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香——伶铛
伶铛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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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苏慕晴这话似在回应无霜的话,可花子渝知道这话是冲著他说的。他笑了笑,以内力传音回道:“我等你。”

“慕晴,你……不能去啊,唉!”

应无霜还在努力劝说,苏慕晴却蓦然出手将他一带,朝湖岸跃去。腾云驾雾的速度令应无霜一时难以适应,脚

踩到地上仍感虚浮。忽然背後猛地蹿起一阵飕凉,他提不起力气躲闪,只能出於本能地抱头曲膝,朝前扑去。

一只长臂及时托住他腰身,另一只长臂则稳稳接住来袭物。

“解药。”隔著一湖碧水,花子渝浅浅轻笑,“他中了我的青花寒毒,没有解药,不出三个时辰必死无疑。你

既应得干脆,我便卖你个人情,一日三次,每次两粒。”

几声巨雷在应无霜脑海中炸响,他扭头瞪向船头的红影,如果眼神能杀人,花子渝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卑鄙

,无耻,小人,居然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是了,他留自己一命,目的是要引苏慕晴前来,然後按计划把他骗

到青衣教……

“砰!”突如其来的脆响令应无霜再次呼吸一窒。像是意识到什麽,他张著嘴一寸一寸地将视线挪到苏慕晴手

上。“轰”天突然塌了下来,日光、景色如潮退去,连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的应无霜猛地一个趋裂,软倒在地

。苏慕晴捏碎了他的解药!

他要死了……应无霜撑裂双目,紧紧抓住腰侧的青草,仿佛那是救命用的稻草,然而指尖似乎触到一形状细小

的东西,他颤巍巍地举高握拳的手,摊开一看。

掌心之上卧躺的竟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蝎!应无霜吓得猛然甩臂,整个人蹦跳起来。

“少玩花样!”苏慕晴冷冷收回视线。

而心魂未定的应无霜原以为苏慕晴会替他教训一下花子渝,可是苏慕晴抛下那句警告後便拂衣离去,他擦了擦

额边的汗,虽有不甘也不敢多言,端著一张臭脸亦步亦趋地随他离开。

很快,密林响起一声马嘶,然後是哒哒的蹄声,直到一切恢复平静。

人走了,酒壶空了。

“出来吧,戏还没看够?”花子渝扬出诡谲的笑意,随手将酒壶抛得老远。

“教主,你又糟蹋我的宝贝。”柳树下步出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黑袍银钗,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狡黠

乌亮,极为灵动。却见他颦眉怨目地跑到那堆被内力震碎的毒蝎前,痛心疾首嚷嚷,“我养了好几个月的。”

“曦落啊曦落,往後谁做你的心上人,肯定要倒一辈子霉。”第一个字出口人还在船上,最後一字说完,人已

倚靠到旁边的柳树上。见少年不解地眨眨眼,花子渝低叹:“和毒虫做情敌,能不倒霉?”

“我要跟著你,才不要什麽心上人!”王曦落哼哼两声蹲到地上开始挖坑,“不用损我,你是主子,我只是个

负责养虫的,你要杀它们我能有什麽怨言?”埋好蝎尸,插了几根野草到坟头上,拍拍手站起来,“我说,这

苏慕晴真是死心眼,他武功再高,来到教里也寡难敌众,为了一个公道,值得麽?”

“他认为值得,那就是值得。”花子渝狭长的眼一斜,盯住王曦落的眼道:“你担心他的安危?”

“我……没有!”避开恼人的视线,王曦落跨步到血淋淋尸首前,泼了一把淡青色的粉末。遇到粉末的尸体似

投入沸水般,不停冒腾出泡来。哧,溶烂的腐肉化作血水,流渗入地里。

弹了弹粘在袖子上粉粒,王曦落低目垂眉道,“虽然他曾经救过我,但我心里只忠於教主一人,如果哪天他威

胁到青衣教,拼了命我也会杀他的。”

“哦?”背後安静好一会,清雅悦耳的男声带著笑意传来。玄色的背影回转,一抹微笑悄然爬上唇角,却是极

为轻淡,仿佛一溜眼便要从世上消逝,“男子汉说话算话!”

