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三卷)——浴沂
浴沂  发于:201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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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我鬼公鬼婆带着两个女儿找上门,除了索人的魂你说还能来做什么?”

说话间,两人亦揭下了人皮面具,那二人,竟赫然是那村中的那对老夫老妇,那么另外一个女子,莫不是他们的女儿莺儿?!

我心中一阵骇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鬼公鬼婆,鬼蜮双姝,都是鬼蜮门的人……

那花流雁,他岂不是也来了?方才说话那男子,难道是……

思想着,我已狠狠瞪向方才说话的那无间狱弟子。他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流霞,你嫌本寨主一路对你照顾不周么?”

“从我离开雨花阁,你的人就一路尾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花流雁笑道:“本寨主当然是一片好心,不然你怎么能这么顺利的来到这里,你能够拿到玄镜,并且父子团聚,可都要好好地感谢本寨主。”

我又问道:“洛丝丝是你杀的吗?”

花流雁道:“既然你不喜欢她,她活着也是无益。”

我又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流雁不紧不慢道:“区区小事,又有何难,本寨主不过在你昏迷的时候,喂你吃了一颗‘分香’,服下‘分香’之后,你的身体就会散发出一种异香。找到这里,本寨主不过只用了一条猎犬而已。”

说着,他又转向风波亭中艳雪的方向道:“离狱主,流霞能这么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恐怕耗费了你不少内力吧?”

艳雪淡淡道:“你以为你那点小毒奈何得了本座吗?”

花流雁莞尔一笑,“自然是奈何不了,以离魂主的修为,只消用以你艳家的血脉之力启动玄镜的能量,以玄镜的移魂求把人面桃花曲的心毒转移到你身上,以你接近玄玉心经第九重的修为,要抵抗心毒反噬也不是件太痛苦的事吧?!”

他说什么,艳雪竟然我体内将人面桃花曲的心毒转移到了他身上!难怪那天早上醒来,他的脸色那样憔悴,那样苍白……

可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听得艳雪道:“你既然早就怀疑本座是艳家的后人,为何不直接来找本座?”

花流雁微微叹息道:“本寨主如今不是来了么?真是让人震惊啊。名震天下的蝴蝶公子,死了十多年的人,居然成了无间狱的狱主离魂。”

艳雪轻轻拨了拨琴弦,“也许让你震惊的还不只这些,不过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花流雁冷笑,“离狱主是指上次打斗的时候你也中了我缀梦之毒的事情么?”

艳雪的神色突然一冷,说话间,一阵激泠泠的琴音已经响起,琴音如剑般,一寸寸割向花流雁的方向。

花流雁一楞间,竟然是慢了一步,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几道血痕在他脸上若隐若现。

花流雁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艳雪冷冷道,“区区缀梦,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花流雁却大笑道:“是么,恐怕没有离魂主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无间狱,恐怕马上就要化作人间地狱了。哈哈哈……”

雪影道:“花流雁,你什么意思?”

然而,正在此时,无间狱的弟子竟然一个一个倒下,接着,纷纷活生生地化作了一摊摊血水,这情景,竟然类似于生化成水。

一个无间狱弟子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她竟然是花流鸿,只听她冷冷道:“这里的井水,都被放了‘绮云’,但凡喝了井水的人,必中绮云之毒,中毒者三个时辰之内,必化成一摊血水。”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身体开始溃烂。那些精神承受不住的,竟是活生生昏死过去,有的则跪在地上,求花流雁花流鸿兄妹给解药……

此时的凤庭,甚至整个无间狱,几乎成了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因为井水中含着强性腐毒,花草开始枯萎,土地开始裂变,池中游鱼,天上飞鸟,树间白虫,纷纷死亡。

几乎所有的无间狱弟子都中了毒,甚至包括雪影雪魄,他二人靠着深厚内力,勉强的压制着毒性但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

此刻除了艳雪和檀王,我,古木无花之外,都已经是命在旦夕之间。而我们四人中,檀王姽婳不会武功,古木无花在与艳雪的打斗中内力消耗殆尽,艳雪遭内力反噬恐怕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样,就只剩下我一人面对鬼蜮门的花流雁兄妹,鬼公鬼婆和鬼蜮双姝……

鬼蜮门的人,用毒的手段实在太狠了。

眼前惨绝人寰的场面让人心痛。我不禁道:“你不就是要报父仇么,尽管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花流雁笑道:“流霞,你真是够天真的,如今沉醉已死,武林圣地嵰雪山已名存实亡,只要除掉无间狱,我鬼蜮门称霸中原武林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父仇要报,艳家的人都要死,但是无间狱,也不能留!”

