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知道樊炤锱的脾气也没再说什么，若他以为这般来说就能拉进两个人的距离感，苏晨倒乐得清闲：“今后你我一起去吧。”

苏玥答应了。她知道这样做绝对是得民心。大婚当日以太子妃的身份嫁入东宫，本就是举行过仪式了。樊炤锱登基之后，把原本的册封仪式改为了册封大典，竟是又走了一遭。她仍旧记得那日大街两旁挤满了人，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樊炤锱也说，自从苏晨失踪后，百姓再没有这么热情高涨过。苏玥一生的追求就在入了宫门之后全都改变了，无论她是否有所出，母凭子贵的说法在她身上早就失去了效用。她是樊国的皇后，也将会是一个最得民心的皇后。

而苏晨，则是更能巩固帝位的存在，樊国会越来越好，她坚信。

“不过也不会一直麻烦你，待暮儿长大一些，我领着他奉香便是。”苏晨随口道。

“暮儿是谁？”苏玥有些困惑。

苏晨哦了一声，轻笑道：“我儿子。”

樊炤锱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四散开来：“你成亲了？”

“成亲谈不上，不过有个儿子罢了。”苏晨对于这件事情考量了很久，实话说出去没人相信，倒不如凭空捏造个女人出来，哪怕再多的人去查也差不到什么。待得暮儿长大了，模样像他还有谁能说上两三句不中听的话？

听到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有了儿子，心里不是滋味是肯定的，可那句谈不上成亲倒显得可疑了许多。

苏晨其实是不担心的，举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中。原本自己的婚事就是众人的焦点，在明确表态不愿草率决定之后，苏老爷便也不再过问，如今听闻他有了儿子夫人却已经不在，保不齐会让他续弦，而樊炤锱的存在就能很好的帮他挡住这些烂事，不留痕迹。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弥补六年的隔阂，樊炤锱明白不宜询问太多，也就随他去了。半晌，道：“若是突厥不再犯我樊国国土，你想要什么赏赐？”

“狐裘。”

苏晨微微一笑。

自那以后，皇家给苏晨的各种打点，不论是赏赐还是讨好般的礼品，都会有上等的狐皮，各种颜色各种毛质。而苏晨从未拒绝过，同时也会表现出明显的欣喜神色，对樊炤锱的态度也会好上些许。

苏璎若对此觉得有趣，眼看着玉凌阁的地毯被苏晨换成了狐皮，打趣道：“你好大的胆子，把皇帝玩弄于股掌间。”

“那又如何？你解决的突厥的事情，我要点赏赐也是应该的。”苏晨丈量了一下手中的狐裘，“这几张皮子是一窝出来的，颜色一样。让裁缝给你做一件吧？”苏家什么珍奇异宝没有见过，苏璎若也不缺那些，皇帝的赏赐苏璎若根本就看不上眼，也就让苏晨自行决定了。

从玉凌阁里出来，苏璎若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一下环住自己的姜云，轻声道：“那孩子太苦了一些。我定会想法子把他送回去。”

法子并不是没有，可惜姜云此刻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当年若是不耍性子把这空间传送的咒术学会了，也不至于这一家子都这般苦痛。自己用了百年的时间，实验无数次才成功一次，也被苏璎若要求再多试几回，可却再也没有成功过。

姜云自觉有愧，斟酌半天也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暮儿还好吧？”她有些犹豫和不安，“这事儿要不要告诉阿晨？”

“不能瞒着他，可也要找时机。”姜云也觉得有些无奈。苏晨本不是迂腐的性子，他能接受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但是相处一年多来，却总觉得他有些拘谨。

苏璎若觉得一是因为她的身份毕竟是苏家老祖宗，前面祠堂里的玉像就是她，苏晨会觉得很微妙，而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姜云的模样或许是勾起了苏晨的思念之情，那两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沉寂下来。

“这两日有些浮躁，暮儿我也就交给你了。”苏璎若皱了皱眉，抬手在胸口上按了两下。因为苏晨的宣传造势，再加上她对突厥军动了手脚，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苏晨的归来意味着樊国的国泰民安，这两日进香的人也多了起来。

她觉得不舒服，解释了两句便回玉凌阁屋后的密室静定，余光瞥到苏晨一脸的忧心忡忡，冲姜云使了个眼色，旋即关上了密室的大门。

隔了半晌，苏晨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与你无关。”姜云拍了拍苏晨肩膀。

有些错愕的抬起头，苏晨在姜云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父子两人不善于安慰人呢，这般别扭的神色还真是坦白。自小被发现能力优秀的姜离作为族长候选，一直都是以身作则，甚少感情用事，慢慢地也就养成了对外冷言冷语的习惯。

而姜云则是因为小时候生活坏境导致与人隔离，在与人沟通方面欠缺技巧。苏璎若这种内心坚强不需要男人软言哄之的女子反倒很合他的胃口。

“这几日我要回别院住。”

姜云脸上僵了一下。方才苏璎若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说给你俩机会好好相处，可是苏晨说要会别院住这是为什么，就那么不想看见他么？