温柔的笑意因少年真挚的回答染上眼眸,花子渝嗤一声低下头,任长发遮住半脸。和煦的秋日沿著绛色长袍游

走,描出淡淡柔线,令人微微目眩。空山新雨的潋滟,浑然天成的清贵,光是一个无心的动作就有夺人呼吸的

魅力。

心砰砰狂跳,如雷捣鼓,王曦落脸色微红。他自小习医,许多事情早清楚明了,即使知道对花子渝仅仅停留於

仰慕,然而懵懂怀情的年龄,患得患失心思荡漾的念头总是不可避免地存在。干咳两声摄回心神,王曦落双指

微蜷,放到唇边吹出一声长鸣。

树梢歇息的鸟儿受到惊吓,扑凌凌地张开翅膀冲向高空。

“姓秦的并没有打算取消参加寿宴。”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王曦落浅浅叹息,声音变得很遥远,低低的,透出

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沈稳。又到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何心时常会彷徨不安,明明已经那麽多年了,不是早该习以

为常了吗?

眉头打了个小褶皱,大概亦是没料到该有的结果。草丛中突然传来如泉水细流的响动,花子渝听声辩位,很快

寻到目标。暗红色小蛇,约半臂长度,正朝这个方向慢慢蠕来。

“你的新宠?”

“是我朋友。”王曦落调转视线,弯腰让小蛇爬到他脖子绕住,摸摸三角状的蛇头,“小王,乖。”兴高采烈

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惆怅只是错神的幻觉。

小蛇扭扭腰身,不停蹭他的脸,好象害羞的样子。花子渝眼角微微抽动,上个月他就已收养了条蟒蛇,貌似叫

大王什麽的……虽说能被王曦落列入调教的对象都是一等一的上好毒物,但配上这样呆蠢的名字,确实有违身

价。

解下蛇尾捆绑的小竹筒,王曦落抽出里面的纸卷递给花子渝。凤眸在狂草的字迹上扫了两眼,然後沈默无声地

震震袖口,纸条随即被抖出的粉末腐蚀干净。面无表情地离开柳树,花子渝浅柔的声音如絮飘来,“他呢,回

教没?”

王曦落怔了怔,很快缓过神来,“今晚就到。”

“嗯。”花子渝虚应一声,半晌,向王曦落伸出手来,见他疑惑不解,於是笑吟吟道:“要参加寿宴,不准备

大礼怎麽成,你陪我去挑一份。”

花子渝的手白皙修长,上面有浅浅的伤痕,但因养护得当和岁月长久的关系,已变得贴近皮肤颜色,王曦落怀

著虔诚和敬畏将手搭上去。掌心柔软温暖,无言传递一种心安的感觉。他仰起脸,乌亮的眼眸亮如星辰,“教

主,无论去哪,我都会陪著你。”似是回答,但,更像是一种铭刻於心的承诺。

3

月朗星稀,武林宋、林、封三大世家家主、承剑、踏月、玄冥三大山庄庄主因收到紧急发送的英雄贴赶到聚贤

山庄。秋风来袭,烛台里的火苗一蹿一蹿跳动,阴影跃到一张张肃然的脸上,不暖反寒。

褚凌月三个月前南下未归,褚云便替父亲前来参加。跨入大厅,穿著黑袍青靴,华发高束的武林泰斗封天岚端

坐主位,形如屹立不倒的泰山。苏慕晴站在主位旁侧,看样子也是刚到。褚云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位置落坐

咦?那个人也在……

大厅东南角的靠窗位坐著一个紫衣男子,以手支颔,低垂眼皮,把目光钉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麽。他相貌隽朗

