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将军——梁思危
梁思危  发于:201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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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闻道对他知根知底,知道跪四天对他而言并无大碍,于是这几日都待在楼里,根本没出来看他一眼。

忽然,他身后平地空气一阵波动,一个青衫男子挽着一个人凭空出现,施施然往前踏了一步。

燕昭然被霖川往前拉了一步,就再也不能动弹一下,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那个跪在地上的背影。

“师兄……”

闻莳缓缓回头,两人视线一旦相触,便分不开一般痴痴地看着对方。夜色纵然重重阻隔,想要让这一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又如何能得逞?

燕昭然情不自禁往前踏了一步,松开霖川师父的手,忽然慢慢绽开笑颜。往日一切疲惫,都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黎明即将到来,旭日的微光已从天边奔来,洒在林梢叶间。

“师兄——”

第四十章:还家

闻莳转头看着他,想要站起身奔过去将他搂在怀里,却因为跪了太久而差点摔了个踉跄。燕昭然激动得简直要飞起来,赶紧跑过去抱住闻莳,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蹭了又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狗。

手臂下的触感是真实的,胸前还能感觉到对方激烈的心跳。燕昭然被相见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都有些晕乎了。

闻莳的手揽在他腰上,抱了恨不得盏茶时间才稍微松了松手,把燕昭然的脑袋扳到面前,在他唇上吻了又吻,连句话也不给讲。

霖川站在不远处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算在此做个惹人厌的看客,倏忽便消失在庭院,转而出现在小楼的某个房间。

燕昭然的父亲燕非正扒在三楼的窗栏边,偷偷摸摸地往下看自家两个小孩的拥吻,看了一会儿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关上窗不敢看了。

他一转身就看见霖川凭空出现在桌旁,也不惊讶,摸了摸手臂苦着脸道:“我还以为他们一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怎么却半句话没有,腻腻歪歪的肉麻死我了。”

桌旁坐着一个和闻莳有些相像,但沉稳严肃多了的男人,正是闻莳的父亲闻道。他瞥了一眼燕非,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朝霖川施了一礼:“多谢你救出昭然,我们家又给你添麻烦了。”

霖川摆手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何况昭然也是我徒弟,何来麻烦一说?闻兄如此,倒令我惶然了。”

燕非笑着坐回闻道身边,给霖川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好了好了,多年的朋友就不说什么谢不谢了。难得你来我们家一次,定要住上几天,指点指点我们才好。”

霖川也不推辞,点点头接过茶慢慢啜饮。

燕非又问闻道:“你让阿莳跪了四天也够了吧,不如我下去叫他们俩上来?”

闻道摇了摇头:“不急,等他们腻歪完了,自会一起来向我求情。”

燕非见自己的请求得不到准许,瞪了瞪闻道,忧怨道:“你就是这样冷冰冰的,连我说要把昭然叫回家你也不准。我们父子都十年没见了,你还不许我急一急吗?”

闻道对他的话全部当作没听到,径自端起一杯茶品了起来。燕非被他奴役多年,也不敢反抗,等了一会儿也只好无奈道:“他们俩还没亲热完?怎么还不上楼……”

楼下,燕昭然跪在闻莳旁边被他吻了个晕头转向,好半天才被放开,已经是软的趴在闻莳怀里直喘气。

闻莳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十分无语:“你在宫里做些什么,怎么穿成这样?”

燕昭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深蓝色的太监服,有点脸红,赶紧站了起来转移话题:“大伯在楼上吧?我们上去求求情,他不会一直让你跪下去的……”

闻莳也有点脸红,觉得跪麻了腿这种事实在丢了面子:“……我站不起来,你扶我到台阶上坐会儿。”

燕昭然难得见他窘迫,连忙别开脸去偷笑,然后才扶起闻莳,搀着他站起来,两人并肩在台阶上坐好,闻莳揉着膝盖,慢慢地伸腿活动。

两个人都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提起,竟然一时沉默了。

天慢慢亮了起来,即使这么沉默着,燕昭然心情都是说不出的畅快。他小时候见闻莳被罚跪太多次,自己也跪过,因此不觉得这次闻莳罚跪是个多大的事,只是有点心疼。

到这时燕昭然的心情才平静了些。他转头仔细打量闻莳,下意识想要再确认一次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却在目光触及闻莳的腰间时惊了惊。

闻莳顺着他目光看过来,眯着眼一笑,伸手去勾燕昭然的下巴:“还记得罢?这还是上次在你府里比剑,我把你逼到池塘里时从你身上拽下来的腰带。”

素色绣着回字型纹路的腰带,倒是什么衣服都能配。

燕昭然有点发窘:“你怎么还留着这个?还系在自己身上……”

闻莳深深看着他,轻描淡写道:“我回了一趟你的将军府,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穿衣服的时候想你,就顺手拿来系上,有什么稀奇?”

燕昭然不由想象闻莳怀着收拾遗物的心情,去那个空荡荡将军府翻到旧物时的场景。那感觉想想都心酸,一时间红了眼眶。

闻莳拿拇指在他眼角轻轻一抹,软言安慰:“傻瓜,我回雪朝的时候,有八分把握你并没有死,没你以为的那么惨,别想多了,嗯?”

