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 下+番外——priest
priest  发于:2012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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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个时候将温客行推出去,便是叫他们不死不休地斗一场,拿着钥匙藏头露尾的薛方难道真的可以一直躲躲藏藏到现在么?他拿着钥匙就是为了打开武库,眼下琉璃甲尽出,老孟不相信,薛方他还能忍住。

不错,这一战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将薛方引出来,到时候他坐收渔人之利,还有毒蝎的人手可用。

老孟退出去了以后,温客行像逗着小动物似的,伸手玩着一边一株养在盆里的花的叶子,侍女小心翼翼地梳着他的头发,忽然她一个不小心,扯下了温客行一根头发,男人微微一皱眉,侍女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抖得像片大风里单薄的叶子,声如游丝地道:“谷主……我……”

温客行轻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只见这少女吓得脸色青白一片,于是叹道:“怎么,得罪人了,被别人当替死鬼推来服侍我?”

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勉强道:“伺候谷主,是……是奴婢的福分,是……”

温客行眼神冷了下来,松手放开她,淡淡地道:“不乐意就说不乐意,我若是你,肯定也不愿意来一个大魔头面前送死的。不过其实你……”

他看了那快要吓死了似的,抖得筛糠一般的少女一眼,话音便忽然停下了,失去了与她说话的兴趣。温客行站起身来,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梳子,摆手道:“你走吧。”

少女先是一怔,随后狂喜,简直像是逃过一劫似的抬起头看着他,又马上压抑住自己的表情,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小声说了一句:“是。”

便飞快地跑了,唯恐他改变主意。

偌大的阎王殿,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一盆花,真的就像阴间一样,一点人气也没有。

温客行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都被这些人败坏了——他曾经无比熟悉无比习惯这种环境,周围没人,他才会觉得安全,觉得放心,可出去一圈再回来,他便觉得这住了整整八年的地方叫人窒息起来。

“其实你们不用担心的,”温客行默默地想道,“等我找到了真正回到人间的路,就变回人了,变得像我在‘外面’的时候一样,随性又好脾气,不再喜怒无常、不再疯疯癫癫、不再随手杀人地活着。也会……有一个人陪着我……他不怕我,我也对他好,可以一起一辈子的人……”

他垂下眼,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个不阴森也不冷漠的笑容,轻柔地将那打着卷的植物放开。

活着——这是个多美好的词。

周子舒眼下的样子是有些狼狈,任谁追踪着这一群毒蝎子半个多月,也不会太好看,可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吃力。

大巫的药是好药,几乎是药到病除,说压制七窍三秋钉的毒,便能压制,每天子夜时分必要发作掉他半条命的疼痛忽然没有了,还让他稍微有些不习惯。再者他也并不是娇气的人,天窗里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任务,一般都是比这要艰难得多的。

半个多月以后,毒蝎等人在风崖山旁三十里的小镇里停了下来,蝎子一声令下,所有的毒蝎都训练有素地换下了黑压压的衣服,一个个打扮成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像是在人群里滴了一滴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镇子里。

期间周子舒如法炮制,这不起眼的小镇子,一下子便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汹涌起来。

蝎子像是等着什么人一样,停在这里不肯走了。

没过几天,风声来了——赵敬率领天下英雄,广发英雄帖,讨伐恶鬼众。耐人寻味的是,他只是广发“英雄帖”,并没有能请动“山河令”。

慈穆大师果然是个千年王八万年龟一样的狡猾老和尚,高崇一死,他就嗅出了风声不对,立刻“病危”了。好像佛祖终于想起了他这位忠实信徒,立马便要将他招去极乐世界似的。

山河令的另一个持有者古僧“后人”叶白衣也不知所踪。

当顾湘等四人身负不同的使命,经过一番简单的乔装打扮以后,便追上了这群杀气腾腾奔着风崖山去的人们。

曹蔚宁很快发现,清风剑派这回不单单是只有他师叔莫怀空了,竟连他那掌门师父莫怀阳都亲自出马了。

他有些拿不准情况,当时派他和师叔下山,是因为师父正在闭关,难不成这会便出关了?清风剑派两大主要人物都跟着赵敬混到了这里,到底师父知不知道那姓赵的伪君子的真面目?

莫怀空一直是个刺头,他师父莫怀阳看上去却有几分仙风道骨似的,与人说话相处颇有些能耐,对谁都和颜悦色,不骄不躁,很能笼络人心。无怪当年他和莫怀空两个人不分伯仲的时候,这清风剑派掌门的位子到底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顾湘他们四个人雇了一辆马车,只装作普通农家子弟,脸上糊了一些顾湘弄出来的所谓“易容”物,其实就是把脸涂得青黄一些,不易叫人看出来罢了,和周子舒那种大变活人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知道曹蔚宁的师父也在,顾湘心里多了几分紧张——毕竟眼下情况未明,那边是赵敬独揽大局的,曹蔚宁举棋不定,张成岭和高小怜乍一见了杀父仇人,几乎眼睛都红了,也只是勉强被劝住。

四个人只有顾湘还是能冷静地想事情的,于是别人再没有意见,这回仍然是女诸葛阿湘说了算。

顾湘道:“此事万万急不得,曹大哥,你想啊,你若是贸然上去和你师父说,他是相信你呢,还是相信那赵‘大侠’?”

