!醒醒!”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脑中要爆裂的感觉已消失,抬目看去,许柔焦急的看着我,看到我醒来后,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哪里?”我左手扶着额头,意识有些涣散。
许柔起身,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了一杯水,担忧的望着我:“这是我的房间,你刚进教门就晕倒了,好像做了什
么噩梦,睡得很不安稳。”
我接过水杯,一口喝光,嗓子眼火烧般的疼痛。
“我睡觉的时候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许柔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右手轻柔的拍着我的后背:“慢点喝,别呛到了。你说的话支支吾吾的,我也没听清
,做什么噩梦了。”
我听话的一口口抿着,垂下眸子:“醒了,就想不起来做的什么梦了。”
我把杯子递给许柔,摆摆手,不想再喝了。
“少爷……怎么样?”我还是有些放不下绕儿。
许柔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温柔的笑容让我安心:“放心把,教主见到禄充少爷很高兴,让他住进了前副教主的
‘茹阁’,还安排了几个机灵俊美的小厮。”
俊美的小厮?
“少爷的艳福还真是不浅啊。”我调笑着说道。
许柔无奈的看着我无赖的神情,叹了口气:“刀子,你说你一个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
我没脸没皮的笑着,嘴角的伤口上涂抹着凉凉的药膏,疼痛减轻了大半。
“饿不饿?”
我点点头,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噜”的响声。
许柔宠溺的看着我,起身往外走:“乖乖的躺着,我去给你取饭菜。”
看着许柔远去的背影,我的嬉笑一点点的褪去。
我很清楚自己的内心中,有着一个张狂的野兽,无时无刻不在我虚弱的时候叫嚣。
即使被逼到现在的地步,我的内心也没有一丝的憎恨。
仇恨与憎恶那种东西,早在吴默死去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我现在的价值,就是保住这条命。这是用老爹、忠叔与敏叔的命换来的。
许柔很快就把饭菜端了回来,一盘清炒白菜,一盘香菇炒油菜,还有一只烧鸡。
不得不说,段千浪对待下属还是很好的。
我吃饭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飞镖曾经说过,看我吃饭是一种享受,我的举止就如富豪家的翩翩公子哥。
其实,是我有着很严重的胃病。即使投胎到这个身体上,这个身体的胃也是很虚弱的。
将烧鸡推到一角,油腻的东西让我觉得恶心。
许柔将我的举止都看在眼内,不着痕迹的将烧鸡拿到他身后的桌子上。
他的纤细的十指在白线中纷飞,仔细的缝补着手下的黑袍。
黑袍白浪,这是屠浮教的标志。
吃完饭,许柔将木盘撤到身后的桌子上,递给我一块手帕。
四四方方,上好的绸缎,触感细腻,右下角一个小小的“柔”。
擦拭去嘴角的污渍,我看着他手中的黑袍。
“这是给我的?”
许柔用贝齿咬掉线团上的白线,拿起袍子在我身上比了比:“刀子,试一试。”
我将手帕叠好,收到怀内,接过许柔的袍子,他帮助我穿到了身上。
我起身下地,穿上黑色的布鞋。
衣料很柔软,纤细的腰肢系上绣着白浪的腰带。
将衣领立起,刚好挡在鼻端,露出一双上挑的深邃双眸。
许柔有些痴迷的看着我,喃喃的开口:“刀子,你的眼睛真像他。”
他?
我挑眉,表示疑问。
许柔雪白的脸颊透出红晕,一种青涩的恋慕。
“是的,像禄充茹副教主。”
禄充茹,禄充轩的父亲。
我一愣,讪讪的笑了:“小柔这话可错了,我的眼睛怎么能像少爷的父亲,这个比喻可是冒犯了禄充副教主了
。”
基因这种东西,真是可怕。
许柔恍然觉得失态了,嘴角的弧度有些苍凉:“是啊,副教主的眼睛没有刀子这般高挑,目光也要温柔许多。
”
我走回床边坐下,看着窗外的皎洁白月。
“禄充副教主,是个怎么样的人?”
许柔听到我的问题,眼神有些朦胧,带着浓浓的怀念。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说话时声音给人很安心的感觉,仿佛世界上的任何难事,都可以在他和煦的笑容下融
化。”
……
许柔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眼中的禄充茹。
最后,我作为倾听者,做出总结:“他是个好男人。”
可是,却与我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我和禄充茹,是完全的背道而驰。
许柔听到我的话,重重点了点头。对喜爱之人的赞美,谁都愿意听的。
我们共同凝视着窗外的白月。
他看到了月亮的光亮面,月光如轻纱一般倾泻。
我看到了月亮的阴暗面,冷光如刀刃一般削割。
良久,许柔飘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刀子,你只是个孩子,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呢?”