燕昭然听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明明该羞恼的,心里却蠢到不行的觉得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闻莳难得这么温柔地说完,却又忽然黑了脸色,摸着燕昭然脸颊的手也转到耳朵上拧了拧:“还有许多事,等见完父亲再和你说,你也必须把在宫里的事都招出来,不许隐瞒!说你傻还真是傻,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了,要是那狗皇帝欺负你傻对你做了什么,我就不要你了!”

燕昭然傻了……等等,什么“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暗算了”,那只能证明闻莳他自己没那个实力把人守好!还有,陆居临欺负他,难道责任还要他来背?

还说什么“不要你了”,好吧,看谁能不要谁!

燕昭然被闻莳这话勾起了怒火,刚想驳斥一番,腰上就一紧,整个人再次被闻莳密密地抱在怀里,头发上落下了数个温柔缱绻的亲吻。

“算了……你这傻瓜能回到我怀里,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闻莳咬了咬他的耳朵,“以后把自己看紧点,要再丢了,我可真要疯了。”

两句软话一出,再多的怒火也熄了。燕昭然被闻莳当作布偶一样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连天上太阳都被肉麻得躲到云后头去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些,手牵着手上楼。

燕昭然十年没回来过,生怕一见面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站在门后紧张得要命。闻莳的食指在他掌中挠了挠,给了个安慰的眼神,便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人影在门开后一瞬间扑了过来,死死地缠上燕昭然,随即一声哽咽响起:“小昭然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多年不回家,可想死你爹我了……”

燕昭然被燕非扑得一个踉跄,感觉到小时候熟悉的气息和怀抱,突然间脆弱得一塌糊涂,刚刚见到闻莳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紧紧抱着燕非道歉:“爹,都是我不孝……”

两父子重见的场面果然惊天动地眼泪乱飞,直把闻莳看得目瞪口呆,闻道面色不豫。

霖川欣慰笑道:“昭然回家就好,须知天地虽大,心之所属还只一个‘家’字。”

燕昭然哭得正来劲,被霖川一语打断,这才惊醒场面有多难看,连忙推开还在抽抽噎噎的燕非,拿手背抹了把眼泪,恭恭敬敬地朝坐在椅子上的闻道跪下了:“大伯……”

燕非一看这还得了,哭也顾不上了,赶紧把他拉了起来:“跪什么跪!”

闻道哼了一声,但这次燕非却不妥协了,拉着燕昭然的手瞪他。

闻道也不理他们,先转向闻莳道:“我有让你不跪了吗?”

闻莳一挑眉,燕昭然怕他又要说些什么惹闻道生气的话,正要插嘴,被闻莳握着在手背上轻轻抚了一下,示意不必担心。

“之前你让我跪,一罚我没有照顾好昭然,二罚我引诱于他,使他与我两情相悦。如今四天四夜,昭然又平安归来,我自认已罚完第一条,而第二条,我从来不觉得是什么错,除非昭然对我不满,认为我害了他。”

闻道淡淡听着,既不发怒也不附和,朝燕昭然扬了扬下巴:“昭然,你觉得如何?”

“师兄待我很好……请大伯别再罚他了。”

闻莳点点头,神情仍然冷淡:“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事,你觉得好就好,我不再操心了。”

燕昭然有点害怕,他不会是惹大伯生气了吧?

燕非在他身旁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好久,摇了摇他的手,终于恢复长辈的风范,温和道:“十年了,我家的小昭然也是个男子汉了,只是你这身衣服……”

燕非面露疑惑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惊怒道:“难道那狗皇帝竟然让你做了太监?!”

燕昭然窘了……

一家人团聚,闻道是不怎么在乎的,燕非却有数不尽的话要说,但他也知道闻莳和燕昭然精神都不怎么好,也没强留着他们唠叨。

霖川施个法术,解开燕昭然被封住的内力,叫他好好睡上一觉便能尽数恢复。交待完后,闻莳便领着燕昭然去睡觉。

一路上,燕昭然看着大体上没变,细节处却与记忆之中有所不同的庭院回廊,心情既复杂又欢喜。

闻莳道:“这地方修了好几次,有些不同也是正常,明天我一一指给你看。你的房间不曾收拾出来,以后也别收拾了,和我同住吧。”

淮安比雪朝要暖和一些,比晋北更是暖和得多,房间里只放一个火盆就已足够。下人烧了两大桶水送进来,闻莳本想借这个机会把人好好看一看,又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动脚,毕竟此番两人都十分疲惫,万一惹起火来谁也没力气收拾。于是只好放燕昭然一马,隔了屏风各自沐浴洗漱。

第四十一章:终曲

燕昭然先洗完,擦干身体穿上亵衣,走到屏风那边要看闻莳——倒不是他想做什么坏事,仅仅是想看看闻莳身上有些什么伤罢了。

闻莳进出琉军阵营那么多次,还杀了木格伽,如此行事,这世上除了霖川那样的仙人,或者是闻道那样武功绝顶睥睨天下的高手,都绝不可能毫发无伤,他自然也不例外。

闻莳在热水蒸出的袅袅雾气里注视他,敞着身子大方地供以观看,没有丝毫腼腆。反而是燕昭然,明明穿了衣服,在闻莳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却觉得像是被剥光了似的。

闻莳笑道:“过来做什么,来帮我擦背?”