曹蔚宁想了想,并没有多做反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妇唱夫随地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顾湘见他如此好说话,也松了口气,其实她心里还想到另外一种情况——莫怀空好说,可是那突然下山的莫怀阳,这样跟着赵敬走,是真的被赵敬蒙蔽了,还是另有打算?她几日冒着好几次险些被发现的危险观察下来,觉得这老头子好像不是那样简单的人物。

高小怜问道:“顾姑娘,那我们怎么办?”

顾湘斩钉截铁地说道:“等。咱们现在没有找到叶白衣,凭我们几个,翻了天也闹不出什么大花样,别说那么多人,便是一个赵敬,就够咱们喝上一壶的。他们既然是奔着鬼谷去的,鬼谷也不是软柿子,到时候必定有一场大战……”

她的话音顿了顿,眉头皱起来,忽然想道,主人为什么这个时候叫自己去找叶白衣呢?那七爷和大巫不是闲得什么一样,他们路子还广,叫他们去,岂不是事半功倍?顾湘想起温客行的那句话,说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从此和鬼谷再没有关系,难道他是觉得,此战鬼谷并没有胜算?

主人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阿湘?”

曹蔚宁拍了拍她的肩膀,顾湘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道:“眼下我们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跟着他们,静观其变,再留意叶白衣的动向。”

顾湘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其实心很细,便是有温客行护着,这么多年在鬼谷活下来,也足够她比一般的女孩子有更多的活命技巧。此刻她成了四个人中的灵魂人物,一言既出,便没人反驳。

本来他们便将是这样有惊无险地下去的,然而没过了几天后,便出了一件意外。

叶白衣——出现了。

第七十一章:内讧

在赵敬等人已经站在了风崖山下的这个节骨眼上,顾湘他们做贼一样地从另一条路摸上了风崖山,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顾湘从小在风崖山长大,对此间路线无比熟悉,选了一个绝好的地方,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轻易地看见众人的位置。

张成岭他们从没有到过这种地方,并不知道自己在顾湘的带领下绕过了那块“生魂止步”的牌子,其实已经踏上了鬼谷的地盘,一只脚踩在极恶的阴幽之地了。

所幸顾湘躲得好,而其他的大人小鬼们也没空注意他们。

叶白衣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一人一马独行,仍是那一身看起来奇异厚重的白衣,怀中抱着一个小坛子,背后背着一把剑。

张成岭“呀”了一声,忙被顾湘捂上嘴,无怪他惊讶——才小半年不见,那叶白衣一头青丝竟已经白了一半,远远地看去,仍是那张石头刻成一般不见岁月痕迹的面庞,却顶着一头灰发,隐隐透出些许死气来。

就好像……是停滞在他身上的光阴忽然走动起来,面上仍看不出,只从头发上露出些许端倪来,好让人在他这尊石像风化吹散的时候,有一些准备似的。

曹蔚宁伸长了脖子望去,目光却落在叶白衣身后那把剑上,那剑不知他从何处找来,若不仔细看,几乎叫人以为他身后背着的是一把大马刀,极宽极长,从他宽阔的肩背上斜斜露出首尾,剑柄剑鞘上极生动的雕着一条龙,弓着脊背,好似随时要腾云驾雾而去一般,只是看着,便能感觉到那蠢蠢欲动、仿似从天尽头绵亘而来的煞气。

曹蔚宁喃喃地说道:“那是……那是古刃龙背……那……”

顾湘眯缝起眼睛,张望过去,不耻下问道:“什么玩意?”

曹蔚宁竟有些发抖,他轻轻地拽着顾湘的袖子,勉强将声音压低,却压不住激动地道:“传说三大名剑,‘灵剑无名’,虽无剑铭,却乃是剑中名士,清明至极,举世无双;‘重剑大荒’,乃是剑中将军,至刚至纯,勇猛无敌;可还都比不上‘古刃龙背’,这是大煞之兵,传说神铁所铸,神佛莫当……想不到,竟在古僧后人手上。如今三大名器都已经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叫我见着了一回剑中之王。”

张成岭闻言讷讷地将挂在腰上的“大荒”解下来,他知道七爷给的东西肯定错不了,想起老人说“财不露白”,便自作聪明地在那剑鞘外面缠了一层破破烂烂不伦不类的布,对曹蔚宁道:“大、大荒……在我这。”

曹蔚宁眼睛差点从眼眶里瞪出去,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诚惶诚恐地用手指头尖拨开张成岭的杰作——破布,露出里面明珠蒙尘的宝剑,简直要热泪盈眶,哆哆嗦嗦地指着张成岭口不择言道:“这是大荒,是将军大荒啊!你暴殄天物,你……牛嚼牡丹,你焚琴煮鹤,你、你你……简直焚书坑儒罪大恶极!”

