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是个好日子,他吩咐:“叫大厨挑新鲜的菜式做几样,做的甜腻些。”
兰君就好甜食。
刚说完,就有人跑了来,匆匆的报:“苏府的苏兰君死了。”
边仔细的看着王爷的脸色。
荣清的脸色都没变一下,仍是笑着,手中的猫凄厉的叫了一声,众人一看,原来是王爷手中的猫被连皮带毛的
撕掉了一块,正潺潺的流着血。
荣清吩咐:“你们都下去。”
消息来的太突然,竟敢不到悲伤,只是彻骨的绝望。
荣清扶着墙,慢慢的走到兰君以前住的屋子,满壁的画没下去过,荣清还吩咐了人日日的打扫,省的沾了灰。
他用手指描绘着墙壁,徐徐的说。
“兰君,你十日之内不回来,”他摸摸头发“我就绞了你最爱的这头青丝。”
“你在二日内不回来,”他摸摸手,“我就绞了你最爱的手指。”
“你在三十日不回来,”他眨了眨眼“我就绞了自己去陪你。”
第六十六章
白泷进了银弓的屋:“你听说了吗?苏府的公子和老爷竟死了。”
银弓正捧着茶,听了这话,杯盖和茶盖不断的碰撞,他问:“哪个公子?”
白泷道:“还能有哪个公子?就是大公子苏兰君呗,你竟连这都不知道,苏府就这么一个出名的公子,听说一
表人才,却很少人见过。”
银弓放下茶杯,竟缓缓的笑了。
他指着白泷笑的天真:“你骗人。”
语气神态竟似一个十几岁的孩童。
他继续笑着,白泷与他一起几年中,从没见过他笑的这么开心。
他笑的就像吃到糖的小孩子:“他说过,过几日他就回来,给我过生日。”
说完把腰间始终未离身的玉坠子小心的放在嘴边,亲了亲,白泷离这玉坠子远,始终没能看清,现在近了看,
才看到,原来是一条鱼的形状。
银弓接着说:“他还说,我们一大一小,等他回家。”
春江站在兰君的棺材前面,面上若无其事,心里胆战心惊。
他守着一副空棺材,怕人来闹。
他按他和兰君约定的时间,放出兰君已死的消息。
送葬的时候,春江走在最前面,穿着白色的衣服,手中向上洒着一大把的纸钱。
看着棺材后面的一大群哭丧的人,春江突然就很茫然。
一个念头不断的撞击着他的心,直把他的身体撞到发抖。
他想,若苏兰君真的死了。
我,该怎么办。
兰君死了约有七八天,京城底下就有暗涌流动。
银弓不吃饭,也不睡觉,只日日夜夜在门口守着,人又憔悴又欢喜。
王爷与皇帝吵了起来,因为王爷要娶一个灵牌。
青泉要死了,家人四处找郎中,偏方什么都试了,仍是不见效,都传说石盟主是和旨步门一战受了重伤,众人
又说,石盟主颇有当年韩盟主的风范。
只有给青泉看病的郎中知道,真相不是那么回事。
郎中说,除了哭,就是躺着,又不进食,是人就受不住的。
青泉掩着房门,五天没说过话,在第六天的时候,送饭的小奇来了,听他竟低低的出了声。
“他说他疼的厉害……”
只这么一句,就噤了声。
第六十七章
听说石盟主要死了。
兰君喝了口茶,竟觉得没滋味儿。
木门没变,漆红的门没变。
兰君爬上院子外伸出的树枝,腿一勾,就上了树。
屋子的门的插着的,兰君推了书桌对面的窗,果然是开的。
青泉在床上躺着,有些日子没换洗的衣裳散发的气味惹人厌烦。
兰君撩开帘子,青泉看见了,腾的一下直起了身。
兰君笑道:“还挺有精神,怎么就请了那么多的郎中?”
兰君道:“若是有精神,就该吃些饭,你现在的模样像个鬼。”
青泉说好。
兰君道:“还有,把衣裳换了,再过一阵子,苍蝇非埋了你不可。”
青泉说好。
兰君笑道:“烧坏了脑袋,只会说好?”
青泉迟迟疑疑的说:“你……是妖是鬼?”
兰君笑道:“怎么,若是鬼怎样,若是妖又怎样。你还嫌弃不成?”
青泉摆手,急忙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聊了又好一阵子,青泉多日没歇息的身体早乏了,兰君看他眼皮子都撑不起,就要转身离开。
青泉的眼睛又突然挣大:“你明天还来不来?”