“万岁爷赏赐的东西陆续送过去了，那边要打点的事情还很多。暮儿，”他笑了一下，“我也顾不过来，留在这边吧。”

他们夫妻两人喜欢孩子，这一年苏晨都看在眼里，姜离的事情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姜离出生后苏璎若就被迫回到了樊国，而姜云为了和妻子团聚更是一个封咒就把姜离的时间禁锢住了。孩子的成长，两人都不在身边，是以对于暮儿，那真的是掏心掏费的疼爱着。

姜云点了点头，想说一句放心可又觉得生分了，改口道：“没问题。”

苏晨有些话也想了一年了，他们夫妻两人相处六百年，居然没有再生个一子半女，当真奇怪。可这些是他们两人的私事，与他何干？

而搬家换新家具，把狐裘铺好，再去人牙子那里买下人，这一系列的事情办下来，竟也花了不少时日。

比较难决定的是自小就跟着他的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并不是不念旧情，而是出于多方面的顾虑，要慎重决定。司琴司画两个丫鬟因为通房丫鬟的身份，也不能再给出去，便也留在别院做了一等丫鬟。

而司书司棋两人则是随身伺候，本家别院两边跑，毕竟苏晨不可能完全不管苏家的家业。

41.身世

等到苏晨忙完别院的事情回到兰若观的时候，苏璎若已经闭关结束。而夫妻两人言辞闪烁，分明一副心虚的模样，倒是让苏晨心下一凛。

刚要开口问，苏璎若立刻摆手道：“阿晨你别急，暮儿没事。”

心刚落下，哪知道又甩来一句：“不过就是遇到了一点问题罢了……”

秀眉一挑，问题？

苏璎若让苏晨坐下，坐踏实了才让姜云把苏暮抱过来。苏晨看了一眼，嗯了一声：“这孩子到底是雌性还是雄性？”说完，戳了戳儿子身后的尾巴。

和预期的反应差了太多，姜云松了口气，但是苏璎若心底却泛着一股子失望：“阿晨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我记得雄性幼崽会以兽型出生，那暮儿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苏晨喝了口茶。

姜云把暮儿交给苏璎若抱着，眉峰紧皱：“姜离他，是不是平日里也是这般露着耳朵尾巴跟你相处？”

“是的，他的皮毛是上等狐裘，抱着舒服。”苏晨坦言。姜云对于他这个独子，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过于亲密的称呼，一般都是称呼其全名，似乎不大习惯一般。苏晨对于这一点，倒很是同情。

“是这样的，正常来说，雄性兽人形态划分很明显，兽形就是兽形，人形就是人形，绝对没有人类外表还露出兽形耳朵尾巴的情况。”姜云这才算是看到了苏晨正常的反应，顿了顿，似乎是在酝酿感情，“没错，我们是狐妖。”

苏晨哦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口茶水却无论如何吞不下去，嗓子眼似乎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格外艰涩的使劲吞咽之后，才艰难开口：“狐妖？”

“是。我和姜离都是狐妖，九尾狐妖。和他们不一样。暮儿会这般雌雄不分，也是因为体内狐妖的血液作祟。和人类结合产下的狐妖后代，对于真身的控制会比较难，我会在暮儿身上下封咒，将其真身封印，和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了。”

苏晨木然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听姜云说，当年他的父母为了逃难，打开了空间结界这才到了那边。但因为和那边的居民本不是同类，一直在山中隐居。“你父亲打开了空间结界？”

“狐妖一族比较擅长空间法术。不过我从未认真学习过，是以父亲不在以后我尝试千万次也只成了那一次而已。这么多年来，都不曾再成功过。”更何况，空间的移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必死无疑，若没有完全的法子可保苏晨平安，姜云说什么都不会冒险把他送回去。

瞬间燃起的希望被一盆水浇了个透，苏晨叹了口气。

不经意间瞧见了苏璎若望着苏暮时的表情，并不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落寞，而几乎每一次都是在看向暮儿的时候才会有这般表情。

似乎是感觉到苏晨在看她，苏璎若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阿离他，身子是不是不大好？”“我听族人说起过，不常发病，不过我倒是见识过一回。”那次犯病来得快去得快，不过姜离的性子一直都是强忍着，也看不出到底有多痛苦。

“四大家族如今的当家是谁？”

苏晨照实回答了：“听闻都是第二任当家人了。”

“是啊，六百年了。那四个孩子身子都不好，哪里能活这么久……是我的错啊……”苏璎若长叹一口气，抱着暮儿走进了内室。

苏晨不解，姜离解释道：“原本狐族没有四大家族，只因为当年身为兽神的璎若为狐族诞下了四位兽人，所以才有了这四大家族。”

这个说法着实震惊了苏晨，撼动了他所有的认知。

当年的苏璎若本是寻了片世外桃源准备罢此残生，可自从莫名到了那个世界之后体内的剧毒竟一次都没有发作过。她便以为是身体发生了变化，毒自行解开了，于是便也没有在意，准备重新开始人生。

在最初知晓了那边世界的状况之后，苏璎若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兽人繁殖率低那不是肯定的么，男人生孩子难度太大了，而身为女人的苏璎若似乎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她扔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她终究还是杀人太多。

