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看着他，半晌吐出两个：“苏暮。”不是楚风不怕鬼，而是他并未做亏心事，也不至于像吕帆那样昏过去。

楚风欣喜的拍了一下手：“你身子好了？我就知道，苏家定是有灵丹妙药的，师父终是漏算了。”

不是你师父漏算了吧。苏暮直勾勾的看着楚风，只把他看得心虚的低下头，不由得抿嘴笑了，伸手去拉他，蓦然僵住：“你的武功呢？！”

楚风想要抽手，奈何苏暮握得紧了半天竟是未动分毫，只得嗫嚅道：“我和吕帆被一掌拍下山崖，武功便是废了。可惜不知怎地到了这里。你身子怎么好得这么快？”

苏暮愕然：“都五年了，自然是好了。”

“五……五年？”楚风愣住了，“我……我们只来了……半年啊……那场战役距今不是只有半年吗？”

苏暮有些头疼，低头看了吕帆一眼，道：“斯奈首领，这两人我要了。”“你会杀了吕帆吗？”楚风没有朋友，虽说原先和吕帆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可毕竟到了这里，这半年都是相互扶持走过来的。

“我杀的人还少么。”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见楚风变了脸色，缓声说道，“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不会要他命的。”

楚风这才放心了，对斯奈说道：“别让他躺在这里，会着凉。”然后就被苏暮拉走了。

姜离眯起眼睛，五年？他记得那个什么齐太子说暮儿身子不好，而父亲也说当年暮儿领兵出征，而这人……他低头看去，坚定地以为苏暮已经死了？

“把他弄起来。”口气极冷，斯奈颇有微词的样子，可终归没有胆量冲撞了狐族族长。

萧凉蹲下身子在他胸口拂了两下，吕帆就悠悠转醒。

姜离凑过去，双眼仿佛是光芒下的琉璃一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斑斓若毒。吕帆还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脸都木然起来，双眼无神。

“你叫什么，来自哪里？”摄魂术需要由浅及深，姜离只觉得这个过程让他焦躁不已。

“吕帆。五岁就在绝杀修习。”

“绝杀是什么？”

“杀手组织。收钱杀人。”

“你认识苏暮和苏晨？”

“昊国皇帝花重金买苏家父子两人的命。苏暮武功好，楼里排名前十的都出动了。我和楚风第一次执行任务，打下手。”

姜离强忍着一掌拍死他的欲望，问道：“你们如何动的手？”

吕帆有些犹豫，有些挣扎，可还是被摄魂术控制着说道：“苏晨不会武功，但是却是苏暮的唯一弱点，把他绑出来威胁苏暮。”

“族长！”苏扬一看不好，忙冲三人使眼色，四人合力这才把姜离按住，扭过脸对白枫喊：“去喊少爷来！”恐怕此时除了苏暮没有人能制住他了。

姜离忽的安静下来，口中道：“对，还有楚风那兔崽子！”说罢，竟是甩开四人，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莫宇和白霜快速追了过去，萧凉道：“斯奈首领，烦请把他领回屋子里吧，派人驻守，我怕族长一时恼怒铸下大错。”

在这里，雄性诛杀雌性是天理不容的罪过，而看这样子，吕帆曾经也对那个叫苏暮的雌性出过手。历来没有雌性相互残杀的例子，雌性都是脆弱的，没有那个能力把事情闹大。

22.交情

比较在湖边盖房子的西撒来说，姜离的屋子要更近一些。苏暮带楚风进了屋子，给他倒了茶，两人聊了还没有两句，屋门就很粗暴的被踹开了。

楚风吓了一跳，武功被废之后，他就格外谨慎了，似乎胆子也小了一些。

苏暮则是格外平静的探出手，准确的握住了五指勾起的那只手：“楚风是我朋友，若是没有他，我决计活不到今天的。”