很简单,当人们想要投入新一段感情时,就会叙述出自己所贪恋的过去。
这是一种解脱。
第七章:见悬崖鲛
到屠浮教已经有三四个月了,作为许柔的弟子,我连其他几个长老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是屠浮教的教主段千
浪了。
绕儿与段千浪的关系传的很暧昧,人人都在描绘着绕儿是如何如何的美丽,高雅又温柔,与段千浪对他的宠爱
是相辅相成的,还有人猜测,绕儿成年时就会嫁给段千浪。
许柔见过绕儿对我的依赖,也怀疑过我对绕儿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怕我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会伤心。
可是,我是谁?我是刀子。
刀子的锋利刀刃永远是朝外的,会斩杀掉那些对我干扰的事实。
绕儿是一朵待放的娇羞桃花,任何人见到,都是喜爱的。
不像我这株枯黄的青草,渺小的不值一提。
可我自己也忽略了,那草苗下坚忍不拔的根基,是可以比下任何姹紫嫣红的花朵还要惹人注目的。它们象征着
希望与生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有风在的地方,就有草的生命。
人们茶余饭后,总是会聊一些八卦。
很快,一些关于“段泠”的秘史就传入了我的耳中。段泠是屠浮教的少主,段千浪的义子,也是段千浪的——
禁‘脔。
这是屠浮教里公开的秘密。
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与许柔的一百个教徒打成一片。
虎子与豆子是一百个教徒中排名前两位的,一个虎头虎脑,一个机灵圆滑。两个人凑在一起,那是狼狈为奸,
再加上我,那就是犯罪团伙。
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卷走夏日的燥热,秋披着金黄色的外衣姗姗来迟。空气干爽,天高云淡。
一排排连绵起伏的山脉被染上了金灿灿的秋叶,无声的寂寥。
十长老许柔的庄园中间是一个占地百平方米的大花园,此时百花已凋谢。花园中间是一个石头堆砌成的凉亭,
一朵朵的浪花在石质的亭柱上流淌。
凉亭中有一个圆形的石桌,四角各有一个石质的凳子。
三个少年围坐在石桌旁,呼声欢快的打着扑克。
三个少年均穿着黑色的白浪袍,一个将头发盘在脑后梳成包子形,双目炯炯有神。
一个将柔顺的黑发一分为二,梳着两个水辫,水辫顶端系着两个白色的小铃铛。微风吹过,就能听到“叮叮当
当”的清脆铃声。
还有一个将头发扎在脖颈边,梳成一支麻花辫,尾端系着黑底白浪发带,发带随着秋风任意飘摇。抓着牌的玉
手白彻透明,骨节分明,十个修长的十指上带着五彩六色的琥珀戒指。
第一个少年是虎子,第二个是豆子,第三个,就是我。
“大王!”豆子把牌往桌上一拍,哈哈大笑,两只手伸到我和虎子的面前,嚣张的喊道:“输了,快快拿钱。
”说罢还摇头晃脑,引得铃声“叮叮当当”的乱响。
我嚼了嚼嘴里的草,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铢。
这里的金钱以铢为计量单位。一铢相当于一元钱,一百个铢等于一个黍。十个黍等于一个金币。
扑克是我闲来无聊时做的,休息时就和虎子、豆子打地主,玩的不可开交。
豆子一副钱迷的媚笑,快速将我和虎子的一个铢收进腰间的小香囊。
凡是熟识豆子的人都知道,你可以不让他吃饭,不让他睡觉,就不能拿走他的香囊。那是他的灵魂之所在。
豆子和虎子的资质都不错,可以说是练功的好苗子,但是为什么会被分在许柔的一百个教众里呢,因为他们是
其他没落派门的遗孤。
远在五百年之前,这片大陆上原本是有八个武林帮派的,经过多年的厮杀与合傧,就成了现在的四大门派。
于是像豆子这些没落门派的遗孤就被剩下的四大门派收养,放在教中最不起眼的地方,自生自灭。
屠浮教供给每个长老与教徒每月的工钱。一个长老每月是一个黍,一个教徒每月是十个铢。
屠浮教作为掌管这一方的门派,会有许多赚钱的任务,分给十个长老,长老们也可以自行经商。
像许柔这样“三无人员”,无钱无势无地位,屠浮教的长老中仅此一个,绝无仅有。属于“珍兽”。
因此许柔每个月只有一个黍的工钱,平时接的任务也微不足道。像替富豪家找个狗啊,谁家小孩走丢了啊,每
次任务也就能赚三十个铢左右。
一百个教徒轮流去执行任务,每次十个,每人也就能分三个铢。
我曾经提议让许柔做点生意,改善一下咱们的生活。毕竟别的长老手下的教徒活的流光水滑,白浪黑袍新的都
让我们眼红。
再看看咱们的教服,白浪都快变黑浪了,一个个补丁上全是线头子。
教里包吃包睡,这点福利都能让我们感激涕零。
可是许柔两手一滩,他没本钱,也不会做生意。
我咂舌,你每个月一个黍都花哪了?
许柔如沐春风的一笑,都救济乞丐了。
我当时那个愕然啊,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成乞丐了。
于是我发明的斗地主,挑起了教中赌徒的热爱,教给许柔手下教徒们玩牌的秘诀,让他们去赢其他长老手下教
徒的钱。
这种“犯罪行为”还是让我们的生活得以改善的。
言归正传,豆子笑的那个贼啊,手里“唰唰”的洗着牌,眼睛精光亮的瞅着我和虎子:“还玩不?”
虎子那炯炯有神的虎目一蹬,肉嘟嘟的手掌在石桌上一拍:“玩!”
我的额角一阵疼痛,丫的,这个虎子,越挫越勇啊。
我摇摇手,嬉笑着对豆子说:“我不玩了,我可不是热血派。”
袖口里就剩十三个铢了,再输下去许柔能半个月不和我说话。
豆子可不依,嘴一撇,眼含威胁的睨着我,意思是,你不玩就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