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衍神君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是苏璎若却瞧见了。“好。小仙随你们处置。”

虽不得靠前，但是兄弟四人却听得真切，这时候恨不得扑过去把苏璎若抢回来。若不是苏晨拼命拦他们，恐怕此时的局面早就乱成一团。

“安静点！”难得白瑞有了些情绪，几人都是一愣，随着他的手看过去，不疾不徐往这边走的，正是姜夫人。没带丫鬟。

“这女人，还顾着门面！”莫宇咬着后槽牙憋出几个字。

姜夫人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与从容，和苏璎若并肩而立，轻笑道：“慢着。”

“你说慢着就慢着？”灵垣上人啧啧两声。

衡亘上人正了正神色，心下吃惊。来之前已经探过了，这兰若观里，里外里就这么几人，那小狐狸精虽然气味有些大，可犯不上无端遮了一个人去。这女人，他们居然都没探到。

“这事儿不说你们不再理，哪怕在理，可也至少留几分薄面。”姜夫人瞧了一眼苏璎若，这种时候依旧眼神坚定，虽然做了妥协，可心爱之人的性命又哪里是能随便开玩笑的。

“什么时候仙界也干起了威胁人的勾当。”姜夫人抬手摘了面纱，“不过也不知我说话还有没有分量。”

苏璎若侧目看去，不由得微微怔忪。美人见过不少，可像姜夫人这般美到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可还是第一次见。原本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里带有一些的凡尘气息，可被这样的一副面孔衬托，倒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依稀中，她觉得，姜夫人那双眼睛，应该更为清亮才是。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她不否认姜云生得漂亮，可天生一种狐狸的媚骨，但姜夫人一比便是气质与皮囊的差别。

玉衍神君脸色大变，直接弯下了腰：“见过仙子。”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姜夫人好似松了口气般，“玉衍你带着这些人回了吧。告诉上边的人，这行宫日后便是我的栖身之处，不用白费力气了。”

顿了顿，想起什么：“我倒忘了，你现在已经是神君了。”

“小仙不敢。”说罢更是保持着这种躬身拜倒的姿势后退，直至双脚迈出了兰若观的门槛，这才站直了身子。衡亘上人和灵垣上人如梦初醒，虽不知眼前女子是何来头，可也有样学样恭敬出门，然后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进屋说吧。”姜夫人不再佩戴面纱，和几人藏身的大树平齐时，冲他们招了招手，“一起来。”

“你们坐。”

“小仙不敢。敢为夫人尊号。”苏璎若哪里敢坐，方才玉衍神君都那般恭敬，自己这样抬眼瞧着她都觉得不妥。

姜夫人笑了笑，也没勉强，只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在天界资历老些罢了。他们三人之中我就见过玉衍，那会儿他还是个小仙童。”兀自陷入回忆的姜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脑中灵光一闪，苏璎若有些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敢问夫人尊号可是清颜仙子？”

“是我。”

苏璎若脑子里有根弦崩了。

清颜仙子的传说，凡是修仙士都应有所耳闻。传说中清颜仙子乃是仙界第一批仙人，和天帝同时飞升。而她不同于一直以来伺候天帝的那些女侍不同，清颜仙子当年据说和天帝私交甚好，更是主管仙界人员调配。

不过后来为什么销声匿迹，众说纷纭，比较中肯的说法是，她与天帝打赌，若是赌赢，才会重返仙界。

而关键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狐族典籍记载分明，清颜仙子因为与狐妖相恋，触犯天规，这才逃离这个世界。而凝华神功，正是清颜仙子所创。

“你聪慧过人，又自小习得凝华神功，所以我挑选你去到遗忘大陆，引导那里的人生活下去。”清颜仙子托着下巴，眼睛在苏晨身上打转，“这孩子的出现我倒是觉得挺意外的，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吧。”