听了这话，姜离并没有打算收手，可手腕上的力量却着实让他吃惊，回过神来略微犹豫。他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在这里，断是没有谁能欺负到他的，而以前的那些事情，自己并不清楚，暮儿也不是小孩子，自然自有打算。

这般想来，便是哼了一声收了手，只拿眼睛瞟楚风。

楚风友好的冲他笑笑，姜离扭过脸不作理会，他讪讪的挠了挠头，转过头看苏暮：“你说已经过了五年了？可为什么我们只过来了半年呢？”

“我也不大清楚，许是因为什么缘由干扰了时间吧。”苏暮其实解释不清，但是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是因为那四人从这里到那边的时候产生了影响。

随后赶来的四人当真是怕出事，自家族长只要是涉及到苏家父子两人的事情，根本就是毫无理智，见姜离除了脸色奇差之外并没有发生争斗，屋内的摆设也是整整齐齐的，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斯奈也是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见楚风完好无损，大大的松了口气。苏暮心下了然，凑过去轻声说道：“来了半年也该明白规矩了，你和斯奈首领结为伴侣了？”

楚风红了脸，摇头。苏暮看着他有些出神，这孩子原本比自己要大上两岁，可因为莫名少了五年的岁月，如今倒是反过来比自己年幼了三岁，还是十七岁的光景。当年虽有交集，但毕竟情况特殊，唯一知道的，就是楚风心肠太过善良。

如今仔细看了去，这孩子还挺漂亮的。心下一动，抬手遮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楚风见他这样子，脸色有些苍白，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你是……弄影楼的风怜公子？”苏暮有些愣，当年居然没有发现。

楚风微微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苏暮无语望天。

这般看来，弄影楼果然是绝杀的情报组织，而楚风应该就是绝杀培养的媚杀。弄影楼和一般的勾栏院区别并不是很大，表面上为了挣钱不择手段，楼里是妓女小倌都有，而那风怜公子是楼里最红的小倌。

那么苏暮是如何得知的呢，这一点很是无语。他出征那年十五岁，但实际上已经快十六岁了，而刚满十五岁的时候，大户人家都要通房丫头，苏暮不喜欢，于是他的朋友们就连拉带拽的把苏暮弄进了弄影楼。

当时正好是风怜公子开苞的日子，好友秦公子一点都不客气甩了大把的金子把风怜公子买了下来，然后把两人扔到屋子里，锁上门就走了。

苏暮当时是恼怒的，秦公子看似体贴的把风怜公子扔进他怀里，苏暮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轻轻把他推了出去站好，刚要踹门，就发觉自己中了软筋散。暗骂一句，浑身功力都使不出来。

苏暮不怕毒，可就怕这类东西，还偏偏这软筋散是自己发明的，原本是春药的半成品，但众人觉得这玩意挺好用的，也就留了一部分。

好在风怜公子也只是帮他脱了外衣抬到床上，然后和衣在软榻上过了一宿。

后来嘛，苏家孙少爷说了，风怜是他的人，谁都别动，这么养了半年多，期间也就是去找过他屈指可数的几回。

苏暮只是觉得风怜公子谈吐不凡，该是个大家公子的，觉得想结交一下，两人确实没有那层关系，可坊间传闻是如何说的，那就管不得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伤好之后去打听过，弄影楼的老鸨只说风怜公子拿了苏暮给的钱赎了身，早就不在楼里了。他绝对没有想到那个不忍心杀自己的楚风就是风怜公子。

叹了口气，挠挠头，苏暮一张漂亮的脸蛋纠结到了一起：“我居然没发现你会武功。”

楚风笑了笑，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身为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隐匿身手，而苏暮当年年纪尚轻，那晚对自己放下了戒心也就没有在意过，自然发现不了。

“斯奈首领，麻烦请转告守着吕帆的人，等他醒了告诉他，我们在广场等他。”然后转过脸，拉起楚风的手，“忘了祭典了？快来！”