顾湘忙“嘘”了他一声,四人望去,只见那边人群好像被叶白衣气势所迫,自动地给他让开一条路,一路让他到赵敬面前,叶白衣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极其倨傲,并不下马,一路高高在上地穿过了人群。

赵敬先是惊异于他这一头灰发,随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说起来,他为人处世的涵养功夫,其实远不如高崇,只不过一个是要保护秘密,一个是存了心要害人杀人,这才高下立见。

赵敬勉强抱拳,笑道:“是叶少侠,叶少侠来得可真正是时候,来来来,与我们同去讨伐……”

叶白衣仍没有下马,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生硬地开口打断赵敬道:“琉璃甲,在不在你手上?”

众人哗然,赵敬脸色一僵。

张成岭等人在后边心惊胆战地听着,顾湘皱着眉问左右道:“怎么回事,他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么?”

高小怜小声回答她道:“顾姑娘,不是的,叶大侠是‘山河令’的令主之一,三块‘山河令’凑齐可以召集天下英雄,只是三块中的一块在古僧前辈手上,他老人家久不问世事,这回洞庭之事,爹爹亲自去长明山脚下请人,古僧老前辈才派了他的一个弟子下山的。叶大侠只是护卫山河令,平时并不与别人为伍,一直独来独往。”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能请出叶大侠,爹爹也觉得意外,毕竟……毕竟有传言说,其实古僧已经圆寂了。”

江湖中人只知道有古僧这么个人,他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什么门派出身一概不知道,可从山河令的历史算起,那可久了,足有百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古僧”早已圆寂的传言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敬撂下脸色来,他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叶白衣,于是心里便更不痛快了,冷笑道:“叶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叶白衣并不多浪费表情,也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在四下一扫,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说道:“你们打也好,闹也好,想讨伐谁都行,只是有一条,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打开武库。”

他依然是那一种混不吝、好像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腔调,便是周子舒那样的涵养功夫,也几次三番磨牙想揍他,更不用提这些不知他底细的了,当下有人冷哼一声,道:“哟,古僧后人果然是名门之后,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排场!”

叶白衣的目光扫过去,险些没看见是谁在说话——原来那封晓峰自高山奴眼睛瞎了以后,便再没有坐在他肩头上过,反而将自己当成他的眼睛,时时照顾他。封晓峰依旧是那样一个一点就炸的刺头模样,谁的脸面也不给,尖酸刻薄若排名,他能在江湖称一霸,偏偏对他那高山奴,还是有些真感情的。

叶白衣说道:“我并不是开玩笑。”

顾湘压低声音问曹蔚宁道:“他就是搅局来的吧?”

张成岭是跟随他们去过蜀中傀儡庄的,前因后果还知道一些,便小声对他们解释道:“那个……叶……前辈,不是什么少侠,他年纪很大了,据说是三十年前就死了的容炫的师傅。”

然后低声将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

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顾湘才感叹道:“我的奶奶……这得活了多少年,是个活王八啊!”

曹蔚宁见她又不说人话了,忙打断道:“所以说,其实武库里最关键的东西其实是叶……叶老前辈的?叶老前辈这回下山,也是听说了琉璃甲的事,来调查当年的真相的?”

顾湘拉了他一把,指着底下的人道:“嘿,快看,打起来了。”

四个人动作一致地从大石头后边伸出了脑袋,小心地望过去。

这队武林正道们本来就各怀鬼胎——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一部分特别傻的,是真的被赵敬忽悠的,决定为苍生斩恶鬼的。叶白衣一句话砸下来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小声质疑,更多的人是在有心人的挑拨、叶白衣的找揍下,起哄架秧子地怒骂道:“我看此人十分有问题,他就是高崇请来的,在洞庭的时候就一直跟在高崇左右,一定是走狗!”

叶白衣向来君子动手不动口,闻言一马鞭抽过去,那人明明眼看着鞭子迎面打来,就是躲不开,被生生地给抽飞了出去,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子——对称。

赵敬一个眼色,好几个人同时向叶白衣扑过去,众人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那几个人便飞了出去,囫囵个地扑过去,不过眨眼间,便个个缺胳膊短腿滚了回来。而马上的叶白衣竟好像未曾动过一样,仍是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抱着那小坛子,一只手拿着马鞭。

这人功夫实在高得可怖,赵敬眼皮一跳,只听一个声音道:“诸位都先冷静,古僧德高望重已久,他的后人固然错不了,不管高崇怎么样,山河令总归是没错的。”

曹蔚宁闻声睁大了眼睛——说话的人,正是他师父莫怀阳,便忍不住紧张起来,一只手握成了拳头,汗涔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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