古木无花一脸震惊,“你说什么?觞儿死了?”

花流雁唇角微勾,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流霞,他是怎样一剑刺死沉醉的?”

“够了,花流雁,你不要胡说,我是刺了羽觞一剑是没错,可是他并没有死。你鬼蜮门想称霸中原武林,二十年前你父亲做不到,二十年后你照样别想得逞!”

古木无花道:“没错,就算觞儿不在了,有老夫在,我嵰雪山照旧是号令群雄的武林圣地!”

“父亲……”

古木无花拍着我的肩膀道,“霞儿,为父相信你,你和觞儿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答应为父,今日若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和觞儿好好相处,为父只有你们这两个孩子……”

“臭老头,拿命来!”花流鸿一声娇喝,已经拔剑向我和古木无花的方向袭来。

她的剑势异常迅猛,连挑带刺,一连已经是刺出了十几剑,而这时,鬼公鬼母,莺儿燕儿,都一起攻了过来,霎时间一片刀光剑影,银勾铁钺。

此时,花流雁也飞身掠向风波亭,和艳雪缠斗起来。

我拔出七星连珠剑,使尽浑身解数与花流鸿等人周旋,他们的兵器上都带着剧毒,只要碰上一点,恐怕就得一命呜呼,是以我不得不一边加倍小心应对,一边还要尽量地护着古木无花。

一盏茶功夫下来,艳雪与花流雁,几乎是斗了个两败俱伤。

突然,花流鸿一剑,直直从身后击向古木无花。

“父亲……”我以最快的速度去挡花流鸿那一剑,可是已经晚了……

银白色的剑身,已经刺进胸口……

可是那剑……居然刺进了艳雪的胸口……

古木无花颤声道:“雪……雪儿……”

我已顾不得许多,挺剑便向花流鸿刺去。用的剑法正是艳雪所创的天女散花剑法。绵密的剑雨,如针线般,如密雨般打在花流鸿身上,击得花流鸿连连后退。

“霞弟,玄镜已经认你为主,心神合一,用你的血脉,借助玄镜的力量,把它和玄玉心经心法融合在一起。”

“记住,一定要守住心志。”

一滴血,再次滴入玄镜八卦图中。金色的光芒自镜中直射而出,体内血气翻滚,我突然觉得像是疯了一样,一中嗜血的渴望从心底升起。

狂风四起,池水四溅,飞轩走石,萧条的剑雨,滚滚若长江之水,涛涛若沧海之浪,连绵而不绝。

风的味道,雨的味道,血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分不开,辨不明,剪不断,变得一样的甘美,一样的可口,一样的芳香……

原来杀人的味道,如此酣畅淋漓,血的味道,竟然是甜的……

然而,头脑隐约传来一个声音,“霞弟,你醒醒,不要被玄镜的邪力,迷失了心智,再不醒过来,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我头脑中响过,直到我的眼睛由赤红变为纯黑。

眼前已是满目狼藉,血流沟衢,花流鸿已遭横死,鬼公鬼婆手脚被砍断,口吐鲜血,那莺儿燕儿亦匍匐在地上,早已魂归黄泉,而一边的花流雁,也已经是面色惨白,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这玄镜的力量,真是恐怖,难怪绝尘说拥有它的人都会成魔……

“霞弟……”

是艳雪的声音,我放下剑,走到他身边。

鲜血已然染红了他胸前的绯色绣袍,一如当初的莫离。

我多么希望,艳雪他,他只是骗我的……

“霞弟,原谅觞师弟吧,你体内的情蛊之毒,是他替你解的。”

说着,他又道:“我对不起风师弟,他把你托付给我,我没有替他照顾好你。”

“师父,他为什么要你照顾我?”

“霞弟,你并不知道,越罗国的大祭司,都活不过三十岁。风师弟知道他时日已不多,所以把你托付给我……”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风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依稀听得艳雪的声音:“师父,还记得那夜……那夜你叫徒儿变成女人再去找你……”

“可是徒儿……徒儿终究是没能变成女人……玄玉心经第九重要修练者去七情六欲,六根无尘。徒儿都做到了,可是徒儿堪不破……堪不破一个”情“字……”

声未歇,艳雪已然气绝于古木无花怀中。

“雪儿,为师不过是一时愤激之语,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

离开银焰山,我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回东风昨夜楼。

一月庭前绿遍,二月雨中红透,此时的楚天,正是芳草萋萋,红梅乍吐。

然而落梅山中,却是花空妍,人空瘦。庭草凄以绿,蛛丝儿结满画梁,楼阁寂寂,杳无人烟。

我打开东风居室的门,“师父……”

可是没有回音,房间也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为什么……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徒儿,徒儿不过离开了半年而已。

我几乎是吼道:“师父,徒儿回来,带着玄镜回来了,你不要躲着徒儿了,你出来,出来见见徒儿好不好……”

“对了,玄镜,有了他,你的眼睛,你的腿都可以恢复……”

我取出玄镜,看着它,就是为了它,让我不得不离开东风!