那片大陆没有名字，因为并不属于仙界管辖，所以清颜仙子便起名为遗忘大陆。“我是被封印了一身修为才逃到那边的，后来和狐狸有了几个孩子。不过都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我现在连那些孩子是什么模样都记不住了。”她的笑容满是苦涩，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了，再苦涩也都是过去式，如今回想起来，只觉遗憾。

她口中的狐狸，一定就是那只自小跟在她身边，得了仙气滋养的狐妖。苏璎若这般想到。

“遗忘大陆本没有狐族兽人，没有任何法力的我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所生下的孩子也都是狐妖一族。他们为了产生自己的民族，和原本的狐兽结合，这才有了狐族兽人。不过，那几个孩子如今恐怕也早就入土为安了。”姜夫人眼中惆怅顿生，苏璎若曾经也有过这种心境，所以格外体谅。不过苏晨却总觉得有些异样，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

所以这就是狐族兽人不但模样俊美，身材略显纤细，更重要的是可以修习精神法术的原因。苏璎若听故事一样把所有的事情串在了一起，禁不住微微点头。

清颜仙子微微一愣，这孩子在听她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自己坐下了，还露出这种神情，倒是可爱的紧。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苏璎若不在意，就年龄问题上来说，自己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个孩子，心里没什么厌恶，便也得过且过。

清颜仙子被贬为凡人期间，化名姜清颜。原因不过是那只小狐狸是从江边捡到的，便用了江给他做姓氏，不过小狐狸后来能说话之后得知她没有姓氏觉得好可怜，于是很大方的把这个本来是清颜仙子随口取的姓氏分给了她。清颜仙子莫名其妙有了姓氏，觉得和自己有关，江这个字就不那么好了，这才改成姜清颜。

苏晨皱眉，这么离谱。

苏璎若一直处于点头附和的状态，猛然间忽的想起：“仙子能治好姜云吗？”

“方才我去瞧过他了，应该过一阵子就会醒，你不用担心。”

姜夫人后来问了许多事情，但是跨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停到：“听说你和姜云有一个儿子？”

“是，不过在那边。”说完瞥了一眼苏晨，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低头算了算时间，“姜云是仙子的直系后代吗？”

姜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美目弯了起来竟依稀带有一些狐族的魅惑：“倒也不能这么说，其实……”

话没说完，就被巨大的摔门声打住：“哎呀呀，这小叶紫檀的门，可惜了。”姜夫人啧啧两声，倒了杯水递过去，“喝口水润润喉咙。”

“不用。”声音沙哑，却蕴含怒气，虽然不知道他怒气源自何处，可终归无端发怒是很不好的行为，苏璎若靠过去，在他胸口顺了顺气：“你刚醒过来，还是心平气和的好。”

姜云握住扶在自己胸口的手，一双眼睛却是没离开姜夫人：“既然数日前已经到了，为何不救我？”

“哎呀，你没见方才那阵仗，你昏过去他们尚且发现不了你，若是你醒过来，可就要找捆仙索直接把你捆到天帝面前伏诛了。”姜夫人不以为然。

说到捆仙索，苏璎若抖了抖。听说这名字糊弄了挺多人，以为就是仙界用来惩罚仙人所用，其实这东西的意义是“老子连仙人都捆得了，你个屁大点的妖精还奈何不了么”。

姜云气闷，无可奈何坐下，结果苏璎若递过来的茶。见他仰头喝了，姜夫人才继续道：“跟你爹一样，脑筋不转弯。傻人有傻福，讨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呦，这话听着不像是夸我家璎若的吧？”姜云伸手搂住苏璎若的腰。苏璎若愣了，低头瞧瞧腰间的手，以及紧绷的手臂肌肉，这是在——挑衅？

苏晨更是皱眉。他们夫妻两人关系虽好，但从不在他们面前这般亲密，如此长久的相处，其实对于感情的表达方式已经内敛了许多。或许很大程度上跟性格有关，姜云平日里都瞧不大出情绪波动，今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转性了？

姜夫人哼了一声：“璎若是个好姑娘不假，不过此话的重点在于，你爹那个榆木疙瘩娶了本仙子，才是捡了大便宜。你爹呢？”