清逸,头插紫玉圆头金钗,明明是个好看的男人,却躲在角落里,让窗格的黑影将自己匿藏起来,诡异阴森得

令人心情不舒畅。

褚云认得他,他是苏慕晴的表弟沈风行。沈风行原本姓杨,出身在商贾世家,後来不知怎的离家流浪,连姓都

不要了。闯荡江湖时巧遇封天岚,封天岚觉得他筋骨不错,於是收他为徒,到聚贤山庄习武。当年擂台比武他

也有参加,不过在武学修为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苏慕晴面前,他只有落败的份。

得到这样的结果,沈风行好象并不在乎。不过都说人心叵测,说不好他恨苏慕晴恨得入心入肺了呢!褚云打第

一眼看到他就不喜欢,能避则避。

找了个离沈风行远点的地方坐下,褚云这才正眼朝主座看去。封天岚嘴巴微张,正准备发话,忽然顿了顿又停

下来,目光移动到侧门。

“无霜,大夫说你要静养,少走动。”

由一群侍从拥来的应无霜前脚踩过门槛,就看到封天岚一脸不赞成的表情。他和封天岚是结拜的金兰兄弟,知

道浩然山庄出事,重情重义的封天岚不惜连夜惊动武林高层,为他主持公道,他感动得连床都躺不下去。

“唉,我没事……”应无霜长叹一声,挪动不便的身体坐到最前面的一个位置上,贴心的管家特意奉上参茶给

他润喉。

见应无霜脸色惨白如纸,封天岚登时怒火上飙,“慕晴,你来说。”

苏慕晴点了点头,把棺材验尸到西湖救人的事说了一下,中间省略了应无霜被花子渝捉弄得暴跳如雷的细节。

应无霜暗暗松了口气,又听到封天岚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花子渝平白无故,怎就盯上你座下五使的性命?

“封兄,他盯的不是五使,而是正在我庄上作客的吏部侍郎秦文生秦大人。”喝下参茶的应无霜恢复些精神,

说话的声音也响亮起来。

“文生入仕前与我有一段交情,後来我们一个在江湖一个在朝廷,虽偶有书信来往,但再没见过面。碰巧这次

宁王六十大寿受邀的人里,文生也在其中,於是他特意提早离开京城到杭州与我叙旧,顺道讨论筹备贺礼的事

……”

“那日中午用完饭後,文生在房午憩,我恰好路过他暂住的离心院,没想到里面传来求救声,我立刻冲进去,

看到一个青衣小孩正举剑朝他刺去……”

“等等,你是说……行刺的是个小孩?”苏慕晴捕捉到这个惊人的信息。

“恩,大概六七岁。”见苏慕晴陷入沈思,应无霜又继续说:“他挨了我一掌,竟也冲破了浩然山庄的剑阵逃

了出去,於是我派五使前去追捕……”说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难看,白里透青,最後一个掌不住,将参茶重

重砸到桌上。

“刺杀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封天岚大喝。

数百年来,武林和朝廷都维持著微妙的关系。但凡发生外敌入侵的战事,武林都有积极参军护国的人,协助朝

廷平定社稷。同时,武林人依赖稳定的朝政,为他们提供生计所需,简单地说,破坏双方关系的对谁都没有好

处。

“那孩子武功如何?”苏慕晴困惑地皱起眉。

“剑法狠辣刁钻,但火候不够,大概习武时间不长。”应无霜低语回忆,想起那一双清冷如月的眼,那一脸不

顾生死的决绝,他猛地回神,“你……你的意思是……”

“嗯,青衣教真要行刺,照理不该派个武功没成火候的孩子来。”经苏慕晴一说,大家都抓住症结所在。一是

秦文生身份特殊,二是青衣教做事干净利落,像这样冒失行为确实可疑。

恍然大悟後又陷入更为难以理清原因的迷局中。

“问题刺杀是不容置辩的事实!”应无霜用右手背狠拍几下左掌心,咬牙切齿道。青衣教神神秘秘的,一点都

不光明磊落,怨不得被武林白道视为歪门邪教。

“……”苏慕晴给不了他答案。这时门外有弟子高声禀报,说浩然山庄右护法求见。

“请他进来。”

