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将军——梁思危
梁思危  发于:2013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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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谈武什么也没说,一双眼中却看不见一点赞同。燕昭然倒不怕他擅自去追,毕竟军纪不可违,只是觉得更头痛了些。

士兵牵了马过来,燕昭然几不可见地一蹙眉,把闻莳在心里骂了一千次,最后还是得咬咬牙跨上去,装作感觉不到身下那点痛。

一旁的李篆拿眼瞟了瞟他,却是转头对凌玺道:“凌将军,今晨我手下谈起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凌玺随口道:“不妨说来听听。”

李篆道:“你可知此战的监军是哪位大人?”

凌玺一听,目光立刻转到燕昭然身上,又飞快转了回来,“知道,是闻大人。”

李篆点点头:“不错。闻大人所任御史监军皆是文官,可是前几日大军在南下道路上截堵琉军,正是这位身为文官的闻大人亲自上了战场,以一敌千却毫发无伤,一身功夫教人惊叹不已啊。”

凌玺终于明白为何燕昭然能放心让闻莳随二十万大军离开,但同时也震惊无比。他自诩能以一敌百,却不能保证不受伤,闻莳却能以一敌千而毫发无伤,无疑是比他强的多了。

燕昭然在一旁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李篆说到闻莳竟然不避锋芒上了战场,让他十分意外,下意识就转过脸去看,刚好撞上李篆看向他的视线。

李篆盯着他笑道:“燕将军,不知闻大人的武功与你相比,是谁更胜一筹呢?”

这问题问的普通,但李篆脸上看似自然的笑容,总令燕昭然生疑,犹豫了一会没开口。恰好凌玺插嘴道:“据我所知,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不生死决斗是很难分出高下的,我看大概燕将军自己也不太清楚孰优孰劣吧。”

燕昭然微微一笑算是默认,道一声该出发了,便和凌玺各自离开做事。留下李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寒芒却一闪而逝。

李篆做事一向很有把握,但他这次失手了。

临行之前,陆居临密令他除掉闻莳,还嘱咐他闻莳与燕昭然师出同门,必定也是武功高强不可小视。李篆很清楚燕昭然自身的实力,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蛮力对付闻莳。

然而一路来,闻莳几乎总与燕昭然共同进退,这让李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动手。好在道成战事告急,众人连夜制定计划要分兵而行。眼看着闻莳终于与燕昭然分开,李篆自己虽然要充当前锋不能出手,却悄悄安插了心腹混在军中随闻莳前去,吩咐一有机会,便要狠下杀手。

他并没有自大自满到以为这样就一定能杀了闻莳,但八成把握总是有的。然而两军会合之后,令他心惊的是,闻莳没有死就罢了,他安插在闻莳身边的心腹竟然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而闻莳以一敌千的威名,更是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计划的轻率。

闻莳这样的高手,没那么无聊要耍威风出风头,李篆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被自己那些心腹逼上了战场,才不得不顽抗敌军一战敌千,但即便是这样,闻莳还是毫发无伤地胜了。

闻莳,这个一夜为官的谜一样的男人,实力究竟如何?李篆实在有些摸不清,不得不来探探燕昭然的口风。只可惜燕昭然也十分警觉,没有多说半个字。

李篆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嘴角却微微勾起。

既然要除掉的对手如此强大,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这场大雪,让平时能尽情纵马的草原一下子变成了坎坷之地。齐膝的雪拦住了人和马的脚步,燕昭然本以为五天能赶回道成,却没想到足足拖了十天,才看到道成城楼的影子。

燕昭然对闻莳的“战绩”耿耿于怀,当天晚上就对摸进他帐篷的闻莳严刑拷打一番。闻莳本来不想他担心这些细枝末节,但既然燕昭然问起,也只好照实说。

自从他们分兵,闻莳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几个影子。他一直暗暗提防,但那些人也算聪明,没有用些下毒之类不入流的手段。

当他们拦到翰达耶,混战之际,那些埋伏的影子才齐齐出手,打算对他一击必杀,闻莳对付这些人虽然不落下风,但却渐渐地被迫入前线战场,成了琉军的靶子。他知道中计,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硬抗直到全身而退。虽然不是他自愿,但他的战绩被人看在眼里,也就慢慢在军中传开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大概是李篆的手段,但又不能明说,燕昭然是只能忍,心想撑到打完这场仗也就算了;闻莳却是不把这点威胁放在心上,反而等着看李篆接下来安排的戏。

眼看着快进城,燕昭然突然“啊”了一声,似是想起来了什么。

闻莳和他并肩,问道:“怎么了?”