兰君道:“你若收拾好了,我明个还来……”
又补了一句:“不过只能在夜里。”
到了旨步门,他叫住一个人“你去清王府传个话。”
“就说……就说……”
兰君眼珠子转了圈道:“就说若他真嫁了那排位,我就回去。”
没经人通报,门主就进了大堂。
天早的很,教众还没起床,召集起了所有的人,费了一段时间。
兰君?嗦了一通后摸摸面具道:“你们退下吧。”
银弓在堂后看着,并不说话。
他始终就那么站着。
兰君摘下面具:“锦儿,你过来。”
银弓走上前,动作就像腿并不是自己的。
兰君把他轻轻抱在怀里道:“我从未怪过你……”
只这么一句,锦儿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哭了起来。
泪沾湿了衣襟,沁到皮肤上,星星点点的凉。
第六十八章
伺候银弓的小八,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为他端茶倒水,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他仍是干这个。
银弓这几天仍是咳的厉害,小八说:“公子,公子,请到床上躺着。”
银弓从小八手里接过茶,掩了一口,仍是站在门口道:“我并不累。”
小八看着他一会,看着他开始时是端端正正的站着,后来的时候,身体只是靠着门,微微的贴着。
小八知道他是累了,连忙取了椅子放在门口,银弓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说我不累,却是身子晃了一晃,不得
已坐在凳子上。
银弓说:“小八,你都三十好几了,怎还不讨房媳妇。”
小八像往常一样说:“不急,等……”他本还想说,伺候完您我再娶,可是这话在这个时候,却是说不得了。
小八知道必须有自己这样一个贴心的人在银弓身边,因为他是那样一个人,别人不给,他就不知道要。
小八想,似乎还有这么一个人,在银弓公子不开口的时候,就知道给与。
小八看着公子的身子开始往凳子底下滑,他知道,那与困乏无关。
小八扶了他一下,声音都几乎哽咽:“公子,教主今天他怕是不能回来了,你就……”
银弓摆脱了他的搀扶,执意要站在那,说:“你就别管我了,就算我想等,又能等得了几日了。”
教主刚走不久,也就两三天,在那段时间里,银弓公子气色总是好的很,若不仔细,就看不出了久病着的了。
教主每月都会来,少责七八天,多则十几天。
小八想知道教主剩下那些日子去了哪,银弓更想知道,却是不敢问,不能问。
连派人去查都是不敢。
银弓想到这里,心思越发的乱,小八看他神色有异,急忙把他扶回床上,银弓也没推辞。
银弓脸色白的很,他说:“小八,我放钱的地方,你是知道的,拿了钱去讨房媳妇,买块地吧……”
小八强忍着哭,笑着说:“公子,你胡说些什么,我总是要伺候完你才去的,总要几十年的。”
他这话极没有说服力,夕阳的余光打在银弓的鬓角上,竟有着一丝丝雪白。
小八想,公子不过四十岁,就有了白发,这与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
小八曽看见教主摘下面具的脸,那只是惊鸿一瞥,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那时的银弓在那样一张脸的映衬下,
笑的越发的无力和苍老。
小八忽地站起来,说:“我去告诉他。”
银弓极缓慢的摇着头,说:“傻子,留不住的。”
小八刚想问什么留不住,就看到银弓的眼神越来越没有焦点。
小八摇晃着他,嘴里紧张的拼不成完整的句子。
银弓只觉得一阵阵黑暗袭来,心里越发的惧怕,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
忽然就从远处伸来一只雪白的手,纤细的手指向前,有个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说。
“小黑,同我回家。”
银弓伸出手,极缓慢的。
却是抓了空。
——正文完——
番外:
山崖底下,有棵桃花树和一株兰花草。
是桃花树,不是桃树,它已经太老,再结不出桃子,只能开花,花开了,就谢了。
老到成了精。
挺大一棵桃树,却要受它树底下的一株兰花庇护。
当他破土时,兰花就在那。
兰花教他,如何吸取日月精华,如何吐纳天地灵气。
风吹过空地,呼呼的响,像极了两个人的欢笑声。
兰花先幻化成了人形,他穿着鹅黄色衣服,抚着桃花树干低低的笑。
他说“快快修炼吧,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桃树把那清雅的声音印入眼里,印在心上。
后来,有怀才不遇穷书生路过,觉得此地甚为雅致,索性搭了棚子住了下来。
他教成了人的兰花读书写字,教他吟诗作画,开始时,叫他“兰兄”,后来时,叫他“兰儿”。
他们抚琴合奏,一拨一挑,在桃树的耳上,犹如针扎。
兰花拍着桃树说:“小桃花,我现在快活的很。”
桃树不能说话,只是摇着叶子,像是气极了的颤抖。
桃树开了花,灿烂的扎眼。
兰花揪下一朵,讨好似的给了书生,那疼一直传到桃树浑身。
寂静的夜里,棚子里传来一两声呻吟,粗料子的衣服磨的沙沙响,床是陈年的木头搭的,一压就吱呀吱呀的响
。
小桃花只觉得所有的气血都汇集到了脚下,那冲力推得它前进。
它想进去那棚子,拍开那书生的脑袋,吞了那兰花的内丹,收了它百年的功力,灭了它的元神。
等到它缓过神来时,已经这么做了。
兰花仍是传了一件鹅黄色的衣服,他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桃花不会说话,他只会呜呜的叫,看着兰花嘴里的绿色液体不断的涌出,他趴在地上,对桃花笑着说:“你真
是胡闹。”
桃树吓坏了,抹去他口边的液体,却马上就有更多的流出来。
桃花仍是呜呜的叫,捂着兰花的嘴,他感到手中一阵阵的湿,连绵不绝。
兰花的手高高的举起,慢慢的抚上桃树的脸,他说,原来你是这副模样。
然后,眼神就涣散了,枯萎了。
桃花仍是叫,撕心裂肺,他疼的厉害,恨不得把心剥出来。
他的手指抚上胸口,想把那烦闷压下,想把那的人影挖出。
却是空的。
番外:怅流年
韩孟非在外四年,闯出点名堂后,回了家乡。
在路上的时候,路过了座山,他渴的厉害,就在山边的溪水里捧了上层的水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
回头刚相找个地方坐一下,就在溪水旁看见一个人。
鲜红色的衣服,如玉的面庞。
没有机会犹豫,脚就上了前,韩孟非道:“这位……公子,途径此地,是要去何处。”
那人抬头看了看他,一双眸子更是水润,他看了看韩孟非,像是害怕,又急匆匆的退了几步,脚步不稳,差点
掉到了水里。
韩孟非摇了摇头,道:“原来是个傻子,倒可惜了这副长相。”
往前走了几步,却仍是不忍心。
又折了回来,问:“你可有去的地方?”
