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第一卷——耽墨
耽墨  发于:2012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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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蓦心中为之一震,有些苦涩,有些无奈,有些感同身受,却终究无言以对。

“其实九儿知道云座在担忧什么……”九毒见李云蓦心事重重,淡然一笑。

李云蓦微微一惊,抬眼凝视着他。九毒眼神幽亮,轻声叹道:“云座应当清楚,昨夜之役实已谋划多年,乃是龙鼎联盟为了一统江湖所走出的第一步明棋,如今风座给初来驾到的九儿授此重命,想必也是看中了九儿心狠手辣灵敏通变的脾性,尚能无所顾忌罢!”

“你倒是对自个儿看得很明白!”李云蓦点头一叹,语气依然冰冷,“即便如此,本座依然不信你是心甘情愿地为龙鼎联盟卖命,除非你拿出让本座相信的理由,那么从今往后,本座也不会再为难于你。”

“理由?”九毒施然一笑,朗声道:“这段日子以来,九儿在名州城内看到的皆是一片盛世繁华的景象,龙鼎联盟体恤百姓,福泽四海,可见我盟是真正地心系天下万民,如今朝廷昏庸,大宗江山已是摇摇欲坠,易主是迟早的事,九儿加入龙鼎联盟,甘愿效犬马之劳,不过是盼着有明主早日颠覆延顺帝之暴政,建立太平盛世而已,既然利益相当,目的一致,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卖命了!”

九毒话音刚落,李云蓦尚未答话,只听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九兄弟舌璨莲花,云座何有不信之理?”

两人一回头,却见一个目光如炬的俊美男子笑着走近来,身袭绣着金丝灵凤的华美墨袍,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艳丽绝伦的玄衣女子。

“风座,我们等候多时了!”九毒粲然道,既而又看向那玄衣女子道:“玉蝶夫人别来无恙?”

沈犹枫悠然笑道:“九儿,玉蝶夫人已于今日凌晨在祭厄司内畏罪自杀,如今这里只有本座的四大心腹之一,舞风。”

九毒俏皮地一笑:“见过舞风姐姐!”李云蓦见状,也暂时收了冷漠,忍不住笑将起来:“那日在金盘客栈,我便见你极其面熟,没想到你真是龙鼎联盟十年前安插在五刃世家的那个小丫头!”九毒笑道:“原来那日在金盘客栈,你不是在为五刃世家说话,而是在帮龙鼎联盟。”

“我也没想到九弟弟居然真成了龙鼎联盟的人……”舞风巧笑嫣然,道:“我十二岁便化名玉蝶,扮作孤女去五刃世家为婢,十八岁嫁给唐多令做续弦,二十岁便暗中主掌五刃世家的大小事务。舞风十年来潜伏在五刃世家,周旋于各大帮派及官商之间,一为搜集南方武林各大门派的情报;二为等待时机彻底离间五刃世家和朝廷;三为伺机颠覆与五刃世家相交甚深的八声帮……”舞风看着窗外雪亮亮的月光,娓娓道来,“当日一见到武林大会的英雄贴,舞风便明白时机成熟,唐多令平生对万长亭最为痛恨,又对我盟芥蒂颇深,所以此次大会他一定不屑于露面,果不其然,出面赴名州的是其子唐青羽,于是,舞风便在一个月前,模仿唐多令的口吻和笔迹写了密函,言明五刃世家将在名州刺杀万长亭,然后派人将密函送去了八声帮,谈孤雁和谈安见密函上盖有五刃世家的私印,并未多加怀疑。那谈孤雁素来狂傲自负,又好拍马屁,有机会见到万长亭必然会卖弄一番……”舞风顿了顿,笑道:“他令谈安乔装成侍卫藏在万长亭身边,原是想在我刺杀万长亭的当口来个护驾有功,届时再将所有责任推到五刃世家的身上,没想到反被我们将了一军。”

沈犹枫含笑道:“那谈安人称‘箫仙’,轻功亦是绝顶,我盟的情报早已对他了如指掌,既然知晓他当夜身着黑衣,头绾黑纱,于是本座也改头换面身着同样的衣饰,然后在舞风献艺之时吹箫伴奏……”