燕昭然摇了摇头,直言不讳:“我想看看你的伤。”

闻莳望着他,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决心,稍敛笑意:“好,你看吧。其实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看你紧张的。”

燕昭然深吸口气,走近一些,闻莳则站了起来,取过浴布擦拭身体,边把身上的伤指给他看:“你看,伤疤的颜色都很淡了,没什么大不了。”

燕昭然咬着唇,注视着那些伤口,不受控制般地从背后抱住了闻莳的腰,在他肩膀上一个还没落痂的伤口上吻了吻。

闻莳被他这么一抱一亲,体温相熨,十分心痒,苦笑着感叹自家师弟果然是个胡乱点火的家伙,向后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脑袋:“心疼了?”

燕昭然嘴硬道:“有什么好心疼的,是你自己蠢,傻乎乎地打上门去,这下知道自己武功差劲了吧,被人打得满身伤的回来。”

闻莳哭笑不得,转过身来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我武功差劲,那你呢?岂不只能说是孱弱可欺了。不过要欺负也只能给我一人欺负,别人想都别想。”

燕昭然抓过浴布在闻莳湿发上一通乱揉,“以前你还没把我欺负够?风水轮流转,今后该我欺负你才对。”

闻莳瞠大了眼睛,“才分开没多久,你胆子倒大了!看来得好好治治。”

两人一通打闹,半天才收拾齐整进屋睡觉。燕昭然换下来的衣服和摘下来的白玉铃铛都搁在一边,闻莳瞟见了顿时气闷:“一定要把这衣服烧了,铃铛卖了,卖得的银两说不定还能买把好剑。”

燕昭然觉得不妥:“衣服倒无所谓,铃铛还是还回去的好,要不然总觉得欠了他什么。”

闻莳黑着一张脸爬上床,把燕昭然揽在怀里捏胳膊捏腿,醋意冲天:“好了,现在赶紧给我老实交代,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燕昭然把如何被李篆暗算,如何被送进宫,之后又如何应付陆居临简单说了说,有些会令闻莳发飙的小细节自然都略过去了。闻莳心知肚明绝不止如此,却也不想一一揭穿,只是抱着他静静地听,待燕昭然全部说完后,才道:

“这皇帝手段阴险害得你我分开这么久,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说到根源,始终还是我逼你下山,才有了这么多波折。既然他还算识相,承诺从今以后不来相扰,那我也就不找他的麻烦了。”

燕昭然点头同意,憋了一肚子的疑问这时终于能倒出来了:“那你呢?当初找不到我,又在琉国闹那么多事,怎么后来又回了雪朝?”

原来闻莳当初被李篆蒙骗过去,一路追到琉军驻营,便偷偷潜入打听有关燕昭然的消息。第一次第二次都没有结果,反而被人发现,他也只好逃了。

但他始终不死心,最后一次潜入时,被他摸到了琉国主将木格伽的营帐。两人大战一场,闻莳孤身一人身处敌营自然不敌,只好带着伤再次逃跑。但这次,他终于有了收获,从木格伽营帐里找到了燕昭然的金铃。

而且,木格伽还告诉他,俘虏来的金铃将军已经身亡,被葬在某处,如若不信尽可以去看。

前面一些事燕昭然都听李篆提过,听到最后一句才讶异道:“他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哼,左右都不过是李篆的布置。我去了木格伽说的地方,挖了坟想看看那究竟是不是你,”闻莳有些歉然有些欣慰道:“还好,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你,不过这样倒是对不住那具尸体了,好不容易安然下葬,又被我挖了出来。我心中有愧,把他重新埋了,还给他磕头道了个歉。”

燕昭然无奈摇头,挖坟一事实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李篆也没想到,闻莳竟然宁愿惊扰死者安息,也要查清楚棺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那时我就觉得你一定还活着,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你……思来想去觉得皇帝嫌疑最大,便准备回雪朝。”闻莳突然目光一凝,“……我还真是佩服姓李的小人,他知道我要走,知道大事不妙,竟然设计让木格伽来截杀我。也是,若木格伽杀了我,他李篆从此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事情败露,而若是我杀了木格伽,他攻破琉国一事自然水到渠成,左右都是他得利,实在是好计策啊!”

燕昭然也是对李篆的手段心有余悸:“此人所图只在朝堂,从今以后我们与他没有往来,往日种种就算了罢。”

闻莳狡黠一笑:“你放心。我离开晋北之前,特意给姓李的小人送了一份大礼,算是感激他精彩的招待。如此一来,我们倒也扯平了。”

燕昭然:“……”他就知道,闻莳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说到闻莳离开晋北,燕昭然把目前最大的担忧问了出来:“你离开晋北时,可曾安顿好小典?别告诉我你根本没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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