等等,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难道,东风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去找玄镜。而只要我去找玄镜,就会去银焰山找艳雪……

难道一开始,神医薛湘灵就在骗我?

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东风主导的?

可是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的命数已尽,霞儿也会留在你身边,留在你身边啊……

也许,能够告诉我真相的人,只有薛湘灵了……

我翻遍了整个落梅山,也没有找到东风,甚至连风潇潇,芳树晴也一起消失了,准确的说,落梅山已经没有一个东风昨夜楼的人。只是从附近的渔夫那里,得知早在两个月前,这里的主人就搬走了。

我只得再一次去别恨林,薛湘灵却拒不见我,他只让他的侍童,带出一封信。

淡青色的信封上,写着几行小楷:“流霞吾徒亲启。”

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这心,居然是东风留给我的……

颤巍巍地撕开信封,展开泥金青花信笺,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霞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已经找到了薛神医,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是为师让薛神医告诉你去找玄镜,也是为师亲手将你送到了雪师兄身边。

霞儿,为师不求得到你的原谅。为师只是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地活着,为师命不久矣,且不得不回樾萝国,和为师在一起,你不但要受尽颠簸之苦,还要忍受生死之离……

为师答应雪师兄,只要他愿意用生命来保全你,为师便永远不能再见你。还有一件事情,请你原谅为师一直隐瞒了你和觞师弟是亲兄弟的事实,为师可以感觉到你对觞师弟的感情,原谅为师的自私,为师曾痴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完整地得到你的心。为师这一生,除了你,霞儿,别无所系……

数日来,泪已流干,可是心中的痛,依旧如潮水般潮起潮落,一波又一波汹涌不断。离开别恨林,我已经不知在这间小酒馆中醉了几天几夜。耳边依稀是嘈杂鼎沸的人声。

“那个穿红衣服的,来了十多天了,天天在这喝酒,喝了哭,哭了喝,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看啊,多半是多半是被情人抛弃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失个恋有什么的,再找一个不就得了,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哎……”

另一人却道:“我看未必,你看他伤心人那样,会不会是情人死了啊?”

又一人惊呼道:“那他会不会想不开看他那么痴情的样子,会不会去殉情啊!”

“我呸呸呸,大过年的,臭丫头,你胡说什么!”

我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只得扔了银子,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馆。

夜风清冷,吹醒了我几丝酒意。

此时已是月上高楼,中天月色,恍然若银盘。节下已经元宵节,市肆上彩灯翩纤,人潮如海,妖童媛女,言笑晏晏,却是恍若隔世。在我,不过触目皆是凄凉,算来与东风第一次相见也是在元宵,而今不过两年,却是灯在人亡,空留下伤心人独自嗟怨。眼前的繁华之景,竟然遍披悲凉之雾。

想到此间,我不禁又走进了一家酒楼,此刻,也只有烈酒,能麻痹这颗痛得滴血的心……我也不知道在旁人的侧目中换了多少家酒楼,最后,连旁人诧异的视线,议论的声音,竟然也是全然不放在眼里。只是醉了醒,醒来再醉,腻了一家再换另一家,没了银钱,便将随身的玉佩等做酒钱,最后什么也没有了,便沿街乞讨,醉倒在街边。

我模糊地听到红儿啜泣的声音:“霞哥哥,你怎么弄成这样,你醒醒,你醒醒……”

睁开眼,是红儿青春美丽的容颜,小脸此刻已经揪成一团,挂着两道泪痕。

我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红儿,你怎么在这里?”

红儿抹了抹眼泪,呜咽道,“霞哥哥,你醉倒在街上,我和我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微微地合上眼,东风不见了,生死未知,找到我,又有什么用呢?

“霞哥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红儿,我想静静,你先出去。”

“流霞,你就准备这样把自己泡在酒坛子里一辈子么?”

声音是绝尘的,我却不愿意回答。

绝尘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流霞,你该醒醒了!”

我苍凉一笑道:“该死的都死了,有什么比醉好呢?”

绝尘竟然是拉着我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冷冷道:“你自己看看吧!”

门外是一方小池,柳荫直直,婆娑在池塘边。此时,柳絮如绵,轻风一带。千万点白絮在空中,水面翻飞,落在碧栏杆上,落在草间,落在青石路面,落在行人衣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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