空旷的广场中心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篝火，围绕着篝火放着许多树干供大家坐。苏暮拉着楚风找了离篝火最近的那一圈的树干，坐了下来。看了看脚边的小火堆，道：“你想吃点什么？”

楚风说了声随便。苏暮眼睛转了转，拍了斯奈一下：“听见没有，还不动起来？”斯奈愣了一下，见他冲楚风那边使了个眼色，也就明白过来，立刻开始忙活起来。

姜离不动声色的往后面撤了一步，苏扬咧咧嘴，道：“真是像阿晨。”五个缄默不语，果然是父子，简直一模一样。

楚风没有拒绝，而是温柔的看着斯奈忙来忙去。带着食材和作料的西撒刚要冲苏暮撒娇，立刻被一个眼刀封了嘴，格外的委屈，求助般的看向姜离，哪知道姜离也是莫名其妙。

“祭典过后你们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应该吧，这次本来就是我求了斯奈带我出来看看的，这半年几乎哪里都没去。”楚风接过一串烤肉，递给苏暮，苏暮摇头没有接。

“我在这里安了家，离你们那里好远的。”他感慨。

楚风抬起头，见他眼中并没有玩笑的意味，这才回问了一句：“你有伴侣了？”

“是啊，你猜是谁。”

楚风像站在面前的六个雄性看过去，纤细的手指指过一遍，最后停在西撒身上：“他。”

白枫哎呦一声，有些不可思议。这六个雄性，五个是狐族的，个个看起来都比西撒好，可为什么一下子就选对了？

西撒立刻讨好般的往前靠了靠：“阿暮你饿不饿？”苏暮看看他，又看看别人：“你怎么看出来的？”刚才明明警告过西撒了，西撒一般感到莫名的委屈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尚属正常，楚风没道理能看出来的。

楚风忽的笑了，道：“这四位，摆明了身份要略低于这一位狐族族长大人，而阿暮，可以这么叫你吧？你能拉着我坐在这里，而其他人站着，并且表现出的姿态绝对是忠于族长，如果你的伴侣是他们其中的一位，就很有违和感。”

“那你怎么确定我的伴侣不是狐族族长呢？”

“阿暮你忘记当初是怎么说的了？你所喜欢的类型，很明显不是他啊。”

苏暮用脚尖蹭了蹭地面。

没错，樊国的文武两位公子，皆以姣好的容貌出名，武公子自小习武，可依旧是杨柳纤腰，不但是女人芳心暗许，就连许多的男人都慕名前来。而武公子十五岁那年，便开诚布公的说了，若是他看上眼的，男女均可。不过要求却是各不同的。

他喜欢的男人必须踏实憨厚，心思不要太重，心里眼里只有他；而他喜欢的女人，却是聪明贤惠，有主见会持家。不过能符合他心思的并不多，苏家身份地位在那里，你说自己什么都不图，也很难让人相信。

楚风戳了戳苏暮的脸：“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和这位狐族族长是什么关系。”

“我父亲，姜离。”苏暮介绍了一下，“小风？你还好吧？”

“你你你……父父父亲？”楚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完全是两个世界啊！是你爹过来了，还是你父亲过去了？”

苏暮简单说明了情况，楚风半天回不过神来。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常理都解释不清楚的。

23.生死判官

祭典照常举行，苏暮看着大家围着篝火舞动着身体，这类最为原始的狂欢亦如这里的人，都是纯净的。

楚风那木棍拨了拨面前的火堆，听到苏暮懒洋洋的声音：“封住你们功力的内功路数和我一样，过几天我帮你们解了吧。”当年苏璎若虽然恼羞成怒，可终归还是留了一手。

“我们？包括吕帆？”楚风不大确定。当初吕帆的所作所为自己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苏暮对自己好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下杀手，拼着可能被组织惩罚的后果帮了他一把，但是吕帆却……