“爹出山没有来找娘，自然是终于醒悟过来娘不好对付，心里烦闷这才不知所踪。”姜云一边说一边摇头，“可惜了。娘好生歇着吧，儿子告退了。”说完，竟是揽着苏璎若起身就要走。

一直被姜云握有主导权的苏璎若，终于找到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从强壮臂弯里探出头：“仙子不是说孩子都……没了吗？”

“我说的说，被贬为凡人之后有的孩子都过世了。但是云儿是我身为清颜仙子的时候生下的，自然不同。”姜夫人眼带笑意，“禁欲不好，可也不能纵欲过度。”说完，竟是不再管儿子儿媳，任由他们去了。

“那个，请问……”苏晨难得变得恭敬起来，有些局促的瞧着姜夫人，指尖都有些苍白。

姜夫人倒也没有难为他，把事情的始末都交代了清楚。

当年清颜仙子若是和凡人私通倒尚且可以从轻发落，偏偏她跟着一只狐妖跑了，这说出去可是会贻笑大方，天帝自然恼羞成怒。

“妖类皆寡情，清颜你还是迷途知返吧！不过是罚你思过几年而已。”天帝苦口婆心，清颜自小就在自己身边，哪里舍得她出半分差错。

“他不是妖。得我仙气才幻化人形，他是半仙。我没错，谈不上迷途知返，更不会思过。”清颜仙子亦如既往的那般倔强。天帝苦恼。若是人类，过不了几年就会死，或者从生死薄上一勾，这事儿也就结了。偏偏是那冥界管不着的妖魔精怪。

天帝无奈，这才道：“你若被贬为凡人，待你百年之后，他定会弃你于不顾。你若不信，便赌上一赌如何？”

赌约是何，天帝未说，清颜仙子更是随口应了，不曾多问。

那时，姜云出生不过三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到天帝知道当日和自己立下赌约的清颜仙子已经有了一个半仙半妖的儿子，雷霆震怒，降下无数天雷誓要劈死这对妖狐。狐狸自断两尾，施展狐族秘术开启了空间之门这才护得一家平安。

百年之后，姜清颜辞世，狐狸便舍了儿子，时时刻刻护着妻子的尸身，不吃不睡。天帝借此机会夺回清颜仙子肉身，将狐狸压在须弥山下不得翻身。

而清颜仙子元神附体之后得到的便是这个消息。她不哭不闹，一动不动坐了三日之后，跪在天帝面前：“再立赌约。若是他日，小儿将他父亲救出，便得允我一家团聚，允我夫君入仙界，允我儿一世逍遥。”

“尚可。”

自那之后，清颜仙子便被幽禁起来，除非狐狸能逃离须弥山，否则不得放出。

姜云自然不知道该如何救他父亲，遗忘大陆是完全不同的空间，根本感觉不到妖仙的存在。直到他追随苏璎若来到这边，才惊觉父亲未死。找到须弥山，费尽周折猛然发现，自己将仙气打入封印，那封印便会弱上一些。于是六百年来，他每日所做，就是凝聚仙气，再把仙气传给父亲，周而复始。

前些日子封印马上就能打开，姜云竟然不顾自身安危，急于求成，一下子丧失全部仙气，勉力逃离须弥山，已是用尽全力。

60.结局中的结局

其实故事说到这里，苏晨早就明白了。

苏暮离开的这五年，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心中苦涩，姜云这才急功切利了一些，毕竟真正能把苏晨送回去的人，是他父亲。

不过，狐狸现在在哪里，就连姜夫人都不知道。得了姜云的修为，再加上须弥山本身的仙气缭绕，狐狸早有万年修为，若是不想让人知，自然无人知晓。

“哎，兽类都是这般仔细谨慎，吃了一次亏，又哪里会在被抓住。”姜夫人长叹一口气，“你们早歇安置吧，今日我看大家确实都累了。”