再加上身为江湖儿女这些事情看得也不是那么重，一激动居然拍着胸脯保证说要帮他们生娃。当然说完她本人就后悔了，可看着身边围着一群单纯的要死的兽人，她又不忍心反悔。

估么着自己没大有机会重返家乡，而这里又是格外的宝贝雌性，大有母系社会的意味。所以即便是被断定和普通雌性有太多不同，可苏璎若还是个雌性，是受保护的对象，于是便也觉得日后寻到如意郎君再作打算。

一狠心一跺脚，算了算日子，拉了一个看着憨厚老实的兽人行了周公之礼。狐狸的孕期只有两个月，哪怕是兽人也只是四个月罢了。所以四个月后，多年没有幼崽诞生的部落，意外的迎来个一个雄性幼崽。

苏璎若一产成名，狐族族众每一个都盼着她还能再为人丁单簿的族群带来鲜活的生命。后来嘛，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一连生了四个的苏璎若彻底是恼了，发誓自己的血债早已偿完，下一个孩子定然是和她心爱的男人所生。

那四个雄性幼崽看起来全都强壮有力，根本没有早夭的迹象。

于是苏璎若也就成为了受人尊敬的兽神，略去她其他的丰功伟绩不谈，她在狐族同自己的四个儿子生活了三年。

偶然间给自己儿子们摸脉，发现自己身上的毒素居然全都过给了四个儿子，无一幸免。她忽然就慌了神。她根本就不愿意面对儿子们的死亡，而身为母亲，她居然因为把毒素过给儿子们而使自己幸免于难。

这根本就不是还债。

于是，苏璎若跑了，躲进了深山。

这才遇到了姜云。

苏晨顿悟一般的瞧了瞧紧闭的房门，轻声道：“百姓所崇拜的，不外乎是个平常人。亦有逃避的心态。”姜云不置可否。

这样也好，原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苏璎若，其实也和寻常人并无二致，这倒是谨小慎微了整整一年的苏晨放下了负担。

但问题接踵而来：“那暮儿究竟是……”

“狐妖和人类更为相似，不以雄雌分辨。暮儿是正常男子，该是没有怀孕能力的。”

“可我一个正常的人类男子，却能被同化成雌性，这未免说不通啊。”苏晨怎么都想不明白，从让人受孕的角色转变为受孕的角色，而且这种身体变化却不会传给下一代，太匪夷所思了。

姜云低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圆：“这两个世界应该是完全独立的。据我父母的猜测，盘古开天地之时，有一片混沌和主体分离，却经历了相同的发展过程，但因没有盘古的精魂所孕育的人类，所以只能依照盘古的外形来孕育生灵，是以那片大陆雄性和雌性都是男子的形态。”

苏晨微微点头：“按照这般分析，雌性幼年时脆弱不堪，极易早夭其实是经历了被同化的过程。能够孕育后代的能力是在雌性出生后才被赋予的。”也就是说，在这边出生的苏暮，其本质上还是男人。

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看着自己周岁的儿子能把他未来百年内的事情都计划好了。苏晨端着茶杯，魂游太虚。

如果暮儿娶了媳妇儿，小媳妇儿能活多少岁，将来留暮儿一人就太可怜了。既然有狐妖，那保不齐就还有别的什么妖魔鬼怪，如果暮儿……不行这样太恐怖了。

还是把暮儿送到那边去吧，可若是这样那暮儿岂不是跟他一样也是下面那个。

哎，等一下……不一定啊，暮儿有兽型，按照这般来说，可以冒充雄性的吧？

若是樊炤锱知道自己喜欢了多年的苏美人，正经的表情之下是这种让人无语的天人交战状态，不知道他的感情会不会持续下去。

“阿晨你想什么呢？”姜云有些担心他。

苏晨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姜云，脸上难得浮出一丝坏笑：“按照这个说法，你应该也是可以怀孕的，而如果是我压姜离，他也能怀孕才对。”

姜云喉咙耸动，落荒而逃。

42.习武

苏暮习武，已经是老早就决定好了的。因体内兽类血统作祟，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苏家长孙少爷一身神力。姜云夫妇见怪不怪，于此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而苏晨每每听到这种奉承话，也就淡淡嗯一声，算是回答。

见多了那些怪力野兽，暮儿这点力气忒也小家子气了。

原本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孙少爷有诸多说辞，不过眼看着苏暮一张小包子脸长开来，和苏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嚼舌根的人非但统统不见，而且他们父子两个苏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苏晨更是得了一个文公子的称号，享王爷待遇，免跪拜之礼，每月初一十五更是要入朝参议。一时间苏晨也成了朝中红人，不过难听话也有，大致就是说苏晨是万岁爷的男宠，因为忌惮苏家，这才养在宫外。

初次听闻这种传言的樊炤锱心里五味杂陈，而其中忧虑的成分更大一些。不过见苏晨置若罔闻，照常过日子，便也放下心来。

自打苏暮三岁，姜云和苏璎若便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孩子年幼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抖出苏璎若的存在，指不定会闹到什么程度。好在他们二人寻个人皮面具还是易如反掌，倒也并没有招来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