“是。”

乍见武林德高望重的人都在场,右护法懵了一下,连礼都忘了施。应无霜忙朝他使眼色,干咳两声。右护法如

梦初醒,单膝点地惶然禀告道:“半……半个时辰前,秦大人的卧室突然射入一支飞镖。”摊开掌心,将物件

交上去。

飞镖绿光幽亮,纹理清晰流畅,宛如水波,以五瓣盛莲为尾形,握在手心甚至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苏慕晴皱

了皱眉,说出飞镳的来历,“凌渊堂的追魂令。”

凌渊堂是青衣教执行暗杀、培养死士的组织地。历任堂主都是教主闭门弟子,武功高绝,深不可测,掌有追魂

令,十日内亲自解决目标,属於最高级别的暗杀行动。据说凌渊堂堂主行踪比教主还要诡秘,神出鬼没,至今

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就像一个影子,隐藏在黑暗中除掉所有对青衣教不利的人。

“凌渊堂堂主不是在两年前死了吗,他诈尸不成?!”应无霜一怒之下暴喝出声。

“混账!”封天岚气急攻心,猛拍了一下桌子,“追魂令都下了,还不是存心杀人!厉文厉武,通知乾坤门门

主,调黑白双煞到浩然山庄保护秦大人,不得有任何闪失!”声音亮如洪锺,浑厚内力涌动,厅内武功稍低的

人甚至晃了晃脚步。

武林泰斗一声令下,即便没有盟主令牌,亦不敢有人忤逆。两匹快马策离聚贤山庄,借微弱的月光在夜色中驰

骋,向乾坤门奔去。

封天岚见应无霜时不时咳嗽,安排他休息後让众人散去。厅堂恢复安静,快要燃尽的烛芯遇风将熄地苟且残喘

,苏慕晴只身站在原地,灯火拉长他的影子,在墙上透下一道昏暗的影。

衣袖猛地被人一扯,“慕晴,你在想什麽呢?”

“没什麽……”苏慕晴眼光闪了闪,偏头去看褚云,白皙清俊的脸扑了红光极惹人怜爱,揉揉他乌亮的长发,

浅笑道:“我只是有些事没弄清楚。”

“你太操劳了。”褚云叹了口气,慕晴曾经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找个远离江湖的山谷隐居,或者回到

洛阳,陪他娘过些闲适的小日子。像他这样生性淡然的人,褚云实在想不出他当初接任武林盟主的理由,虽然

那样他可能无法遇到慕晴这个视若兄长的知己。

“到底是为什麽呢?”褚云望入苏慕晴眼里,一个不喜欢江湖的人涉足江湖,不为名为利,那……“到底是为

什麽呢?”陷入思考中的人摸著下巴再一次喃喃自问。

“什麽为什麽?”

“就是……”

“表哥,早上抬来的五具尸体已经安葬好了。”不知是不是因说话人故意压低声音的缘故,听起来像是阴间幽

魂野鬼的凄厉哀号,尤其在灯火不明的夜晚里,惊悚恐怖。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褚云先是吓得脸色刷白,然後由白转黑,比锅底更黑,“还有,打断别人说话

是不礼貌的行为!”

隽朗的脸隐匿在黑发中,低道:“抱歉。”

褚云双臂环胸,冷冷瞥他一眼。

“嗯,那就好……”苏慕晴轻握住他的胳膊,指尖所触的衣衫十分单薄,“风行,秋夜寒凉,记得保重身体。

一直微垂的眼皮略略上抬,浩瀚夜空般的眸子对了上来,沈风行脸色不变道:“我会的。”语调平淡飘渺,令

人难以揣度他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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