“仅仅只是如此么?为何我总觉得差了一环……”李云蓦沉吟着,突然,他仿佛顿悟了什么,不禁惊道:“莫非……你昨夜吹箫之时用了……”

“非用不可。”沈犹枫点头笑道,“正如九儿所言,要想在这没有死角的九宵环佩台内任意来去进出而不被察觉,除了事先隐藏于众人之中,再无他法,也正因为如此,万长亭才没有怀疑刺客是外来者,而是接受了谈安便是黑衣人的论断,否则,凭他的狡猾和多疑,又怎会轻易地相信呢!”

“既然你无法事先藏于众人之中,于是你就利用了天影旗的‘借光显影’,真身站在天影旗的鬼楼吹箫,而众人在九宵环佩台的天顶看见的那个黑衣人不过是你的影子?”李云蓦悠然叹道。

“这又有何难?”沈犹枫望了一眼远处隐约显露出的九宵环佩台天顶,抿了口茶,笑道:“你我皆知,九宵环佩台和鬼楼成十字对角遥遥相望,在月圆之夜,天顶上的琉璃瓦会借助鼎盛的月光反射出对面鬼楼楼顶的影象,加之天顶距离地面颇高,台下的人想要完全看清楚天顶的情状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倒也以假乱真,让众人相信本座就是谈安。”

舞风接口道:“当月光被游移的云层遮住,影象也会随即消失,此时风座的箫声在牵制众人内力的同时节奏骤变,我见到此景,便知已到了刺杀的最佳时机,剑指万长亭时自然会将众人的注意力悉数吸引过去,风座便可趁机脱身。”

九毒闻言,猛然记起沐风曾经说过,九宵环佩台在月落清辉之夜实为战略要地,原来如此,他细一思量,随即笑道:“敢情咱们都被风座骗了,见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他心中已然猜出,在昨夜知晓此计并暗中相助的人,除了此时在场的四人,应当还有第五个人。

天影旗,鬼楼,陌生的名字和属地,却无法忽略的存在。

果然,完全豁然的李云蓦盯着沈犹枫看了许久,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么说……你见到他了?”

沈犹枫俊眉一动,摇头道:“明知我来到鬼楼,却只是暗中相助,始终不肯现身。”

九毒不禁微微皱眉,他已猜出十之八九,这第五人不会有别人,定是天影旗的旗座,以此人变幻莫测的身份和力量,今后怕是又多了一个危险而强大的对手。

“哼!若非是为了盟中大计,他怕是连这相助都省了罢!”李云蓦语气含怨,唇边浮现一丝苦涩,“他这辈子真是铁了心不想再见我们了么!”说着,他又呆了呆,低声叹道:“这《恸魂奏》是他谱的,你吹奏的时候,他就没有一丁点儿念及往日之情?”

沈犹枫沉默不语,李云蓦怀有心结,他当然明白,只是他无可奈何,惟有漠然一笑:“卿本无情,空如无物,你我又何苦相求,阿夙若还有半点执念,便不是影座了……”

“好个无情!如此倒也痛快!”李云蓦忿然道。

“无情之人,其实才是最悲哀的人……”九毒突然叹道,竟似恍然失神。

沈犹枫一怔,不禁抬眼凝视着九毒,他的目光落在九毒身上,有些凄厉,略含凉薄,夹杂着难以触摸的伤恸,他似是有话想对九毒说,却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

九毒被沈犹枫的目光一震,不由地呆了呆,他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沈犹枫,这个潇洒凛冽的风座,在人前总是刚毅自信的男人,原来也有这般无奈与苦涩的一面。九毒能读懂这种感情,那是因为师父毒圣亦是无情之人,自己被软禁在洗泪崖的日子,也曾经感到这般无奈与苦涩。

第三十二章:浅动

李云蓦不愿再提及天影旗,为了遣散屋内的沉郁气息,遂岔开话题:“舞风,你刚到五刃世家的时候,唐青羽那小子还是个孩子罢?”