燕昭然苦笑道:“忘了告诉你,小典他混入军中,一路跟到道成来了。”

闻莳一愣,差点勒住马,半晌才漠然道:“战场岂是儿戏,你这位小舅子,实在是太胡来了。”

他面无表情,声音冷漠,在燕昭然眼里一时和从前的他重合了起来。燕昭然心里有点不忍,也不知是为了从前的自己,还是为了如今的周小典,轻声道:“还不是为了你来的。”

闻莳一笑,如春光拂过,方才那些冷意骤然消去,“别吃醋了,大不了我不见他。让他自个待着,你找一处地方给我,过来和我同住吧。”

燕昭然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他刚才并没有吃醋啊!只是闻莳对待全心恋慕他的周小典的态度,冰冷得让他的心都一凉。

因为闻莳,燕昭然决定就住在营中,不回曾住过的宅院。他托个人带信给周小典报平安,让他好好过,等仗打完带他回雪朝,却不想也有些不敢见他。

追去查探琉军的人还没动静,燕昭然想聚起所有人商谈战术,程谈武却称病不来。给出的理由是年纪大了,一路赶来身体不适,要休息几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罢了,但燕昭然傍晚巡视的时候明明看见程谈武精神抖擞地在练兵,证明他称病不过是个借口。

唉,实在头痛。

好在燕昭然也没打算和这位老将军耗下去,先和凌玺李篆定制了一系列的计划。

今年冬天来的太早,燕昭然不准备一直拖下去,最好这几日物资准备充分后就进攻。一是担心入冬之后不好渡过伊若河;二是担心粮草。

本来启国国力充足,即使是冬春两季拖下去青黄不接,也不会让大军饿了肚子。但燕昭然听闻此次的运粮官是老跟他过不去的陆行衷的心腹,就怕陆行衷要动手脚,若真的层层克扣下去,那再多的粮草也不够军士们的所需。

所以最后燕昭然的决定是在道成暂休几日,然后强攻琉国,绝不能等到翰达耶回国布置好一切。

到了晚上,闻莳听完他的决定也颇为赞同。他一心想带着燕昭然离开,对会加快战争进程的强攻计划自是满意的不得了,于是压着燕昭然好好做了一回。

餍足之后,他还遗憾道:“可惜你身边到处都是人,帐子外也是人,不能叫出声来,可惜啊!”

燕昭然无力和他贫嘴,只背过身去裹紧被子,不理他。

闻莳在这种时候一改人前冰冷神态,笑眯眯地在他颈间轻吻,握着他长发把玩道:“我说说而已,别闹脾气啊。”

燕昭然挣了挣,心知他是想再来一回,抽了抽嘴角装作疲倦道:“睡吧,我好累了。”

闻莳揽着他的腰,不死心地又在他后颈上亲了好几下,见他实在没反应,才无奈道:“好吧,不做了,我们再说说话。”

“说什么?”

闻莳心里一直有个很在意的结,但既然两人现在水乳交融,料想直说也无妨了,便道:“不如说说你那位过世的妻子。”

燕昭然身体一僵。

闻莳心一紧,下意识的语气也冷了起来:“怎么,不能说吗?”

他早就对燕昭然竟然娶过妻这件事极为不满,还带来一个周小典这样麻烦的小舅子。忍到现在才逼问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是不能说,”燕昭然放松下来,明白闻莳这样的语气极有可能是吃醋,便安抚道:“你不要乱想,我慢慢说给你听。”

他过世四年的妻子闺名于持,和周小典是孪生姐弟。这一对姐弟出身的周家原本也是雪朝一个不上不下的世家,不算大富贵却也有些底蕴。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大家族,一朝破败之后周于持姐弟也只能潦倒街头。

一日在街上,燕昭然出手帮了周于持一把,看这对姐弟可怜,又正逢他一个人在雪朝觉得孤独,便把这对姐弟带回了家。

周于持贤惠美貌,带着年幼的弟弟住进将军府,不过数月就流言四起。燕昭然本想为周于持找个好人家,早早结束这些流言,周于持却一心相许宁愿没名没分地留下。耗到最后,燕昭然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娶了周于持。只是,虽然成了亲,燕昭然却一直没碰她。

这段可怜的姻缘没有延续多久,几个月后,燕昭然出门在外,将军府走水,周于持来不及逃出,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燕昭然说完,静了一会。闻莳淡淡问道:“那场大火,只是一般的走水吗?”

燕昭然叹了口气:“是皇上派人做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小典……”

闻莳安抚地揉了揉他脑袋。

第二十九章:问题

周小典安分地在道成等了十几天,满心以为能见到闻莳,没想到却连燕昭然都没有等到。他朝带口信来的人打听了下,心里明白自己可能是被嫌弃了。

周小典笑了笑,他本以为自己会难受、会愤恨、会自怨自怜,但事到临头,他的心情却平淡如死水,只多了些认命和自嘲的悲凉。

一个没有背景的伶仃少年,哪里及得过大将军的风采?能在将军府安逸几年,都已经是捡来的福分了。

夜色渐渐笼罩全城。因为有燕昭然的吩咐,宅院里的下人按时给他送来饭菜。周小典靠在门边思绪万千,就是提不起半分进食的兴致。

“周公子。”院内忽然有人叫他。

周小典眉头一皱——谁这么无礼,不打招呼就闯入宅院——转过身去,却在见到来者是谁之后疑惑而惊愕地挑起了眉。

“……李将军?”