“首领，他醒了。”一个雄性小跑着过来，看到苏暮，呆了呆，红了脸。

苏暮习惯性的咬着嘴上的死皮，缓缓抬起头。吕帆没有想象中苍白，只是有些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他看到苏暮，瑟缩了一下，没有再往前走。

他扔了一串烤肉过去，吕帆犹豫了一下接住了，不解的看着他。“你若是怕鬼，恐怕天下人都要笑话你了。”苏暮扯了扯嘴角，“是吧，生死判官？”

吕帆撇他一眼，脸上全然没了那副害怕的样子，然后眉头紧锁：“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风显然是不知道的，张着嘴看吕帆：“阿帆你是判官？！”

“弄影楼是绝杀的情报组织，不代表苏家没有。”苏暮依旧是软糯的语调，因为穿着长袍，便抬起袖子遮住了脸，唯有露出一双眼睛，上挑的凤目轻扬了一下，道，“吕公子别来无恙啊。”

吕帆哼了一声：“果然，晚晴楼的秋暮公子就是樊国武公子。”说完也不客气就坐了下去，咬下一块肉：“这半年来我和楚风身子都愈发的不好了，动不动就昏倒。方才实在是撑不住了，借势倒下罢了。”

“那不是身子不好，而是身子产生了变化了，变成和这里的雌性一样的构造。恭喜判官大人，以后若是怀了孩子，不知秋暮可否有那个荣幸替大人诊脉啊？”

当年苏晨也有这个症状，起初是真的吓坏了姜离，可不论怎么诊断，都不像是有病了，反复了两三次也就好了，姜离后来听苏晨分析，大概是身体产生了变化，也就放心了。

吕帆抖了抖，斜睨他一眼：“老子是男人。”这话值得深究，如果吕帆不喜欢男人，又怎么会跑去晚晴楼，还偏偏就认出他就是那个清倌秋暮公子呢。

苏暮耸耸肩，不置可否：“我倒还真是怀念我的晚晴楼。”

勾栏院的日子能好过么，你个东家大少爷，没事去充充门面，胡闹一把自然觉得有趣。吕帆闷头吃东西，也不说话。

苏暮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前问过西撒，这祭典头一天晚上能通宵，所以也就不着急回家了。笨狗最近跟上了弦一样，顶着请兽神保佑多子多孙的名头天天努力耕耘，这事儿可比练功累人。

觉得说了这么久的话，肚子有些饿，便让西撒动手，给他烤了些肉，烤肉和美酒，自然是绝配。苏暮虽然对这碗不大满意，可目前也就只能这样了，在心里提醒自己改天已经要做出一套白玉夜光杯来，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料子便是了。

“其实说白了，我没有收鬼的义务，但毕竟人鬼之分对我不那么重要。”吕帆扔了签子，舔了舔嘴，极为诚恳的拍了拍苏暮的肩膀，“你既已死，早登极乐吧。”

苏暮还没说话，姜离已经挑了眉撩袖子就要上了，生生让苏扬和萧凉按住，极为不满的瞪着一双眼睛。你个口没遮拦的兔崽子，三番两次胡说八道，碍于族长的身份，姜离这些话都没说出口。

而当事人则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吕帆：“我活得挺好的。”“你如果活得挺好的，那就说明我活得不好。”吕帆翻翻眼睛，“本着职业道德，哪怕到了这边我都有完成使命。”

苏暮拉扯西撒的脸：“去，端碗水来。”

吕帆这个生死判官的名号其实是世袭而来，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出众，而是他那一族世代都会出一个像他这样天赋异凛的人，承袭生死判官之名。而吕帆，则是被绝杀的首领掳了去的。杀手组织大多希望能得到判官，吕帆也不介意自己为谁做事，反正都是混口饭吃。

判官的天赋异凛至今没有人能解释出来，他们就像是活在凡间的生死簿一般，能知晓任何人的生死。因为也只是知晓，不能左右，所以判官对于杀手组织来说，就是起到了检验任务成功与否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