“这个自然,唐青羽和我等年纪相仿。”舞风见李云蓦提到过往,当下秀面微红,浅笑道:“当年我离开龙鼎联盟的时候,连风座和云座都还只是孩子呢!”

九毒闻言,眨眼间收了怅然,突然眼珠一转,凑近舞风耳边小声问道:“姐姐,他们俩那时候就喜欢相互抬杠么?”

舞风噗嗤一笑,压低声音道:“不仅喜欢抬杠,还经常打架呢!”

“那谁赢谁输呢?”九毒好奇道。

“斗嘴皮子的话,风座寡言,云座好胜,表面上看风座不及云座能说,若论打架的话,呵呵,倒皆是风座取胜了。”

九毒哈哈大笑,一抬头便迎上沈犹枫杀意沉沉的目光和李云蓦咬牙切齿的窘态,那情状仿佛在警告他,死狐狸,要你没事瞎打听,看本座待会怎么收拾你!

“你们瞪我做甚?”九毒笑弯了眼角,却装作没看见,“姐姐,往后闲暇之时,你将当年之事细细地跟我说说,九儿听着真有趣儿!”

“有趣个屁!”李云蓦急急地啐道,他耳根发烧,暗想自己从孩提时起,跟沈犹枫打架就总是输,此窘事若被这小狐狸知道了,那还了得,自己今后在他面前还有何面子可言。

沈犹枫俊眉一凛,低声嗔道:“舞风!还不说正事!”说完一抬衣袖将九毒拉到自个儿身边,厉声道:“乖乖呆着,不许多言!”

“喂!我抗议!九儿有权利知道!”九毒不服气地挣扎着,沈犹枫的手却越握越紧:“你知道得太多了!”

九毒性子执着,当下争不过沈犹枫,遂眼神一动,向沈犹枫身上靠去,贴近他的耳根,语气略含玩笑,却又淡若有情:“那今后……枫哥哥亲自讲给九儿听罢!”

沈犹枫微一侧头,闪动的黑眸难以捉摸地凝视着那张苍白却有些妖异的脸,忽然间他神采飞扬,一伸手掌捧起面前的小脑袋凑近自己鼻尖,唇角一勾,笑道:“今后在风坛你可以随意进出,何时想听,本座奉陪便是。”

九毒苍白而妖异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但他幽深的黑眸里却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火焰般的色彩,有些陶醉也有些戒备,七分真三分假,落满浅浅淡淡的迷幻——

好啊沈犹枫,咱们慢慢玩的时间可多着呢!

李云蓦见两人言语之中亲昵无间,心中不是滋味,不禁插言道:“那风座认为,唐青羽该如何处置呢?”沈犹枫含笑看了眼舞风:“只怕舞风会念及往日之情罢!”

舞风咬了咬红唇,竟扑通一声跪下,神态有些凄然道:“舞风虽是龙鼎联盟安插在五刃世家的棋子,可是十年来唐多令待我不薄,如今忠义难两全,五刃世家之变,舞风难辞其咎,虽忠于我盟,却愧对庄主,若两位旗座不弃,舞风只有一个恳求,希望两位旗座能尽量保唐青羽之周全,替唐家留住这条唯一的血脉,如此,舞风心里……也好过一些……”

“舞风,起来说话!”沈犹枫长出口气,莞尔一笑,“知恩图报乃是德操,我盟统一江湖平定天下纵然需要手段,可若是滥杀无辜颠倒是非,和强盗行径又有何两样?唐多令虽然迂腐固执,但一生行事耿直正派,五刃世家终究不同于那玉藻堂和八声帮,担得起这南方武林第一大派的称号,本座答应你,他日我盟若跟五刃世家兵戎相见,我天风旗定不会伤及唐多令及唐青羽分毫。”

李云蓦点头道:“本座也是此意,我已向万长亭保下唐青羽的性命,可将来朝廷会如何对付他们还是未知数,唐青羽该当如何,亦全靠他自己。”

九毒冷冷一笑,直言道:“没想到那金盘客栈的小冤家倒是贵人无数,今日不杀他自然简单,只不过……将来他若知道了真相,定会复仇,那时两位旗座怕是要麻烦了!”