来人正是李篆。他抬眼望了望宅院四处,收回视线朝周小典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呵,没想到燕将军的能干小舅子也来了这荒凉之地。”

周小典心下警惕:“不知道李将军来此意欲何为?”

李篆耸了耸肩,显得很放松:“别紧张,我们聊聊天。”他走进屋内,周小典连忙从门边让开,给他倒了一杯茶。

桌上未动的饭菜冒着热气,看起来虽不算丰盛,也够两个人吃了。李篆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拈菜:“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周小典冷眼看他动作。对这个年轻气盛的将军,他身为将军府管家自然有所耳闻,知道他和燕昭然算不得朋友,现在这番举动,只怕不安好心。

若是平日的他,说不定会说说笑笑应付过去,但今晚他就是不愿委屈自己,不想赔笑脸,于是看着李篆冷冷道:“李将军,你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李篆看着对面压抑着薄怒的少年,对他的鲁莽动怒有些吃惊,随即也不放在心上,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好,我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就直说了。”

“周公子,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姐姐的事。”

到了这个季节,北方寒冬的严酷终于才彻彻底底展示无疑。前几天下的雪怎么也不化,都冻成了冰。想要洗手洗脸,只要不怕冷,捡块冰溜一转就行。好在燕昭然早想到会拖到这时候,事前就准备了许多防止皮肤皴裂的药膏。士兵们在熬过最初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这样的严寒。

早上燕昭然派人三请四请,才终于把程谈武请出了他的营帐,坐到主帐里来商事。程老将军带着一股得意劲儿坐下,却只听燕昭然说了没几句话就拍案而起。

“大后日就要进军琉国?燕将军,老夫没有听错吧,如此冒进之计就是你和诸位将领商议出的结果吗?!”

燕昭然脸色一变,还没说话,坐在下首的凌玺也站了起来,沉声道:“程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突然一阵咳嗽,连忙拿起桌上的茶盏喝水。

程谈武看也没看凌玺,语气果断道:“你们的计划,我不同意。后续粮草未到,前路敌军未明,不适合草率进攻!”

他死死瞪着燕昭然,似乎要逼他消退进攻的意图。

燕昭然心里厌极了程谈武这副自以为经验丰富的样子,故意道:“凌将军,没事吧,我看你似乎受了凉。”

凌玺摇了摇手示意没事,坐下喝了口热茶。

程谈武没想到燕昭然竟然如此不给他面子,顿时气得脸通红,愤道:“燕将军,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好歹也是两朝老将,你们商定作战计划时不请我一起也就罢了,我诚心诚意提出建议,你一个小辈,竟然还给我脸色——”

“程将军!”燕昭然忽然暴喝!

程谈武一愣。

“你逾矩了。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我手下的一个将领,我才是主将!”燕昭然道,“这里我说了算。”

程谈武眼里暗芒一闪,随即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甘的哼声,恨恨地坐下,脸上表情扭曲。

燕昭然扫了扫营帐里的其他人,淡淡道:“还有什么问题?”

李篆轻咳了一声。

“燕将军,追去查探琉军的人被阻在伊若河边,现已全部回营。琉军渡河之后,只留了一部分人留守河岸,数目未知。现在的问题是……伊若河河面结了冰,但不知能否承受我大军重量。”

这倒是个问题。

当初燕昭然没想到冬天来的这么早,准备了船只渡过伊若河。看现在天气,那冰层想必难以凿开,只是不知能不能让大军徒步过去了。

程谈武冷笑道:“如何,燕将军?渡河问题若不解决,你要如何进攻琉国?”

燕昭然当作没听到,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妨派数千精兵夜间去探探过河的冰面。诸位以为如何?”

凌玺点头支持,又道:“程将军率兵拦截琉军之勇,人人看在眼里。这次探路一事要接近琉军,十分危险,若是交给程将军去做,想必程将军不会推辞吧?”

程谈武不屑地扬了扬下巴,“此等小事,老夫还不放在眼里,且待老夫清点兵马,今夜就动身!”

一切议毕,程谈武招呼也不打,掀开帐帘大步流星而去。帐内,燕昭然叹了口气,将桌上地图卷好收起。

凌玺咳了几声,脸上有抹不自然的晕红。坐在他对面的李篆道:“凌将军,我看你似乎真的不太好,等会去军医那里看看吧。”

燕昭然停下动作,也有些担心。凌玺却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我没那么虚弱,咳一咳就好了。”

李篆道:“夜探冰面一事,你就这么让给了程将军?”

凌玺笑道:“给他做罢!让他有事做,才不会卯足了力气挑刺找麻烦。”

两人相视一笑,退出主帐。燕昭然手上收拾到一半,帐外卫兵进来通报:“将军!有个叫周小典的求见。”

燕昭然一瞬有些心慌,随即道:“让他进来。”东西却收拾不下去了,只好先搁着,留着等会再收。

周小典裹着厚厚的皮袄,雪白的绒毛遮了半张脸,安静地走进来。燕昭然强忍烦乱的心绪,淡淡道:“坐。”

周小典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垂下眼:“闻大哥没和将军在一起?”

“刚刚召集将领们议事,闻莳自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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