狐狸，姑且叫他做狐狸。姜夫人不善起名，所以当日给小狐狸起名做江小狐，这名确实不好意思拿出来明说，这么些年，她也一直叫他做狐狸。

狐狸离开须弥山后去了哪里，始终未知。

不过待得众人知道了，苏晨却被掳走了。

姜夫人表明身份后，就搬进了玉凌阁，小曼虽然犯了大错可终究也能帮上忙，所以还是留在姜夫人身边，不过收敛了许多。

那一日院子里叮咣乱作，把还在补眠的姜夫人吵了起来，披着外袍倚着门板瞧着院子里几人跳脚，有些无奈：“安静些，闹腾什么。”

“阿晨被掳走了！”莫宇张着嘴，露出两对虎牙，倒有些凶狠的样子。

苏璎若哦了一声，回头看屋里雷打不动照旧睡着的姜云，无奈把目光投向了姜夫人。姜夫人伸了个懒腰，道：“我家狐狸带他走了。”

“胡扯！那东西黢黑黢黑的！”莫宇继续不依不饶。

姜夫人转身回屋：“嗯，他就是黑色的皮毛。”

“姜云和姜离都是白色皮毛！哦！你偷人！”

原本已经关上的门扉瞬间打开，飞出一只茶壶准确无误扔在了莫宇脑袋上，噼啪碎成好几片，然后重重关上门，睡觉去了。

苏璎若笑弯了腰，她知道狐妖若是有了万年修为就会变为玄狐，玄狐都是一身黑色的皮毛。虽然没有自家床上那位骚包，可也一定是威风凛凛的，对吧？

姜云所有的修为都给了他爹，所以威风凛凛的狐狸，恐怕要等很久才能见到，不过她更偏爱这种骚包的银白色皮毛。一边想一边在团在床上的九条尾巴上掳了一把，姜云哼了一声，没有醒，苏璎若的笑容，妖冶如桃。

却说另一边。

被掳走的苏晨只觉耳边虎虎生风，头昏脑胀的睁开眼，就瞧见了身下的巨大黑色狐狸，自己腰间缠着什么，回身一瞧，原是那狐狸用尾巴卷了他，放在背上。也就是这一瞥，他瞧见了众多尾巴间，有两条断尾。

心下了然，不由得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请问，是姜云的父亲吗？”

“你怎么知道？”狐狸脚下一个趔趄，因为怕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才用尾巴卷住苏晨，果然是明智之举。苏晨颠了一下，脑子却清醒了一些，果然和姜夫人说的一样，似乎不太……嗯，应该说是单纯了一些。

“这是要去哪儿？”苏晨努力试了试，搂住了狐狸的脖子，不过也处于不能合抱只能揪毛的状态。“带你去那边。”说完，七条尾巴盖住了苏晨，护住他的全身，纵身一跃，跳入了法阵。

空间法术的施展禁忌颇多，像这种用术法打开的通道，稍不留神可能就会伤了苏晨这样的寻常人，所以这才寻了个空间结界最弱的地方。

环境虽然不熟悉，可感觉不会出错。

苏晨沉寂了多年的心，仿佛都要挑出胸膛。他颤颤巍巍的从狐狸背上滑下来，瞧着不远处的部落，刚要说话，却被顶了回去：“好了，送你过来。我回去找清颜。”说完嗖一下就不见了。

苏晨默然。

此时此刻根本不愿意违心说他单纯，他根本就是傻到极点了！这里是哪里他完全不知道，帮忙找一下姜离会死吗？那好歹是他嫡亲孙子好不好！这么久没见妻子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好嘛！

硬着头皮走进部落，其实还好，因为他是稀少的雌性。阔别这个身份二十年，如今还是要靠着这个来讨好雄性才能换得生存的机会，太悲哀了。

和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同，他会通用语，所以沟通不成问题。

依旧是让人挪不开眼的耀眼雌性，苏晨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扬起最为甜美的笑容，勾住最近的一个雄性兽人，柔声道：“请问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