“将来江湖大统,天下安定,唐多令再怎么不甘心也要识时务,他父子二人若真顽固不化想要复仇,本座随时恭候!”李云蓦笑道,竟是施然不惧。

沈犹枫正色道:“鱼死网破终究是下策,如今八声帮已散,若能说服五刃世家投诚,使其与我盟化敌为友,此才是上上策。”李云蓦道:“没错,唐多令一直认为我盟跟万长亭勾结导致天下动荡,若是让他了解我盟并非江湖小人传言的那样不堪,并甘心为我盟所重用,以他的才学与武功以及五刃世家的声望,定会使我盟天下无敌。”

“只可惜玉蝶身份已没,我也无法再回去了,此事恐怕……”舞风无奈道。

“未必!”沈犹枫俊眉一动,朗声道,“本座倒认为还有个人可担当此任。”

“谁?”李云蓦和舞风异口同声地问道。

沈犹枫不答,只坏笑着看了眼九毒,目光竟是无比清亮。九毒见沈犹枫盯着自己坏笑,立刻扭过头装傻,故意当作没瞧见——哼,说服唐青羽那个傲慢小子跟他的固执老爹?这个喜欢折腾人的风座就会给我找差使!那唐青羽不知道多嫉恨九儿,让我去游说那两对顽固不化的父子,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九儿可没兴趣。

此时,只听门外一声秉报:“启禀云座,流云有事相奏。”

李云蓦使了个眼色,沈犹枫立时向舞风道:“此事明日之后再议罢!”舞风顿时会意,向众人施礼后,顷刻便消失在大殿的屏风之后。流云身负谋逆嫌疑,枫云二人暂时不会让他见到舞风,以免多生枝节。

“进来!”李云蓦坐回大殿的正塌上宣道,流云进殿,依然身着蓝衣,披散着长发,目光和神色都很平静,路过沈犹枫身边时,他恭敬地略一施礼,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九毒,仍是无懈可击地淡定。

“流云,风座和九毒都是自己人,不必忌讳,有何事禀奏,直说无妨。”

“是。”流云面无表情,压低声音道,“属下刚接到天影旗密报,谈孤雁在祭厄司的天狱中毒发身亡,所中何毒尚且不明,同一时辰,关押玉蝶的囚室突然失火,大火扑灭后找到一具烧焦的女尸,已证实乃玉蝶畏罪自杀。”

李云蓦一面听着,一面盯着流云的眼睛看了许久,只见流云那双微蓝的美目中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淡定,你甚至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感情的流露,李云蓦轻叹着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罢!”

流云恭敬地转身退下,出去时顺带关上了云坛大殿的殿门,李云蓦冷眼看着他离开,径自沉默不语。沈犹枫则向屏风后朗声道:“舞风,出来罢!”

舞风盈然而出,沈犹枫问道:“几日前在金盘客栈,流云与我等同行,你已见过此人,今日又听他的声音,可是清楚了?”舞风皱眉:“属下听得清楚。”沈犹枫道:“那么,十年前你在麓州所见到的朝廷兵马,带头之人可是流云?”

舞风沉吟片刻,不确定地摇头道:“看相貌有几分相似,可听声音又不是……”

“究竟是不是?”沈犹枫目光一凛,厉声问道。

“不是!”舞风正色道,不再犹豫不决,“十年前我在麓州见到那队兵马之时正值大雨,他们疾行而过,舞风或许并未瞧得清楚,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年,可是今日听声音,我能肯定当年说话的带头之人不是流云。”

李云蓦闻言,长长地吁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闭上眼睛,他心中那块长久搁置的大石暂且落地,虽然尚有许多疑虑,但舞风所言无疑是他最想听到的结果。回到龙鼎联盟之后,天影旗秘密为他提供了追查流云叛变的诸多线索,其中便包括流云曾参与由朝廷一手策划的麓州惨案,如果追查之后证据确凿,天影旗的暗影们则会立即灭杀流云,对叛变盟众的处置令,他们甚至无须通过李云蓦这个旗座,便会直接送到墨台鹰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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