那人像是没听懂,又急急退了几步。
韩孟非拉着他,回了家。
韩孟非教他说话,教他识字,像教一个孩童那么仔细耐心。
韩孟非笑道:“原来你竟不是痴傻。”
那人没理他,正捧着块糕点细细的咬,似乎是合了胃口,吃完一块笑吟吟的又取了一块。
韩孟非喊他:“慢点吃,没有人同你抢。”
没人理他,又捧了的糕点,仍是小口又快速的进了口中。
韩孟非道:“没有名字,叫你也费事,你想叫什么?”
那人今天穿了件白色衣服,韩孟非教他习武,白色的衣服沾了灰,也不在乎,仍是拿着剑乱舞。
他只会那几招,反反复复的练的熟练,像一只碟,长长的衣摆飞过去,飘过来。
他笑着停了剑,仰着额头让韩孟非帮他擦,他说:“就叫爱兰。”
韩孟非说:“这名字俗气的厉害,要不叫兰君吧。”
兰君把剑提起,说:“好。”
韩孟非总觉得他像个孩子,遇到好吃的就开心的不得了,非把盘子端到自己跟前,护着不让人抢。
韩孟非总让着他,在外听说了什么可口的吃食,也买了送回来。
他在那啃着,小口却迅速,像个耗子。
韩孟飞早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被家里逼得急了,也总是说,等一阵,再等一阵子。
回去后,韩孟非就叫了兰君过来,道:“让我抱一会,我乏的厉害。”
兰君就放下烛台过来,乖乖的让他抱。
韩孟非抚着他的头道:“你怎样胡闹都可以,再把值钱的砚台或是有些年头的古画弄坏了也无所谓,只是,千
万别出去。”
兰君似是听懂了,愣愣的点头。
韩孟非抱着他,一时希望他快些长大,懂些事,一时又希望他长不大,永远被窝在这个里院里。
兰君养了只兔子,那兔子同它主人一样懒的厉害,没事就趴在兰君怀里,慢吞吞的嚼着草。
懒的韩孟非都觉得它似乎上了岁数。
约过了两三年,韩孟非本就在外有侠义之名,人又长的一表人才,附近哪家的女儿成了年,家里人总会想到他
。
韩孟非总是说着,不忙不忙。等到回去了,就把兰君抓在怀里狠劲的咬,他像发了疯,揪着头发对躲在角落里
的兰君和兔子吼:“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会……我怎会变成这样……”
兰君听不懂,他怕得厉害,这时的韩孟非就像夏日的雷声,轰隆隆,轰隆隆,兰君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劈折一
根树枝。
吼完了,扯过兰君,给块点心,或哄两句好话,就和好了。
韩孟非想,他像个孩子。
既然是孩子,就要用哄孩子的方式教育他,保护他。
韩孟非对他说:“出了这个门,任何人都能要了你的命,你若不乖乖的呆在这里,迟早要被人杀了,煮了,吃
了。”
兰君只是笑,并不说话。
韩孟非越来越有能力,有人推荐他当盟主,他本要婉拒。
他的一个表弟却趴在他的耳边说,当了盟主,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韩孟非举起一碗酒喊道:“今日承蒙各位抬举,有幸获得盟主之位,我必……”
他用内力混了声音,声音直混到几米远。
到了年纪的男子,若是不断的拒绝成亲,外界就会传的非常难听。
韩孟非就是再有能力,也敌不过几百张嘴。
韩孟非结婚的前夜,穿着喜服早早的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